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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冢 上——by奈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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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毕竟小,所谓最大的客栈也不过就是眼下这么个简单样子,不过七个房间,上楼的木阶亦是年久失修,踩上去晃悠悠地“嘎吱”作响,木阶连着墙面的部分也因潮气难透的缘故积起了一层青苔。

两人要了两间上房,各自进屋。

简单吃过伙计送上来的饭食,南叠枫起身出房,去敲汪云崇的房门。

得到应许推门而入,汪云崇抬起眼来看他,笑道:“同行这么久,你还是头一次主动进我房间。”

南叠枫关门走进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道:“我是来问你,刚才殷秀戊出言邀我们去百川山庄的时候,你为什么笑?”

“你这心真细,”汪云崇笑笑,也拉过一张椅子,并不坐在桌旁,而是直接坐到南叠枫对面,道:“本来这事不太能说,不过你以后是要继任百川山庄庄主的,不妨知道一下,好有个利害准备。”

“我不会做庄主的,”南叠枫看他一眼,道:“你也知道。”

“哦,对了对了,你说过你不想的。”汪云崇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那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南叠枫气结,瞪着汪云崇半天说不出话来。

汪云崇发现南叠枫近来似乎慢慢显出本性来,表情生动了许多。饶有兴致地看着南叠枫瞪自己,道:“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我要跟你说的话,总得有些好处罢?比如你让我抱一下?”说着真个儿伸出双手来。

南叠枫打掉汪云崇伸过来的手臂,一撇嘴角,站起来道:“你不说就算了,我回去休息了。”言罢起身便走。

“叶剪繁和任无禾,其实是情人一双。”汪云崇全无形象地将腿翘到桌上,慢悠悠道。

南叠枫方刚转身迈出一步,听到这话,第二步怎么也迈不出去了,怔了一下,立时转了回来,道:“你说什么?!”

汪云崇耸耸肩,道:“就跟你说这是个惊天秘闻嘛。”挑眉一笑,徐徐将那日在归一阁楼下无意间听到的那些仔仔细细说了。

大概是汪云崇将那两人在房中云雨的细节描述得太过绘声绘色,一段话说下来,南叠枫竟听得面色发窘,脸红着道:“叶剪繁……说我武功,呃,像他?”

灿如星斗的眸子耀着摇曳的烛光,难得现出绯色的面颊将那原本灵俊的脸衬出几分明艳来。汪云崇眯起眼睛,莫名的心头一动,蓦地话头一停,一把将南叠枫拉了过来。

南叠枫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趔趄,跌进汪云崇怀里。

温热的唇印上眉心,南叠枫反应过来本来打算就这么一掌拍出去的,却被这印上眉心的一吻硬生生扰乱了心神。

轻吻移了下来,落在伶薄柔软的唇上,如细细赏磨一件绝世稀珍一般的小心翼翼,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霸道掠夺。南叠枫一时愕住,感觉到吻住自己的那个人渐行渐深的探入,胸中有些不可思议的因果在萌发,脑中的清明被涤荡得一干二净。

唇黏上唇,舌尖缠上舌尖,缭绕的厮磨让人忘了处在何时何地,却只想不顾一切地辗转贪吮去铭记对方的味道。

汪云崇左手扶住南叠枫的头,右手按在他的后腰上,南叠枫双手撑住汪云崇的肩,两人就着如此亲密的姿势,竟一时吻得都忘了情。

风过云止,云开月明。

轻喘着离开对方的唇,以同样讶异的目光看着对方的眼睛,不敢相信方才的一切是自己所为。

南叠枫倏地推开汪云崇,猛然正身站了起来,偏过头抿紧了唇。

汪云崇也蹙眉站了起来。

“大人……可是喜欢我?”南叠枫依然扭着头,质问道。

大人么……又叫回大人了……

“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你是贼我是官……”

“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三番四次地戏弄折辱我?!”南叠枫转过头来,灿亮的眸子里闪着精光,真是动了怒,道:“若大人如此愤恨我盗了九华宫,直接拿我下狱就好,这样又算什么!”

“我……”汪云崇给南叠枫这么一喝,头一遭说不出话来。

南叠枫也被自己的话愣到,却犹自恼怒不已,当下挥袖转身,摔门而出。

汪云崇立在原地,忽然不知为何火气上窜,发力一脚踢向面前的圆凳,那圆凳直飞出去撞在墙上,登时碎成一地木块。

第二天一早,两人出店上路,汪云崇瞥眼去看南叠枫神色,并无如何异常,气也似乎消了,只是再不与自己你我相称,还是如原先一样管他叫大人。

两人一路纵马疾驰,行了约莫三个时辰,方在路边一个小茶铺坐下休息。

这三个时辰皆是在马上颠簸,加之两人赶得快,天寒地冻刮过耳边的风是又疾又冷,是以一路上也没说几句话,而此时坐了下来,茶铺边烧着炉子多少有些暖意,若再是无话,可就有些尴尬了。

汪云崇盯着面前空荡荡的木桌好一会儿,这才抬头道:“你……”

