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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冢 下——by奈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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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云崇从前出入御书房向来是有特权的,倘若周遭并无其余将臣,他即可直接推门而入,几时被人这样斥过?

那时身份还不过是十二卫总领,这个禄王世子当得真真窝囊。

心下顿时生起一丝拧劲,话也不应腰牌也不亮,沉着张脸却不停步。

那四人瞬间紧张起来,拉开架势两左两右地将汪云崇围在正中,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即一拥而上。

汪云崇心中一声冷笑,正待回身出招,忽听御书房大门被人一把拉开,一个声音道:“放肆!见了世子还不行礼,有规矩没有!”

四人一阵怔愕,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就地一跪,垂首道:“见过世子!”

汪云崇抬眼看着那人半晌,这才开口道:“叶兄。”

“不敢。”叶廷恭抱手一揖,侧身让了让,道,“世子请。”

汪云崇盯着叶廷恭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唇边勾出半丝笑,抬脚越过那几个兵士,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里依旧是拂手香撩起的轻雾漫漫,当中明黄龙椅上云端松垮地倚着,仰着头闭着眼,挺鼻朗眉,一张脸轮廓深刻而精细,束发的金冠随着松垮的动作欲坠不坠地歪在一边,听见有人步入,却也不抬眼皮,只一边唇角微微一扬。

跟着步入的叶廷恭顺手关上雕花大门,转身刚好见着云端这个表情,蓦地一怔——原来此二人神态面貌分明如此相像,自己这许多年来却无半点觉察。

汪云崇走到离龙案半丈之距,一撩下摆,俯身行了个跪礼。

云端听到动静,收起架在龙案上的双腿,直了身子看了伏着的汪云崇好一会儿,挥一挥手,示意叶廷恭先出去。

雕花大门开出一条光口,叶廷恭退出御书房,再次将门关好。

御书房大门一关,汪云崇立刻自个儿自地上起了身,还拍了拍膝上灰尘。

“呵!”云端笑出声来,懒懒地又靠了回去,道:“崇还是崇,一点都没变。”

汪云崇抬眼起来,远远望着半倚在龙椅上的云端,道:“那皇上呢?”

云端就着那懒散的坐姿没有动作,笑意却渐敛:“崇,你不要怪朕。”

汪云崇反倒笑了一声,道:“先前皇上提及清北公主之事时,似也说过类似的话罢。”蓦地颜色一正,道:“臣弟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来。”

云端一双精锐眸子盯住汪云崇,道:“汪云崇,你好大的胆子,未经朕亲认,居然敢自称臣弟。”

汪云崇漫漫一笑,道:“皇上何苦自设羁绊。”

云端俊目微眯:“你在威胁朕?”

“是不是威胁,皇上如此了解臣弟的人,自然知道。”汪云崇略略一顿,又续上一句,“臣弟有没有野心,或许旁人看不出来,难道皇上也看不出来么?”

云端眉尖半挑,睨了汪云崇半晌,自龙椅上起身,绕过宽大的雕花龙案,缓缓步到汪云崇面前,站定道:“你不怕朕杀了你?”

“臣弟不怕,但也不想死。”汪云崇迎上云端目光,道:“记得太后曾说,无论谁在这个浪尖上,不动心的,即便不是又傻又呆,也定是另有牵绊。臣弟不巧,正是这另有牵绊之人。”

“南叠枫?”云端勾起一边唇角:“人的确漂亮,居然还刚好是宁添南的儿子。听说当年禄皇叔的帘云别院,就是为了宁添南而置,也的确在别院里不闻世事了许久,最后呢?崇,你说朕了解你,这话不假。但你也一向是喜欢最好看最耀眼的东西,和禄皇叔一模一样。”

“我和他,并非只是禄王世子和宁添南之子。”

“呵呵呵。”云端笑了起来,拂袖转身步回龙案背后,一边道:“汪云崇,朕等着你,做一件让朕值得认你回来的事。”

芙蓉峰上碧云轻浮,天色正好。

山间洞府内室,就中一张硕大的梨花木椅,其上堆了两层的紫色软垫,软垫上软软地窝着一人,正用两根指尖夹着一张信纸仰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看着,半晌,将信纸往身后的人脸上一递,撩起漂亮的眼睛看向面前站着的一人,问了一个完全文不对题的问题:“你叫颜送?”

