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没醉……师叔高兴,高兴……那个臭女人,就是在这飞云城,甩了我的……我……我活的很好——很好!柏儿啊……来,天儿,天儿!”云万生断断续续的说着,招呼正往这边赶得少年,“好好招待我的——柏儿,服务的不周到,本大侠拆了这里!”
女人?师叔难道还有什么心上人?
单柏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就被人带进了一处芳香四溢的房间。
突然,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呻吟声,缠绵激荡。
单柏很好奇,想着也许会遇见官员,正好可以探查一下。就推开房门,循着声音而去,那一声声委婉娇嫩的嗯啊声,吸引着单柏有些错乱的脚步。
“哦……啊……轻点,大人……啊……”
“疼么?……”
“嗯……啊……饶了小人……啊……哦……”
“嗯……呼……来……”
单柏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脚步僵在原地,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落魄狼狈的一路往外走,也不顾撞上行人,单柏匆匆的往院子里跑。
一桶井水猛的浇到头上,彻骨冰凉,单柏发烫的脸颊终于渐渐凉下去,起伏的胸膛也趋于平缓。
单柏脱了湿漉漉的淡青长衫,身上只留了一间天青色薄衫,就要回客栈。
寻了半天,刚走到后门,就见两个男子打骂一个老者。看那两个男子的穿着,像是某个官府里的侍卫。
单柏一见那场景,顿时火冒三丈,一个飞腿,踹开两人,扶起老者。
“老人家,您无碍吧?”单柏扶起老者,帮老者捡起笠帽,颇关切的问。
“哪来的毛头小子,你他娘的敢打本大爷,找死!上!”两个人一个前扑,从腰间拔出冒着冷光的匕首,冲单柏刺来。
单柏一声冷笑,一抬手,格下刺来的匕首,一指点在男子的肩膀,顿时生出一个血洞。
“啊……”男子一声惨嚎,另一个男子见状,连滚带爬的逃了。
单柏一脚踢飞了肩膀被点穿的男子,“以后再敢仗势欺人,就不点你那里了!滚!”
说完,单柏去帮老者推车,谁料刚一转身,身后便射来一只羽箭,箭矢闪着的寒光没入凄凄夜色,直冲着单柏的后心射来。
单柏一个转身,却是已经避不开了,又怕运气阻挡伤了老者,只得用手臂去挡,羽箭噗的一声射穿了单柏抬起的手臂,箭矢穿透手臂堪堪停在单柏胸口前,差一点就没入了。
单柏一张俊脸霎时惨白,一咬牙,扯着肉拔出了羽箭,却没想到箭头带着倒钩刺,留在胳膊里,无论如何也取不出。
单柏暗运气息,封了手臂处的大穴,一甩胳膊,强作稳态,看去倒是气度如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老者只看见地上有几大滴鲜血,知道救自己的少年可能受了伤,赶忙询问。
单柏强行保持和煦的笑容,淡淡回应老者说自己无碍。
“小少爷,你干不得这些活!”老者见单柏要帮自己,赶忙劝阻。
干不得?就因为我是王爷的儿子所以天生比别人高一等么?谁说人有贵贱之分?!这个国家还不是靠着这些底层老百姓的劳动力养活供给!
“老人家,您怎么干这样的活呢?您的儿女呢?”单柏吸了口凉气,忍痛帮老者把泔水桶放上推车。
“唉,两个儿子都在战争中死了,一个儿子回来了,却残废躺在床上,再苦也得活下去啊!”
看着老者布满皱纹无限沧桑的脸,单柏一阵心酸,“朝廷不是发了很多抚慰金么?怎么,不够糊口?”
“抚慰金?都被官府私吞了,我们……唉,活不下去了……这两年大旱,颗粒无收,征的各种税却是越来越多……连给这里收泔水,都是挨了打才轮到的活!刚刚,就是因为泔水桶不小心蹭到他们了,才……”
“那两个畜生!”单柏一咬牙,狠狠的挤出三个字,抱着泔水桶放上老者的推车。
“小少爷,这,这会弄脏您的!”老者见少年穿着考究,知道少年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见他如此仗义热情,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在这种地方,没想到还能碰上小少爷这样的好人!”
这种地方?
单柏苍白的脸因羞怯突然有了些血色。
“老人家,您走好!”单柏慌里慌张的把推车交还给老者,把怀里的全部银票迅速塞到老者怀中,不等老者拒绝,就一溜烟不见了。
单柏本想马上回客栈,却发现自己浑身都沾了泔水,味道异常刺鼻。这样回去,若被看见,必然会被父亲责备,更何况,手臂的伤,也不能让父亲看见。
单柏身上也没多余的银子了,这么一想,又折回了妓馆,打算洗洗干净后包扎一下再回去。
顺着原路,单柏扶着受伤的手臂跌跌撞撞回到了原来的房间,人多混乱,似乎也没人注意受伤的单柏。
单柏脱了脏衣,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屏风后,果然看见洗澡用的一大桶水,单柏来不及多想,脱下靴子,取了小刀,一下子跳了进去。
紧要牙关,单柏用刀子划开手臂,剖开皮肉,鲜血顿时泉涌而奔。单柏冷汗不断,几乎痛晕过去,几番挣扎才把箭矢剜除,在手臂处紧紧缠上衬裤撕扯成的布条。
做完这一切,单柏立刻瘫倒在木桶中,大汗淋漓,虚弱不堪。
突然,一双手抚上单柏光滑如玉的脖颈。
“好青涩的身体啊!风神俊秀!与公子相处,那梦幻般的滋味一定很曼妙!公子快点啊!”
