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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冢 中——by奈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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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马蹄声渐近,略看之下竟有三十余骑之多,叶廷恭回神一看,惊喜道:“董大人!”

董之弦向跟随而来的卫军一扬手,道:“给我全部拿下!”

几乎是同时,那黑衣人手中银链一闪,向上打了一个圈,陆之冉董之弦正要作势闪身,哪道黑衣人这一击竟然是虚,蓦地竟一跃自董之弦头顶上翻过,一众阳灵教人得令紧随其后,瞬时弃下叶廷恭等三人不再缠斗,齐齐撤了开去。

董之弦哪里会放过,纵马扬手喝道:“追!”顿时尘嚣四起,三十余骑骏马齐向阳灵教人撤离方向追去。

陆之冉看着董之弦绝尘而去,松下一口气来,秀气的眉轻轻一皱,伸手扶住身边的树干。

叶廷恭方从怀中掏出补气化毒的伤药给苏迎服下,抬头看了陆之冉这边一眼,拧了拧眉心,交代了田逸几句,就朝陆之冉走了过来。

陆之冉眼角瞥见叶廷恭往这边走来,不着痕迹地背过身,用手背轻轻拭掉嘴角血迹。

“方才多谢陆大人,请受廷恭一礼。”叶廷恭踱到近前,躬身一揖。

陆之冉最是注重上下之礼,听得叶廷恭如此一说,慌忙转过身来,却见叶廷恭早已俯了身下去,却是拦也不是扶也不妥,一时愕住。

叶廷恭直身起来,正对上陆之冉茫然无措的神情,只觉那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也能现出这等天真表情来,宛如平静无澜的湖面被轻漾起一丝涟漪,荡得人一时不分南北。

涟漪一闪而过,陆之冉迅速稳住心绪,恢复了往日的淡然脸色,道:“叶将军是皇上倚信的重臣,十二卫理当尽力协护。”看了看一边正打坐运气的田逸苏迎,道:“阳灵教人设伏袭击叶将军,十二卫事前竟未得风声,是之冉失职才害这两位兄弟负伤,叶将军这些话,之冉实在受不起。”

“呃……”叶廷恭轻咳了一声,掀了掀眉。他在做云端伴读之时就与云端不分君臣地嬉笑捣蛋,虽然被叶太后和家里都半笑半骂地数落了多次,到底是云端自己不在乎,于是便也无人追究。后来云端继位,他又去了边关,边城军中更是无法无天没大没小,于是叶廷恭这无所谓礼数的性子也就这么存了下来。这么个人,碰上了最是恭谨严顺的陆之冉,实在是有点难受。

叶廷恭瘪着嘴角想了半天要如何把这话题继续下去,忽然陆之冉方才与那黑衣人缠斗的一幕跃入脑中,于是略蹙起眉,道:“陆大人身上有伤?”

陆之冉吃了一惊,偏开视线。

原来方才陆之冉在闪避从背后袭过来的白骨夺命锁时,曾有一隙腰间一晃,致使自己移错半步让那链身正正拍在背上。如此细微的枝节只是一瞬即过,但叶廷恭到底是内家高手,加之惊赞于陆之冉的绝世轻功,却是把这一细节记得分分明明。

“以陆大人的轻功,那一招绝不是避不过来的,陆大人身上可是有伤?”叶廷恭再次问道。

陆之冉干脆将头低了下去,如犯错的孩子一般,抿唇不语。

叶廷恭最烦他这样拖泥带水的沉默,正要生气,脑中突然晃过了点什么,脸色青红酱紫地变换了五六回,喉中仿佛堵住了一般咕哝了半晌,才以自己也不知是如何的神情道:“你、你……你该不会真的去挨了二十军棍吧……?”

陆之冉低着的头微微点了点,低声道:“私入皇宫本是重罪,叶将军宽厚,之冉知道二十军棍其实是轻了的。”

天哪……

叶廷恭一阵头痛。天底下怎么会有脑筋直成这般的人?而且这个人居然还做了十二卫查访司司领?

