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睿！”邢风用膝盖死死地顶着他乱蹬的双腿，“你就那么喜欢意识被抽离后那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感觉么？我真的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别再逼我了，你知道的，我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有这
么好的耐性。”
苏睿气得浑身发抖，眼中满是对挣不脱现实的愤恨。
如果有得选，只要有一丁点办法他都会竭力反抗到底的，但是邢风说得没错，不管他怎样反抗，最终邢风还是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的，与其像木偶一样被人操控着，为什么不自己操控自己的思想？
可是，他心里也很清楚泡那个药浴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兽灵于他就如同老虎的牙齿、猎鹰的翅膀。
邢风这是要拔他的“牙齿”，砍他的“翅膀”，要他怎么忍受？！
邢风看他逐渐停止了挣扎，这才满意地扬起了唇角，拉着他往书架那边去了。
苏睿此刻还沉寂在愤怒和悲痛中难以自拔，都没注意到邢风按了什么按钮，就见书架正中突然就多了道门，他知道邢风这房间肯定能直接通往药池，只是一直不知道门哪里，却原来在书架后面。
两人进了邢风的专用电梯，一直下到了负二层，然后又沿着七弯八拐的通道走了一会儿才到。
苏睿这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跟邢风来药池。
结果他还是没弄清楚这里是哪里——基地很多地方都“长”得一样一样的，尤其是实验室之类的地方，苏睿大概能猜到这里是西区地下实验室的方向，却猜不出来具体方位。
邢风在密码输入端口按下一串密码，然后将手按在指纹扫描仪上同时进行虹膜识别。
半分钟后，门喀嚓一声，开了。
这房间和基地的刑讯室有点像，里面有很多苏睿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先进仪器。
苏睿的视线从那个看起来很牛逼的外科手术舱上面略略扫过，落到一个装满了冰蓝色液体的方池里，猛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邢风忙一把将他捞了回来，“别怕，我陪着你呢。”
苏睿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被烙铁烫了一般，表情痛苦而狰狞。
“听话，阿陌还在等咱们呢，耽搁久了你不怕他会到处找你么？”
苏睿神色一僵，闭着眼睛吸了口气，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楚烨那天送了一本勃朗特的《简·爱》给他，里面有句话是——如果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不能忍受生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软弱和愚蠢的表现。
他很赞同这句话，可是有些事情即使避免不了，也真的没法忍受啊。
那是洗髓液，是能逐渐弱化掉他兽灵的东西，要他怎么忍受得了。
邢风将两人剥得只剩条内裤后拉着苏睿想去药池，苏睿死活不肯挪脚，结果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药池的水并不深，邢风站着时只能没到他腰际，坐到石阶上之后也只能淹到腋窝上面一点点。
苏睿一直在哆嗦，温热的液体浸染上皮肤，他跟被烫着了似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里嗡嗡直响，搅得他一阵晕眩，仿佛又有些神志不清了，等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竟然正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听话，让我抱会儿。”
男人按住他乱动的身体，温热的呼吸像把软软的毛刷，轻轻刷着他的耳廓，令他心头一颤，他抽了口凉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在脑中想象着自己正在慧空大师跟他说的那个灵气很盛的冰湖中。
可是有些时候意念再强也是起不了作用的，比如现在。
两分钟不到，苏睿就感觉周围的液体越来越烫，慢慢的就跟滚沸了一般，“烫”得他想要咆哮。
而且那种痛感还不是纯粹的火辣辣的灼痛，里面还夹杂着一种被剔骨挖心般的刺痛，由里到外，挤满了他的每一个细胞，覆盖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坚持了十分钟，苏睿就受不了了，纷至沓来的疼痛疯狂地摧残着他的神经和皮肉，脑子里阵阵晕眩，像是被人从半空中一把扔进了硫酸池，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此时唯一的支撑，缩着身体，痛苦地呜咽着。
邢风一直躁动不已的心此时却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轻轻抚着苏睿的背，不住地亲吻着苏睿的颈脖，在苏睿耳边说了一句苏睿根本没听清的话。
他说：“苏睿，你知道么，我差点就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第十六章 苏睿的真实身份
苏睿泡的这个洗髓液其实也叫洗灵液，也不知道邢风从哪里弄来的，每次都疼得他想杀人。
他觉得自己就跟那些被强制戒毒的瘾君子一样，要不是因为他的身体承受不了，邢风真恨不得一次就把这“毒”给他戒得干干净净。
昨晚泡到最后他脑子里就跟被千万只蚂蚁咬过似的，所有的神经都被咬断了，意识一片空白。
今儿在卧室睡了一天直到楚烨打来电话他才醒。
