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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冢 中——by奈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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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南叠枫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如果碰到比我更好看的人,你会不会也想要他?”

汪云崇一怔,随即真不知是该恼该笑,只好双手一紧将南叠枫按到自己怀里,道:“枫,你今天太奇怪。”

南叠枫倒也不强求汪云崇的答案,靠在他怀里,续道:“你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离开禄王爷么?”

“呃?”汪云崇再次一愕。

“在见到风溏之后,父亲一定发现了,禄王爷不过也把他当成珍世藏品罢了,你对这藏品千般好,待到更漂亮的出现,上一个一样是索然无味。”

汪云崇在南叠枫背上轻抚的手猛然顿住,正要说话,却忽的觉得颈上湿湿热热的一片。

“对不起……”南叠枫在他颈侧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断续道:“我只是想到父亲的事,莫名的难受而已,不是对你。”

汪云崇叹出一口气,拉紧被子裹住两人,拍了拍南叠枫,道:“睡一觉就好了,别多想。”

南叠枫闭上眼睛,半晌,复又睁开道:“我们明天……跟舅舅坦白罢。”

“什么?”汪云崇也睁开眼睛。

“我跟的你事。”

汪云崇侧过身来,眉头再次拢紧,道:“你和莫叔叔才刚重聚,你这样刺激他……”

南叠枫嘴角微挑,道:“奇了,你哪里会在乎这么多。”

汪云崇撇撇嘴,伸手将南叠枫搂得更近一些,道:“我是不在乎,但是莫叔叔是你舅舅。”

南叠枫看着汪云崇,眼中星光摇曳。许久,才道:“迟早他都是要知道的,拖这一日两日的又算什么,何况,在这世上我也就只有舅舅这一个亲人,我也不想瞒他什么。”

汪云崇微阖上眼,点头道:“你决定就好。”

南叠枫抬手去抚汪云崇紧蹙的眉间,道:“舅舅这里反正来日方长,我也想早一些去百川山庄,把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彻底地弄清楚。”

密而急的大雨一夜未停。

汪云崇这一夜睡睡醒醒,竟是难眠了。

次日,下了一夜的雨停了下来,日光极亮,天色却是茫茫地一点也不清透,又白又厚的云一大块一大块地沉沉坠着,空气很是潮湿。

推开被水汽侵得有些微湿的被子,汪云崇睁开眼。自小在北方长大的他很不习惯这样潮湿的气候,虽不觉得热,但身上却总觉得像被汗黏湿了一般,极不舒服。

摸摸身边,南叠枫已经起了,而且想来是很早就出去了,身边那微微凹下去的床褥上一丝温度也无。

汪云崇侧头细细辨认窗外的天色,竟已是巳时了。

昨夜被南叠枫一通没头没脑的话,竟搅得自己一夜辗转难眠,脑中混沌一片,许是到快天亮时才睡着的。

汪云崇揉揉眉心,坐起身来。

梳理穿戴齐整,由着一个仆从领着到了昨日三人交谈的侧厅中,见南叠枫和莫润升已经吃过早点,正喝着茶闲聊。

见汪云崇踏进来,莫润升起身召唤婢女又上了热粥和几道小菜,道:“你可算是起了,我跟枫儿可在这儿等了许久。”

“嗯?”汪云崇不明所以。

南叠枫望向他,道:“舅舅说母亲就葬在附近,我想去看看她。”

并不想让莫润升等得太久,汪云崇就着点心匆匆喝了几口粥便放下了碗。

南叠枫并没有让太多人跟随,只让阿然一个备了些莫润升路上惯用的东西,剩下的一众仆从全都候在府上。莫润升认了这个外甥,南叠枫也就是莫府上的少爷,说话自然是管用的,一众仆从连忙纷纷点头,恭恭敬敬送到门口。