“啊?”颜送给他突然发语问得一懵,半天才恍然回来,忙点头道:“啊,是、是。”

答完这一句颜送赶紧低下头去,怕自己的眼神忍不住继续乱瞄——不是瞄慕容笛,而是慕容笛身后那个敞着整个胸膛,被慕容笛当作人肉靠枕的——列潇云。

从进这内室到现在,这两人始终这么粘着,不仅不招呼自己这个信使,还毫无顾忌地当着自己的面大肆亲昵,搂抱磨蹭这都还算罢,但是——啊啊啊,这列潇云的手这是往哪儿摸呢!

虽然对这两位小祖宗的事迹略有耳闻,但且不论这二人皆是男子,此等令人面红耳赤之事却是毫无遮拦地发生在面前不到一丈之距……

颜送干脆闭了眼,省的眼角瞎瞥,却听得一阵脚步声近了跟前,刚刚反应过来睁眼,下颌却蓦地被抬了起来,正对上慕容笛一对本来就大并且放大数倍的晶亮眸子。

“啧啧,”慕容笛端着颜送下巴,凑近地仔仔细细看了个够,道:“长得真不错。”

颜送怔了半瞬,随即慌吓地倏地跃开半丈,惊恐万状道:“慕、慕容教主请自重!”

“哈哈哈哈……”慕容笛被颜送的反应逗乐,捂着肚子一边笑一边走到那木椅边,又窝了回去。

“小笛,你也是,怎么让颜佐事一直站着。”列潇云将慕容笛拦腰收进怀里,抬眼看向颜送,一指右手的圈椅,勾唇道,“来,颜佐事坐下说话。”

颜送好生感激,正要开口言谢,却发觉列潇云已看完了那信,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正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那眼中似有垂涎之意……

颜送飞速甩甩头,将脑中自见到这二人之后的胡思乱想通通甩掉,心中默念出门前呼延啸交代自己的一句话——

“此二人,勿以常理度之。”

勿以常理度之啊啊啊!

列潇云嘴角笑意更深:“颜佐事哪里不舒服么?”

“不、不是,没有……”颜送抬头迎上列潇云目光,正色道:“这信上内容,慕容教主可看完了?”

“让小笛去百川山庄?”未待慕容笛回答,列潇云挑眉道:“听说汪云崇被揍得重伤,南叠枫这个时候舍得从京城回来?”

舍得回来舍得回来舍得回来……

为什么……庄主会不舍得回来……?

颜送脑中顿时又只剩这四字来回盘旋。

“当时答应他听从百川山庄号令的,是潇云,”慕容笛斜睨颜送一眼,道,“可没有再搭送阳灵教这么划算的买卖。况且,就算是要差遣潇云,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罢?”

颜送领了南叠枫的令,无论如何也是要把慕容笛请去山庄的,对这句疑问也早有准备,正要接话,却觉什么东西将窗外射入的阳光一晃。待得反应过来这是窗外又人一闪而过,列潇云早已长身一跃而起,掠了出去。

列潇云掠出去的一瞬,邓吉却抢了进来,护在慕容笛身侧。

阳灵教明主大权新换,另一半的阳灵教还在暗主手中,这种事想来之前亦发生过不少,慕容笛气定神闲地端过手边的小酒盅慢慢抿了一口,挑眼看向颜送,展出明媚笑意:“些许不知好歹的小贼,让颜佐事受惊了。”

颜送自是没见过这等情景,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列潇云夺出的方向,蹙眉道:“慕容教主已知这是什么人?”

