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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知狼上——by一笑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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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要告诉我你们是哪里人,姓什么名什么,将来我好报答啊!颜如七又往前走了两步,等走到城门口,那母女俩已经没了影子。

颜如七又是感激又是可惜又是尴尬又是好笑,想他再怎么也是越州颜家的小公子,如果不是墨冉衣与那红衣女子纠缠不休,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想到此处,不免有些黯然,默默的拖着步子进了城,找了个阴凉的墙根坐下去,强行压制体内的痛苦。

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据他的经验,那母女给他的银子根本不够住宿的。正叹息着,眼前一亮,地上传来金石相碰的声响。

循声望去,居然是银子。

颜如七愕然的抬头,一个中年男子摇头道:“没见过你这么不会讨饭的乞儿,我都看了一下午了,你门前也没什么生意。看你是生面孔,这点银子当我给你开张了,要是那些老油子,我可不管的!”说着又摇摇头就走。

颜如七彻底愣住,敢情他把自己当成叫花子了?

正要反驳,脑子里一转,颜如七开口道:“我买你的笔和纸!”

中年男子转头道:“一个小叫花子,又不识得字,买笔和纸做什么?”

颜如七冷静的说:“我现在是行乞,可我不会一辈子行乞,我要把帮过我的人都记下来,将来一一报答。”

中年男子一挑眉,笑道:“有趣,有趣,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遭碰上这么有趣的叫花子,这笔和纸送给你了!”

颜如七道:“兄台请留个名。”

中年男子扬手一笑道:“我虽是个穷书生,可以没想图谁的报答,哈哈哈!”说完就要走。

颜如七道:“兄台为人写字作画,自然知道生意的规矩。你的是生意,我这也是生意,兄台且当是为小弟开个张吧。”眼神坚定,神态认真。

中年男子看了颜如七许久,笑道:“罢了罢了。”说着提笔落下:游方居士白衣。

“这?”颜如七疑惑的看着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笑道:“我既然写,自然不会随意敷衍。”也不多解释,转身就走。

高冠束发,白衣微畅,带着三分书生的儒雅,三分江湖的洒脱。颜如七不禁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隐士高人?

想了一会儿,他提笔在白纸上写下“报恩名单”四个字,又在下面写上“今日滴水恩,来日涌泉报”,几个字虽然并不能算写得多漂亮,但一笔一划都是认认真真写下来的。

019 金元宝惹祸

颜如七静静地靠坐着,微仰着头看远方的天空,黑白分明的眼中迷蒙着淡淡的愁绪。他一腿平放,一腿屈起,一手随意搭在上面,旁边是写着游方居士白衣的白纸和一杆毛笔。

灰白色斑驳的墙面仿佛记载着这个小城上百甚至上千年的历史,然而在某个时空,它或许只是一堆沙,一捧土,大风吹过散四方。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过去的。永恒的是历史,短暂的是现实。

日暮时分,小城的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走去。那里面有他们的母亲,媳妇,或者父亲,丈夫。他们准备晚餐等待归家的人儿,催小小孩童出门了望,门开了个小缝,探出个小脑袋,好奇的看向颜如七。

冉冉炊烟袅袅而起,霞光中的小城有一种静谧的美。

有人在颜如七面前丢下点碎银,却不愿留名。颜如七站起身子将笔和纸送过去,并不说感谢。

人们奇怪的看着这个行乞的少年,但那也只是一瞬的交集,擦肩而过后,便将这个影像抛出了脑外。因为这个少年并不是他们生活的主旋律。

慢慢的,那张纸上的墨迹多了一些。有的人并不会写字,于是颜如七问了姓氏便自行写下了。

颜如七数了数手里的银子,够他看个大夫换身旧衣服的了,便又坐回去,准备歇会儿就去医馆。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前方分明无人赶车,但那高头骏马却似乎知道前路,走得稳稳当当。马车并不豪华,但可贵的是整个车身都是青竹所制。两边开窗,吊以竹丝百褶帘,奇异的结合了柔软和坚韧,风吹过,竹帘轻轻拉开一条缝,银光闪动,煞是动人。