“喂，苏睿，我在俱乐部的拳击室，武装部和警卫室的兄弟在打比赛，挺好看的，过来不？”
“不了。”与楚烨那边的喧闹相比苏睿这边简直安静得针落可闻。
楚烨听他声音没什么力气，还有些哑，疑惑道：“这么早你就睡觉啦？”
苏睿清了清嗓子，“已经醒了。”
“嗯？难道你之前一直在睡觉？我说呢怎么今儿去机械部也没见着人，你……没事吧？”
不怪楚烨思想龌龊，昨天邢风才回来，今天苏睿就在床上躺了一天，搁谁都得乱想啊。
苏睿脸上一烧：“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烨轻轻“啊”了一声，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那你究竟出什么事了？”
听到楚烨那略显担忧的声音，苏睿心里掠过丝丝暖意，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曾经他也猜测过楚烨接近他兴许是另有目的，但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和有意无意的试探，他发现自己好像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如果楚烨真的心怀鬼胎，邢风不可能也一点都察觉不到。当然，也不排除楚烨的道行太过高深，把这里面的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但他真的等不及了，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邢风去哪里都好——如果再不走，最多还有十个月，到时他的兽灵被邢风彻底封印之后，他就算找到九子龙珠，也无力回天了。
相处了个把月，他对楚烨虽然还是不能抱以百分百的信任，但不得不说楚烨确实是个很优秀的男人，比闵阳聪明，比蒙冲心细，在某些事情上甚至比邢风还谨慎沉稳。
如果楚烨能助他一臂之力，也许他这次真的就能彻底离开这里了。
苏睿沉默了很久，楚烨却仿佛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一般，一直没催他。
良久，苏睿说：“我想跟你借几本书，你现在能回来么？”
楚烨心里晕开一抹异样，答了一个字
：“好。”
苏睿起床换了衣服，喊了两声，阿陌没在屋里，他也没去找他——一般星期天晚上邢风如果没事都会带他去靶场练枪。
果然，在走廊上碰到巡逻的警卫时，警卫就告诉他，阿陌跟着邢风去俱乐部了。
苏睿没吭声，淡淡地点了点头，到楚烨那边时楚烨已经回来了。
门一开，楚烨看到苏睿整张脸白得近乎透明，不由诧异地睁了睁眼睛，随即忙把人请进了屋。
苏睿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里，衬得他那张脸愈发的苍白，“抱歉，这个时候把你叫回来。”
“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儿。”楚烨递了杯加了葡萄糖的开水给他，问道：“阿陌呢？”
“靶场，跟邢风在一起。”
苏睿双手捧着杯子，搁在腿上，没打算喝，单刀直入地说：“楚烨，我想离开这里，你……能帮我吗？”这是他第一次向人求助，鼓起勇气说了一半，后半句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
楚烨吸了口凉气，这还是苏睿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叫他，那温和的声音中透着些许脆弱和满满的期待，加之又被那双干净剔透的黑眸静静地凝视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种心惊难语的感觉。
“苏睿，你究竟是什么人？”楚烨对上苏睿的视线，柔声问：“能告诉我吗？”
苏睿握着杯子的手突然紧了紧，直勾勾地盯着楚烨，似乎是想透过楚烨的眼睛看透他的内心一般，看了好半晌才终于彻底下定决心，问道：“你听说过风生兽吗？”
来之前他其实就已经做好向楚烨坦白真实身份的准备了——他想求楚烨帮忙，如果什么都不告诉楚烨，明显就是信不过楚烨，楚烨凭什么帮他？所以他必须得向楚烨坦白一些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即使他向楚烨坦白了他的真实身份，楚烨也不一定会帮他。
因为风险太大了。
所以他也在赌，哪怕楚烨接近他真的是另有居心，他也必须得赌一把，何况还有可能不是呢。
楚烨瞪着眼睛，眼中神色复杂难辨，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听过，《抱朴子》里有记载：风生兽又名风狸，似貂，青色，大如狸，生于南海大林中，火烧不死，斫刺不入，打之入皮囊，以铁锤锻其头数十下乃死，死而张其口以向风，须臾便活而起走，以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取其脑以和菊花服之，尽十斤，得寿五百年。”
苏睿淡淡地道：“这只是你们这个世界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并不是我，我不知道我的脑髓是不是真的能让人长生不老，不过我的身体的再生能力确实比你们要强很多倍，这个是真的。”
楚烨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喃喃道：“难怪有那么多人要追杀你和阿陌。”
“所以邢风就拿这个当借口，要封我的兽灵，他每个月都会给我泡一种叫洗髓液的东西，每次泡完之后我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以前还好一点，现在我的灵力越来越弱，每次泡完我就跟被凌迟过一样，很痛苦，我不愿意，他就用蛊控制我。”
楚烨倏地抽了口凉气，看着苏睿的眼神越发变得温柔了，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讲，将军确实也是在为你好。如果你能变身，相对来说，你本性中的那些不稳定因素对这里面所有人的安全都存在极大威胁，沙鹰的关注度那么高，你只要出一点岔子，就有可能被盯上。”
