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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的罗曼司——by一截柳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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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没一句好话啊!”

庄连城点头,“所以我只捡着好听的说给你听啊,再说了,”他凑过去把人往怀里一揉,“我觉得这些事儿都可有意思了呢,那时候就想,你怎么这么能闹啊,有这么个人在,真是一辈子都不会无聊。”

林鲒脑子浑浑的,他其实不太明白庄连城的意思,只是听着不讨厌,好像从昨天晚上开始的一点点不愿承认产生的情绪就这么被安抚了。

一败涂地。

林鲒把人一推,重新坐好吃饭。

“不生气了?”视线里挤进来一颗锲而不舍的脑袋。

林鲒不看他,自己吃吃吃。

“不生气了那我刚才的提议考虑吗?”

“不了。”两个字干脆利落,语气不重,听起来就是板上钉钉的意思。庄连城也并没有措手不及,只是多少有点失落,他叹了口气,撑着下巴不言不语。林鲒这时候又补上了一句,“现在这样挺好的。”

“嗯?”

“离得不远,想什么时候见面都行,家里人都不反对,兄弟们以后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俩工作都稳定,一个人也是活两个人也是过,中国又不给我们这种的发证,嗨,不发也挺好,我是怕了那东西了……嗯,就这意思,你接受吗?”

庄连城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说这小子笨,可是认真说起话来又不容置喙,他从来都是听他的,除了在喜欢这件事上坚持了自己的意思,他从来都没有反对过林鲒,这次,自然也是一样。他坐回原位继续吃饭,林鲒知道他这就是同意了,这样便好,毕竟,从早到晚腻在一起实在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自己和杜鹃也许就是吃了这门子亏,他是喜欢过杜鹃的,这一点毋庸置疑,那庄连城呢?如今正是热乎的时候自然不说,再过几年呢?谁也没规定二十年没变的人和事就可以再撑二十年。这种娘们唧唧的心情让林鲒在这一天的时间里有些自我厌弃,他看似随意,实则对自己那堆混乱的理论坚持得可以。

林鲒看了看庄连城,一如往常的样子,就是话少了点,他用筷子敲了他一下,敲得那人一愣,随即很快对自己笑了笑,“又怎么了?”

“我不是同性恋。”

这话说得庄连城面色一僵,林鲒又接着道,“但是我现在很喜欢你,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就别变了吧。”

四十岁了,不知不觉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了,庄连城察觉到林鲒今天话里话外的微小不安,可是更多的是什么?他拿不准。碗里多了一片叉烧,林鲒收回筷子低头扒饭,“所以说,所以说我都不怕了呢,你怕什么……”

你怕什么……

被酒精冲淡的记忆蓦然清晰,庄连城终于拾起了一些早起以来就丢弃的记忆片段。他想起来自己那副没用的样子,想起来林鲒平日里吝于表现的温柔,甚至想起来那个人在被胡乱冲撞时吃力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一松,筷子叮当滚落,他本能地向前稍一伸手,竟准确无误地被另一人执住。左脸忽的一暖,他随着这股力道抬起了脸,那个无论何时都如此好看的人主动送上了一个混着叉烧饭香味的吻。

接触,分开。

林鲒的表情绷不了多久就慌乱起来,他犹豫着问,“是,是这样吗?我学你的来着……”

庄连城快笑出眼泪了,他扶着那人的后颈向自己靠近,双唇相贴之际,他道,“我再告诉你一个,我除了喜欢你好看,还喜欢你笨得什么都学不会。”

