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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冢 上——by奈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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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叠枫背在身后的右手暗暗捏紧——无论被这两人当中的哪一个“请”上船,都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哦?”列潇云一挑右眉,一双眼睛仍盯着呼延啸,右首却倏地抓出直取南叠枫衣襟,南叠枫向后一撤,同时呼延啸反应奇快左手一挥一抹挡去列潇云右手。列潇云“哼”了一声,翻左掌横削,再出右手拿南叠枫左臂,南叠枫足下轻移向右一倾同时呼延啸右肘斜撞又替南叠枫挡过一着。

几个来回下来,三人之间竟过了三十余招。列潇云与呼延啸两人越斗越快,加上本来都是内家高手,三十招过后,渐渐都开始轻轻喘气。这边南叠枫也不甚好过,一边要闪避列潇云,一边碍于船身窄小三人都站在船头难以平衡,每移出一步都需小心翼翼不能动作过大,三十个来回过后,额间也已渗出细细汗珠。

眼看两人久战不下,南叠枫一边小心移步闪避以免被两位高手的拳脚招呼到,一边锁眉盘算起来——这么陪着这两人斗下去,自己的力气白白耗去不说,结果还是要应付其中一个——呼延啸家传落叶霜掌内家及拳脚功夫一流,勿论小字辈的高手,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名家在这两项上都未必胜他,眼下呼延啸一边护着自己一边还能对列潇云转守为攻,久战下去,恐怕赢的还是呼延啸。

略一抬眼,但见两艘大船上凭空冒出许多人,远烈帮帮众及呼延家随侍各个兵刃在手神情紧张,却无奈没有少主的下令,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帮忙。

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异响,转眼瞥见那船夫已从舱中爬了出来,伏到船舷上就要往下跳,刚要大呼“不要跳”,稍一分神间但见列潇云右手已然抓向自己腰间,忽然右腕一疼,竟给人生生扯了过去,撞上对方厚实的肩,南叠枫刚来得及抬头分辨把自己扯过去的是呼延啸,猛然脚下一沉,早就失去平衡的小船终于彻底失重,挟着船上四人,翘尾翻了过去。

两艘大船上的人们顿时大呼小叫慌了手脚,有几个头脑利索的赶紧去放随带的小舟。这边的船夫却是终于得了救,再也不想掺和到这些危险人物之中,想也不想就兀自往对岸游去。

南叠枫从水中探出头来,望见急于逃命的船夫,心中刚要哀叹,却猛然发现自己还就着刚才被呼延啸抓着的姿势,两只手撑在他的肩膀上,极尽暧昧。此时火光纷亮,被水打湿的头发凌乱地贴在他额前,细密的水珠顺着白皙的皮肤一颗颗滑进脖颈,让人忍不住遐想更旖旎的光景。

呼延啸刚要遐想,发觉南叠枫要抽走双手,回神一把握住,笑道:“天寒水冷,公子不如到船上换身干净衣服?”此时远烈帮帮众已将同样湿漉漉的列潇云打捞上船,这边呼延家的小舟也已驶近,回头看一眼早已底朝天的小船,南叠枫心中长长一叹,对呼延啸抽抽嘴角,算作应许。

两方人马方刚回到各自船上,呼延啸便招呼身边的一个随侍道:“展庭,去吩咐待命的舵手们休息,今夜我们不赶路了,放列潇云先走。”叫展庭的随侍应了一声,转身便下去布置。

南叠枫跟在呼延啸身后,留心打量了几眼呼延家的大船,发现船头的最上一排扶栏上整齐地嵌了十个深浅一样的切口。南叠枫微微眯了眯眼,以这十个切口的形状和深度来看,应该是万方刀划出的。想必是远烈帮在水道上霸道惯了,远远地看见来了一艘方向相同又来头不明的大船,当下发出十枚万方刀以示警告。

正思索间,对首忽的传来一声:“哎!”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列潇云半个身子支在栏杆上,浸湿的刘海拢到后面,身上的衣服早已经湿的不成样子,胸口衣襟放肆地敞开着,隐约露出结实的胸膛,挑着眉笑道:“少当家盛意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了。不过今夜在此遇上也算机缘,既然同是去参典,不妨互相认识一下,日后江湖上行走,也算多个朋友?”说话间对着南叠枫抬了抬下巴。

