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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安得双全法 下——by闻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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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院中,瞬时间便点燃了一整座重楼。

院外,乌莲再次举起右手,挥手下令:“杀,一个不留!”

院内,顾惜缘对着漆黑中舞动不休的点点火焰,淡淡道:“挡。”

紧闭的院门被大力撞飞,手持各种兵器的突厥士兵蜂拥而入,争先恐后地向黑暗深处的主卧杀去。刚涌到中庭,却见火焰突地

在夜风中急剧闪动起来,一时烈焰冲天,让人不敢贸然靠近。俄而,数百条黑影猎豹般从重重烈火中接连窜出,挡住了突厥士

兵的去路。

突厥士兵先是一愣,待明白过来劲敌在前,纷纷高喊着“为可汗报仇”“扬我突厥国威”向前冲去。兵戈相接,凶猛剽悍的蛮

族对上冷酷无情的杀手,顷刻鲜血四溅。

被熊熊跳动的火焰包围,院中是残酷激烈的搏杀,火箭还在不断地凌空射来,房中的两人仍是一动未动:一站一坐,拭剑的拭

剑,观景的观景,仿若置身另一个世界,眼前的杀伐全然与己无关。

然而,就在下一刻,两人却同时动了。

“叮——”“叮——”两声,量天尺和轻尘剑各自截住一支向对方飞过去的火箭。顾惜缘与了尘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

一份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坚决。

“杀出去。”

“好。”

大地山河微有影,九天风露浩无声。

月华淡了下去,星光也一个一个渐次熄灭,遥远的东方潜出一抹葱白色的天宇,正是五更时分。

月光黯淡,天光熹微,幽黑的别院只稍稍显出些许轮廓,却已可让人看清这断壁残垣、横栏歪梁的景象,以及那刺目的一片血

红。

晨风吹过,空气中悠悠飘来木头烧焦的糊味和浓得化不开的腥味,不停刺激着敏锐的鼻腔,一时惊醒梦中人。一双眼睛幽幽张

开,正对上一对泛着盈盈水光、满是担忧期待的眸子,心头便是一暖。

“竟然还活着……”

在了尘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环视一圈被毁坏殆尽的院落,再低头看看两人被鲜血染透的褴褛衣衫,顾惜缘叹息着说道。

了尘不答,只用手臂把顾惜缘紧紧扣在胸前,仿佛一个失力怀里的人便要飘然远去一般,目光却缓缓看向远处。顺着他的视线

看过去,只见废墟尽头立着一个女子,长发飘飞,衣袂翻动,背影刚直坚忍,却满溢着强烈的凄然和无望,在这拂晓前的一刻

“乌莲输了,王爷请自便。”

许久,女子终于抬步向院外走去,淡淡的话语刚出口便消散在风中。

看着乌莲渐渐模糊远去的背影,顾惜缘心里顿时如释重负,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暗叹终是度过了这一劫。轻轻抬手拭

去嘴角的血迹,方问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两百。”

“怎么不见?”

“去掩埋尸首了。”