且不说荣骑将有没有这个权利处置十二卫的查访司司领,让他回卫督府去领二十军棍这句话根本就只有他二人知道,出了欢月楼的门又还有谁记得?不过一句提醒的气话,陆之冉居然做了,而且还做得一丝不苟。

于围攻之中救了自己一命的人,居然还被自己间接地打了二十军棍,叶廷恭哭笑不得,对着陆之冉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听细碎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叶廷恭皱了皱眉,转身顺眼望向领骑在当前的董之弦,直截问道:“没追上?”

汪云崇离京之后叶廷恭与京中的书文口信全是由董之弦负责,于是一来二去也算与叶廷恭熟识了一些,两人个性亦算是相投,因此说起话来也就随便了起来。

董之弦嘴角一撇,手上卷起的马鞭狠狠空挥了一下,愤愤道:“给这帮兔崽子逃了!”他脾性在十二卫最是与汪云崇相像,但那一张俊脸加上细胳膊细腿,有时看起来倒更像是使性子一般。

董之弦一边纵着马轻缓踱步,一边嘴里碎碎叨叨不知念着什么咒骂的词句,待得靠得叶廷恭近了,这才稍稍正色了一些,道:“这些人想来是设伏已久了,后头有人接着。”

叶廷恭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选在京城向边关的必经之路,不动声色地杀掉驿站的所有值守,这样的埋伏定然是设计已久,而来伏击的人既是如此高手,后方会有接应,也是情理之中。

董之弦看了一眼一旁的苏迎田逸,向叶廷恭道:“是白骨夺命锁?”

“嗯,”叶廷恭点头道:“那个人是杜衡轩的儿子。”

董之弦瞪大眼睛。江湖上已经三十年未闻杜衡轩之名,而继阳灵教在百川山庄盗走龙箫之后白骨夺命锁又再现江湖,使它的还是杜衡轩的后人,实在让人难不忧心。

“遇上传言之中的白骨夺命锁,真不知是幸是不幸,”叶廷恭解嘲地笑笑,拍拍兀自瞪着眼睛的董之弦,续道,“多亏陆大人赶来,不然你们怕是只能捡个廷恭的无头尸回去了。”

话题转向陆之冉,董之弦总算是不瞪眼睛了,但视线转向陆之冉时亦是有些古怪,看了垂头一边的陆之冉许久,犹豫片刻,这才向叶廷恭问道:“可否……嘿,可否向叶将军请教个事?”

叶廷恭一挑眉,道:“怎么了?”

“嘿,”董之弦咧嘴笑笑,一把将一边的陆之冉拉了过来,道:“不知道我们之冉哪里开罪了叶将军,要给罚上二十军棍?”

陆之冉猛然抬头,扯住董之弦的袖子,刚开口说了一句:“我……”就给董之弦一手捂住了嘴,抢过了话头。

原来陆之冉自欢月楼回来之后就一声不响地去卫督府肃戒厅受罚,可那些当值的卫军都是陆之冉的手下,没一个敢下手打,想去报给韩承希陆之冉又不让,急得噼里啪啦跪了一地。好在这动静着实不小,没一会儿就惊动了韩承希和薛骏两人赶了过来,拉了陆之冉到边上一问,这才知道是叶廷恭让他来领罚,再问是什么原因,陆之冉却不说了。

韩承希只是暂代总领之职,官阶比之叶廷恭到底还是矮了一小截,加之叶廷恭来京之事陆之冉本不算是该知道的人,现在他却莫名其妙地见到了叶廷恭,还被叶廷恭喝回来领罚,这实在是不知哪里来的状况。但陆之冉向来严密谨慎,从不做赌气任性之事,韩承希思来想去,并不清楚事情大小,也不清楚此事是否涉及自己也不能知晓的机密,只得由着陆之冉的意,让他挨了这二十军棍。

而鉴于卫军之中实在没有人敢下这个手,最后竟是代总领韩承希亲自杖罚的陆之冉。

这边刚刚打完,那边董之弦就奔了进来急报叶廷恭三人途径驿站旗号有异,韩承希瞬间震怒,立刻调拨人手去追叶廷恭。再回头时陆之冉早已不知何时爬起身来,骑上卫督府内最快的骏马雪雁冲出了卫督府大门。