“我一路一直在想,上剑门的那个小师弟功夫就算再差,也不至于会连在船上都站不稳失足掉进水里。”南叠枫毫不理会汪云崇要挑起什么样的话题,自顾自地道:“就算他的功夫真的差到如此地步,他的那些师兄也该知道才是,那江面上的水色如此异常,稍有些常识也会知道水中有毒,做师兄的,此时更该看紧师弟才是。”

原来一路无话是在想这件事情?汪云崇挑挑眉。

“大人以为呢?”南叠枫抬眼看他。

“哦,”汪云崇勾勾唇角,道:“是啊,这事是有些奇怪。”顿了顿,接过茶铺老伯递过来的茶壶,道:“上剑门的弟子会出现在那里,本就是不寻常的事,况且任无禾才刚回到齐云山,殷秀戊就下山来了,显然是奉了任无禾的令的。依我看,殷秀戊一定不是所谓的闲游历练,而是有事要来荆州附近解决,而这解决之中不知与哪一家结了怨,那个武功最差的小师弟这才遭了殃。”

南叠枫点点头,道:“我也是如此猜测的,那个小师弟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上剑门的其他人匆忙就将那尸体裹了,我们都来不及细看,想来身上还有别的伤口。”

“话是如此,不过,若不是恰巧碰上殷秀戊,我们也许现在还被困在慕容笛的画舫上。”汪云崇道:“门派之间有些小纠斗也很正常,殷秀戊在江湖上名声也不错,这事也就任他去罢。”

南叠枫“嗯”了一声,低头专心喝茶起来。却不知是茶味不甚可口还是有什么烦心事,精致的眉心总不曾平坦过。

如此安静了半晌,南叠枫抬起头来,掏出茶钱押在桌上,随即看也不看汪云崇一眼,兀自起身牵马去了,一边道:“走吧。”

分明还是在生气的……

汪云崇苦笑地一扯嘴角——这回好像玩太大了……

第十章:岁阑意断

三日之后,两人总算回到京城,方刚入界,顿觉人潮熙攘,喜庆气氛极浓。虽然天上仍飘有细雪,但街市上小摊摆的满满当当,行人往来穿梭,两人不得不放缓马蹄,徐徐前行。

卫督府在城北,汪云崇勒马转向,对南叠枫道:“我先回卫督府一趟,一会儿再去悠莲馆找你。”

南叠枫微微点头算作答应,信马由缰地往城东的悠莲馆去了。

这次去论武大典,加上中间出的这些变故,来回已有大半个月了,这期间水扬心早该打听到大典的结果。龙箫再次失却,叶剪繁又因为一个奇怪的原因非要自己做庄主不可,这下回到悠莲馆来,水扬心不知该发多大的火。

而且,关于师父和呼延铎的事……南叠枫蹙蹙眉——这其中缘故太多,得理理思绪,想个简单明了的方式再说。

再抬头时,悠莲馆三个大字的灿亮招牌已然挂在眼前,南叠枫探头向里一望,挑起眉梢来——现下已然过了正午,该是悠莲馆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就算是临近年关各家忙于置办年货,店里也不该只有这么零星的几个客人。

步入店内,有伶人认出南叠枫的,赶紧进去报给芩娘。芩娘慌慌张张地出来了,见到南叠枫,脸色突然一苦,道:“南公子,实在抱歉,扬心不能见客了。”

“为什么?”南叠枫紧张起来。

听到来人是来找水扬心的,店外守着的十二卫卫军一下进来了四个,围住南叠枫。

店中的客人给这阵势吓到,登时不敢动弹。

一个卫军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了,水姑娘不能见客,公子要么挑别的曲子来赏,要么就请回吧。”

一句话说得客客气气,但语气之中却是强硬得很。

“哪位爷出手这么大方,包了扬心的曲子这么久?”南叠枫皱眉问道。

“这位公子,这你就问的多了,看公子也是这里的熟客,听我们一句话,回去就对了,我们也好交差。”那卫军见南叠枫毫无惧色,于是语气加重了些,面上也露出不善来。

“呵,”南叠枫不屑起来,“在下与水姑娘是旧识,之前水姑娘托了在下办点儿事,现在事情了结,在下得跟水姑娘说上一声,几位官爷连这个也不许么?”

“这位公子,我们好言相劝,可别让我们为难,否则只好失礼了!”那几个卫军摆开架势,吓得店中本就不多的客人尽数逃走。

芩娘苦苦哀劝。

南叠枫示意芩娘退到一边,扫了那几个卫军一眼,冷笑起来。

眼看情势一触即发,门口忽然响起一个怒喝的声音来:“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那些卫军哪里不识这个声音,连忙就地向门口跪倒,低头道:“崇哥。”

汪云崇三两步奔进来,喝道:“谁许你们在店里动手的?人家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南叠枫朝汪云崇看去,但见汪云崇身上头上都是融掉的雪印,额角鬓角的碎发都给风吹得蓬乱,想来是一路拍马疾驰飞奔过来的。