淡淡“嗯”了一声,顾惜缘忽而转头,迎着天边渐渐亮起来的晨光,看向了尘的脸,霎时心痛如绞。

两人一时无言,了尘仍旧看着乌莲离去的方向,眉宇微蹙,顾惜缘的双眼却生生胶着在了尘血迹斑斑的脸上,巡视领地一样逡

巡来去。良久,了尘缓缓收回视线,刚一低头,便见顾惜缘猛的凑近。

额头,眉尾,脸侧,唇角,下颌……柔软的舌轻轻摩挲而过,卷走所有的殷红、污渍与伤痛,腥甜的味道在口内蔓延开来,浓

烈得叫人难以承受,却不厌恶,甚至深感欢喜。

这是那人的血,为他而流的血——

不,怎会是血。这,分明是那人满腔深沉厚重的爱恋……

知晓顾惜缘定然又在心痛自责,了尘也不劝慰,只是稍稍转动脸颊,让艳红却干涸的四唇相接。

相濡以沫,宛转相就,在静谧幽暗的天地间,在九死一生的搏杀之后,在铠甲森森的遍地突厥士兵中,两人相拥着靠坐在一起

,不停交换着慌乱又安定的气息,将彼此的身心紧紧交缠。

远处,日出苍茫,巴喀刺赤海波光粼粼,碧蓝一片。

第二十四章:相煎太急

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得同驰驱。

是时月牙初生,万家灯火中,长州城东的夜市人声鼎沸如潮,车水马龙如织,热闹的气氛无不昭示着赫赫越朝的繁华强盛。然

而,与之仅仅相隔一条街的太子东宫里,满室煌煌的灯火却照不亮越明桓满面的阴沉。

锦衣华服,玉带金冠,越明桓正对着梨木雕花的大门负手而立,怒视着跪在堂下的礼部尚书何云及工部尚书刘泰安,脸色尽是

酷厉,宽阔的额头青筋突起,显然愤怒至极。

“混账,谁允许你们擅自动手的!本宫早就说过,不准动竟陵王分毫,你们竟敢把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都反了不成!”

若不是何云、刘泰安两人近日来神色间总是时喜时忧,问及竟陵王的行程时更是躲躲闪闪,吞吞吐吐,他也不会察觉到不对,

更不会知晓那一次又一次的截杀。想到那人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哪怕只是伤到一毫一发,越明桓也一阵心惊胆战,骇得接不上

气来。

趁他住口的间隙,何云赶紧谄笑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此事确实是我等不对。只是事关太子之位,即便竟陵王无心皇位

,但常言圣意难测,我等自然要为殿下早作打算。”

刘泰安却不同,见越明桓似是一脸痛惜担忧,不禁有些了然,冒着再次触怒上位者的危险痛陈利弊,“竟陵王本就深得圣上喜

爱,如今不仅军功赫赫,还与突厥联姻,对殿下来说实在是一大的威胁,还望殿下看清形势,万毋感情用事,养虎贻患。”

越明桓不语,心头却怒气更盛,暗恨刘泰安这番比喻实在是辱没了那人。

虎?

那人清皎出尘,气韵脱俗,分明是云中仙鹤,怎会是虎!

然,若那人真是仙鹤一只,自己是该任其翔于九天,还是该用尽一切手段将其据为己有,禁锢笼中,好好享用那般风姿气度…

越明桓仍旧不语,脸色却忽的沉肃下来,怒气消了几分,眉头却深深蹙起,显然是在思虑。

以为越明桓是在斟酌二人方才的劝诫,刘泰安心头一喜,略一沉吟,续道:“殿下若当真不舍,下官倒是有一计,既可保殿下

太子之位,又可让殿下……佳人在怀。”

想到那人一贯冷淡疏离,清傲得万事看不进眼底,越明桓正自惆怅,闻言立时神色一振,面上泛起微不可察的喜色。旋即又省

及内心情愫为人所窥探,竟不知该惊该窘还是该怒,只是此刻却已无暇顾及这些。

想来,可能还是自己的表现太过露骨。自从上次于军帐中表露情意却被斥责驱逐之后,那人便对他时时疏远,处处提防,让他

再也近不了身。他便只能偶尔在朝堂之上,顾不得被人觉察的危险多看他片刻,只觉胸中的迷恋越发浓烈炙热,终于在那人大

婚之日,被他一身大红的喜服和脸颊上因醉酒而生出的两片红晕灼伤,情感与欲望的岩浆也似被点燃的烟火般倏然爆发,再难

克制。

他已然忍无可忍!

心下思绪翻滚,脸上却故作面无表情地看了刘泰安良久,直到他额上微微渗出几丝冷汗,暗自思忖是否妄测上意时,越明桓却

像是下定决心般断然开口,“说来听听。”

心意已决,即使要剔去那人一身仙骨,他也要将之留在旁侧,哪怕日日看着也好。

“有一事,我一直不知当不当对你讲。”了尘与顾惜缘并辔而行,看着他清减不少的侧影,内心一番挣扎之后终于开口,“如

今突厥事了,我想了许久,终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妥当。若真有其事,也好早日防备。”

