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相权看着单柏的侧脸,眼里有些晶莹。
“家里出了些变故,家父现在尚有性命危险。只能让你躺在下人的房里,也没人能伺候你,真是委屈你了。”单柏边换绷带边说。
“你的……父亲?”
单柏不知道为什么绷带里会突然渗出血,明明才刚换了新的带子。“你别乱动,伤口又裂开了。”单柏有些责备道。
“你父亲他,有性命危险?”单相权又问了一句。
单柏神色一黯,点了点头。
“那你一定很难过了?”单相权觉得自己的心正被人撕扯着。
单柏没有说话,片刻后才道:“只要他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是么……呃……”单相权眉头紧拧,用手紧紧按着腹部的伤口,指尖溢红。
“你别再动了。再动伤口会裂开的更厉害,到时就好不了了。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单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只希望这个人别再激动。
见单相权闭着眼睛也不说话,单柏道:“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不管遇到了什么困难,都要活下去。家父那里离不开人,我先走了。我让何朗过来守着你。”
“等下……”
单柏闻声回头,见那人抬起满是鲜血的手,似乎不想让自己走。
单柏叹了口气,浸湿了一块棉帕,放到单相权满是血的手里。“擦擦手吧。”单相权的手沾着血,单柏根本认不出这是单相权的手。
“那我再待一会儿,看你睡着了我再走。”单柏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人的血就会情不自禁的难受。
“你父亲对你很好么?”单相权的嘴唇抖得很厉害。
单柏知道这人指的是白世奇,点点头道:“对我非常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能成为他的儿子,真是我的福气。”
单柏决定今后就把白世奇当成自己的亲父亲。他不会忘记单相权,可执着于已经死去的人,只会伤害还活着的人。他会把王位夺回来,会在报答完白世奇的恩情后,去找单相权,到时再也不和单
相权分开。
“是么……”
单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的神色和声音都这么痛苦。以为他是伤口太痛。可是为什么会被伤成这样?单柏有些好奇。
“你是离国人么?怎么会伤成这样?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单柏一口气问了好几句。
“我……我在找我的儿子。”
“啊?”单柏心神一震,旋即有些难过道:“你儿子不见了?”
单相权点点头,声音很虚弱,“他不要我了。”
“为什么?”单柏觉得莫名的难过,好像眼前这个人他很熟悉。可他明明不认识。
单相权吃力的摇摇头,“也许觉得我对他不好罢。”
“你不喜欢他么?”单柏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很爱他,他可能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他。”说完这句话,单相权俊眉紧拧。
“你又痛了?”单柏见眼前人面色惨白,有些慌张。“哪有儿子会恨自己的爹。你儿子只是一时糊涂,他会回来的。你别担心,你要好好活着等你你儿子回来。”
单柏不明白为什么这人听到自己的话后会溢出眼泪,有些心酸道:“如果你儿子回来时,你已经不在了,他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单相权流下眼泪,声音极其微弱,道:“不会的。”
单柏想给他擦去泪水,可又觉得不妥,只得劝慰道:“真的。看着家父躺在那里,我真恨不得替他承受所有疼痛。你的儿子如果看到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也会很难受的。为了他你也要快些好起来。”
“他大概希望我死了才好……他很恨我。”
单柏的手指有些僵硬,口干舌燥道:“你怎么知道?”
“这些伤就是他……”
单柏无比惊讶,一瞬间觉得很难受,很难过。
“在知道他恨我不死时,我真觉得活着没意思……我明明那么爱他……”单相权的声音也饱含泪水。
“他会后悔的。”想到单相权,单柏真的好后悔。椎心泣血。
“刚刚我听说,你和你父亲才刚团聚不久?”
单柏的睫毛垂下,带下一片阴影。他不会对人说他不是白世奇的儿子,更不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嗯,我刚和父亲相认不久,和他失散的那些年,我好想他。”
“和他失散?那你以前是怎么过的?”
单柏知道一般人都会对这些感兴趣,其实他也和白世奇说过。“我以前有个父亲,不过现在才知道,不是亲生父亲。”
“不是亲生父亲……?”单相权觉得伤口痛得要死了。“他对你……好么?”
