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惊?确实,确实很吃惊,因为一直说话的人是他,而不是前面那个西昺族长,难道……
“你才是昺俊臣?”瞪大的双目足可见说者的惊讶,易丙辰确实不敢相信,那血盆大口竟然不是西昺族长昺俊臣,而是这个……随从……
其实从衣着和举止言谈来看,这“随从”的确不像个随从,说他是一族之长一点也不为过,可是,先入为主嘛,头脑中不时闪回自己的想象,怎么看怎么觉得面前这态度和蔼目光深邃的人不像那个嗜血的昺俊臣,更何况,他还长了一张与自己所爱的人一样的脸。
昺俊臣淡雅地点头承认,眼里一闪而过血腥之色确实可让人觉得他就是个嗜血如麻之人,结合之其与晷宫立文相似的面孔,血腥之中又添了抹暴戾,不由使得他离易丙辰心中那个昺俊臣更为接近,只是不再是血盆大口铜铃眼。
易丙辰从昺俊臣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就再也没有移开目光,不是他不想,而是真的不能,前些天还没感觉什么,此时看到这张极为相似的脸,心中的思念就仿佛是溢出杯子的开水,咕嘟咕嘟直把心湖灼出一个洞来,痛,揪痛揪痛的。
“没想到主上真的会差你来帮他选妃。”说话的人是昺俊臣,嘴角的笑意总是让易丙辰觉得那笑容不怀好意。
“我来……不可以吗?”易丙辰问。
“不是不可以,而是……你没觉得我和主上长得很像吗?”昺俊臣不答反问,易丙辰发现,这些个活的太久的人都喜欢跟人兜圈子,特别是跟他兜圈子,想回答就痛痛快快的说,非得不嫌麻烦的来个反问句,你以为你国语学的好怎么的。
虽然心里不舒服,可是易丙辰还是点头确认了一下。不是很像,而是一模一样,除了表情和动作外,易丙辰没有觉察出一点差别来,就连脸上那很难看出的一颗小痣都达到了很高的相似度。
“如果辰能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或许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拥有一张与主上一模一样的脸。”本来浅笑的脸上突然闪现嗜血的颜色,目厉如刀,直把易丙辰一颗心都割裂成了两瓣。
易丙辰距离昺俊臣最近,所以他看得最为清晰,那嗜血的背后,是无边的憎恨,他,憎恨自己,曾经相似的恨意,也从晷宫立文脸上见过,这两人不仅容貌相同,连对自己的恨也是一样的吗?
不!易丙辰在心中就把这种想法否定掉了,因为晷宫立文恨的不是自己,而是曾经占据这具身体的人,而昺俊臣恨的,是真真切切的自己。
第六十四回:移步
确定了昺俊臣对自己的态度,易丙辰突然有些后悔起来,难怪晷宫立文说什么也不让自己代替他来西昺,原来,真正有危险的不是他,而是自己。
可是,自己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就已没有了后悔的理由,何况,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恨的是自己,那么这含满恨意的铃铛,自是应该由自己来解除,这么想着,易丙辰不觉又宽心不少。
抬头去看晨岁寒,却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似乎是预期的事情落空,然而只是一瞬,也就恢复了冷漠,是,冷漠,在他的脸上,除了假意的淡笑外,真的很难看到这一表情。
“辰,天色不早了,请移步驿馆。”昺俊臣做出请的姿势,眼神里了尽是恭敬之意,一时到让易丙辰怀疑起适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眼花。
没有推脱,易丙辰跟在昺俊臣身后走出客房,一路沿着楼道走向客栈一楼,在众人诧异惊骇的目光中,一行人走出了客栈,一辆玄黑色官用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众人包括昺俊臣在内这时齐齐将目光投向易丙辰,易丙辰下意识侧头用目光询问了一下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晨岁寒,见晨岁寒并没反对,就先行步上马车。
马车宽敞舒适,生活医用一应俱全,咋看起来还真是无法让人想到这是马车,简直是一小型的可移动的房子,估计这就是古代的房车吧。
枘方随后也跟了进来,却不见晨岁寒和色授,易丙辰疑惑:
“他们呢?”
