林鲒疑惑的看了庄连城一眼，不想那人只顾着和别人打趣，根本没看他这边。可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庄连城攥着他的手，手指轻轻摩挲，没一会就把一只摸了半天啤酒杯而冰冰凉的手捂得暖暖的。林鲒不知怎么就笑了，他知道这样笑起来有些奇怪，于是低着头抽着烟，想赶紧把这股子愉悦压下去。
怎么就高兴起来了呢，他有些惶恐又有些雀跃，思路转了九曲十八弯，甚至想到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家里人会不会被自己吓一跳。
“乐坏了吧？”庄连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低语了一声。
林鲒赶紧收了笑脸，压低声音，“你当我花季少女呢，这就乐坏了？没记错我好像不是你什么人吧。”
“诶，乐就乐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庄连城又摆出那一副贱德性。
“行，那你说说，我有什么可乐的啊？”
“你有我你还不乐？我告诉你吧，赶紧想想清楚给老子转正得了，那你就请等着下半辈子乐吧。”
林鲒是可看不惯庄连城得意的了，他翻手握了庄连城的手，庄连城正惊喜着，却觉手上这劲头越来越大，渐渐就受不了了，想狠狠握回去，可是琢磨着媳妇的手那哪是能这么瞎折腾的，他要耍这个狠就让他耍去呗，不能瞎计较。于是庄连城咬咬牙，决定忍下去。
“嘿嘿嘿，就你们俩人说小话，把我们一帮人都撂下了啊？”强子百忙之中注意到这俩人不知道再商量什么呢，这么起劲，尤其是庄连城，怎么脸都聊得通红。
“是啊，你们俩可都是光棍呢，啥时候解决啊，弟兄们有日子没喝到喜酒了哈。”
庄连城一听这话歧义不小，手上疼着呢还乐得回话，“放心，我这正努力着呢，到时候少不了各位的酒。”
此言一出，手上就更加惨不忍睹。大家伙一听，庄连城这是好事将近啊，强子第一个倒了酒就蹦跶过来了，“好啊，窝着藏着不让兄弟知道呢，罚你一杯。”他把酒递过去，庄连城坚持着喝了下去，谁料强子又倒了一杯，“这第二杯祝你早日追到嫂子。”
“好好好，这杯我要喝。”庄连城又喝了一杯。林鲒瞟了他一眼，继续抽自己的烟。
“这第三杯……”强子琢磨着敬满三杯，却不知第三杯该接什么名义，正发着愣，一直拿在手上的开瓶器没拿稳，掉了桌子下面，他赶紧就钻进去找了起来。
“喝多就别废话了成吗？手拿不稳东西了都。”林鲒狠狠拍了强子露在外面的屁股。
“滚蛋吧，老子还没喝……”强子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就不说了。
“找着没啊？找着赶紧上来。”
“呃……哎哎哎……”强子有些犹豫的声音传来，没一会便拿着开瓶器钻了出来，一如往常的倒酒敬酒，临了又多看了林鲒一眼。
林鲒不明，“怎么了？”
“没。”强子笑了笑，继续和大家起哄去了。
趁着这么会功夫，庄连城赶紧就把手给抽了回来，已经满是交错的指印。林鲒被他一惊，蓦地回头，这才想起刚刚两个人的手一直是牵着的。
这天晚上，林鲒没有喝多，庄连城素来是个懂得节制的，自然也是保持清醒，倒是强子，烂醉如泥。于是大伙散了以后，庄连城开着车送强子回家，林鲒本来预备多喝一点的所以并没有开车来，正好也搭了庄连城的车。
到了地方，两个人一起架着强子把人弄出了车，一下车他就昏天黑地地吐了起来。林鲒蹲到他旁边，一手托着腮一手顺着他的背，“没事儿吧？”
“没……咳咳……没……”
“这回喝得不少啊，我叫你记得和大家聚聚，你倒好，一来就喝成这样，把这些天的都补回来了。”
强子摆摆手，示意林鲒不要再顺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哥们，嗝！哥们今天高兴啊，真，高兴。”他晃悠着直接就要往林鲒身上倒。
这还了得，庄连城烟头一扔，直接就从后面把强子架住，“喝多了你，来来来，上楼了。”
林鲒也就跟着上楼去，一路上强子还在乱七八糟的说着听不懂的话，庄连城一个劲得点头称是。强子一直是没房子，就跟着父母住，自然也都是院里的老熟人，强子的父母已经非常习惯儿子这么烂醉着回来，一看又是林鲒和庄连城送回来的，居然还放心了不少。两人离了强子的家，又继续开车去林鲒家。
林鲒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沉默了好一会。
庄连城知道他有心事，便问起，“怎么了？后来看你有点不对劲，酒也没多喝。”
“手。”
“嗯？”
林鲒举起今天和庄连城在桌下做小动作的手晃了晃，“强子看见了。”
庄连城明白过来了，不过显得挺平静，当然，其实林鲒也挺平静。“怕了？”
林鲒摇摇头，“那倒不是，就是八字没一撇呢，这么让强子给误会了好像不太好，你瞧他都没说什么。”
“嘿，原来咱俩有八字啊，我还担心还是我自己一头热呢。”
