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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知狼下——by一笑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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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四人走到门口,看着独行的颜如七,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有的人,即便拥有那样单薄的背影,也显得如此高大。

待红裳回了子宁的小院,沉默了许久。

子宁走过来,捧一杯热茶,道:“怎么了?颜公子找你们去什么事,怎么脸色不好?”

红裳就着子宁端茶的姿势喝了口,然后摇了摇头,道:“当时只是应急,没想到这位也是个出挑的。说话办事,看不出是才十来岁的少儿郎。”

子宁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红裳拉过子宁的手,看着他,看进他眼里:“说真的,你恨吗?恨前宫主吗?恨玉玄宫吗?”

子宁摸了摸她的鬓角,轻声道:“恨的。恨它们夺走了我的人生,夺走了你的手臂。”

红裳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甚至不敢在子宁面前提岳非凡。

子宁又笑了。“恨有什么用。红越歌已经死了,玉玄宫是你的家。你若不负我,便是这里是地狱,我也待得。”

红裳抱着他的腰,“是我食言,本欲带你浪尽天涯,却放不下红衣她们,放不下玉玄宫,委屈了你还住在这里……”

子宁摇了摇头,道:“说什么傻话,这里好吃好住的,还有美人相伴,如何亏待了我不成?”说着摸摸她的下巴,亲了亲她的唇。“再说,天下虽大,未必有你我容身之所,与其奔波逃亡,还不如在此处自在。我与非凡不同。”

红裳一惊,“怎么提岳非凡……”

子宁笑道:“岳非凡是个烈性男儿,昔日一把寒光刀煞尽江东,锐不可挡,那该是怎样的心性。他当年犹不可忍,如今又怎放得下屈辱仇恨,怕是早已经入魔,让恨烧了心了。”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子宁听得奇怪,仔细看了看红裳,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本能地闪躲。

半晌过后,子宁幽幽道:“你不说我自不会问。我本以为他一个双腿尽废。家族尽毁的人,即便想做什么也不可能,不过看你现在这番模样,那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了。”

红裳红了脸,转过头道:“他勾引红衣就是不对。”想了想又道:“他性子极端,你少与他来往了吧。我知你心善,但有些人是不可能点化的。”

子宁也不分辩,细细梳开她的发,埋在她脖间,轻声道:“这些事我不管,也管不了。你活多久,我便活多久。我们的时间本也不多……”

两人亲近了一会儿,子宁忽而一笑,清亮的眸子里闪着愉悦的光芒。“说到点化,青离倒是个妙人,我若能点化得了他,让他与颜公子修得一世之缘,可就有我得意的了。”

红裳哭笑不得,嗔道:“感情的事怎好点化,宫主对他分明无意。你这是乱点鸳鸯谱,也不怕人笑话。”

子宁拉下他的手,笑道:“谁说的。男儿家的感情你这个女人可是不懂。我看呀,颜公子正是对他格外的好。才会这般折腾他。可惜青离是个死脑筋,想不明白的,我便也不说了……”

“好了好了,说旁人的事做什么……”

红裳埋进子宁的怀里,声音越来越低,再没人说话。

而红衣房里点了一夜的明烛,待到东方的天空慢慢发白,那烛火才灭。

最终香扇决定跟着红裳,香暖选择了跟着红衣。颜如七知道这事的时候,笑了一下,这结果与他想的一样。不知道人是不是总是被跟自己不同的人吸引。香扇与红裳,香暖与红衣,倒是恰恰是好搭档,就如同当年红裳与红衣那般。

红衣做事情向来谨慎仔细。昨日颜如七说了三件事,红衣自然知道自己该负责哪些事。着手准备这些事情并不难,难的是做这些事对付的是岳非凡。

颜如七又提醒红衣,那些在外面寻找“解药”的人也该拿着“药”回来了。

局已经设下,有时候也要逼那狗跳跳墙。

剩下的,便是等待了。等着看谁坐不住,先跳了出来。颜如七微微一笑,他试的何止是岳非凡一人?在他看来,岳非凡的分量还真是不怎么够……

几日后,红裳为了亲自去查账清点商铺,带了子宁公子走了。宫青离也不知是转了性子还是怎么的,每日发了狂的炼药炼毒。

颜如七奇怪归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每日找个僻静的地方修炼自己的斗转和金针,偶尔听听红衣和红裳的消息。

不多时,江湖上便传言各大门派攻打暗血盟,两方厮杀,元气大伤,韩焦柏力救暗血盟,不幸被捉。

颜如七算了算日子,给墨冉衣去了封信。而墨冉衣在接到颜如七的信之后,刚吩咐石青安排好一切,便被一道圣旨召回了晔京。墨冉衣看那天边弯月如钩,一个人醉得稀烂,清醒后便骑了快马,竟一路去了玉玄宫。

彼时颜如七正在练功。突然有人来报一位墨公子来访。颜如七认识的姓墨的公子,唯墨冉衣而已。他面露喜色,匆忙去迎,看见墨冉衣就站在落日的余晖下,一匹马,一个人,一双桃花眼笑得摇曳生姿。

不远处的宫青离躲在大树上折断了一根树枝,觉得子宁的法子也不是顶好。

“你怎么来了?”颜如七笑道。

“来看看。”墨冉衣也笑。

“不忙了吗?不然在我这里多住几日?”