不再冒着热气的饭菜,不再透进屋内的正午阳光,不再等候的时针分针。一切都走得那么急,留下的不变的还有重新开始的,停在这一刻交汇出另一种生机。

林鲒在庄连城家又窝了好几天,他觉得这样挺好,隔三差五还能换个地方住住,有新鲜感。临走那天,他还顺道去上了个班,走在楼里时不时会有人窸窸窣窣说着什么,可他看过去时人又都散开了。是在说强子的事儿吧,他想。你们知道个屁,林鲒在心里骂着,当然,他自己也是屁都不知道,强子从什么时候行差踏错到这种地步呢?他一点端倪也没有,可他也不再费神去想了,总觉得,不是没有再见之日,只要强子至少还能记得有这么个傻兄弟还在原地等着,因为他的过失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

再次回到自己的家,已经积了一层灰,看来池凯是一直没回来过。林鲒皱了皱眉,虽说池凯也没个固定回家的时间,这是这回也太久了,也没电话也没短信,一个人窝在学校干什么呢?真在学习吗?他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不算高明的法子,要去学校来个突击检查,不能对这混小子太放心。说做就做,林鲒看时间也合适,当即就下楼驱车前往城郊。

说是突击就不能被发现,林鲒在学校门口蹲了会儿点,蹲到进出的人多了起来才下车往里走。跟门口的老大爷报了池凯的名字和班级寝室,很顺利地进了门,这安保制度也不咋地啊,知道名字班级寝室就是好人了?万一赶上一追债的呢?林鲒在心里恶言恶语,面子上英俊潇洒地走在校园里。

去寝室?去教室?还是食堂实验室图书馆……林鲒停住了脚步,忽然觉得这种看似十拿九稳的抓包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二姐当年都是怎么做到的呢?他对林鳐的崇拜和畏惧又莫名提升了几个档次。

随便向前迈了几步,眼神一瞟,可巧,正看见几个学生靠在双杠那边,一个熟悉的背影可不就是池凯嘛。林鲒窃笑着靠近,越近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看,这地儿够偏的,一般的视角还真注意不到,而那几个学生个个吞云吐雾,可不就是在抽烟吗。

这小子学会抽烟了?林鲒十分惊讶,他三步并两步地上前,不待池凯被周围人看向自己后背的古怪眼神吸引,先一步抽手夹过了香烟。

“好小子,我就说你在学校没老实嘛。”

“你?”池凯转过身,面色古怪,非喜非怒,还带着奇怪的陌生,他说的是“你”不是“舅”。

“怎么啦?”林鲒直接把烟自己抽上了,他一拍池凯的后背,“怕我跟你妈告密啊,得了吧,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偷的还是你妈的烟,这点组织秘密还是能保守好的。”

池凯眼神一暗,有些讽刺地哼了一声,“我都不知道她以前还有烟瘾。”

林鲒这会才觉得有点不对,他环视了一下,总觉得这些孩子看起来不正派,当然,叼着烟的中学生怎么看也不可能正派到哪去。林鲒不是善用这种眼光去评判一个人的人,也不能说你打小抽烟长大就一定会祸害人民祸害党不是。他只是直觉上有些不太自然,这里的气氛,不自然。

池凯这时换上了笑脸,“舅,你,怎么来了?”

“看你挺久没回来,正好又有空,就过来看看。”

“嗯,正好,正好是饭点,就在我们食堂吃吧,我请。”

池凯结结巴巴地发出邀请,林鲒一看,这不还是那个大外甥嘛,顿时又有些释然,他揉揉池凯的头,“还请呢,花的都是你妈的钱,好吧,这就去?”

池凯点点头,回头简单说了句“下次再聊”便领着林鲒去了学校食堂。

林鲒这顿没吃安生,总觉得池凯不一样了,说不好是那种趋势的改变。以前这小子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睛跟长了爪子似的,虽说不太舒服,可是一下子改变了还真有点不习惯,这大概就叫□□吧。

“最近考试了吗?”

“嗯,考了,这儿,每个礼拜都模拟考。”

“够苦的吧,撑得住吗?”