“而且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打你主意的人或是国家肯定不止个把个，如果你没了兽灵，先不论对他们来说还有没有研究价值，至少做为‘普通大众’之一的你就没那么容易暴露身份了呀。”
苏睿的眸光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如果有人要砍你的四肢，你也会觉得他是在为你好吗？”
兽灵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是他能力的一种象征。
毁他的兽灵，对于他来说，就是在砍他的四肢。
邢风想把他变成“残废”，还是在为他好？
楚烨被他噎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苏睿，你这想法有点太极端了，何况变成人类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我不想变成普通人，我想回我原来的世界，但是没了兽灵，我就回不去了。”
“回你原来的世界，怎么回？”楚烨好奇地看着他。
“聚齐九子龙珠，2149年12月10日，九星连珠的时候可以令时空错位。”
“这只是个传说而已，你还真信啊？！”
苏睿的眼神固执得近乎偏执，“就算不是真的，我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为什么？”楚烨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他，“我看得出来，将军他是真的很爱你，而且没了他的庇护，就算你有灵力，也未必能逃得过那些人的追杀。”
苏睿的眉头越拧越紧，反问道：“爱一个人不是应该尊
重他的选择么？邢风如果真的爱我，就应该尊重我的选择，以爱为名的伤害归根究底就是源于不尊重，比存心伤害更加令人心寒齿冷。”
楚烨没想到平时寡言少语的苏睿呛起人来这么厉害，一时被他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睿见他神色纠结，身体突然有些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了起来，“我知道让你帮我这件事存在很大的风险，你也没有必须要帮我的义务，所以，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
“苏睿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烨原本还在沉思中，听到苏睿发颤的声音后心里好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他起身走到苏睿旁边坐下，将他手中的杯子拿掉，然后将人板过来对着自己，肃穆道：“你真的确定要离开这里？”
苏睿迎上他的视线，“对，我真的不想再过这种被人束缚着毫无自由的日子了。”
楚烨吸了口气，爽快道：“好，我帮你。”
苏睿身子一震，心里大石落地，真诚道：“楚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如果以后……”
“苏睿，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楚烨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苏睿，心想，难怪邢风会如此迷恋苏睿，就算除去那与众不同的身份，光凭外貌，苏睿也有足够的资本让人为他神魂颠倒。
苏睿察觉到了他眼中的异样，心里一抖，下意识地退了退。
楚烨也在这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将人松开了，“抱歉，刚一时太激动，所以……”
“没事。”苏睿面色如常，心里却觉得有些疑惑，除了阿陌，平时连邢风碰他，他都会觉得不自在，刚楚烨握着他手臂的时候他竟然没觉得反感，是因为心里已经把楚烨当朋友了么？
楚烨不知道此刻他心里的想法，问道：“苏睿你心里有什么计划没？”
苏睿摇了摇头，“邢风看我看得特别严，很多地方我都去不了，每次我们出去眼睛都是被蒙住的，这基地的地形又特别复杂，我连基地大门在哪个方向都不清楚，上次闵阳也没敢让我插手。”
楚烨喟然叹道：“是啊，这里面的监控太严了，我得好好计划一下，所以，给我点时间好吗？”
苏睿点点头，“我在邢风的卧室装了监控，也许能派上用场。”
楚烨神色一紧，“你怎么能在他卧室放那种东西，他那么谨慎，万一被发现了
怎么办。”
“不会的，整个基地只有他的卧室不会被电子搜查，也没人敢在他房间装监控器，平时除了蒙冲，连我都不能进去，他不会怀疑我的，而且那是最新一代的隐形探测器，带反监控装置，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苏睿的语气听起来颇有自信。
楚烨这才放了心，“好吧，那就先放着吧，后面肯定能用上。”
苏睿看了看时间，“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办的，你跟我说便是。”
“这次肯定得需要你的配合，不过先让我消化一下，我理好思路了再通知你，好了，我去给你拿书。”楚烨去书桌上拿了本《呻吟语》和《菜根谭》递给苏睿：“喏，专门给你买的。”
“谢了。”苏睿接过书，站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苏睿。”楚烨叫住准备转身的苏睿：“其实我觉得能不能离开的关键还是在你。”
“嗯？”苏睿不解。
“你越表现得想离开，将军就越没安全感，于是就越想把你看紧点，你就越没自由，有时适当的服软，并非就是懦弱或是阳奉阴违的表现，也有可能是一种能达到目的的手段，你懂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