“阳灵教暗主手下的豫州残部,三不五时地上我这儿来扑腾,我都烦了。”慕容笛撇撇嘴,神情竟似有几分委屈,自个儿矫情了半晌,蓦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摆手道:“颜佐事请继续,继续。”

颜送只觉脑中被慕容笛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完全无法与此人正常沟通,看着慕容笛投向自己的眼中风情万种,更是顿时什么主都没有了。

正自搜肠刮肚地想要如何说服慕容笛跟自己回山庄见庄主,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抬头看去,见是列潇云风风火火地回了来,面色却极差。

“少帮主?”邓吉觉出不对,便开口询问。

列潇云却是不答,只神色黑沉地看着慕容笛。

慕容笛也给他这脸色吓了一跳,自宽椅上站起来,一面向列潇云走去,一面道:“出什么事了?”

“这次来的人都是高手,一个都没逮住。”列潇云站定,自手中摊出一份叠成四方的信纸,正中有些破损,想必是被利器刺穿扎挂在了何处:“我觉得蹊跷,四下搜了一通,在洞外岩壁上看到了这个。”

慕容笛一把抄过那信纸展开来看,顿时如被什么击中般周身一颤,俊俏的脸一片青白。

变故一夕之间,颜送哪里反应得及,只好站在一侧静等。

慕容笛抬起眼睛看向列潇云,握着列潇云小臂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晶灿漂亮的眼中初时的失措却渐渐汇聚成了可怖的决毒。

颜送被慕容笛转身看向自己的阴狠神采瞄得一凛,蓦然意识到,这个总让人误以为柔弱漂亮的人,毕竟是将黎岱渊取而代之的,阳灵教教主。

但见慕容笛缓缓步近,道:“南叠枫何时回庄?”

长荣七年六月十一日,夜色深沉湿闷。

日间下过一场大雨,午后空气舒爽了一会儿,可一入夜,却又潮重了起来,微风挟来几分水汽,竟似南方一般。

月色晦暗,是个难眠之夜。

南叠枫在榻上翻了几翻,估计动作频了有些闷热,便将盖在身上的薄被掀去一点,平着躺了会儿却又觉得夜风微凉,再扯上来盖住。

如此折腾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了无睡意,于是干脆侧了身子,闲来便将指尖搭上枕边汪云崇的手腕想去探他脉象,却蓦地被反捉住了手。

“睡不着?”汪云崇将两人交握的手贴到自己胸口,手臂一伸把南叠枫搂近一些,声音仍有些睡意惺忪的朦胧:“我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大半夜的还来摸我的脉。”

“只是伤口外愈而已,内里乱息还一堆。”南叠枫见反正把汪云崇弄醒了,干脆整个人挨上去,枕着他手臂,道:“这么细碎的伤繁琐得紧,要是愈得不彻底,小心留下病根来。”

汪云崇清醒过来,见南叠枫一双星眸依然晶亮精神得很,还真是一直没合过眼,心中一动,翻身欺了上去,道:“既睡不着,就做点助眠的事罢。”说完便含住那对伶薄漂亮的唇厮磨起来。

自芙蓉峰一别,两人已有月余未见,加之汪云崇重伤被困水牢后恢复甚缓,两人已有两月没有亲热,夜夜美人在侧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一番纠缠,毫无意外地撩起汪云崇积压许久的欲望,不断加深的吻已经无法满足升腾起的索求,粘腻的唇移到柔软的耳根,顺着滑到颈间,在玉色的肌肤上舔吮起来。

细腻的皮肤触感微凉,汪云崇愈发情难自禁,伸手便去解南叠枫的轻薄里衣。

唇手并用半晌,润玉般的身子裸出大半,精致的锁骨处留了深深浅浅一片红痕,汪云崇却忽得住了手。

并非因何事打断,而是自己一腔欲火地挑撩了半天,南叠枫却半点回应也没有。

有些扫兴地直起身,就着撑在上方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双璀璨的眸子,半晌,轻叹了一声:“枫……”