“还成。”

正说着话,一个清脆的女声温和插入,“池凯,怎么没来找我?”说话的是个摸样挺清秀的女生,姿色算是中等偏上,可是在这个遍地朴实打扮的冲刺班环境里,这样清爽的已经算是上品了。林鲒简单扫了这个女生一下,在心里打了个不低的分。

“你来干什么?”池凯皱了皱眉,说话的口气也是截然不同。

女生的表情有些受伤,但还是强笑着跟林鲒行了个礼,“叔叔您好,我是池凯的同学,我叫易晖。”

林鲒架势一摆,眉眼一弯,点点头,答了句,“女朋友吧?”

女生起初是被这中年男子意外的风姿震慑了一瞬,可话一入耳,又立刻不好意思地低头默认。

“可以啊你。”林鲒伸手一拍池凯的肩膀。这乱了辈分的举止让女孩一时摸不着头脑,好奇这人究竟跟池凯是什么关系。

池凯的脸色始终没有十分好,他口气不善地说着,“这是我舅,来看我一下,你晚上没自习吗?有就快点去吧,晚了占不到位子了。”

林鲒自然也看出这女生有点一厢情愿的意思,强留也是尴尬,既然池凯给了台阶,他也顺势说道,“哟,别耽误了上课,池凯你呢?”

“我没事,上个礼拜,模拟考,前十名不参加。”他脸色柔和,和对易晖的态度那可谓云泥之别。

“前十名?你!别骗老子了。”

“真的,有榜单,外面呢。”

“妈呀,老子光荣啊!”

两人一言一语一来一回,易晖落了个无人理睬,她眼睛眨巴眨巴,就快眨巴出眼泪来了,最后强笑着告辞离开,临走前回头看那一眼,没落进池凯的眼里,却落进林鲒的眼里。

等她走了,林鲒凑近了问,“不是弄出什么事儿了吧?”

池凯把这话脑子里一过,明白了言下之意,“舅你胡说什么呢……”

林鲒看他眼神躲闪,却又有种莫名的事故味道,他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池凯变了,或者说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长了,其实这话未免好笑,池凯要不是搬来跟他住了那么一年,应该是始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成长才对。可如今不同了,林鲒早就对池凯有了对晚辈的疼爱之心,莫名其妙就变了,还是让他有点不是滋味。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一直担心的好像就是池凯对自己有执念,如今看来也许只是自己多想了,或者是孩子长大了,以前莫名其妙的小心思就不药而愈了,这么看好像也不是坏事,而且学习还变好了,简直是标本兼治,好到不能更好。

林鲒自嘲了一番,自己还真变成老妈子了,孩子翅膀硬了要飞,自己还在那泛起了惆怅,说给大庄听一定被笑死。

“舅。”

“嗯?”

“我听说……你……你跟大庄叔,你们……真的吗?”

林鲒点点头,“嗯,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池凯没有太讶异,面色可谓风平浪静,末了他笑了笑,“那我以后回去还方便吗?”

“说什么呢你,老舅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住都行,走的时候没说明白啊?你的房间我可不让别人动的。”

“嗯。”他笑起来,笑着想自己那个本来是客房的房间,想到以前去表姐家时被推出房间以外,那时伍柳火冒三丈地说“我的房间不许你进!”然后每个人都笑笑着把他抱走,嘴上说的却是“以后不许动表姐的房间”。哈,这种特权原来也不是什么人的专利啊,池凯笑着,心中所想无人知晓。

吃完饭,池凯送林鲒出了校门。林鲒看着眼前已经快和他差不多高大的外甥,心中五味杂陈,也许习惯习惯就能忽略那一点寂寞感了吧,孩子变好了是好事。他又想伸手摸池凯的头,却又在半空收回,“等你以后再长高,老舅就真的老了吧。”

池凯没有说话,远处一个男生在这时跑了过来,“池凯,可找到你了,嗯?你……你又抽烟了?你怎么回事啊?”