这次呼延啸倒没有出言干涉,眼前这个精致俊逸的男子是个什么来头,他也非常好奇。

“在下姓南,双名叠枫。”短短八个字,江上徐风轻拂的声音静谧可闻,呼延啸与列潇云等了许久下文,才发现南叠枫只愿意说这八个字而已。

“呵,”列潇云点点头,略略撇了撇嘴,江湖上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又不肯透露来头的人多得是,倒也不怎么奇怪。于是从方才挂在栏杆上的姿势上直起身来,道:“很好,南公子,百川山庄见吧。”说罢,在一群帮众的簇拥中走向船首的内室,忍不住回头对着南叠枫的背影流连一眼,再向庄虎青道:“吩咐舵手开船,呼延啸想必不会再阻拦了,我们先去拜访拜访叶剪繁。”

浓黑夜色里水声涤荡,照亮江面的笼火摇曳,远烈帮大船渐行渐远,只见黑底紫旗遥遥地迎风鼓荡。

南叠枫将视线从那面黑底紫旗上收回,对着对首笑颜温和的呼延啸牵牵嘴角,道:“实在有负少当家美意,在下……不能饮酒。”

刚抱着酒壶酒盅上来的随侍一愣,立在原地半晌,非常尴尬。

呼延啸也有点郁闷,出来在江湖上混的,有哪个不喝酒的?他只道是南叠枫对自己提防之心颇重,一边示意随侍将酒壶酒盅换过,一边道:“也好,换上清茶小点也不辜负这江上夜色。只是到了百川山庄之后,叶庄主不免设宴款待群雄,到时南公子也是滴酒不沾么?”

南叠枫靠上一边扶手,笑道:“少当家多心了,在下身体特殊,确实不宜饮酒。再者,大家去百川山庄都是为了参加论武大典,饮酒这些小节,应该在其次吧?”

“当然,当然。”呼延啸点头,为南叠枫斟了杯茶。

南叠枫举盏略略一迎,道:“还要多谢少当家今夜大方收留在下。”

呼延啸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南公子若不是不巧在这里遇到了我和列潇云的这两只大船,也不至跟着我们到这冷水里泡了一回,该是我向南公子赔不是才对。”

南叠枫心道这呼延家的少当家还算讲点道理,刚才在小船上打斗时好歹也算护着自己,比那远烈帮的列潇云看来好上一些。想着这些,对这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呼延家少当家生出几分好感,于是还以淡淡微笑:“少当家客气,若不是少当家出手,恐怕远烈帮要为难在下了。”

呼延啸端着热茶吹了一阵,就着升腾的热气看了南叠枫一会儿,才道:“南公子这就开玩笑了。远烈帮帮众一向霸道,列潇云的脾气尤其恶劣,南公子的船不慎撞了他们的大船,列潇云一定会找麻烦。一开始我确实是有意维护南公子,反正今晚我们呼延家已经招惹了远烈帮了,出手帮个忙不过就是顺便的事。不过几招下来,才发现我是多事了,南公子的功夫可漂亮得很。恕我冒昧,南公子有这等身手,不知师承何处?”

“雕虫小技而已,师父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声,不敢让少当家见笑。”南叠枫笑笑,抿了两口茶。说起来南叠枫倒也没有说谎,陵鹤子自庚泰三十年六大高手追杀阳灵教暗主之后,绝迹江湖十余年,新出道的小字辈人物,听过的也多半信以为传说。再者,陵鹤子为仙派传人,仙派历来只收女弟子,南叠枫就是愿意说出自己师出陵鹤子,天下估计也没人相信。想起当时师父会收自己为徒的原因,南叠枫不经意地抽了抽嘴角。

“呵。”呼延啸刚刚那句话问出口时就有些后悔,南叠枫若是肯说师出哪里,方才就不会只说个名字应付列潇云了,只是抑不下对眼前这个精致过分的男子的好奇罢了。好在论武大典历来都是新人成名的地方,冒出几个来历不明人物,也不算稀奇。拢了拢眉头,道:“有南公子这样的神秘高手,加上从来没参加过论武大典的远烈帮也来凑热闹,要在这次大典上折桂,看来不容易啊。”