枘方明显犹豫了一番,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昺大人让晨大人和色授大人和他乘一辆马车,说是久未碰面,要聚一聚。”说完,枘方垂头抬眸偷偷看了易丙辰一眼,看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才将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
其实易丙辰心里确实有想法,酸酸的,有种被人忽视和排斥的感觉,这感觉很不好,特别是排斥自己的还是那张顶着无比熟悉脸孔的人,但心中难过却也不一定要表现在脸上,表现在手上也是有可能的,易丙辰两只手的手指骨都快被攥碎了。
所以说,看人有时不要单一去看脸色,人的动作也是很重要的,枘方应免之。
马车辘辘而行,因为前日刚下过雪,所以车过留痕,几道深谙的车辙蜿蜒交汇,形如一条条盘旋而上的巨龙。
车行数里之后终于在一处类似宅邸的门前停下,易丙辰从车窗处看去,不由疑虑更深,看这宅邸建筑,一点也不像自己所知的古代驿站格局,而倒是更像官宦住家。
正值疑虑间,马车外传来昺俊臣和晨岁寒交谈的声音,似乎晨岁寒胸中也有疑惑,但瞬间疑惑之声就被昺俊臣盖过,只是他说了什么,易丙辰没有听的真切,恨恨看了眼黑绒布包的车厢,这隔音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车门被打开,车外已经黑沉,几盏橙黄的灯盏随着车门被打开而投射进有些耀目的光芒,不由闭了闭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易丙辰才又将眼睛睁开,一看开门的人,心中还真是五味交杂。
昺俊臣从车厢处看着易丙辰,眼里了无痕迹,但脸上却是挂满了笑容,只是因着眼中的平静,那笑看起来是那么不真实且邪恶顿生。
看着昺俊臣伸过来的手,易丙辰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僵持了很久,见昺俊臣没有退避的样子,易丙辰也只好屈从地把自己的一只手放入其手中。
他的手很冷,冷得可以将易丙辰的心冰封。终于有一丝的清醒,易丙辰在心里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晷宫立文,真的不是,因为,晷宫立文的手虽然不至于滚热,但是暖心,每当他触碰时,都会有暖暖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流淌,而昺俊臣,没有这种感觉。
胡思乱想间,易丙辰已经随着昺俊臣的脚步进入宅邸,穿过几重回廊,便在一间迎客厅前停下。
昺俊臣侧回身看易丙辰,易丙辰也大睁着眼睛看他,虽然面无情绪,但心里却一直在告诫着自己,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驿站条件简陋,所以俊臣就自作主张将各位迎接到了我的府上,”虽然是对着一行四人说的话,但至始至终昺俊臣看着的人都是易丙辰,好像很怕到口的食物就这么飞了,“辰还要原谅我的先斩后奏。”
昺俊臣笑着,可易丙辰却好想哭,你都说先斩后奏了,我还能说啥?为了自己的脑袋,我啥也不能说。
在迎客厅中用过晚饭,易丙辰被安排到了一间很是宽敞明亮又奢华的卧房,不由感叹,这昺俊臣还真有钱,观之这客房的布置,不亚于那些个总统套房什么的,没想到自己这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也有今天呐。
要是从前,易丙辰保准肆无忌惮地狂笑一番,然后行些鸡鸣狗盗之事,例如把床柱上那层金漆给它刮走,谁让昺俊臣总摆着张要杀人的臭脸。
可是,此时易丙辰却提不起那份心,因为心里的担忧越来越强烈,这种强烈,一直延续到晨岁寒的到来。
“他竟然同意让你来陪我?”易丙辰大为吃惊,因为适才吃饭时,昺俊臣很显然是想把自己软禁起来,但看到晨岁寒,心中的不安不由消逝了许多。
“怎么,难道你不希望我来陪你?”