单柏听到那妖娆娇媚的声音,一个寒噤,猛然回头,正看见一个面颊扑着淡淡脂粉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没错,那是个男子。
单柏猛地起身,脸色灰白,甩开男子摸着自己身体的手,就喝道:“放肆!”
“公子,假正经什么啊?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按理说这是为公子快活后准备的沐浴水,既然公子已经先洗了,那就快点吧!公子换洗完了,赶紧随小的歇息,看公子手臂出了那么多血,一定累了啊,小的帮你包扎吧,然后会把公子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来嘛!”
“走开!”单柏一声沉喝,突然发现男子盯着自己的身下看,猛地想起自己的裤子应该也是破烂不堪,尤其是屁股连带周围都带着淤青红肿的板伤,噗通一声,坐回桶中。一张清俊的脸已是绯红无比。
“公子,那就让小人陪你一起洗!”男子说着,脱下素色长服,白皙水嫩的身体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
“恶心!滚开!”单柏慌里慌张的找衣服,而男子则步步靠近。
突然,一阵罡风破空而来,男子顺势被打飞。
屏风随风而倒,单柏一看进来那人,顿时整个人就傻了。
“父,父亲!”单柏惊诧得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肮脏下流,不要脸!”单相权扫了一眼地上倒伏的男子,冷如寒冰的声音似破空利剑,直直插在单柏心坎上。
单柏闻声,脑子嗡的一下,眼前开始泛黑。
“父,父……”单柏想要解释。
“住口,你不配喊那两个字!马上,滚回来!”说罢,单相权一个闪身,留下一股凛冽的劲风,人就不见了!
单柏此刻连冷汗都冒不出来了,随手抓起锦榻上的长单,裹在自己身上,趁着此时混乱未被人发现,甩来轻功就往回跑。
等单柏狼狈的回去后,才知道自己不见的这两三个时辰,兆炎把全城找了好几遍,唯独没敢去那几处妓院找人。
单柏赶忙换了干净的衣服,随便把长发一箍,就来到单相权房里。
刚一推开门,一个茶碗就带着冷风飞了过来。
单柏不敢躲,随后一阵温热自前额缓缓漫开。
眼前的世界立刻变为了血红色
单柏噗通跪了下去,手臂的伤撕心裂肺的疼着。
单相权将目光打在他处,看也不看单柏,似乎正在运气。
“父亲,您别生气,听儿子解释!”单柏说着,就跪着往前走。
见单相权脸色青灰,单柏心疼自责得要死。
“滚!别过来!”单相权的声音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已是不正常。
“儿子……”
“你不配!我没你这么下流肮脏的儿子!滚开!”
鄙夷的口气直抵单柏心门。
不配?下流肮脏?
单柏神思一滞,身子一晃,无力的靠在单相权腿上。
“父亲,不是您想的那样……”
“别碰我!脏东西!”
单相权一脚凶狠的踢在单柏心口,单柏一下子飞了起来,撞碎了木桌,身子狠狠砸在地上。狼藉一地的碎碗片混着碎木屑渣子,登时刺入单柏背部。单柏一声闷哼,强行咽下涌上喉间的腥血,吃力的翻过了身,趴在地上,不住颤抖,整个背部像是被鲜血洗过一般,鲜红得吓人。
第二十八章:作何解释
背后的鲜血迅速蔓延,不刻单柏的前胸腰肋就是殷红一片。
“父亲!请您听儿子解释……”单柏在地上吃力的爬着,一点点靠近端坐着的单相权。
“别靠近我,孽障,滚远点!”单相权一眼都不去看单柏,心寒的目光不知射向何处。
“儿子是想帮您才——”单柏本不想说的,但是觉得父亲真的误会了,厚着脸皮把理由说了。
儿子只是想帮您,为您分忧解难。
“呵呵!帮我?”单相权一声嗤笑,“去窑子里帮我?……男人好玩么?”口气冷嘲热讽。
“父亲,儿子没有做那种事!”
“没有你在沐浴?没有还要和那个娈童一起沐浴?”单相权一掌拍碎了手边的一个青瓷盖碗,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单相权苍白的手指往下流。
“父亲!”单柏见单相权的手被刺破了,奋力爬到了单相权脚边,吃力的起身,就要查看单相权受伤的手。却被单相权一袖挥开,人顿时再度飞了出去。
“脏东西,别碰我!”
“父亲!”单柏悲切的唤了一声,“您为什么不肯相信儿子?”