单柏笑了笑,口气有些悲凉:“不好。他根本不爱我。”单柏当然知道单相权爱他,可是那份爱如今已经没必要再对任何人说起了。
单柏只顾自己说话,根本没看到单相权脸上生不如死的表情。
“少爷,少爷,老爷他……你快过去看看……”
听着何朗惊慌的声音,单柏面色灰白,猝然站了起来。顾不上床上的人,单柏跑了出去。
看着单柏慌张离去的身影,单相权沾满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去。
第九十二章:父子
单柏匆忙赶到白世奇房中。见白世奇开始吐血,单柏面色更加灰白。
单柏坐在榻边,悔恨交织。为什么要任凭白世奇晚出早归呢,为什么不坚持追问他去哪里干什么,如果不这么大意,也许白世奇就不会为他去冒险,更不会为了他摔下悬崖。
单柏悔恨得要死。
“父……父亲!”单柏哆哆嗦嗦,终于对白世奇喊出了这两个字。
白世奇的眼皮动了动。
“父亲!”单柏见白世奇有了反应,又喊了一声。
“少——少爷,药!”何朗将上次救单柏的药找了出来,赶忙给他送来。
“快给我。”单柏接过药将药丸塞入白世奇口中,用水帮他送了下去。见白世奇咽下了药丸,单柏的心终于踏实了一些。居然忘了这药还有剩。
“你快去看看那个人,刚刚他流了不少血。让他好好躺着,别让他乱动。”单柏想起何朗房中的人,想起那人是为了寻找儿子才倒在了府外,莫名心疼。
何朗回到房间中,发现单相权晕了过去。何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少爷,那个人晕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的。”何朗又跑了回来,单柏是他的主心骨,什么事他都要问过单柏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快去请大夫啊。”单柏有些焦头烂额。怎么都是伤员。
单相权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凌晨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吃力的撑起身子,单相权披上长衫。走出了房间。
“父亲,父亲,你醒了?”见白世奇醒了过来,单柏惊喜万分。
“白儿?”白世奇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我,您好些了么?”单柏激动得抓起白世奇的手。
“白儿,你肯认我了?咳咳……你终于肯认我了……”见单柏终于开口喊他父亲了,白世奇欣喜之下有些哽咽。
“父亲,您不要这么说。能醒过来实在太好了,太好了。”单柏说着,紧紧握住白世奇的手,“父亲,您的手好凉。”说着,单柏将白世奇的手塞进怀里,就像白世奇上次为他捂手那样。
白世奇笑得很欣慰,看着单柏感激道:“上天待我不薄。白儿,父亲好爱你。只要你好,就算醒不过来,也没事,咳咳……”
“不许您胡说!”单柏似乎很生气,猛然打断白世奇的话。可是这还是第一次从“父亲”的口中听到“我好爱你”这样的话,虽然这个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可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单相权也能亲口对他说这种话就好了。可是单相权已经不在了,不在了。单柏克制不住那种痛疚,单相权是他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伤。他恨过单相权,确实恨过,可那种恨实际上是假的,是他麻痹自己才产生的,他最爱的人就是单相权,一直是。
以后,他要试着去接纳白世奇,他要把白世奇当做单相权去敬爱。
“我不能没有您,不能没有您。我们才刚相认,父亲,以后我不会再离开您了。不会了,您要平平安安的,不许扔下我一个人。”单柏将白世奇的手紧紧按在心口。
满目山河空念远,已经对不起单相权,就不能再对不起白世奇了。不能等到失去后再后悔。这个道理,单柏还是明白的。
“白儿……”白世奇一时感激得不知所措。
单相权站在单柏身后,一直听着他俩的对话,还看到了单柏将白世奇的手塞进怀里。
单柏什么时候这样对待过自己?单相权绝望的想。
醒来时,单相权没看到单柏,想着单柏昨晚的话,单相权既绝望又悲伤。心间涌动的疼痛让他难以承受,好像他又被单柏杀死了一次一样。
既然单柏找到了“亲生父亲”,自己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他不会对单柏说“柏儿,你的父亲在这,就是我,我才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忘了自己的父亲是谁。”单相权不会这么做,这些话他根本说不出口。“柏儿,我好爱你”这样的话,他在心里对单柏说了好几百遍,可如果有一天真的要当面说出来,比要他的命还难。除非是临终前吧。
每当单柏喊一声父亲,单相权的身子就跟着抖一下。
不能没有您,不能没有您?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单相权黯然转身。
“白儿,那人是谁?”单柏背对着单相权,所以没看到他。白世奇一直顾着和单柏说话,这才看到单柏身后的陌生人。
单柏回头去看,一个无比落寞的背影。那个背影为什么这么眼熟?
单柏猛的摇了摇头,自己一定是想单相权想的走火入魔了,竟然把那个人错当成了他。那个人怎么会是单相权,单柏觉得自己很可恨。单相权在的时候,他百般算计他,想让他死,单相权不在了,他又伤心欲绝,那么想念他。其实误会都是自己造成的,是自己不肯相信单相权,才会给人利用他的机会,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父亲而要去相信外人呢?真的看不见单相权的爱么?是自己不想看见罢了!