“不、不是……枘方呢?”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我很伤心。”晨岁寒也有撒娇的时候呀,易丙辰以为这辈子就只有自己和他撒娇的份儿。
“唔……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易丙辰有些心虚,所以继续出声以作掩饰之词,“你还没有说昺俊臣为什么会同意你来陪我。”
晨岁寒倒不急于回答,默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他打不过我。”
呃,易丙辰能相信这是真的吗?可看晨岁寒那打死了也再不开口的模样,易丙辰不信行吗?
就这样,屋里又一次陷入压抑死人的沉默,想说点什么,易丙辰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话题,可看晨岁寒,唉——还是那副打死了也誓做死鸭子的架势。
第六十五回:对峙
“有些事情和我与国师预估的不一样,”经久的沉默后,终于还是被晨岁寒微显自责的语气所打断,他说:“原本以为昺俊臣会和我们一样,只要知道你回来,他就会打消叛国的念头,可是就今天的情形看,是我们太过乐观。”
说完这番话,晨岁寒越发自责起来,连一直以来高傲的头颅也就此低垂下去。易丙辰没有怪责他的意思,因为最开始自己也是同意了的,而且自己确实很想替晷宫立文出使,并不单单是怕他有危险,还因为,有好多事情都需要自己亲自来释疑,就比如:
“你们为什么会因为我而打消叛国的念头?”易丙辰可没发现他有什么领导天赋,更何况,自己从来也没领导过他,更更何况,自己这一路行来,似乎都是晨岁寒领导着自己。
“因为……”晨岁寒露出思量的神情,似乎他自己也很不解,但最终不解还是被淡然的神色所取替,“我们本就不想真的叛国,只是……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您的孩子吧。”
“哈?”任何理由都可以,就这条不行,看晨岁寒那岁数,粘个胡子就是他爷爷,明明就是自己的哥哥的年纪,为啥他要说他是自己的孩子?天,电闪雷鸣声不绝于耳。
“不要露出这么惊讶的表情,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们还很小的时候你就已经有几百岁的高龄,所以我这么说并不为过,而且……我们都是成长于你的膝下,说是你的孩子更加不置可否。”
晨岁寒说的条条是理,可是听在易丙辰耳朵里却句句不在理,就算有理他也不承认,自己年纪轻轻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大一儿子,天,电闪雷鸣继续不绝于耳。
“咱、咱们先不讨论这个……”再讨论下去易丙辰就被雷劈糊了,“你还是分析分析此时的事态,也好让我知道该怎么对付昺俊臣。”
这倒是易丙辰真正急切想要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此时究竟是怎么一个事态。”
奈何,晨岁寒这个领导也是一头雾水,易丙辰仰头望天,本想大发一通感慨,却发现这总统套房的棚顶弄得忒结实,连个天窗也没有,根本就看不到黑沉的天幕。
晨岁寒难得露出自责,易丙辰只好反过来安慰:
“这世界凡事都不可能是无解的,既然发生了,我们就要首先去考虑解决的办法,我就不相信昺俊臣他是铁板一块。”
易丙辰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自信满满,可是……一切事实都在指向同一点,那就是昺俊臣确实是铁板,而且还是加了适当碳素的生铁板,那可真是要多硬有多硬。
“你不是说要我们来选妃吗?”这是易丙辰说的,一点力度都没有。
“我说了吗?”这是昺俊臣说的,简直就是无赖款的晷宫立文,“我说的是让主上来选妃。”又不是你。
无赖款的晷宫立文继续耍无赖,易丙辰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他还真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无赖的人。
“我有主上亲笔谕旨,此时我就是主上的代表,我来选妃也就是主上来选妃。”
“你?”昺俊臣鄙夷地看了易丙辰一眼,然后撇开目光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圣旨是假的?”