颜如七不禁多看了几眼。

马车在颜如七面前停下了。

颜如七愣了一下,抓起旁边的纸就要跑。不怪他多心,他已经知道江湖的险恶,是半点都不肯招惹是非的。

车里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颜如七转身的同时,一个金元宝从半开的帘子里飞出来,擦着颜如七的耳朵落在地上,铮然有声。

颜如七愕然的看着那金元宝,这个世界里一两黄金大约等于十两白银,但是金元宝在市面上流通的比较少,所以民间兑换金元宝往往需要不止十两白银。

谁打发个叫花子也不会扔出来这么个金元宝啊!

颜如七想了想,捡起地上的笔走上去,可是还没等他靠近,那马突然一声嘶叫,扬蹄飞奔,吓得颜如七一个急退,心脏怦怦直跳。

马车已经走远,颜如七捡起金元宝很俗气的咬了咬,确实咬不动。看成色也很均匀亮泽。只是元宝底座似乎有凹凸感。

颜如七正要翻过来看个仔细,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刚要回头,前头又冲出人来抢了他手里的元宝就要跑。

颜如七急急的拉住那人的袖子,喝道:“你干什么抢人东西?”看清楚了,原来是个正宗的叫花子。那叫花子攥紧了银子,混沌的眼爆发出贪婪的光芒,伸腿去踢颜如七,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了几句,又对后面的叫花子使了个眼色。

那叫花子道:“抢谁东西了?这明明是我们的!你在我们的地盘上捡东西,还不经我们同意就讨钱,你好大胆子!”顿时抡圆了胳膊,照着颜如七脊背上猛捶了几下。

颜如七体内本就气血翻腾,又才十五的年纪,被这两人夹在中间一阵打,那是双拳难敌四手,只有吃亏的份儿啊。

可怜颜如七一口热血喷出去,扑了那叫花子满脸,不一会儿就软下了身子。两个叫花子一边笑一边骂,一边拳脚相向,看颜如七已经昏过去了,又起了坏心,将颜如七衣服里的那点银子都掏了出来,搭着肩大笑而去。

此时街上没有一个人,颜如七昏昏沉沉,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体内似乎有什么喷涌而出,沿着各大经脉疾流循环,痛一次,循环一圈,反反复复,仿佛永无止息。

颜如七其实知道,特殊并不代表好运。人生的重来也是需要付出相对的代价的。不会有这样的好事让你既能重获生命又能一生幸运。他已经没有那种盲目的自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去。

如果他这一生的终点是被两个叫花子活活打死,那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运命唯所遇,是劫不问缘。颜如七如同浪中孤舟,慢慢失去了意识。

清风徐徐,白纸在离地一指的位置擦着泥土打了个卷,扑腾到墙角下。纸上点点血迹红艳如花,然而那红干涸之后却诡异的泛着紫黑色。

而这时候,墨冉衣正好在城门外。

话说这段日子以来,墨冉衣已经满世界找颜如七找得焦头烂额,自责和恐惧时时折磨着他,让他食不安寝难眠,大半的时间都在路上,与马同行,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颜如七面前刻意炫耀的贵族雅致。

颜益樊一听说他弄丢了自己的幼弟,气得双眼发红,青筋突起,二话不说出手就打,若不是还要他帮忙找七儿,当场打死他都是可能的。两人商量了一番,墨冉衣先走一步寻找颜如七,颜益樊加快整顿颜家事务,等一腾出手就跟上。

道上能托付的朋友都托付了,颜如七的画像早就送到他们的手里,但是这一个多月来,一点消息都没有。颜益樊急,墨冉衣更急。颜如七再聪慧机巧,也是个养在大院的贵公子,年纪小,又没什么武功,更没见过什么江湖。是他弄丢了颜如七,若他受了什么难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枣红大马冲着小城门飞蹄而来。守门的卫兵摆了摆手道:“关城门了!明天再进来吧!”