墨冉衣摇头道:“马上就要走。”

“马上!”颜如七一惊,“怎么这么急?”

墨冉衣耸了耸肩:“圣旨召我回京。”

颜如七愣了下。

墨冉衣拉过他的手。牵在手里,一步一步走着。“你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给你的戒子你收好,有什么事便到山下月半楼。”

颜如七点头,道:“让你费心了。”不过这些事,需要他亲自来告知吗?

墨冉衣看了看颜如七的脸,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但日落月升,总是要离别。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需谨慎,莫要莽撞。”墨冉衣微微靠近颜如七,轻轻的嗅了嗅,想要把嘴唇覆在他的鬓角,但这样做终究不合适,所以他很快又退开了。

颜如七点头,笑道:“墨大哥放心,虽说有点小麻烦,但我还能应付。”岳非凡也是个可怜人,这一生已经够苦,颜如七主要是想看看他身后能牵出多少人来,若是可能也不想太过为难他。

墨冉衣回身牵马,踌躇良久,背对着颜如七道:“等下雪的时候,是我母亲的忌日。”

颜如七未料墨冉衣突然说这样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竟不知如何回答。

墨冉衣上马,拉了拉马缰,又道:“万事小心,我走了。”说完策马狂奔,也不等颜如七道一声别。他觉得几日前的酩酊大醉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冷风灌进他脖子里,他看着遥远的前方,其实他只是想说给颜如七听,其实他没想过要听他的什么回答。

也许,告诉了他,隐约间就有了某种联系了吧?

相逢如此短暂,让思念更加浓烈。墨冉衣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远方,再没回头。

腊月,当大胤国迎来第一场冬雪,墨冉衣正在普生寺祭奠他的母亲。

颜如七一身白衣独立飘雪之中,静静地看那墙角正包着骨朵的梅树。宫青离拿了件红色披风走过来,扫开他肩上和头上的雪花,将披风披上去,又牵起披风的帽子盖在颜如七头上,沉默地站到了他身后。

冬雪总是寂寞,洋洋洒洒的一生,却是太过短暂。

颜如七想,其实火花和冬雪这样相似。

颜如七还想,如果现在站在身后的是羽,他便会靠过去,不再用两条腿撑起全身的重量。

或者,墨冉衣也可以的吧?他是那样让人放心的男人,顶天立地,有责任心也有爱心,并且,他们之间不存在暧昧。

唯独这个人不能是宫青离。他的感情太过沉重。

红衣走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停了停,觉得眼前的人和景就像一幅画。

颜如七转头,看着红衣,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蛇出洞了。”红衣道。

颜如七微微一笑,抬手拢了拢披风,道:“很好。”蛇出了洞,接下来便要那鳖入得瓮。


142 是爱还是恨

青松古刹,香火冉冉。普生寺安静地坐落在葱郁山中。自有净化人心的神秘力量。

墨冉衣徒步登山,一步又一步,一阶又一阶。

上了山,普生寺门前的小僧迎上来道:“墨施主,这边请。”

墨冉衣面上平静无波,跟着小僧慢慢地往里走,穿过弯曲回廊,便走到了一间禅室门外。

里面传来两人低低交谈的声音,小僧道:“墨施主稍候。”便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可是墨施主到了?”智空大师说话从来不快不慢,不高不低,仿佛那声音本身就有禅意。

不一会儿智空大师走出来,打了个佛号,墨冉衣也静静回应。

智空大师带着小僧走了,墨冉衣站在门边,似乎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里面静默了许久,传出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怎么,不进来吗?”那声音不怒而威,让人听了就不自觉地想要尊重和服从。

墨冉衣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个中年人,面貌虽然和善但依然透着倨傲的威严。

墨冉衣忍住心头疯狂升起的厌恨,沉静地站在那里。既没有再前进一步,也没有坐下。

中年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今天一定会赶到,也知道你一回晔京就会先到这里来。”

墨冉衣没有说话,他觉得无话可说。今天是特别的,特别到他根本不想掩饰任何的情绪,尽管他已经努力在掩饰。

中年人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爱,有痛,有遗憾,或许,还有恨……他转过头去,他不想再看墨冉衣,特别是不想再看拥有这种冷漠憎恨表情的墨冉衣。

墨冉衣长得像他的母亲,越大便越像。不止如此,他的性格似乎也多是随了他妈妈。更甚至,此刻他的表情就跟当年他妈妈的表情一模一样。

中年人不想再记忆那样的岁月,但可笑的是,他时常想忘的,却记得比谁都牢。

今天,对于墨冉衣来说是特殊的,对他来说,何尝不是特殊的呢?可惜,两个本该亲密无间的人,却怀着恨,生生隔阂了血脉的天生亲近。

“走吧。这么多年,我们一起来看她的时候太少了。”起身,独自向外走去。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做法。

