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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苍柏下——by三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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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相权像是受了极大地刺激一样,猛地咳出一大口血。面色惨白得吓人。

“哈哈,我没有儿子了,没有了……苍天啊,为何要这么折磨我?哈哈,哈哈……”单相权松开果果,双臂一张。仰头望天,猝然长啸,声音悲鸣哀切,直冲云霄。

单柏被单相权痛至肺腑的哀号声震得心海翻腾,捂着胸口,单柏心疼无比的看着单相权。

“哈哈,你也没有了儿子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湛双成似乎很高兴,看着受了刺激的单相权,边笑边嘲讽,“咱们一样了,一样啊,你也不必我强,不比我强。哈哈,落儿,你看到了么?落儿,爹爹赢了他,爹是不是赢了他?你看到了么?落儿,不要走,爹爹今后一定会好好爱你的,落儿,爹爹爱你啊……”湛双成说着说着就哭了。在风里不停的扑抱着,可那些随风而去的灰尘飞落在天涯各处,再也不会回来了……

湛双成慢慢蹲了下去,捂住脸哀声哭泣。那声音尖锐刺耳,刺得人难受,单柏趴跪在地上,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

片刻后,单柏才努力的撑起身子,看着失魂落魄的单相权,木然唤道:“父亲,父亲!”

单相权听不见单柏的声音,也看不到单柏的人,像是定住了一般,望着天空,时而哀嚎时而大笑,浑然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

“父亲……”单柏从没见过单相权这般失态,一步三晃的往单相权身边走,“您还有我……我还在。”

“你不是,不是我的儿子,他们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单相权眼中布满血丝,愤怒凛然的看着单柏,悲怆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杀我么,来啊,来!”

单柏没想到单相权会变成这个样子,扑过去抱住单相权。单柏死死搂着他,抚着他的背,流泪哀求道:“父亲,我是,我是您的儿子,不管您认不认我,我都是,我不会离开您,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离开您。我什么时候都没想过要杀您,不要这样啊父亲,不要,您还有我。弘弟不会死的,不会的。”

“滚开!”单相权身子一震,将单柏震飞。单柏重重的砸在湛双成脚边。

“父亲……”单柏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毒性发作,猛的呕出几口黑血。火光照在单柏的脸上,为他苍白的脸染上了一抹红晕。

湛双成呆呆看着远处的火光,痴痴看着单柏脸上的光晕,渐渐停止了哭泣。片刻后,湛双成痛苦的抱着头,身子开始抽搐,痛苦得扭作一团,好像脑子里有虫子正啃食他的脑仁。片刻后,他抬起头,凝视着单柏的脸木讷的喊起湛落的名字,竟然把倒在他脚边的单柏当成了湛落。“落儿,落儿,你没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落儿,你怎么了?怎么吐血了?你哪里不舒服,告诉爹爹……”

单柏知道湛双成现在彻底疯了,不去理睬他,只是痛苦的看着不远处神色悲怆呆滞的单相权。

“父亲……”

父亲,难道过去的十九年什么都不算,如果我和您没血缘关系,我就什么都不是么。

单柏看着毫不怜惜他的单相权留下两行泪水。

“还我弘哥哥的命……还给我。”果果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把剑冲着湛双成就杀了过来。果果武功不弱,瞬间就冲到了湛双成身边,湛双成轻描淡写的就避开了果果手中的剑。

“落儿,落儿……”湛双成边闪躲着果果的攻击,边冲倒在地上的单柏急切的呼喊。

这时,单柏看到南逸举起了手中的弩瞄准了单相权。

“不,不要……”单柏心中一骇,冲着单相权就扑了过去。

“呃……”单柏痛苦得呻吟了一声,不等倒下去就抬手拔出了刺穿自己身体的弩箭。将弩箭迅速冲着南逸投掷了过去。南逸险险避开了单柏扔过来的弩箭,可重伤之下最终倒了下去,片刻后就气绝身亡了。

单相权被单柏扑了一个趔趄,侧过头,眼睁睁的看着单柏倒在地上。

“父亲……”单柏抬起沾满了血的手,努力的伸向单相权。

单相权木然的站着,眼神空洞冷漠,当单柏是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看着他。

四周的砍杀声渐渐消失,一阵强烈的血腥气流转游走在漆黑的夜幕下。

“落儿,落儿……”湛双成一掌打飞果果,扑过来抱起单柏,急切的呼喊,用手按着单柏不断流血的伤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单柏胡乱的推开湛双成,从他怀里挣扎出去,冲单相权吃力爬了几下。拽着单相权的衣服,单柏费尽力气的站了起来。抬袖抹去单相权嘴角的鲜血,单柏从怀里掏出那颗丹药塞进神色呆滞的单相权口中。

“弘弟不会死的。我去换他……”单柏用最后的一点力气拍在单相权的后背上,丹药被力道带了下去。

单相权神色淡漠的看着单柏,漠然道:“给我吃的毒药么?谢谢你……”

这个时候,单相权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这一辈子都为了一个外人舍生忘死的付出着,把该平均分给三个人的爱几乎全部给了一个外人。两个亲生儿子合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外人在他心里的分量重。而如今,他的两个亲生儿子都死了,他们死了么?单相权不愿意相信,他无法相信。

也许这是报应,是他偏心的报应!