墨冉衣犹豫了一下,他倒不介意进城过夜还是在野外过夜,说实话,这些日子他根本睡不着觉,总觉得自己受罪点就能让颜如七少吃点苦头一般。

墨冉衣墨衣轻扬,拉住马缰道:“两位小哥,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少年进城过?”说着几个碎银丢过去,另一只手拿着个纸卷一抖,纸上的少年眉清目秀,正是颜如七。

守门人拿了银子,自然高兴,走上来辨认了一番,道:“没见过。”

墨冉衣叹一口气,收画走人。

正自失望,一只墨色巴掌大的小鸟扑扇着翅膀停在他的肩头。墨冉衣熟练的从袖中取出一个不到小拇指甲大的小圆豆,摊在手中。小鸟叫两声吐出一个小团球,飞快的啄进小圆豆,看起来高兴得很。

墨冉衣拆开小团球,是一张白纸。他两手交合,微微一用力,那纸上显出字来:宝财客栈。正是颜如七之前住过的那家黑店!

墨冉衣眼前一亮,甩鞭向后,两腿一夹,轻喝了一声,那马便飞一般冲了出去。

020 小妇人援手

光线有点刺眼,四肢有点僵硬,有痛的感觉。

颜如七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该惊异自己还活着。并不是他不珍视生命,而是体内养着个不定时炸弹,随时来点状况,那绵长的痛楚和随着时间逐渐加深的恐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面对和忍受的。

所以,颜如七睁着眼躺在地上,没有想全身的狼狈,没有想被抢走的金元宝,最先想的问题却是有没有可能再回谷里去。

现在的颜如七,真正知道了自由的前提是生命,他没有勇气放弃生命成就自由,所以只能委屈自由保住生命。然而,已经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就算有这样的机会,理智和情感还是不可能完全同步,不怪乎那么多人一边惋惜着冲动是魔鬼,却愿意靠近这个魔鬼。

动了动手脚站起来,眼的余光看到了地上的纸。颜如七捡起那张报恩名单,被那点点紫黑的斑勾起不好的回忆,顺手随便折了几下塞到怀里。

天蒙蒙亮,街上没有行人。又冷又饿又累的颜如七只想躲在某个角落整理整理自己,不想再将这样的狼狈落魄展于人前。

不能回谷,只能去越州。颜如七心想。可是自己干干净净的出来,自然也要干干净净的回去,当个叫花子讨饭讨回去显然不是他能接受的。

扶着墙慢慢拐进小巷,颜如七突然止住了步子,全身寒毛直竖。

巷子深处躺着两个人形,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紫黑色,诡异地散发着沉沉的死气。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抢了颜如七金元宝还把他打了一顿的两个叫花子。

他们两个怎么会躺在这里?颜如七皱了眉毛,心里有些忌惮,但更多却是一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走得近了,颜如七呆住了。

用脚尖碰了碰他们,没反应,微颤颤的伸出两指分别放在他们鼻下探了探,没有呼吸的感应。

肤色如此诡异,又对外界的感触没有反应,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死了。

这个想法让颜如七惊悚。

这种颜色并不陌生,颜如七掏出怀里的报恩名单,上面也有这样的紫黑色。他伸出手指在紫黑色印记上轻轻一抹,那层薄薄的纸顿时出现了几个大窟窿。

再看看身上,原本是血迹的地方也都成了紫黑色,或深或浅,昨日没有注意,今日仔细查来,只觉得惊骇。惊骇之后,又是了然。宫青离说他以血养毒,看来对己是百毒不侵,对他人却是致命剧毒啊!