那雪雁本就是云端赐给十二卫查访司的千里宝驹,是陆之冉外出办案时的坐骑,人马协一急冲而出根本没人追得上,韩承希只得由着他当先追过去,这边再发董之弦率三十卫军紧随而上。这夜又恰逢陆之冉和薛骏要出发前往百川山庄,猛然间出了这么些事,韩承希只好让薛骏带礼先行上路往百川山庄去,等救了叶廷恭再做计较。

韩董陆薛四人是随着汪云崇一路摸爬滚打出来的,情比手足,虽然心知叶廷恭绝不会无缘无故就给陆之冉二十军棍,却到底是私心里向着自己弟兄。加上韩承希虽然下手是很留余地了,但是腰臀上的伤多少是会影响到出手反应的,不然也不致会被那银链拍中,于是董之弦还是决定向叶廷恭来问个明白。

叶廷恭只听得哑然结舌。

这估计是他有生以来做过的最荒唐的事了,因为他的一句话,直把好端端正常运转的京城机要部府卫督府搅成了一锅乱粥。

陆之冉被董之弦捂住嘴说不出话,干脆也放弃辩驳,复又垂头下去。

“其实……”刚讲出两个字,叶廷恭再次顿住,怎么也说不下去。

这要如何解释?

他今夜入宫面圣本就被云端再三叮咛只能你知我知,陆之冉也是懂规矩的人,才会选择连韩承希董之弦都隐瞒硬是去挨了二十军棍。况且,这其中还牵扯被罢黜的汪云崇和十二卫上下视为政敌的清北公主,不论再如何解释,陆之冉都少不了再次遭殃。

叶廷恭吸了口春夜里氤氲的凉气,道:“陆之冉因汪云崇被贬之事冲撞本将,本将一怒之下就说了让他回去领罚的气话。”叶廷恭向董之弦拱手躬身,道:“是本将一时冲动,向十二卫各位大人赔不是了。”

“这这这、这使不得,”董之弦连忙也躬身下去扶住叶廷恭,道:“之冉既然确有失礼之处,叶将军也是罚得有理,这样倒叫我们为难了。”

叶廷恭点点头,直起身来,看着一边正在运功打坐的苏迎田逸,微微拧起眉心。

董之弦侧头看看陆之冉,也知道这世上只有汪云崇的事才能让陆之冉打破一如既往的沉静激动起来,当下也未再去多想,心疼地轻轻拍了拍陆之冉的肩。

三人如此对着静默了半晌,但见一个卫军三两步奔到近前,试探唤道:“董副领?”

董之弦恍过神来,转身问道:“如何?”

那卫军再挪近两步,道:“那些尸体兄弟们都搜过了,想必他们事先有过准备,什么都没留下。”

“看得出是阳灵教哪个分舵的人么?”

“属下愚钝,据这留下来的线索……还探不出头绪。”

“嗯。”董之弦应了一声,走到那几具阳灵教人尸体面前,蹲下身细细又再验过一遍,确认没有落下的线索,这才起身从袖中掏出十二卫的联络焰箭射向空中,又向周围的卫军打了个手势,示意集聚。

“之冉,”董之弦牵马走回来,道:“我必须回京陪在皇上身边,叶将军就由你送到关外,这些人调给你路上听遣,我带五个人回去就行。百川山庄的事你不必担心,薛骏已经先行前往了,你晚去几日也不打紧。”见陆之冉睁大眼睛,忙补上一句:“这是希交待的。”

叶廷恭扬起一边英眉——果然是董之弦,知道陆之冉最在意上下之礼,故意搬出韩承希来压阵。

陆之冉果然没有异议,微垂下眼,点头道:“好。”

董之弦再拍拍他的肩,转头看向叶廷恭,向着苏迎方向一指,道:“这位兄弟受伤不轻,此去边关一路颠簸,不如随我们先回京城休养几日再做计较也好。”

苏迎听得这话,睁开眼来,向叶廷恭道:“将军,我……”

话到一半便被叶廷恭伸手一立阻拦住,厉色道:“董大人说的对,你这么强撑下去到边关怕是要落下毛病,到时战场上还如何杀敌?再者,这一路上我们都要忙着赶路,你带着重伤跟着,倒会拖累大家。”顿了顿,又道:“伤养好了再来不迟,本将这里有的是要用你的地方。”