呃……易丙辰语塞。
“假的又怎么样?我就假传圣旨了怎么的?晷宫立文来了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也不妨告诉你,我来就是来劝你投诚朝廷的……”然后易丙辰就开始学着日本皇君诱降八路军的模样开始劝降昺俊臣。
一切表明,这世界上没有比易丙辰更无赖的,昺俊臣今天是小巫见大巫,想不认输都不成。
笑了笑,昺俊臣从前没发现,易丙辰是越老越没城府,什么话他都敢说,他也不怕自己抓着他这把柄来个真正的先斩后奏,要知道,假传圣旨可是死罪,不过,他还有利用价值,还不到让他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时候。
“笑什么笑,听懂我的话没?!”仿若是老师见到了顽劣的孩童,无论老师怎么谆谆善诱,那学生都跟乌龟吃称砣一样,心都变生铁了。
“我要是说我没听懂呢?”乌龟真吃秤砣了。
如果易丙辰此时手边有称砣,他保准毫不犹豫地抡到昺俊臣脸上,即使他有着同晷宫立文一样的容貌。
“丙辰!”手被人从身旁抓起,温暖和煦,如同春日的和风日暖,易丙辰斜睨了一眼一旁脸色黑沉的晨岁寒,他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也是,自己手都被气得哆嗦,如果不是心脏好此时恐怕就要进医馆了,此时斐仙医还不在,这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帮子庸医肯定是站在昺俊臣那边,自己这小命儿……可想而知。
反握住晨岁寒的手,晨岁寒一僵,易丙辰顺势脱离了他的手掌,继续与对面那只吃了秤砣的乌龟对峙。
然而,想对峙也得有对峙的人不是?
“昺俊臣呢?”死乌龟,怎的只是一失神就不见了踪影。
昺俊臣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再也没见到他泛着绿的龟毛,不,是身影。最初几日倒没什么,可是时间长了,易丙辰不免着急起来,一急,神色就跟着憔悴,连嘴周都起了一层微小的火泡。
坐在一旁的晨岁寒却是不同以往地淡定,易丙辰看到这个时候的晨岁寒,心里甭提多气郁,为啥自己尽受心神折磨的时候,他却可以如此镇定?
“晨岁寒,你倒是想个办法!”易丙辰吼。
“正在想。”晨岁寒春风吹冰川,可惜,冰冻久了,易丙辰这幢冰山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吹化的。
“想了那么久也没见你想出什么好办法!”
易丙辰这块冰一时半会儿是化不了了,晨岁寒也不想再做无用之功,干脆两唇一合连安慰都懒得做,见此,易丙辰恨恨撇开头。
“算你狠。”
屋内又重新恢复到之前的静默,经过适才吵闹的衬托,甚至比之从前还要寂静几分,直把人的呼吸声都听得真切。无法忍受这种压抑的感觉,易丙辰站起身推门走出屋外。
屋外一片晴光大好,只是临近傍晚,多少有些夜色朦胧,天边云霞舞动,一层层如一座座火红色山峦迭起,只可惜,此时的易丙辰没有心情理会这些自然界的奇观,相反,在看到那一片驰目的火红云霞后,他这心里的小火苗蹿地更厉害了。
第六十六回:消逝
其实晨岁寒并不是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只是这办法在易丙辰听来,只能更添心事而已。
现在唯一可以解决此时境况的办法,就只有等晷宫立文来,如果易丙辰知道是这么个解决方法,他会怎么想?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不但没有达到,反而还为晷宫立文添了很大一麻烦,只要这么一想,估计他那嘴边就不是一圈小米粒子似的火泡,就得是一溜火红了。
出了屋子,易丙辰沿着廊道向北行去,昺俊臣的宅院很大,真的很大,所以,易丙辰迷路了。
看看左边,回廊屋檐,看看右边,回廊屋檐,看看后面,回廊屋檐,看看前面,回……好大的一池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