“父亲!”单柏哀求似的呼喊了一声,他想不到单相权会这么看他,他怎么会给他吃毒药呢。攥着单相权的衣袖,单柏哀切道:“父亲,难道过去的……十九年,什么都不是?”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单柏极度伤心的说道:“过去的十九年还不足以让您认可我么?我就是……您的儿子啊……为了您,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我就是您的儿子啊,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认定了您,这辈子除了您谁都不是我父亲,因为您我才有今天,如果没有您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懂……我……我”单柏费劲的喘了几口气,嘴唇惨白惨白,手湿湿黏黏的,衣服已经被血彻底染透。“您就是我努力生活下去的力量,您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父亲,血缘真的有那么重要么?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是您的儿子……”

“闭嘴!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是蛇蝎之心,只会玩弄人的感情。滚回去,走。半个月后,你我若都还有命就战场相见!”说罢,单相权猛然推开单柏,力道之大,竟将单柏一掌推飞。

“落儿!”湛双成扑过去抱住被推飞的单柏,一个飞身离开了皇宫。

“不许走……不许!”果果见湛双成跑了,费力的爬起来,喊了一声,提着剑飞身去追。

聂安和兆炎合力杀死了长髯老者。聂安大汗淋漓,也受了伤,被兆炎扶着才能站稳。转过身时,聂安正好看见单相权灰白的脸。

“王爷!”

单相权对聂安的喊声置若罔闻,扔下手中的软剑,像是没有意识的梦游人一样缓慢的转过身,步履蹒跚的迈进了大殿。

第一百二十一章:战前相见

半个月后,单相权带兵压向离国边境,一路过关斩将,迅速收了离国的几处城池,然后向单柏下了战书。

某天,单相权在营帐中静坐,聂安来报说离国派使者送来了战书。

“请他进来。”单相权一脸冷淡,自那次诛杀湛双成等人平叛后,聂安再没在单相权脸上看到过任何的生动表情。

“您真的要见他?小心是……”聂安怕使臣是离国派来的刺客。

“使臣来见岂有不见的道理。”单相权面色沉肃,抬手示意聂安将人带进来。

片刻后,使臣觐见。

呈上一份战书和一件衣服。

单相权派人接过东西,目光死死定在在俯身跪地的使臣身上,片刻后,单相权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大账内,只留下单相权和使臣二人。

“你知道我为何迟迟不称帝?”单相权用像是和故人叙旧一样的口气,对着跪在地上的使臣悠然淡漠道:“他们无数次把龙袍披在我的身上,可我还是没有称帝。我等的就是和你在战场上拼杀那天,若是我赢了,这些都是我单家的天下,我再称帝……”单相权用手掌平抚了一下桌子上的地图,“若是你赢了,这些随你姓白姓离姓什么都好。”

跪在地上的使臣浑身一颤,片刻后,使臣抬手从脸上撕下人皮面具。

单柏一脸泪水的凝望着冷傲无情的单相权。

“您真的可以认出我?”单柏内心很惊喜。

单相权冷哼一声,不做理睬。

“弘弟没死,真的没死。”

“我知道,他是我儿子,怎么可能随便就死!”单相权命人将后山坟中的人挖了出来,只是一堆烂肉白骨,单相权看了几眼,就认定那不是单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堆白骨……单相权无论如何也不承认那是单弘。

单柏那日被湛双成抱走,清醒后让湛双成将他带回离国。虽然湛双成十恶不赦,可终归是疯了,见湛双成一见他就落儿落儿哀求抱喊个不停,单柏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囚禁了起来并没有杀死他。

然后又仔细询问了果果当日的情况,单柏听果果的描述,觉得单弘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随后,单柏派给果果一些人,让果果带着他们去寻单弘,天涯海角也要找到。

“对,不会随便死,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我愧对他们,不配做他们的大哥。”单柏跪着爬到单相权身边。迟疑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单相权的双膝上,低声道:“不管您要求我做什么都好,咳咳……我都愿意。这天下就是姓单,没有什么白姓离姓,咳咳……”单柏边说边咳,掏出锦帕堵住嘴猛咳了几声,然后将帕子快速团在手里。

“滚开!”单相权毫不心软,一掌推开单柏。

单柏被单相权推倒在地,额头渗出冷汗,神色极为痛苦。想必是当日受过的那些伤还都没好。单柏吃力的撑起身子,似乎还想靠近单相权,被单相权喝止住:“若是你再过来,我就一掌拍死你。”

