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会死而复生吗？”白子问。
商玖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望着虚空一点，淡淡地摇头：“与我无关。”
虚空之境的主人创造出了demon这一神奇的物种，他们自诞生以来，便遵循着自己的使命，为主人尽忠，至死主休。
固然，理论上，每一任demon的新旧替换定然是在上一任确认死亡的前提之下，才会诞生新一任demon，但——
他们的心思存亡，都牢牢地控制在一个人的手里。
换言之，白子能死而复生，也是在主人的默许之下的。
所以，商玖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他好奇的。
更确切地说，白子只是主人允许之下的一个“叛徒”。这一点，商玖看得透彻，对方又何尝不懂？
只是更多的时候，就像人会不甘于命运的摆布一样，会想要抓住一切反抗的机会。
“你不想知道也无妨，因为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不然的话，你的儿子，你的搭档，他们的安危，我也无法保障。”白子侧身而立，轻阖的眼眸似眺望着遥远的天穹，语气舒缓而温和，可内容却是赤裸裸的威胁。
商玖抿嘴不语，手心握紧，他多想就这么一拳把这可恶至极的家伙揍飞！
“你要我做什么？”但他不能这么任性。
商小清是他抱养回来的孩子，五年的相处，早已将对方的气息融入了自己的生活，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把那小家伙看得比儿子还重要。
至于古昊天，即便只是出于他们“狼狈为奸”的搭档关系，他也不能弃之不顾。
“混入柳家，助柳铮取得家主之位。”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
商玖沉默地咬着牙，半晌：“好。”只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躲了十年，终于从那个权力的漩涡中心逃离了出来，远离军方势力，远离三大家族……最终，还是没能逃脱。
柳家，有两位继承人，出生更加名正言顺的大少爷柳铮，以及实力更出众的二少爷柳月痕，在柳家家主未出事之前，他发音的继承人自然是后者。
但因为白子横插一脚，陆媛被人当枪使了一回，搅得整个柳家不得安宁。
眼下，柳家家主尚在昏迷之中……
柳铮也好，柳月痕也罢，都在努力想方设法地把人救醒。
知道这件事是白子在幕后操控后，商玖已然料到，无论柳月痕请到医术多么高明的人都是无济于事的。
他唯独想不通的是，柳铮和柳月痕这两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才是更适合的继承人，而白子这样大费周章，究竟又是为什么？
交易？白子已经不再是demon，即便他私自与人缔结契约，做了交易，也无法通过这种途径取得任何报酬。
就像古昊天曾经那么热衷于寻找“猎物”一样，每一笔买卖，他都能从中获利，得到主人的嘉奖，实力的增强，也是一种无形的荣耀。
可白子呢？
商玖看不懂。
“你不需要懂，只需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这一次的谈话，只维持了十分钟，但整个过程，商玖完全被动，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弥漫在心头，他再一次试着跟古昊天取得联系，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阿玖，白子把我和小清儿带到了一个特殊的密闭时空，我现在正在努力寻找出口，你那边……没事吗？”
古昊天心急火燎地说完，迟疑着问了句。
在商玖单独启程，返回星都之后，没多久，白子就出现了，换做以往，古昊天还有机会跟对方硬拼一回，偏偏他刚中了陆媛的暗算，还得倚靠商小清的“照顾”，于是，毫无疑问地，两个人通通落网。
期间，他曾多次试着跟商玖取得联系，让他失望的是，这个困住了他的密闭时空有白子设下的特殊南封印，并且，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该死的，这种种神经明显不正常的家伙，主人怎么会放任他到处作乱呢？
古昊天实在想不明白，心底将白子的祖宗十八代通通问候了一遍，最后窘窘地发现他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我没事，替我野好小清儿。”商玖强作平静地安抚着对方。
只是一个柳家的话，他尚且还不会太为难，他担心的是，这只是个开始……
白子的心思诡谲难测，比起古昊天的疯癫时期更加疯狂。
还有一点是他担心的，柳家和韩家的关系一直比较和谐，而他，刚刚斩断了韩逸风的念想，这会儿又跑到对方的眼皮子底下，这事还真是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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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玖再一次离开了星都。
临走之前，他回了趟圣帝学院，跟陈渡、洛央做了简单的思想工作，刻意回避着没有去关注浩然楼那边的动静，但上午发生的事情，还是无孔不入地四处传播了开来。
当地媒体，乃至星河联盟最具权威的舆论论报刊，针对星都博物馆发生的变故进行了大篇幅的详细报道，在谴责道德败坏的“弑”再一次丧心病狂地犯案的同时，还陷陷讽刺了韩家一把，一向决策英明，从未了错的韩家现任家主韩逸风终于栽了个大跟头，与“弑”的第一次交锋，完败而收场！
商玖坐在院长办公室里，看到网上已经交锋转播的视频，神色沉重，这一次，“弑”突然作风大改，虽没有见血，但盗走价值不菲的水晶骨架却是事实，而后录制了对手的裸照视频借以羞辱对方，也是事实。