莫润升拄着上山要用的拐杖在旁看着,虽觉得自己这外甥要等汪云崇一起上山且不让人随着很是奇怪,但倒也是随他,待阿然备好了各种祭品,四人便往玉华山上去。

莫润离下葬的地方虽然不是很高,但总归是要爬山的,阿然一人背着两大袋的瓜果祭品和水囊,方刚绕了几个弯便已气喘吁吁,最后是汪云崇和南叠枫一人一袋接了过去,害得阿然一路上脸色尴尬不已。

莫润离的墓址并不如陵鹤子那般若世外仙境,但当几人靠近到能够清晰地看到墓碑上所刻时,南叠枫还是惊顿住。

墓石的第一行上,清晰有力的篆书刻着:宁门莫氏之墓。

宁添南,最后还是承认了莫润离。

莫润升看出他此刻所想,伸手搭住南叠枫肩膀将他徐徐引到墓石前,道:“我只有润离这么一个妹妹,你外祖父母早逝,润离小我七岁,几乎都是我照顾到大的。这个墓,是你父亲亲手立亲手刻的……不管怎样,你父亲既然立了这墓,总也算是我莫家的女婿。”

南叠枫听罢,也不顾地上全是碎沙乱石,就这么直直跪了下去。

一边早准备好跪毯的阿然一愣,慌忙就要把跪毯递过去,却被汪云崇轻轻拦住。

南叠枫心中百感纠杂,忽然觉得自己本来应是不该来此世间的生命,却因父亲阴差阳错的误入深山和母亲锲而不舍的固执而降生。

这到底是错误,还是注定?明明很相爱的人,却总是相守不了终生,错缠姻缘的人,却离奇地有了一个延续在这世上的骨肉。

南叠枫深深叩首,眼角滑出的一颗泪随着埋头的动作融进土里,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父母而流。

依子女之礼奠酒奉好祭品,莫润升也念念有词地拜了几拜,最后换过汪云崇,按晚辈之礼叩首。

燃完香除过杂草之后,南叠枫再向墓石磕过三个头,答应今后定会时常过来。莫润升直起腰,将已经腾空的布袋竹篮都交给阿然,道:“你拿着这些东西先回去罢,我和少爷有些话说。”

阿然上山时就见识到了自家少爷和汪云崇的厉害,拿着那么重的东西一口气上到半山腰竟还面色如常,连喘气都不曾喘上一口,老爷交给这两人,自然是一点问题没有,于是连声应了几句,转头下山去了。

南叠枫和汪云崇却是心中奇怪,本来南叠枫不让太多人跟来就是想向莫润升坦白他二人之事,但莫润升此时却赶开了阿然,这是什么用意?

南叠枫抖抖衣摆起身,向莫润升道:“舅舅有什么话还要遣走阿然?”

莫润升看了看汪云崇,道:“正好,你来做个见证。”不等汪云崇反应,又向南叠枫道:“这是家族大事,虽然我们莫家现在人丁不旺,但有下人在总是不好。”

南叠枫挑挑眉梢,露出询问神色。

“舅舅我十七岁成亲,虽然你舅母去世早,但妾室也未断过,可是……却是至今膝下无子。”莫润升叹了口气,道:“你虽是外姓,但你父亲是流落孤身,而且现在你又回来了,亦算是我莫家的人。所以……这莫家今后的所有家业,都要靠你来继承。”

南叠枫瞪大眼睛。

莫润升摆摆手,道:“这么大个家,就只剩你我舅甥两人,我们之间也不要讲究那些个客套了,把这家业营续下去,对得起列祖列宗才是真事。”

南叠枫微微蹙起眉心,终于明白为何莫润升要赶开阿然,原来竟是要在他母亲的墓边引出这么一个关乎莫家将来的话来。看着莫润升语气严肃神色凝重,南叠枫本来打算好的一通话尽数咽了回去。

汪云崇也怔了片刻,问道:“莫叔叔是想让枫接管莫家的生意?”