墨冉衣走在中年人后面,嘴角溢出张狂的冷笑,仍然没有说话。

普生寺的后面有一块很大但隐秘的地方,常年有人看守着,烛火一年四季不灭,也常常有僧人来做法事,那里被保护得很好。

中年人和墨冉衣都知道,那里面是一座坟,一座建制很考究的坟,坟前立着块墓碑。墓碑上写着:亡妻墨禾之墓。

墨冉衣全身颤抖,冷意顺着脊背爬上头皮,手心冒出汗来。实际上,他每次看到这块碑都会有这样的反应。

那次他带颜如七上普生寺祈福,本不打算来看,但终究忍不住进来看了。看过之后,便不住地颤抖,颤抖着出了一身冷汗。出去后,他便遇上了白暮云。当时他脑子浑浑噩噩,狠狠瞪了眼白暮云。等醒过神来,才发现白暮云额上有伤,同样狼狈。

白暮云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找间厢房休息片刻,他却急着想离开普生寺,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会亲手杀了白暮云。白暮云见他面色古怪,便要靠近查看,墨冉衣急忙躲开,问他有什么事。

或许是白暮云那日也很反常,只说颜如七在他那里,想留他一会儿,之后必亲自送他回墨府。墨冉衣当时哪顾得上那么多,匆忙点了点头,简单交代了几句便下了山。

往事如潮,难止难歇,墨冉衣捏紧了拳头看着中年人上香,从掌中滴下了红色的液体。

中年人做完该做的事之后,便轮到墨冉衣了。

墨冉衣直直地跪下去,跪下去的地方与中年人方才站立的地方有一点距离。

中年人看了看墨冉衣,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等墨冉衣察觉不到中年人的气息了,紧绷的身子才稍稍放松了点。

点香,上香,磕头。

“娘。”墨冉衣磕下去,重重三下后,头却不抬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墨冉衣在心里说:孩儿有喜欢的人了。

又是一阵静默。

许多话,墨冉衣觉得只在心里想着,母亲就能感受得到。这地方守着太多的人。他不想让那些人听到他的话,这些话他只想对他妈妈说。

孩儿喜欢的人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叫做颜如七,笑的时候眼睛会亮起来,很好看。等孩儿为您洗刷了冤屈,让当年那些凶手都跪在您面前磕头,孩儿便离开这个地方去找他,爱他护他一辈子。孩儿总有一天会把他带来给您看看的。现在却不行,孩儿怕吓着他,他胆子可真的很小呢……

墨冉衣跪在那里,也不知跪了多久,他心里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尽管他已经说得很多。等他终于觉得够了的时候,门外的小僧已经张望了许久。

在此叩拜后,墨冉衣起身,凝望片刻,转身离开。

小僧道:“墨施主这边请。刚才那位施主在前方茶室等墨施主。”

墨冉衣冷笑一声,心想还没走吗?

进了茶室,中年人道:“坐吧,我们好好聊聊。”

墨冉衣实在不知道与他有什么好聊的,他觉得跟他一起坐着说话就是一种煎熬,比当年他苦练功夫时还要煎熬千倍百倍。

看着墨冉衣僵硬的坐姿,中年人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又放下,语气柔和道:“丰州的差办得不错,不过终究太狠辣了。有些事其实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对。你这样怕是对以后的前途不利。你母亲若是在世,也不愿意看你这样自毁前程的。”

本来墨冉衣不欲说话,但中年人提了他妈妈,他便忍不住冷笑出声道:“前途?你真以为若是娘在世,会看得上这些前途?我做事怎样不用你来教,你不是只要结果就好?”

中年人眉眼中隐有怒色,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能教你了!我纵容你也是有限度的,天地纲常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母亲如何。难道你会比我更清楚?!”

墨冉衣热血上脑,哈哈一声,陡然起身道:“我娘如何,难道你真的清楚?娘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遇上你,做得最错的事就是跟你回去,做得最傻的事就是信任了你!这个地方肮脏,丑陋,你留不住娘,又怎么可能留得住我!”

话音刚落,中年人已经怒目以对,双肩颤抖,一个没控制住,手臂便挥了过来。

只听见“啪”的一声,墨冉衣的脸歪了歪,火辣辣的疼。可是他嘴角却分明上扬着,显得很愉悦。他心想,还是这样好,比他假意温柔地说话,明着是为他考虑,暗里却是想控制他要好得多。他以为他墨冉衣还是三岁的娃娃不成?

一出手,中年人便知道不妥。墨冉衣心结深重,如此一来,矛盾更是不得解开。他有一瞬的茫然,茫然中想起那年夏荷绽放,迎风摇摆的美好画面中,那个美丽的女子扬着明亮的笑扑上来,抬着下巴道:“你说爱我一辈子,护我一辈子,这话可是真的?”

江湖儿女多半率性豁达,女子又道:“若你起誓,我便跟你走,若不然,我现在就离开!”而那时,女子已经怀着墨冉衣。

是的,他从来都知道,那样的女子如同春花,开得鲜艳亮丽。需要阳光和水分的呵护。她无法在寒冬中绽放同样的娇颜。可是当时他却不忍放手,诱她走进了那高墙之内,却再没能自由地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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