“少当家这番感慨似乎别有深意?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呼延家自呼延铎前辈隐退之后已经缺席论武大典很久了。”

呼延啸点点头,散开视线去看被灯火映亮的江水,道:“不错,呼延家与百川山庄原先也算是往来频繁,家父与上任庄主段书源交情颇深,只是后来家父退隐,百川山庄的庄主也换了人,呼延家也就一直没再来参典过。”

南叠枫也侧头看向船外江水——呼延啸这几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但这其中的缘故却无比波折。

百川山庄上任庄主段书源是当年六大高手与陵鹤子追杀阳灵教暗主中的一个,而且是那一役中遇害的三大高手中的一个。由于段书源死得突然,他又正值壮年尚未提及继任庄主的事宜,于是当年任山庄大佐事不久的常纶大胆提议将来年的论武大典提前一年,大典上战胜群雄夺魁者,就是百川山庄第十九任庄主。

叶剪繁就是那年在高手云集的大典上最后胜出的人,那一年,叶剪繁只有二十弱冠之龄。也就是自那时起,叶剪繁的一切都成了江湖中为人津津乐道的传奇。

不过,但凡是武林中人对这段故事都多少了解一些,呼延啸这么一提,倒也是够了。

但是,呼延啸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夜与他对坐饮茶的这个清俊男子正是二十年前救过呼延家全家、与他的父亲呼延铎共同血战阳灵教暗主的陵鹤子的弟子。世事机巧无常,二十年时光流转,后人们又重遇在一起,令人唏嘘。

南叠枫回过神来,正赶上呼延啸也从窗外江水上收回视线。不约而同地对上对方的眼睛,也许是因为身为那二十年前故事主角的后人感慨相似,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牵合,忽然觉得与对方投机起来。

“听说叶庄主在当年接手百川山庄之后就少有出手了。”南叠枫再抿一口茶,道。虽然因为陵鹤子的缘故不愿意参加论武大典搅入江湖是非,但出于习武之人本能,南叠枫还是难掩心下对于叶剪繁的好奇。

“呼延家与百川山庄二十多年没有直接往来了,叶剪繁的名声都是江湖上风传听来的。这次论武大典高手必定不少,要拔得头筹虽然不易,但是能与百川山庄重新结交,也算不错。不过,大典无论多盛大,要想亲睹叶剪繁出手,恐怕没那么容易。”

“呼延家的功夫江湖上人人景仰,都说少当家落叶霜掌的精深不下于呼延前辈,有少当家参典,暗自捏汗的该是来赴会的其他人才是。”南叠枫斜靠上一边扶手,微笑道。对面前这个呼延啸怀有好感是一回事,龙箫却是志在必得决不可失却。呼延家二十多年都不参典,偏偏悬赏龙箫的这回赶来重新结交,不管是不是志在龙箫,都是不得不防的。

“呵呵,那是江湖上朋友们抬举,南公子的身手才是叫人捏把冷汗。”呼延啸笑笑,续道,“南公子不知是否知道,此次百川山庄悬赏的奇珍,是一支精致古箫。”

南叠枫浅笑着摇摇头。

“呵,”呼延啸道,“不瞒南公子,段世伯辞世之后,呼延家也元气大伤,急需休整,那之后呼延家不是没有想与百川山庄重新结好,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江湖上能打听的应该都知道家父十分喜好古玩音律,现下他老人家虽然不愿理会江湖事务,对这些东西还是颇有牵念的。”

“呼延前辈的清雅爱好,在下也听说过一些。我们这些小人物,去参典无非图个见见世面,不怕少当家笑话,最多盼着攒点名气,对那些悬赏的奇珍,不敢奢想太多。倒是少当家看来已细有准备,既然呼延前辈如此喜欢,少当家应是志在必得了。”

“哪里,只能尽力而为,再者我的目的主要在结交,只要不负呼延家多年的江湖声名,与百川山庄重修旧好就算是圆满了。南公子也看到了,连列潇云这种人都破天荒地来参典,不知此次大典有何特别之处。”顿了一顿,拿着茶盏晃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看着南叠枫,道:“不知怎么,觉得与南公子很是投缘。也许这话有些多余,但我还是要奉劝南公子几句。”