“嗯,”莫润升点了点头,道:“昨天聊的时候枫儿不是说过现在也正管着茶坊么,既然有这么个底子,这生意上的东西都差不多,无非是数目大些而已,枫儿学起来想必很快的。”

“……什么时候开始?”见莫润升完全错会自己意思,汪云崇哭笑不得。

莫润升向南叠枫道:“自然是越快越好。唉,舅舅岁数也渐大了,润离和你父亲那几年我也煎熬得很,落下了不少病根,现在身子上毛病也是一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润离去了。你越早接管,我也省些心思,到时候也好跟润离交代。”

“可是我……”

“你若是不习惯这里,也没关系。”莫润升打断南叠枫,道:“我们家在京城也有布匹生意,店铺就在城东,生意很好,你若是愿意呆在京城,咱们就在那里置个宅子,看管生意也方便。”看了看南叠枫神情,见他面有难色,皱皱眉,似是作了什么决定,许久才道:“也罢,今后你娶妻生子,姓莫也好姓宁也好,只要把这家业能传下去,也就行了。”

听到“娶妻生子”四字,南叠枫身子微微一颤,垂下眼来。

他自小由师父抚养成人,近二十年来心无旁骛地学武,经营长清居一是对茶颇为喜好,二是出于生计,至于生意之类,全然是没有想过的。莫说是家业、继承、接管,甚至连父亲母亲对他而言都是极为陌生的词,而这些在他人生之中空白了二十年的词却一夜之间尽数跳到眼前,要他承担一切。

“舅舅,”南叠枫抬起眼来,星斗一般璀璨的眸子直视着莫润升,道:“我要接任百川山庄庄主的。”

莫润升脸色沉了下来。

昨日舅甥两人方刚相认,互叙了这许多年的过往之后已是月过中天,虽然莫润升已经知晓南叠枫是由陵鹤子教养长大的,但关于百川山庄庄主一事,不知是无暇再谈还是两人有意绕过,却仍是意见相左。

“我说过了,你不能去。”莫润升道,“你母亲天上有知,也必不会高兴的。”

南叠枫轻叹一口气,背过身,慢慢走到莫润离的墓前,道:“当年母亲要上小五台学武时,舅舅可曾这样阻拦过她?”

提到这一切纷乱的起始,莫润升富态的脸上露出一丝老态,道:“阻拦是阻拦过,可是润离的那个脾性……唉,若知道出门学个武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

“那舅舅认为,”南叠枫道:“如果重来一次,就真的可以阻拦的了母亲么?”

莫润升听出他的语气,沉声道:“枫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南叠枫转过身,道:“舅舅不愿做令母亲不高兴的事,却为何对我如此强求?”

莫润升微微一愣,随即踱上两步,道:“枫儿,舅舅这是为你好,莫家的生意现在遍布天下,你一旦接手,就是富甲一方。管那么些个江湖争斗,你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

南叠枫垂眼道:“若是自小就长在莫家,我可能会这么想。但是……”南叠枫抬起眼来迎上莫润升已然有些不悦的目光,道:“我跟着师父过了二十年,学的是天下至高的武学,听的是天下第一人的教诲。师父过世以后,我本也心灰意冷不想再搅入这纷争之中,却未想踏入一步,已是注定深陷。这个时候退出,我放得下江湖,谁放得过我?”

莫润升怔住。

“我已经有了那些过往,整整二十年。”南叠枫续道,“师父待我如同再造,她离奇而死,我又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弃她的遗命于不顾?母亲绝望而去,父亲因一个至今无解的原因辞世,师父更很可能是源于同一个原因赔上性命,而我难道就应该偏安一隅,守着继承而来的财富碌碌终生,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舅舅认为这样母亲会高兴,父亲会宽慰,师父会瞑目么?!”