“对不起,不该拂了你的兴致。”南叠枫勾住汪云崇的脖子将他拉近一点,道:“扬心下落不明,我……实在没有心情。”

“嗯。”汪云崇应了一声,翻身取过一个软垫靠在床头,又揽住南叠枫搂到自己肩怀处,道:“听说皇上回京第二日便布置了人手秘密去寻,不知道有消息没有。”

“哼。”南叠枫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种漫无目的的找法不甚苟同,“早该知道君王之爱最是轻浅。”

“芳仪殿空了整整七年,皇上却独独许了扬心,已算是钟情可表。”汪云崇皱了一下眉,道:“以扬心的武功精明,断然不会吃亏,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她让杜瑞山知道了她是慕容笛的妹妹,我怎么能不担心……”南叠枫摇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崇,你这世子做得如此辛苦,不如……跟我回百川山庄罢。”

圈住纤细腰身的手微微一紧,汪云崇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一阵胡乱的猛力敲门:“崇哥、崇哥!”

床上两人几乎一齐一跃而起,因这着急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薛骏。

一把拉开房门,但见薛骏满脸是汗,显是一路奋力赶来,脚步尚来不及站稳,便道:“崇哥,宫里进了刺客!”

“刺客?!”汪云崇回身去取外袍,一边手脚迅速地披衣系带,一边道:“希、弦和之冉呢?”

“都进宫去了,却还寻不到刺客人影。”薛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道:“刺客直截摸进了九华宫,所幸叶将军当时正从太后宫中回来,路经九华宫正巧瞥见掠过人影直接闯入九华宫护驾。”

“人呢?”汪云崇衣袍穿毕,拉了薛骏就往外走。

“那刺客武功奇高,叶将军跟他交了手,竟敌之不过,希、弦已先入宫分护九华宫和长庆宫,之冉去追了,却也寻不到。”

汪云崇疾走的脚步一顿,事发突然且刺客来势这般凶狠,皇上和叶廷恭却居然都没着人来唤自己,而是直接先找了韩承希和董之弦。

“你来找我,是皇上的意思么?”汪云崇回头看着薛骏,道。

薛骏一愕,却猛然怔住。降此刺客不住自己第一反应便是来找汪云崇,但是,皇上的确不曾发过此令。

这等反应已是答案,汪云崇啐了一句:“混蛋!”却不知是在骂谁,转头又疾步向门口走去。

接过仆从递过的马缰,正欲翻身上马,却猛然被一把扯了住。

能一只手扯住汪云崇的人,这天底下并无几个。

汪云崇回过头,果见南叠枫瞪着一双星辰般的眸子,皱眉道:“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这么多,刚好个起头,想找死?”

轻叹一口气,执拗地脱开他的桎梏翻身上马,却在那人未及发怒之前,一伸手将他也拉到马背上搂在身前,道:“一起走罢。”

本应寂静的深宫被笼火映照得有如白昼,兵刃齐甲的禁军与十二卫卫军神色凝重地来回奔巡,一片噪乱。

汪云崇拉着南叠枫一路奔进了九华宫,殿门外偶有想阻拦的,却见了这二人脸色,到底未敢出手。

九华宫内亦是烛火通明,最里进一室内,金丝锦缎的软椅上云端斜坐着,一只手支着侧颊,意态虽是懒散,眉间却隐隐皱了起来,显然对这半天没有进展的搜寻已然不满。

董之弦侍立在一侧,长剑早已脱了鞘,剑身明晃晃地映着殿内的烛火,剑尖却是凝止不动的,已是真气凝注以备随时出手。除了董之弦之外还有他带来的三个卫军,正在殿内角落处仔细搜索,探查这刺客是否有留下蛛丝马迹。

汪云崇直直走到云端对面,拉过手边一张软椅就着对首就这么坐了下来,道:“没想到皇上竟跟臣弟如此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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