苏迎默然垂头,知道叶廷恭讲的句句在理,便也不再辩驳,由着两个卫军走过来将自己搀扶上马。

董之弦环视了一番四周,转回身来,向陆之冉道:“我回去了,希还在等着回报。你身上的伤要紧么?”看着陆之冉轻轻摇摇头,撇了撇嘴,咕哝道:“这希也是的,意思意思就完了,还真下得去手。”一边在袖中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个陶瓶来,递给陆之冉,道:“宫里来的药,上回守馔瑶馆希受伤那回我就给他擦的这个,挺管用的,你带着路上使。”

陆之冉再点点头,将那小陶瓶收入怀中。

董之弦一切安排妥当,翻身上马,向叶廷恭抱拳道:“我们还要回京复命,叶将军保重。”

叶将军也回礼道:“多谢董大人。”

董之弦看了陆之冉一眼,随即领着未留下的五人,策马疾驰而去。

第十六章:黑云翻墨

四月初五,碧蓝的晴天里几丝浮云游走,天气已有些微热。

纵驰在林间的两匹骏骑在敞阔的官道入口放慢马蹄,似乎正尝试着想要慢慢融入荼西镇早间甜美的静谧。

南叠枫抬袖拭去额角滑下的汗珠,一回头,却见汪云崇正盯着远处不知出什么神,不动声色地轻挨过去,顺着他的视线远眺,正能望见参天古木掩映之中百川山庄的屋顶红瓦。

百川山庄论武大典也只是半年前的事,其后阳灵教再现江湖,自己被贬白身,算起来亦不过数月,却为何平白自心底顿生了如此的沧桑之感?

汪云崇微微皱了皱眉心,不清楚这种莫名的感慨来自哪里,难以名状的感觉在身体里滋长蔓延,难受得很。明明从来就不是会担心下一步该如何走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有了退却的念头?汪云崇越想越烦躁,只觉得想要抓住什么来平复心中正在扩散的不安,于是下意识地伸手,将南叠枫的左手握在掌中。

细致柔软的触感自指尖传来,温滑的皮肤暖中带凉。真是奇怪,明明总是想将这人搂在怀里不松开,却又为什么总要借助他的温度才能让自己心安?

南叠枫愕了一下,随即好笑起来,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汪云崇眼前晃了晃,道:“汪云崇,你打算这么跟我进百川山庄?”

璀璨的星眸映着初晨的朝阳闪闪发亮,笑弯的眼里只可见星点的微光在闪烁,恍如江面上粼粼的水波。汪云崇勾勾嘴角,轻轻捏了捏南叠枫的手腕,随即松开,拉起缰绳,道:“走吧。”

百川山庄并非只有一处入口,但要从南面的正门进入,则必须取经荼西镇最热闹的街市绕到荼西渡口,再直行一里方到。

两人从官道转入折向街市的小巷,蓦地听得镇中早间的沉谧中掺入了几丝远远而来的杂响。两人皆是内功深厚耳力过人,凝神听了片刻,立时齐齐催马疾驰而去。

行到距渡口不到一里,隐约可见远处十余人围作一圈,其间人声喧杂,吵嚷得厉害。

两人忽然放缓马蹄,蹙眉起来——那拥挤吵杂的人声之中,分明有交斗的劲气在鼓荡,而这样的劲气遥隔半里仍能排荡而来,交斗之人的武功绝属高手之列。

百川山庄的地界,竟有人一出渡口就动手?!

汪、南两人对视一眼,纵马前行。

待得再靠近一些,两人向江中一看,顿时一齐变色。

那江中渡口边上泊着一只硕大的画舫,舫身花饰遍布,花案之上彩绘流金,连那雕栏的镂刻都较一般画舫精细百倍,可想而知主人非富即贵。

“慕容……笛?”南叠枫视线自画舫上移至缠斗的人群之中,但见那人圈之外负手站着一人,通身紫黑色长袍,腰间一条流金细带,身形修长清瘦,白皙俊秀的脸上此刻虽是漠然神情,眼中却竟有掩不去的天成媚意。

听得马蹄声响,慕容笛侧脸看了过来,见是汪云崇与南叠枫,微微一扬如柳弯眉,竟灿灿地笑了起来,全然不在乎阵圈之中的列潇云和邓吉正与十余人打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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