“不然你以为我是那种有人跟在屁股后面死缠烂打就能瞎凑合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庄连城看了林鲒一眼，可谓深情款款。林鲒被他看得不自在，好像今天储存不多的酒气都隐隐热了起来。
到了小区楼下，林鲒交代了庄连城路上注意安全，遇到查酒驾的记得绕着走就准备下车，却被庄连城勾着脖子勾回来了。随即便是一个自然而然的吻，林鲒一点没有抗拒，直到庄连城伸了舌头。
“呸！什么味啊你！臭死了！”林鲒直接呸了庄连城一脸。
庄连城把人又抱了过来，冲着脸哈了一口气，“你吃饱喝足了没这味？你闻闻你闻闻，闻闻你喷我这一脸什么味？”
“你这就嫌弃上我了是吧？”
庄连城把额头抵上林鲒的额头，一脸的心满意足，“不敢不敢，媳妇你可别先嫌弃我。”说完又亲了一下，堵了林鲒的话。
林鲒任由他抱了好一会，没有说一个不字。
“我今天不过分吧？”庄连城问道，模样像个听话的学生。
“还行。”
“要是有天你真的同意了，我能满世界说去吗？”
“说啥？”
“说咱俩的事儿呗。”庄连城语气虽然轻佻，对答案却是有些紧张和期待。
“你想说你就说呗，”林鲒一脸莫名其妙，“没谱的事我向来不爱说，说出去了，最后黄了，多下面子，有谱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丢人。”
这答案简直是让庄连城欣喜若狂，可他面子上还得撑住，“不对啊，我明明记得你以前可膈应着呢，现在怎么这么开明？”
“你明知故问。”林鲒丢了个白眼，换来庄连城招牌的贱笑，他也无力再和他白话，“行了行了，下个车下到现在，酒驾抓了你都查不出来什么了，我回去了。”
庄连城这才放了手，林鲒下了车就挪着步子往家走，并没有回头看一眼，直到他听出车子已经开走很远才回头看了看，愣了会神，又接着往家走了。他很少在这个时间又这么清醒地走在自家小区的院子里，觉得哪儿哪儿都新鲜，那模样颇像个新出道的小贼。
等到了家，一开灯，却见沙发上睡着一个人，当然只能是池凯。怎么就睡这了呢？林鲒疑惑得很，他小心翼翼地将池凯扛回了客房，今天也不知是撞了什么运，扛完了强子扛池凯。池凯也是个大小伙子了，很是有点分量，林鲒本人又疏于锻炼，一小段路扛得他气喘吁吁。把人往床上一放，池凯的手一松，一个方形的小玩意正好掉了出来，是林鲒买给池凯的手机。林鲒随手捡来一瞧，是个闹钟的界面，再一看时间，心又是一沉。又看了眼熟睡的池凯，林鲒将手机放到床头，自己无声地退出。
第二天是双休日，林鲒在刚到中午的时候便醒了，对他而言算是十分十分之早，他意外的没有喝到柠檬茶，因为池凯还没有醒。
林鲒随便热了点剩饭剩菜，吃了以后便坐下来上网。他发现池凯从五凤山回来以后有变化，晚上学习的时间越来越长，作为一个常年没有什么学习上天赋的孩子来说实属罕见，也许是这一习惯的改变，池凯的生物钟渐渐开始不规律了，居然也出现了睡懒觉打瞌睡这样的状况。林鲒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有些东西果然应该在完全萌芽的状态就彻底拔除，时间长了留祸害。
“舅！”正想着，池凯匆匆忙忙揉着眼睛出现在书房门口，“对不起，我我我起迟了，你吃了吗？”
林鲒的眉头很快揪了起来，他送了口烟，“吃了，冰箱里剩的很多。”
“这……这不行，我给你做新鲜的。”
“池凯。”林鲒喊住将要转身的池凯，“你去洗洗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叫外卖。”
“不用了，我自己来，正好舅也可以一起吃点。”
“我说了，今天叫外卖！”林鲒难得口气严肃，很有一番的震慑力，池凯果然就变了脸色。
林鲒也不再追问，直接打电话叫了外卖，他不了解池凯的口味，但作为常年在外解决口粮问题的人来说，点菜这种事手到擒来，基本上不会点出不好吃的东西。打完电话，林鲒看池凯还是站在那儿没有动，便松了口，“快去洗洗吧，你最近学习挺用功，吃完了赶紧看书去吧。”
“你是不是用不着我了？”
“你说什么？”
“有了大庄叔，用不着我伺候你吃喝了是吗？”
林鲒果然被问毛了，可是他不知道该不该发这个火，他蛮不讲理了这么多年，终于体会到一回有口难辩的感觉。跟自己的亲外甥计较？说是，他不是那个意思，说不是，那自己确实是使唤晚辈使唤了这么久，一点没跟谁客气。他心里有火，照他的本意，他想冲上去给池凯那小子几个巴掌，想一口气说开所有的事，想让那小子乖乖交出钥匙滚回隔壁去，甚至想拍着胸脯说“我他妈就是跟庄连城不清不楚了你爱咋咋地”，可他最终只是不发一言地穿好衣服，出了门。