南叠枫轻蹙了蹙弯眉,道:“少当家请说。”

“我沿途了解,很多平时与百川山庄毫无关联的帮派这次都遣了人来,小五台的安菱派,关外的刺典门都来凑上一脚。不过其中算是远烈帮最为兴师动众,列潇云亲自来了。由此看来,不是叶剪繁对这次大典赋予了什么别的想法,就是这悬赏的古箫内中有什么不简单。所以,南公子若只想在大典上露个脸,与一众名家混个脸熟,那我建议南公子见好就收,免得与这些人物直接对上,不然到时会不会出现生死之搏,我就不知道了。”

南叠枫紧着眉。他当然知道这支古箫非常不简单,但是不应该有这么多人知道龙箫的不简单。呼延铎爱好古乐是事实,呼延家想要借机与百川山庄修好理由也充分,但是呼延啸这番话是单纯出于猜测的相劝,还是根本就已经料想到其中奥妙所以才告诫他不要掺合到这场争斗中?

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虽然心底对自己的来历百猜测,但呼延啸确实是没有想要加害自己的意思。莫名其妙的高手出现,不仅对呼延啸而言是个麻烦,对于他南叠枫来讲,也不是个好消息,现在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向呼延啸表示自己对龙箫的兴趣淡漠,让他对自己不要有太多提防。

南叠枫就着自己暗自思索的发愁表情,撇了撇嘴角,道:“在下对悬赏的奇珍确实不抱想法,当然更不想在大典上以命相搏,呵,真是没想到这其中的缘故如此复杂,多谢少当家提醒,看来这次论武大典在下是空走一趟了。”

呼延啸笑道:“南公子不必担心。今日在此结识,算是有缘,也多亏南公子的出现,不然不知今夜要与列潇云纠缠到几时。既然南公子上了我呼延家的船,就是呼延家的上宾,南公子若不嫌,不妨随我一同赴会,届时不用过多迎战,一样可以广结朋友。”

一句话正中心中所想,南叠枫抬眼展颜,道:“真是如此,在下在此先谢过少当家了。”说着举起面前小盏,向着呼延啸一敬。

星眸璀璨,略带笑意的眼里映着烛火璃光缤纷,呼延啸端着小盏本是要迎的,刚对上南叠枫浅笑的眸子,禁不住愣神了片刻,才好容易收拢了思绪,也回以温润一笑。

第五章:殊途同的

天色微朦,空气中隐隐有些潮湿的味道。

南叠枫拢着眉醒过来,到底不是惯常在船上漂的身子,即使呼延家的大船行得极稳,还是睡得不甚踏实。再者,想到今天要赴的将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论武大典,而且要赢得龙箫,多半得把各种正道邪门的高手打个遍,揣着这么个想法,实在很难睡熟。

系好里外衣物,梳洗整齐,匿好贴身的短剑。一切妥当之后,南叠枫望望外面,天还是暗灰着没有透亮,于是推门往外走,想到船头迎风透个气。

天色尚早,从舱内走出来,一路上只有两三个呼延家随侍在细心打扫,抬眼见了南叠枫,都知道是少当家昨夜请上来的客人,闪身躬了躬身,道:“公子早啊。”

毫不吝啬地浅浅一笑,南叠枫抱着胳膊往甲板走。

初晨的江面上有些飘渺不定的白雾,南叠枫微微眯了眯眼,敞阔的甲板上凭栏站着一人,迎风伫在船头,微扬着头,双手撑着护栏望着远处入神,好像要从这霭白的薄雾中看穿出些什么来。

是呼延啸。

感觉到后首有人靠近,呼延啸撑起身子侧过脸来,微笑道:“南公子起的真早哪。”

“哦,不太习惯在船上过夜,叫少当家笑话了。”南叠枫走到呼延啸身边,也支着胳膊靠上雕栏。

于昨夜的暗色不同,今天呼延啸着了一身白衣,江面上风寒水气重,外面又搭了一件细针墨色披风。白衣不是很纯粹的白,看起来反而没有那么做作。他腰间系一条墨色绿绸,带扣是一块圆润的白琉璃,头发利落地束起来,插个繁玉簪,更显得精干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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