单柏眼底一黯,道:“儿子的天下,不就是您的?为何一定要兵戎相见,我……不行,不行。我没办法和您在战场上对战。”

单相权冷冷瞥了单柏一眼,嘲讽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儿子,还要我说多少遍?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你好歹也算是一国之君,离国的国君真是副贱骨头……当初拥护你的那些大臣一定是瞎了眼。那个李峰也是你的功臣吧,呵,有那样的开国功臣,难怪会有你这样的君主。”

嘲讽的口气,冰冷的眼神,让单柏的心如坠冰窟。单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不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再和单相权敌对,可他知道单相权态度坚决无法动摇,一时茫然。

“走,快滚,三日之后,你我战场一决生死!你不是早就想杀我么,战场之上,也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能耐!”单相权将单柏给他的衣服扔回到单柏身上,不屑道:“拿着你的东西快点滚。战书我留下,那件破烂衣服你拿走。”

单柏紧紧攥着那件衣服,苍白的手指不住颤抖。狠命咬着嘴唇,单柏将衣服恭敬的放在地面。

“如果您一定要与儿子战场相见……儿子依您,不管您要做什么,儿子都愿意。”

单柏看着单相权,微微而笑,能死在单相权手中,单柏觉得没什么不好。在单柏心里,单相权就是他父亲,不会因任何情况而改变。父要子死,子愿为父死。单柏一身的伤没一处是好的,体内的毒也无法解开,本就时日无多。如果单相权真的铁了心不要他,单柏乐得死在单相权手中。这样一来,单相权会不会记他一辈子?

“对了,还有这个,这个……这是那两年您不在时,儿子为您准备的生辰贺礼。”单柏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人,一个小木马。单柏恭敬的将这两样东西放在衣服边,脸上有些笑意。“这次的肯定会比六岁时做得好,您看木人和木马都会动。我研究了一个月才做出来的。”

见单相权面无表情,单柏垂下目光,轻声道:“那两年,我的内心深处根本无法接受您已经死了的事实,我总觉得您就在我身边,也许有一天我走在街上,就会听见您喊我”柏儿“的声音……”单柏说着,眼中逐渐含满了泪水。

“我那个时候就想,我一定要尽快杀了湛双成,将您给我的东西抢回来。我丢了您给我的东西,您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肯再回来。等我将王位夺回来的时候,您就会回来,某一天我一睁开眼,就会看见您坐在我身边,就像小时候那样。”单柏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低着头继续道:“当时我还想,如果您没回来,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等到天下大治时,我就去找您,向您道歉……咳咳,咳咳。”话未说完,单柏就开始咳嗽,黑红色的血透过了帕子。单柏咳得很厉害,苍白的脸上隐约可见皮肤下青色的毛细血管,衬托得嘴边那一抹黑红格外扎眼。

宽大的衣袍随着单柏的动作抖动不停,单柏瘦削的身子越发单薄,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飞。

单相权稳稳的坐在座位上,面色从容无波,单柏可以把肺咳出来的痛苦声似乎并不会撼动单相权平静的心海。单相权的目光扫过单柏手中沾满血的锦帕,淡淡而过,面无表情。

“我是个不懂事的人,我总是伤害别人。我经常在别人的身上找您的影子。当初南逸如此,后来的白将军也是这样。他们对我好时,我总想着他们就是您。然后是师叔……”

想到云万生,单柏的手紧紧攥着,片刻后,一丝鲜血顺着单柏的手心蜿蜒下流。云万生是生是死,单柏不知道,那晚后,再无云万生的任何消息。被一剑贯体,凶多吉少。单柏虽然气云万生那样对待单相权,可云万生对他的好真真切切,单柏无法忽视。

“闭嘴!滚!”单相权似乎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单柏自言自语式的倾吐,凛然道:“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这些话为何你以前不说?现在说……毫无意义!记好你的身份,战场之上,刀剑无情,人也无情。你最好拿出点魄力来,别让我一击就败。聂安,送客!”

单柏捡起面具重新带回脸上,临走前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单相权。然后就随聂安走了。

不久前,他才知道单弘的眼睛看不见了。正巧单柏从地道里拿出了两样东西,一件刀枪不入的金蝉甲,还有一本可以洞测天机的古书。单柏按着书上的指示,做法许了个愿,以真龙天子三十五年的寿命换单弘一双眼睛。那件金蝉甲,单柏亲自将它缝进了衣服中,给单相权送来。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这件衣服可保单相权不受重伤,今后也可战无不胜。

如果单相权可以穿上他送的衣服,就证明单相权内心并不像表面的这般无情,如果单相权愿意穿上这件衣服,就证明单相权还是爱他的……

单柏还清楚记得那日单相权昏迷中喊单弘名字的情景,今后有单弘陪着单相权,单柏觉得很放心。至于他,打输打赢,结果都一样,反正他都要去找卓儿。两个天下都是单家的,输赢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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