虽然视频中没有韩逸风本人，但韩家这次带来的人，大部分都受到了牵连。
而“弑”？这会却已经跑得连影子都没留下一个！
哦不对，或许，还留下了一个？
商玖神色凝重地挪开了视线，却见陈渡和洛央两人神色鬼祟地挤眉弄眼，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被他逮了个正着，陈渡涨红着脸，嘴角蠕动了几下，走上前：“老师，我们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离开？”
“嗯？”商玖眉头微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过去的十年，他的这两个亲传弟子一直做得很好，把圣帝学院上下打理得妥妥当当的，他相当满意，而且在他看来，他们也应该是热爱这一份事业的。
“老师，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们！”陈渡一着急，干脆全招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后，最后笃定商玖一定是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准备逃难去，于是这俩也手术室主意要跟商玖一起“有难同当”。
商玖花了好一会时间，充分发挥出他十年前扮演神棍时候的鼎盛时期的风采，才把两人的情绪安抚稳定，最后语重心长地望着两人：“我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日子，圣帝学院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你们是我最任何的弟子，好好代替老师打理好学院上下，等我回来……”
商玖难得伤感了一把，把两人忽悠得感动流涕后，立马撒丫子跑了。
前途未卜，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今后的路究竟会有多么坎坷，他又何必……再连累他们两个呢？
回过神来时，高玖已经坐在了星都机场的候机室。
柳家家主病重，柳家公开重金聘请隐世名医救治家主，发生悬赏的负责人是柳月痕，也是商玖这一行的目标人物。
在他看来，柳铮就是个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与其期待他能有朝一日突然幡然醒悟，成为柳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还不如直接从柳月痕身上下手。
二择一法则，两个继承人少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自然可以完全获利。
可他心底，十分排斥去做这种事情。
爱，而不能爱，求，而不得求，原以为这两件事已经是他遇到过，最痛苦的事情，原来还有更大的悲剧。
“先生，不介意我坐你旁边吧？”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他头顶传来，商玖抬头，眼眸微眯：这算不算第四大悲剧？
第049章：孽缘
眼前的男人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的铁灰色西装，英挺的五官，正气十足，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白领精英国男的优雅气质，但——
“强盗头子”再怎么变，也无法改变他的掠夺性本质，那是一股散发着灵魂深处的气息，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骨血之中。
没错，这个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看上去衣冠楚楚的“衣冠禽兽”就是穆夜，本尊无疑。
“不介意不介意，您请坐。”被穆夜盯上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一看出声之人的打扮，立马客气地应道。
中年男子和商玖之间刚好有个空位。
商玖唯一觉得庆幸的是，他在出发之前，也给自己做了一定程度的乔装易容，至少，兴是男扮女装这一方面，就比穆夜有创意多了。
平静地瞥了眼走过来的男人，商玖很快转过头，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分散到对方身上。
男人坐定之后，人模人样地取了份报纸，认真地浏览了起来，两个人虽然坐在一起，中间只隔了十公分的距离，却没有再进一步的交流。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
商玖心底乱糟糟的一团，绝对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平静。
被白子威胁，不得不前往柳家一趟，还要违背他自己的意愿，助废材大少爷柳铮继承家主之位，这些，都是他不自愿。
他虽然还没接触过柳月痕，单凭对柳铮绝对称不上美好的印象，柳家这趟浑水，他也是一百个不乐意地。
更不用说，今后还要继续面对韩逸风，甚至可能会被对方识破身份，以及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尴尬问题，都使得他相当苦恼。
最后走上“男扮女装”这条路，商玖也是迫不得已，明明一副沧桑大叔心，却化身为二十出头的妙龄金发女子，还是一个毕业于高等学府医学系的才女……
所谓的高等学府，指的恰好是圣帝学院，信誉度最高，也是实力最强盛，以及最方便高玖造假，以黛娜这个假身份混迹于柳家的捷径。
趁着柳月痕重金悬赏的同时，他毛遂自荐，把柳老爷子救醒，这是第一步，之后……