两人此时正行在一处官道上,青天白云,四望是向着远处山峦无尽绵延开去的油油稻田,清风徐来,绿浪滚滚,正是有“塞上

江南”之称的河套平原。

那晚一战之后,纵然伤亡惨重,乌莲倒也信守承诺,果真不再发难,放手任顾惜缘一行人离开。众人一路东行一路养伤,待伤

势痊愈,已到黄河地界,却也足足花了一月时间。

遣了余下两百多号人回雁荡山,只留了郁青跟在身后安排起居行止,顾惜缘与了尘策马扬鞭,纵情驰骋于广袤的天地间,一时

只觉心胸豪迈开阔,无可不容。

因而,虽听了尘说得郑重严肃,顾惜缘却只是微笑地看着道旁波涛翻滚的绿野,难得带了几分调侃意味地道:“有什么事你便

尽管说,只要不是想离我而去,我都受得住。”

听出顾惜缘语气中的愉悦,料想他此刻定然心情大好,了尘也跟着欢喜起来。当下也不再扭捏,三言两语将那日郁青对刺客与

太子之间关系的猜测说来,也不多加评判,只静静等着顾惜缘的反应。

山风拂过,扬起大片随意披泄于肩头的墨黑发丝,半遮住淡笑的颜容,也掩盖了顾惜缘眼中蓦然升起的愤怒与杀机。待风吹过

,伸手拂开嘴角散落的发丝,玉白修长的手指轻点住下颌,顾惜缘看向了尘的眼中瞬间蓄满无法言表的信赖与依恋。

“嗯,我知道了,回京后自会小心。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想你我二人联手,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看顾惜缘笑容清浅怡然,不但说得毫不在意,面上也无半点忧色,了尘也不再多言,只暗自盘算着回京后须得立即潜入太子府

邸查探一番,方为上策。

倒不是他多虑,只是自那日顾惜缘拼死受他一剑之后,惊骇心痛之下便决定再也不让这人有任何不测,而突厥之行已然食言。

纵然无法制止,他又怎能再眼看着这人身犯险境,自己却毫无防范。

总觉承受不起,这人的付出也好,伤痛也好……什么都好。

那便,让他来守护。

两人又走了一段,官道折向正南,辽阔的平原景象渐行渐远,取而代之是高低起伏的山峰,层峦叠嶂,不见尽头。见此光景,

顾惜缘不由想起一首词,心里默念,嘴里也不自觉便吟诵起来。正念完上阕,就听耳边传出一道低沉浑厚的男音,却是了尘接

了下去。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细细品味过词中那番羁旅怀人的惆怅无依,只觉心间霎时涌起一股冲动,顾惜缘忽道:“回京之后我便去向越昭衍请辞。那时

,待你陪我去过雁荡山,我们便回无想山,可好?”

仍是淡淡的语气,细听却可辨出几分诚挚婉转的恳求。看着顾惜缘因接连负伤而迅速消瘦下来的身子,端坐马上,背脊却挺直

如千仞峭壁——这样一个傲骨铮铮的人,竟会为了如斯微不足道的愿望而放下身段来软语求他,了尘心里顿生柔情万分,又是

疼惜,又是爱怜。

拉过马头凑近顾惜缘,了尘并不回话,只紧紧握住那双持着缰绳的纤纤素手,无言传达着自己的坚定与不弃。

忽而展颜一笑,明亮璀璨胜过满天繁星,清雅的面容比之出水芙蓉还要赏心悦目,看得了尘一时痴住。顾惜缘却趁机收回手,

口上问到“我们再来赛一程,如何”,却不等了尘回神就一抖缰绳,坐下健马立刻飞奔出去,掠起呼呼风声。

许久,直到顾惜缘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了尘才策马跟上,追着那袭青衫而去。

惜缘,就让你我共享这天地广阔。

越武帝昭和九年,七月廿三,贪狼星现,诸事不宜。

沿着官道纵马南下,却见关中地带端的钟灵毓秀,风光旖旎如画,顾惜缘兴致顿起,一路拉着了尘游山玩水,指点山河。这般

走走停停,待得回到长州城,已是初秋时节。

天空不知不觉间变得高远澄澈,宝蓝色的苍穹里寻不见半丝云彩。京城郊外的山林间,枫叶已然半红,在日光下摇曳出妖冶而

颓败的色泽。西风凉凉吹过,卷起零星几片枯黄的梧桐树叶,身不由己地飘来荡去,几许萧索,几许凄落。

人丁稀少的竟陵王府里,花谢树凋,湖边的柳条仅剩光秃秃的枝干,在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湖里投下几丝残影,更见清冷寂寥。