“那是本王亲眼所见!耳朵会骗人可是眼睛不会!”单相权刻意不去看单柏伏在地上的痛苦样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本王?呵呵,父亲,您居然真的认为儿子会做那种事?!
单柏心底只剩一片莽莽苍凉。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您从来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还需要解释么?
儿子在您面前一直都是这么卑微!这么卑微!
得到您一点点的疼爱,儿子就高兴得欢呼雀跃,是我忘乎所以了!是我忘了之前心有多痛了!我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你是爱儿子的!
可是您却因为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认儿子了!把儿子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一炬!你这是在质疑儿子的人格!您好无情!
“没了!儿子没有话说!儿子认罚!”说完这句话,单柏再无力气,一下子趴在地上,开始抽搐。
鲜血不停的流入眼中,单柏一张俊秀美丽的脸此刻只剩伤心的悲戚和血洗的狰狞。
“本王不是你父亲!别再自称儿子!”单相权紧紧攥着拳头,碎瓷片被一点点按入手心,鲜血如注,从单相权紧握的手心细线般落下。
柏儿,你太让父亲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
“本王不罚你!”冷峻无情的声音令单柏一惊。
“本王——嫌你脏!本王怕打你脏了本王的手!”
额头上的冷汗和鲜血瞬间凝固在单柏哀恸的脸上,单柏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在沸水里炖煮,疼得哀伤彻骨,痛得摧枯拉朽。
“父亲……是不是,如果儿子没有达到您心目中希望的样子……您就……不可能疼爱儿子?”单柏猝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是不是您对儿子的爱一直都是有条件的?
您不会因为我是您的儿子就无条件的爱我?您不会因为我身上流着和您一样的血就发自内心的疼我?您不会因为我爱您就一样去爱我?您只会因为我做的事令您满意了才舍得施舍给我一点关爱?如果我达不到您的期望,您根本就不当我是您的儿子?
“是!”单相权心寒至极,竟丝毫没有思考就认可了那个荒谬的问题,口气越发狠烈,“儿子?如此自甘堕落!你连给本王做个奴隶的资格都没有!你不配做我单相权的儿子!没资格!”说着这番话时,单相权的心就像是正在油锅上煎炸,那颗心反复被挤压着,心血从心瓣被生生压出,在热油上一丝丝蒸发干涸。
单柏一口鲜血猝然喷出,飞起漫天血雨。
是?回答是肯定的!原来是真的,您的爱真的是有条件的!
儿子连给您做个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血脉亲情在您眼里什么都不是!
原来儿子只是一个粉饰太平的修饰词!
您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个能满足您需求的傀儡!
您在乎的不是亲情,而是一份能给您带来满足的虚荣!
您太让儿子失望了!您辜负了儿子对您所有的爱与崇拜!
单相权看着血雨漫天,毫无血色的嘴唇骤然变成了灰白色,抖个不停。
“王爷,属下,不在您跟前碍眼,属下走!”单柏强撑着地起身,木屑刺入手掌,也不觉得疼。起来、跌倒,起来、跌倒,如此反复几次,单柏终于摇摇晃晃站起身,瞬间又吐出几口污血。单柏一个踉跄趴倒在门上,颤抖的双腿丝毫支撑不住浑身是血的身体,单柏眼前一黑,就要跪倒,却强行把手抠在门板上,惨白的指节闪着淡粉色的液体,单柏一咬牙将弯下的腿撑直!
汗水滋润着模糊的血肉,疼痛使他看不见父亲眼中藏住的哀痛不忍,只能看见正襟危坐的王爷是如何的冷酷无情。
——王爷,属下,不在您跟前碍眼,属下走!
你去逛窑子居然还有理了!找了男妓父亲教训你,你居然还敢生我的气?!居然学会‘王爷、属下’的称呼了!
柏儿,难道父亲错了么?
对,父亲错了!错就错在最近对你实在是太纵容了!以致于你居然有胆子去做那种下三滥的勾当了!
柏儿,你太辜负父亲的期望了,你这次把父亲的心都伤透了!
单相权一时五内俱焚!
谁料,单柏一步三晃的走到单相权身边。
您可以无情,我不能无义!
“王爷!让属下……看看您的手!”单柏说着,吃力的抬起胳膊就要去拉单相权被鲜血染红的手。
“把你的脏手拿开!”单相权一巴掌扇在单柏的脖子上,手心扎着的碎瓷片毫不留情的在单柏被血染红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同时在单相权手中陷得更深。
单柏一下子仰面倒在地上,耳畔传来碎片插入皮肉的声音。
单柏疼得用后脑猛的撞地,汗水和血水一滴滴飞起,溅入半空。
单柏后脑无情而有节奏的撞击着地面,就像是一把带刺的锤子,有规律的击打在单相权鲜血淋漓的心脏上。
单相权疼得双手激颤,实在看不下去了,猛地起身,一掌拍在身后的椅子上!
同时衣袖一挥,登时木屑漫天!
“畜生!够了!去洗,洗下一层皮后再回来!”单相权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