那个男生摸样很正派,往池凯身边一戳就更显得根正苗红好青年的样子,他这才发现林鲒,百忙之中不忘礼数周到地打个招呼。林鲒笑着回应一下,忽然觉得这男生和刚才那个易晖长得有点相像。他听这人是来说事儿的样子,加上天色也不早了,就打了个招呼走了。一边走远一边还能听到两个人阴阳怪气的对话。

“我和你说话呢。”

“没事我先回寝室了。”

“站住,我妹妹是不是来找过你?”

“这你得问她去。”

“你!”

后来的话就听不真切了,林鲒觉得孩子的事还是不要多插手,反正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那就赶紧回去吧。

日子过回正轨,林鲒在这个城市多了一个落脚之地,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住在庄连城家里,因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是方便,可最多也不超过一个礼拜,一方面是那点小执着,另一方面是因为不是自己的电脑用不习惯。

路程近了,致使他也开始勤于上班。恼人的指指点点在时间的冲刷下日趋渐弱,终是被大家忘却在脑后。许致富还是会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只是话里话外的关心更胜以往。林鲒偷偷告诉他自己有人了,以后要骂可以减了这一条。

“真的?哪家姑娘这么不开眼……哦不,这么眼光独到啊?”

“好姑娘,你认识。”

“是吗?”许致富不可置信地惊叹了一声,也没再追问,倒是有些接近欣慰地笑了起来,说办事儿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叫上自己。

“事儿就不办了。”

“你让人家不明不白跟着你啊?”

林鲒肚子里笑抽了筋,可不就是都不明不白的吗。“不会,这回我明白着呢。”

林家老两口又开始新一轮的旅游,这次好像是林老爷子以前的老战友邀约。起初林鲒还担心爹妈年纪大了难免糊涂,别什么事儿都乱讲吓了别人,不过一个多月过去也没见什么奇怪的消息传回,他又在心里佩服了一回。总觉得爸妈退休以后什么事儿都不管,多少得有点思维退化了,现在看来谁退化也轮不上他俩啊。

再过不了几天又是新的一年了,林鲒这天又穿错了衣服,冻得直打哆嗦,他死命缩着脑袋准备一口气冲出办公楼,刚一出门就被刺骨的寒意激出一个大喷嚏。喷嚏打完,鼻子上微微一凉,是入冬的第一片雪花亲昵地落在他的鼻尖。

明年,就该四十一岁了啊。林鲒发着呆,随后感觉到身上忽得暖和了许多。

庄连城看着他回神不久的蠢像早已习以为常,他给他披好大衣,像照顾残障人士一般抽手、穿袖子、拉拉链。再取下自己的围巾往他脖子上一个劲地打圈,一路包到了那红鼻尖。

林鲒在感到呼吸困难时才想起来把围巾往下扒了一扒,“憋死我了!”

“知道冷啦,真是服了你了,冻成这样还有时间发呆。”

林鲒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细细感受了一番,“现在不太冷了。”

“到我那去吧?”

林鲒点点头,既然不冷了,那走一段路也无所谓。他看了看庄连城,没有围巾包裹,那人的耳朵很快红了起来,他看四下无人,便凑过去对着耳根哈了口白气。庄连城被弄得一愣神,想采取点什么行动时林鲒已经先一步走远了。没走几步,他又回头哆嗦着,“走啊,还傻站着干嘛?”

庄连城摸摸耳朵,贼兮兮一笑,“胆儿够大的啊,想过后果没?”

林鲒吸吸鼻子,眼神绕了一个大圈不知道在看什么呢,末了给了俩字,“不怕!”他哆嗦得可没样子了,鼻涕吸不过来都快流到围巾上了,整个人冻得好像没上机油的机器人。地面湿湿滑滑,雪虽然飘着可是一点都积不上,反而显得不清爽讨人厌。庄连城此刻看着这么个在泥水地上哆哆嗦嗦脸都冻变形的人,听着那两个字的豪言壮语,胸中的一把火就快要烧干血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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