单柏的悔恨无以复加。
“你要走了么?”单柏开口问道。
单相权身子一晃,扶着门才站稳。
“谢谢你们,我该走了。”单相权不想回头去看那对父子,吃力的抬起腿迈过门槛。
“你不能走。”单柏猝然喊道。
单相权停住脚步,扶着门框,身子在风里颤抖。
单柏走过去,颇关切道:“还是留在府上再休息几天吧。”
“不用了,我还想去找我的儿子。”说完,单相权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如果真的死了还怎么找人?”单柏很固执。
“反正他也没想让我活着,死了正顺他的意。其实他早就已经不需要我了,可是我还是想找到他,他是我的儿子。”
单柏无力辩驳,只能看着那个身影渐渐远去。
“若是有一天你找到了儿子,他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不会放过他。”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单柏喊了一句。这个时候,他只能想到这样的话。也不知道那个人听没听见,单柏有些沮丧,有些失落。
白世奇能醒来,单柏真的高兴。就算只把白世奇当成单相权的影子,单柏也决定再不辜负他。
单弘等人来到湛国。可是根本没发现单相权的人影。单弘比任何人都着急。
一着急,眼睛就越发看不见。
单弘无奈之下,只能用布缠住眼睛。他要学会适应黑暗,早晚有一天他会什么都看不见。
父亲能去哪?他带着伤能去哪?想到这,单弘没办法再平心静气,脚下一急,眼睛又什么都看不见,他撞到了一样东西。
啪啦一声,好像是花瓶碎了。
自己真是个废物!是废物!
单弘怒火攻心,开始自暴自弃。
脚被什么绊住,单弘摔了出去。手掌按在碎瓷片上,单弘在地上滚了一圈。
“掌门?”门外人听到声音,慌忙冲了进来。
“出去,出去!”单弘随手拽下蒙在眼睛上的布,他甚至看不出来进来的人是谁,只能愤怒的将人赶出去。他不想自己这副落魄狼狈的样子被任何人看到。
“掌门,你的手?”邓文中被房间里的景象吓了一跳。单弘坐在地上满手是血,碎片摊了一地。放花瓶的四腿木柜倒在地上。
“出去!”单弘真的急了。
邓文中害怕单弘,赶忙重新把门关上。
“父亲,您到底在哪?在哪?”
单弘痛苦的闭上眼睛,脑袋磕在身后的墙上,嘭嘭直响。单弘不管扎入手心的碎瓷片,想着不知去向的单相权,单弘紧紧攥紧拳头,任凭碎瓷片往手心里扎着。
第九十三章:故人相见
那次,云万生离开去找花颜,两年多再没回过单国,对两年前皇宫里那场变故一无所知。
找到花颜后,云万生死皮赖脸的一直跟着他,一路跟到了单国以外的其他地方。差不多游遍了所有名山大川。
这次,他们来到了离国。在离国都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的客栈内落脚。
云万生找到了花颜后把赎回的玉佩交给他,鼓起勇气对花颜说了自己是他父亲的事。花颜一开始不相信,云万生这么不着调,花颜只当他在说笑话。后来,凤煌偷偷对花颜说了那晚艳妇的话,花颜对此半信半疑。
两年来,云万生一直跟着他,自打说了自己的身份后,开口闭口的称呼全改了。
“颜儿,爹想吃鱼。”云万生冲身边的花颜笑道。
“自己弄。”花颜知道云万生是想让自己给他挑出鱼刺。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凶自己的爹?”云万生立眉道。
见花颜一脸冷淡,云万生缓了口气,又道:“颜儿,不是爹不自己弄。爹的眼睛最近看不清东西……”云万生故意说得很凄惨。
花颜叹了口气,将鱼一到自己跟前,似乎就要为云万生挑鱼刺。
云万生乐得眉开眼笑。
凤煌在一旁看着,哼了一声,道:“主人,我来弄,你继续吃饭。”
云万生见凤煌接走了花颜手里的鱼,恼道:“你这倒霉孩子……好好弄,挑干净些。”
凤煌冲云万生做了个鬼脸,抱着装鱼的盘子躲到了一边。
“颜儿,你也不管管那混小子。”云万生直接向花颜哭诉。
花颜吃着饭,不理睬云万生。
不刻,凤煌将挑好的鱼放到云万生跟前。“吃吧。”
云万生怒目瞪了眼凤煌,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
“主人,我钓到了一只猫!”凤煌笑嘻嘻的说道。
“你……咳,咳……有刺……”云万生指着喉咙,拼命往外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