一个卫军向南叠枫一指,道:“冤枉啊崇哥,是这位公子硬要闯进来见水姑娘,兄弟们才准备动手的。”

汪云崇看了南叠枫一眼,道:“他可以进去,你们不用拦着了。”

“可是……段少爷……”

“段少爷那里我会去说,怪不到你们头上。”皱了皱眉,道:“再说,这位公子,你们就是再多个三四倍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话已至此,几个卫军哪里还敢再拦?赶紧诺诺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南叠枫怒瞪汪云崇一眼。

汪云崇道:“那日荆州郡府我未来得及去,所以也是才知道,这才赶过来的。你先上去见水扬心一面,剩下的一会儿再说。”

南叠枫愤愤地看了汪云崇一眼,转身快步上楼。

汪云崇在楼下酒桌旁坐下,让芩娘温了一小壶酒,蹙眉思忖。

方才未到卫督府时,恰巧在街上碰到了韩承希手下的一个心腹从属,略略问了一下近况,这才知道皇上竟然下旨让十二卫开出遮天密令,而对象是水扬心。

遮天令哪……皇上为了禄王案,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遮天令?!”南叠枫几乎失声,“你,怎么会……”

“其实也没什么,”水扬心无所谓地挑挑柳眉,道:“只要我不出京城,遮天令就如同没有,他们并没有为难我。”

“可是……”

“可是什么?”水扬心白他一眼,道:“龙箫你也没拿回来,饶是师父生前那般赞你的功夫,龙箫给阳灵教的人换走了你都没察觉?”

南叠枫默然不语,水扬心说得不错,别人只在乎大典输赢,不关心那支悬赏的古箫可以,但自己此行的目的主要是要拿下龙箫,实在不该在这一点上疏忽。

不过,与叶剪繁交手,天下又还有哪个人能分出心神来顾及其他?

“算了,”水扬心向他笑笑,道:“这都是我逼你的,再说也不能怪你,那么多高手都在场,就连坐在龙箫前面的叶剪繁和任无禾都没发觉,来人要比我们都高明得多。”

“扬心,”南叠枫看了一眼窗外排出天罗阵的十二卫卫军,回过头来,道:“龙箫的事很不单纯,几股势力都想得到它,现在落入阳灵教手中,更是不易得。我一直不理解,师父一定知道内情,为何又非要我们去找?”

“我这几日脑子里也转过千百种答案,可是没有一个结果成立。”水扬心柳眉淡拢,道,“所以,你才去了荆州,想问出当年师父和六大高手追杀阳灵教暗主的秘密?”

南叠枫点了一下头。

“那,呼延世伯说了什么?”

“他说……那日的事并没有后人想象的复杂,只不过是他们自己发现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地了而已。”

水扬心闭上杏目,道:“呵,世伯端的是圆滑,若当日的事不复杂,又何来的‘绕一大圈’之说?”

“还有……”南叠枫犹豫了一下,道,“呼延啸跟我说,世伯这许多年来,是……一直爱慕师父的。”

水扬心神色沉静,并未有丝毫惊讶,这倒让南叠枫惊讶起来了。

水扬心转过脸来,轻笑道:“奇怪我为什么不讶异是么?呵,我若告诉你,不止呼延世伯一人,当日跟师父一起追杀阳灵教暗主的六大高手,全都爱慕师父,你信么?”

南叠枫愕住。

“武林中人都不曾想过,为何师父一介女流,振臂一呼却能得到如此效应?单只是因为她武功高么?为什么论武大典为了师父而开了准许女人参典的先例,单只是因为段书源观念开明么?”水扬心眼中浮出感怀的神采,目光中有湿润的气息在耀动,“师父如明月下凡,惹得这些凡尘俗子,都想做一做揽月人。”

南叠枫瞠目结舌,睁着璀璨的星目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这些……我,我为什么不知道?”

水扬心本来正陷入怀念师父的感伤之中,听得这话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到南叠枫面前,犹自笑道:“这种女人的事,师父又怎会跟你聊起来?”

南叠枫面色微窘,想想这也确实,当下也不再纠缠为何水扬心知道而自己却不了解的问题,转而问道:“这些人也不完全都是凡夫俗子,段书源和呼延世伯都是不世出的俊杰,师父一个都没考虑过?”

“嗯,”水扬心微笑起来,“我也觉得师父死心眼呢,她总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个让她交出心的人,却一辈子都不肯把心交给她。”

“是谁?”

“我怎么知道呢,师父一辈子就是个谜,谁也解不了。”水扬心摊摊手。

南叠枫恍然想到,呼延铎那时说这世上没有人敢说自己了解陵鹤子,果然是不假。

提起师父的生前,总算让南叠枫平复了一些因水扬心被下“遮天令”而生起的愤恼,水扬心见他气消,慢慢绕回一边坐下,道:“百川山庄的庄主,你一定不想做罢?”

“嗯。”南叠枫应了一声,也走到桌边坐了。

水扬心抬眼道:“一点余地都没有么?”

南叠枫有点吃惊,蹙眉道:“扬心,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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