商玖神色一黯，之后的事，固然他不愿意去做，却也不得不做。
就在他深入沉思的同时，穆夜也在暗中打量着身边的“金发女子”。
“强盗头子”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单说“弑”内部八大元首之一的“毒罗刹”，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可惜心肠太黑了点。
他之所以会多花那么一点点精力去关注这人，理由很简单，方才远远地走过来，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人，在发现“她”身边还有个空位的时候，便果断地上前，只不过，他最后却转向了“她”另一边的中年男子询问。
理由？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通常情况下，在外人面前，他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扮演一个风度十足的翩翩君子，这类人凡事都喜欢讲究“女士优先”。
可就在他开口之前的刹那，那一声“小姐”愣生生地变成了“先生”，目标人物也从金发女子转向了她另一侧的中年男子，明明他离她更近一点……
穆夜一边专注地盯着报刊上的新闻，对于媒体的高效表示相当满意，星都博物馆的事情一经见报，立刻引起了各方势力的热烈探讨，固然，这个探讨的方向，还是数年如一日地批判“弑”的强盗作风，表达军方对消灭恶势力的决心等等之类夸夸其谈的废话。
淡淡地撇了下嘴，男人很快掩去了眼底那一抹嘲弄，他现在扮演的身份，可是一名社会精英大律师，被柳家二少爷特邀，前往柳家协助的贵客。
那些狗屁世家里面发生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穆夜自然是没兴趣参与，就算前段时间柳老头遇刺的事情算到了“弑”的头顶上，他也兴趣地辩解。
之所以接受柳月痕的邀请，理由很简单，因为“鬼手”刚刚打探到“魔瞳”的下落，疑似柳家。
他这回亲自出马，一来是为了魔瞳，二来则是……商玖。
落将人跟丢之后，穆夜彻底地失去了商玖的消息，但“强盗头子”天生的敏锐和直觉指引下，他将目光投向了经济最为发达的金三角地带，也是星河联盟最富庶的三大世家的地盘。
有件事，始终是穆夜心底的一根刺，那就是……韩逸风。
这次商玖的所作所为，看似让韩逸风对他彻底死心了，但穆夜依旧不放心，如若有第二次机会，他必然要将韩逸风斩草除根。
之所以不是马上就把那姓韩的小子解决了，纯粹是因为“强盗头子”的不甘心。
一种复杂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不甘和挫败感，类似于当他发现，他以为他只将商玖当成了一个有趣的猎物，到最后才发现，他把那个没良心的东西看得比他以为的还要重要一点……的时候，心情复杂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了。
偏偏那没良心的东西，还跑了。
恨恨地吐了口气，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决意，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可不会再心软了。
“唰啦。”报纸翻了一页。
男人动作忽然一怔，不着痕迹地转头，再度看向正悠闲地阅读着《医者随笔》的金发女子，莫名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难道仅仅是因为对方那一头灿烂的金发？
还是那股若有若无的慵懒气息？
亦或者……平凡无奇的五官？唔，大众脸什么的，有时候也会让人产生熟悉的错觉，可这张脸，怎么看怎么路人。
疑惑间，“强盗头子”已经偷拍了对方的照片，暗地将照片传送给“鬼手”，让对方调查清楚这人的身份。
他不会允许任何隐患潜伏在自己的身边。
几分钟后，“鬼手”的消息立刻反馈了回来，以看报为掩饰，穆夜立马查看了对方发来的资料。
黛娜，二十三岁，未婚，两年前毕业于圣帝学院医学系的才女。后面是一堆对方在校期间的优良表现以及取得的荣誉资格证书，和相关事件等等。
让穆夜觉得惊讶的是，对方的目的地，居然跟他一样。
这家伙……商玖有些不自在地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了眼男人，问道：“有事吗？先生？”
换做任何一个人，被陌生人这么反复打量个不停，都无法当做好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商玖感到纳闷的是，“强盗头子”的目光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饥渴了？
难道是他的易容有破绽了？不至于吧！他可是里里外外，全部都做了绝对的“防伪”措施，即便有人对他的身份质疑，回头去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我们之前，是否在哪里见过？”男人神色困惑地问道，看上去格外地抱歉又十分不好意思。
如果不是先一步识破了对方的身份，商玖真不敢相信“强盗头子”居然喜欢用这么方式跟人搭讪。
“抱歉，这可能是您的错觉，因为我一直待在圣帝学院，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商玖利用特权编造了黛娜这一身份，以demon的力量，完全可以做到毫无破绽地制造出这一人物的存在，待他没有需求了，再将“黛娜”的痕迹清除干净便可。
他原以为自己都这么说了，对方也该识趣地退开了，可是——
他始终还是低估了某人的厚颜无耻。
“圣帝学院？那可真是了不起……”然后巴拉巴拉地一同赞美，男人自来熟的攀谈一直延续到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