只是,这番凄落的光景,却落不进园子主人的眼里。

甫一回府,顾惜缘就吩咐了郁青前去遣散府里的下人,自己则匆匆奔回卧房,取了无弦琴用绸缎悉心包裹好,收拾了几件平日

里爱穿的衣衫便出了房门,决绝的背影不见丝毫留恋或不舍。

他已然做好打算,明日一早便入宫面见越昭衍,恳请他放自己重归草野。实则,无论越昭衍答应与否,他都会离开——这里,

再也没有他停留的理由。明日前去,只不过是去知会越昭衍一声,毕竟那个人终究是他生父,不然,了尘免不了又是一番说教

毕竟清修多年,虽然不再穿袈裟,了尘却再洗不去那一身佛性。纵也找回几丝当年的意气峥嵘,却终究不复那个狂傲狷介、睥

睨天下的轻尘剑。

不过,他倒是更喜欢现在的了尘:沉稳,沉静,又不失剑者当有的凌厉与锐利,反而更像那把能屈能伸、柔韧刚强的轻尘剑,

真真人如其名。

意到此处,顾惜缘心里一甜如蜜糖涌入,不由加快脚步。

刚出月门,就见郁青步履匆匆向他走来,神色间难得带了一丝震惊。心头疑惑,几乎从未见过郁青脸上出现表情,顾惜缘不由

奇道:“怎么了?可是后院出了什么事?”

“不是。”终究是杀手本性,吐息间,郁青的脸色已回复到一贯的镇定冷郁,“少主请听。”

闻言,顾惜缘当即功聚双耳,方圆十里内的一切声音瞬时变得细微可辨:秋风的吟唱,倦鸟的啼鸣,树叶飘零的簌簌声,马蹄

打在石板上的哒哒声……众多声音之中,竟无丝缕人声。顾惜缘最后只听见一阵脚步声——整齐划一的,沉闷厚重的,犹如黄

河奔腾的脚步声。

听着越发贴近、从四面八方疾速向竟陵王府聚拢过来的脚步声,顾惜缘脸上也泛起少许震惊和不明所以的疑惑,心里不由有些

不安。将无弦琴与手中包袱递于郁青,顾惜缘纵身掠上院墙,看清府外情形,不禁当场怔住。待回过神来,发觉身体不知何时

僵硬起来,一动都不能动。

见顾惜缘反应如此之奇怪,郁青也是疑虑渐深,一提气纵上院墙,顿时同顾惜缘一样愣住。

看着被团团围住的竟陵王府,二人终于知晓那犹如千军万马踏过的脚步声究竟从何而来。

不是犹如。

确实就是千军万马。

越朝天子的十万禁军,此刻正悉数列阵在竟陵王府之外,兵甲森森编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圣旨到,竟陵王越清扬接旨!”

尖利的嗓音,宣叫的声音不甚大,却可传到十丈开外的顾惜缘与郁青耳里,二人又是一怔,均未曾想竟连大内高手都来了。

料到这般兴师动众定是冲自己而来,顾惜缘惊疑之余不由冷哼数声,想不到那个人竟不知好歹至斯,丝毫不懂得见好就收。足

尖轻点,越过重重高墙屋宇,翩然落于手持明黄锦帛的传旨太监身前,双眼却牢牢盯在披坚执锐、统领这十万禁军的人身上。

面如冠玉,神情冷严,正是当朝太子,越明桓。

被顾惜缘那双不见波澜不见感情的剪水星眸紧紧锁住,越明桓一时只觉心虚忐忑,间或又生出几许莫名的愧疚与心伤。终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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