莫润升瞪大双目无言反驳,眼睁睁地看着南叠枫背向他走到汪云崇身边,竟是十指深扣地牵住了汪云崇的手,回头道:“那么多年的痕迹,现在要抹,也抹不掉了,何况,我从来也不想抹掉。百川山庄之事我的心意已定,舅舅不要再提了。”

莫润升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只觉眼前一黑,向后倒了几步,南叠枫反应奇快早已移动身形闪到他身边一把扶住。

莫润升缓过劲来,指着汪云崇道:“你、你们……你们……”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

汪云崇原以为莫润升突然说及接管莫家生意,南叠枫会就此搁下他二人的事不提,却未想到南叠枫竟直接过来牵住了自己的手,而且是在他母亲的墓前。

当真是一时惊喜掺半。

南叠枫搀住莫润升,道:“山间正午太阳烈得很,舅舅还是早些下山休息罢。”

莫润升呆了一呆,随即对自己的外甥也动气起来,狠狠甩掉南叠枫的手,负手快步下山。

南叠枫略略一顿,随了上去。

汪云崇转回头,向莫润离的墓再次跪下,用力磕了三下头,这才起身快步跟上。

京城夜已极深,丑时三刻方过。

叶廷恭在暗夜的深宫之中疾行,如影似魅。

今次是他返回边关前最后一次入宫面圣,明天的这个时候,他就该同来时一样,与两个贴身侍卫连夜赶回边关。

战事告紧,休整了月余的轩成大军改换方向集中攻打西北面的另一座重镇,他不能再逗留了。

浓黑的夜色与他身着的夜行衣已经融为一体,由于近些天常常需要摸黑进宫,为防被记下路线跟踪,他每次进宫出宫挑选的都是全然不同的路线,有时甚至需绕上大半个时辰才出的了宫。

除了皇家成员和在宫中司职半辈子的老婢太监外,没有人比他这个做过许久太子伴读的人更熟知皇宫构造的了。

凭着对宫中岔道偏路的熟知,叶廷恭左绕右拐,忽然在一处墙角下顿住,身子悄悄挪回几步在园中新张出枝叶的树丛下藏好,浓眉深锁。

这里是锦福宫,庚泰帝时曾是后来下嫁给安宁侯的荣盈公主的居处,而现在它的主人是清北长公主。

当年荣盈公主未出嫁之前,对云端这个小侄子很是疼爱,因此叶廷恭幼年给云端做伴读之时也常陪着云端在锦福宫内玩耍,对锦福宫可算是了解颇深。

此时锦福宫的侧殿里隐约可见细弱的微光,若不是叶廷恭经年戎马生涯淬炼出了过人目力,是全然察觉不出的。

宫中的女人,下到婢子宫女上至公主妃嫔,日子或多或少都是无聊的,白天里除了梳妆打理、研究驻颜之术外,就是聊些宫里宫外的琐碎闲事,晚上宫中规矩严谨,也是极早休息的。像锦福宫这般侧殿里还亮着光的,实在是少见。

叶廷恭猛然冒出了不好的预感,静伏不动。

约一刻时间过后,锦福宫内烛光尽灭,一条匿在暗夜之中的黑影在侧门处几乎足不沾地地一抹而逝,让人直要怀疑是自己眼花。

叶廷恭背心一阵发凉,浓浓的剑眉拧得死紧。待周遭一丝余光也无,这才小心起身往宫外掠去。

回到表哥家中,已是寅时将至,四周静谧无声,只有仲春晚间低低的虫鸣在院落间回响。

怕惊扰到家人,叶廷恭轻手轻脚掠回到自己的住处,推开门来。

跨进屋子的脚步一住,叶廷恭晶亮的双眼中露出一丝惊异,却很快回复淡然,走进屋关好门。

屋中有人,但让叶廷恭断定出有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察觉出来人的内劲气息,而是因为屋中散发着的椒兰香。香气均匀而持久,想来不是因为带着香佩的人走后所留,而是此人正在屋中。

让叶廷恭这等高手都觉察不出迫近的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叶廷恭心思电转,这人刻意让香佩散出香气来,可见并无恶意。

他惊诧的是,会佩戴如此浓郁的椒兰香佩的人,定然是个女人。

“深夜来访,姑娘有什么事么?”并不清楚来人的具体位置,叶廷恭靠住房门,双目四下探索。

屋内一角转出一个同样通身黑衣的纤细人影来,借着隐约月色看去,竟是杏目柳眉,国色天香。

叶廷恭心念兜转,虽然从未谋面,却突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人是谁,惊道:“水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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