林鲒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郊外绕了好几个来回，纯粹是想给大脑放空一下又怕走了神撞了人。最后等油耗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才去加了个油，慢慢晃回市里去了。他不太清楚自己想去哪，不光是为了池凯，他总会有这样的情况，没有需要日夜侍奉的长辈，没有被老婆孩子绑定的家庭，没有充满烦心事的工作，好像这个世界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场合，茫茫然来世一遭，不知道意义何在。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鲒的车已经开到了庄连城家楼下。
“来这干嘛呀……”林鲒喃喃自语，于是坐在车里点了根烟，一个人抽着。没抽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显示的是“大庄”。
林鲒探头看了看庄连城家的窗户，果然，那人正贱兮兮地跟他打招呼。
“你怎么老在家呆着啊？”这是林鲒进了庄连城家说的第一句话。
“我这下个礼拜要出差，这才放两天假的，”庄连城递过来一个杯子，摸着热腾腾的，“要不怎么说你赶巧了呢。”
林鲒低头一嗅，是柠檬茶，随即皱起了眉头，忽然就不想喝了，随手放到了一边，而这边庄连城直接就厚着脸皮躺倒林鲒的大腿上闭上眼睛不动了。林鲒看了看，随他去了，两个人一坐一躺，安静地听着挂钟滴答滴答，无声无息地过了半个多小时。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庄连城脸上，庄连城无所谓地扯了扯脸上的肌肉，“诶，这刚要睡会……”
“你脸都拱哪去了啊！”林鲒毫不客气的把大腿上的脑袋往外推了推，自己顺势向后靠了靠。庄连城不管，干脆脸朝着林鲒侧了个身，继续拱他自己的，还不忘“哎呀可舒服了”这么时不时来两句。林鲒这两年啤酒肚开始严重了，要不是皮带勒得紧，小肚子该出来了。林鲒为这挺沮丧，庄连城躺的位置尴尬，林鲒总忍不住吸气再吸气。庄连城跟林鲒的重点显然不同，他当林鲒是被蹭着关键部位有些羞囧，熟料林鲒跟他想的完全是两码事。直到林鲒一口气越憋越难受，庄连城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根本和以前一样不解风情，就知道注意自己那点小形象。
“别吸着了，累不累啊你。”庄连城无可奈何地拍了拍林鲒的小腹。
林鲒不理他，不过跷起了一条腿，这么一来有了点高度，让庄连城躺着更舒服。庄连城又规矩地换回平躺的姿势，还把两手垫在了脑后，一副“你可以说了”的样子。
林鲒忽然有点心酸，没想到最后只能找到这个人来听自己说话，他不知该觉得庆幸还是可悲。看着庄连城的脸，越看越觉得乱，他无措地捂上眼睛，好像不看着这个人自己才能冷静思考。然而咸涩的液体却溢出了指缝，自己这是怎么了，林鲒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他感到有人在拉他的手，力道不重却很强势，他僵持着僵持着，终于还是被那人看到自己满脸泪水的模样。庄连城在吻他的眼泪，充满情欲的动作，一点点敲击着林鲒的心弦，一直吻到嘴唇，林鲒配合地轻轻张嘴，放任那人闯进本该的禁区。他久未与人深吻过了，几乎忘了是怎样一种感觉。
“别……”林鲒终于吐出一个字，然后庄连城不知何时放在林鲒腰带上的手果然听话地收了回去，可是他再想继续刚刚那个吻，却被躲开了。
林鲒躲闪着视线，又浑身上下摸了摸，问道，“有烟吗？”
“抽多了伤身。”庄连城说着，依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递到林鲒眼前。林鲒接过烟，熟练地抽出一根，刚想点上，却不知为何又停了动作，他放弃似地向后仰着头，叹了口气。
“以前没发现你这人还挺多愁善感。”
“嗯？”林鲒被说得一愣，感觉好像是庄连城回来以后回回都有那么点不想给人看到的样子都给他看了去。他郑重其事地把烟放到一边，“我这不是有病吧？”
庄连城憋笑得内伤，大手大脚地把人一搂，“有病我也认了。”
“你别总这么八爪鱼似的往人身上扒行不行……”林鲒想躲躲不开。
“德性，一般人我还不愿意呢。”
“我觉得这不对啊……我有点，有点不对……这才，这才没多久啊，我就……我还想再好好想想……”
庄连城明白他在说什么，点点头，不紧不慢道，“没别的话想跟我说吗？”
“别的？”
“又冒什么傻气呢，今天好好的干嘛在我家楼下抽烟，出啥事儿了吗？”
“哦……”林鲒这才恍然，他把池凯的事情给忘干净了，诶，真误事，他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大事。”
“真没事？”
林鲒看了看庄连城，想到刚刚两人的形貌，眼神赶紧飘到别处，“嗯，真没事。”
“在我家吃饭吧。”
“嗯……下次吧。”林鲒觉得自己今天的态度不太好，应该回去吃才对，池凯现在是个关键的年纪，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