有些安心,又有些黯然,安心是因为至少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保障了,黯然是因为这样的自己,说不得以后要长期独居,与人保持距离了。

再看那两个叫花子,憎恨之余又是怜悯。天底下的叫花子大多都是这样,他们为了食物和钱财去乞讨,去偷,去抢,既然他们存在着,就说明这世界有让他们生存的土壤。他虽然不喜他们的行为,但并没有到要取他们性命的地步。间接致人死亡的事实让连一只鸡都没杀过颜如七心慌意乱。

首先想到的官府通缉的事情。

颜如七狠下心从他们怀里翻出银子,却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个金元宝。估计是花了吧?颜如七想。

想了想,这两个人生时颠簸,死状又如此凄惨,总不能丢在这里,还是埋了的好。可是要埋就要拖到城郊,这事他一个人肯定办不到,而且官府若是追查,自己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托人运出去?谁肯做这样的事情?

颜如七正自苦恼,背后传来细小的抽气声。

颜如七一惊,猛然回头,愣了一下,眼光闪烁,心思不定。

原来正是之前让女儿给他银子的妇人。她依然穿着半旧衣服,手中提着个木桶,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

颜如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问她看见了多少?想问她想怎么样?想告诉她不要告官,甚至邪恶的想过如果她对自己不利,是否要……

面对生与死,人都会本能的选择维护自己的利益,可是颜如七清楚的知道眼前的妇人是无辜的,他拿不准主意,但他决不愿随意伤人,而且是这样善良生活艰难的女人。

“你……”

“你跟我来。”妇人说话了,提着桶转身,原来这小巷子里是住着人家的,推开木门,便是妇人住的地方。

颜如七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妇人道:“过半个时辰便有官府的人巡街,你在外面是躲不过的。”

“你……要帮我?”

妇人想了想,道:“我并非刻意帮你。我看得出你本性纯良,不想把你逼到绝路上。因为我也要活着,活着才能看着我的珊儿长大。”妇人侧着身子,坚强地直起了脊背,像每个伟大的母亲一样宽容和执着,看得颜如七鼻头一酸,跟着进了门。

只有一间房,妇人把颜如七领进灶房,让他稍后,自己进里屋拿衣服。

颜如七忐忑不安的看着灶台里一团团的火,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不一会儿妇人就出来了,有些歉疚地说实在没有男人的衣服,看颜如七身架较小,拿来了一套自己穿的旧衣服。

颜如七没有这个时代男人的一些怪癖执着,自然也不甚介意衣服是女人的还是男人的,更何况他看那衣服朴素宽大,实在也不像女人的衣服,于是道了谢,接了过来。

妇人抬进来个大木桶,将大锅里新烧的热水舀进桶里,又在一旁放上毛巾和一些草叶,道:“你先洗洗,这些药草止血化瘀,嚼烂了涂抹在伤处揉一会儿就好。原本不该拿这些粗糙的东西来,可是……”妇人半侧过脸有些尴尬,“我们家也没多的银子去药铺抓药……”

颜如七连忙摇头,道:“本是我连累了你们,怎好再让你们去抓药,我这里有些银子……”掏出来一看,白闪闪的银子都变成了黑色,顿时脸色一变,黯然伤神,手僵在原地眼圈都红了。

妇人笑道:“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想也无益,还是先洗洗吧,我就在门外,你……快些。”说完除了灶房。

颜如七胡乱点了点头,心神恍惚的脱衣洗浴。

他洗得很快,药草根本就没用上,因为他发现身上伤口的愈合速度比自己想象的快了许多,虽然有些痛,但并不渗血了。

换上干净的衣服,颜如七记起妇人说要快,立刻就唤了声大姐。

妇人进来,见颜如七头发湿湿的也没梳整齐,又转身进屋拿了梳子来给颜如七梳头。末了笑道:“好俊的小公子。”然后去拿颜如七换下的衣服。

颜如七连忙挡住,神色尴尬道:“这……这衣服还是不要碰的好。”

妇人笑道:“这衣服不能留下了,扔到灶台里去吧。这水需找块松软的土地挖坑灌进去,再填上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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