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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瞳绝艳 下+番外篇——by散尾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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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那年是十八岁,转眼已相识七年。其中辗转多少人事辛酸,阴谋险恶,世事轮回,都已记不清了。而你的面容却愈发美艳逼人,普天之下怕从未有过也再也不会有你这般美丽的人。

我终于相信,说书人所言非虚。重瞳幻影,艳绝天下。

第七十七章

“一切都缘于我的罪过。如果我早些收手,他就不会离我而去。”

每当听他用悲伤的语气说起那个心心念念的故事,那个再也找不回的人,心就会一阵阵揪痛,无以复加。

而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安慰他。仿佛只是一个无力的旁观者,隔着透明的高墙,分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又在伸手的瞬间犹豫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伤、被伤……这两个人间曾经历过的一切被用一种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吐出,如春雨润物,植入心底。

而作为聆听者的我却可悲地身陷那个故事之中无法自拔,渐渐的,心底深处那个拼命警告我保持距离的声音也逐渐被隔绝在视听之外,闭塞了五感,封锁了迟疑。这感情就像是触动了机括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摧枯拉朽地吞噬一切,所有的企图反抗都显得徒力而苍白。无法用计量去划清界限,也无法用理智来竖起自卫的利刃,就这么被从内部寸寸瓦解得体无完肤,待意识到时,已然沦陷得万劫不复。

不断地扪心自问,若换做我,我会怎么做?原谅他?理解他?还是像那个少年一样闭上眼睛拼命逃离,哪怕消除一切记忆,无论疼痛、欢愉,舍弃自己曾经存在的证明,清空灵魂,也要将他彻底忘记。

只是为了忘记而忘记,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内质竖起坚硬的外壳,以另一种近乎绝望的方式消失于世。

因为太恨,还是太爱?抑或,只是为了不再互相伤害,血肉淋漓。我不懂……头,一阵阵剧烈绞痛,一旦我企图想要捕捉到些隐藏在灵魂深处的讯息就会头痛欲裂,有什么东西在拼命阻止我回想。

摇晃了两下,扶住桌角的手稍一打滑,随着瓷质落地碎裂之声,一地的青花白瓷,仿佛支离破碎的蝶翼,片片零落。

抬起头来,古铜镜光洁丝滑的镜面中映出我的面容,清秀,憔悴,满脸倦意,唯额角一只血蝴蝶优雅地舒展鳞翅,血丝如妖,灼目逼人,仿佛在下一秒便会挣破肌肤,羽化而出。头痛如绞,一幕幕多变的幻觉冲上眼眶,我一手抵额,紧咬住下唇,待终于平静下来时,已是冷汗淋漓。

自从蝴蝶蛊从身体里引渡走后,身上的血蝴蝶印记也都渐渐消退了。唯独额头上的这一枚,近日里看来这印记没有减退,反而貌似渗入皮肤,愈加鲜活,也不知是不是那蛊毒留下的后遗症。不仅如此,往往一旦我企图回忆,就会感到头昏眼花,而蝴蝶的血色就会陡然加深,吸饱了血水般,妖娆地舒展筋脉,连蝶翼上一丝丝细小的纹路都分毫毕现,活色生香。

这到底是怎么了?思绪,乱得不受控制。

细密的汗珠从全身毛孔中不断渗出,衣衫紧贴在肌肤上。桌子大幅度震动的声音引回了视线,沿着桌面一路找寻震源,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战栗不止,无法遏制。

连连倒退几步,一直退到跌坐在床榻上,呼吸急促而沉重,像是经过了千里跋涉,缺氧的痛楚逼得我皱起了双眉。

我,怕真是病了。

房门被大力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我的额头。一点冰寒湿润的东西被塞入口中,火急火燎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连呼吸,也顺畅了一些。

“如何?”

他在我身边坐下,一只手依旧覆在我额头上。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宽慰般慢慢抚平我皱起的眉尖:“你是不是又回忆以前的事了?”

见我默声不语,琉璃色的重瞳之眸中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犹豫,但也只是刹那,那抹异色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不要再勉强自己了,你想知道什么我会慢慢地都告诉你。”

平缓的语气,温和得酥软了心尖。我垂眉敛目,许久,抬头径直看进他目中:“那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为何失忆?”

慢慢梳理我额发的手顿了下来,他看着我。片刻,又转开目光,修竹般细长的手指顺着黑漆生丝般的头发轻轻滑落而下,自然而然地垂落到我的肩头,卷起一缕黑发,又缓缓松开,惬意地看发丝从骨节分明的指间疏落而下。

“因为你误以为我背叛了你。”

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述说的是一件于己无关的琐事。我心下一窒,猛然抓住他栖落在我肩头的手,逼近那双看不清深浅的瞳仁。

“那事实呢?”

目光相触的刹那,我企图从他眼中捕捉到哪怕丝毫的动摇与忐忑,然而,却只是徒劳。

看不透的目光,暧昧而深邃,深埋眸中的情绪隐藏得无懈可击。

“你很在意吗?自己的过去。不,是那个人的过去。”他微微翘起嘴角,似笑非笑。

“你爱他。”紧咬住下唇,我避开视线,艰难而缓慢地,深吸一口气,“而他,好像也还爱着你。”

手指轻轻点了点心脏是位置:“在这里。”

“我想,既然互相深爱,又何苦让彼此都这么辛苦?或许,他已经原谅你了。”一波一波的无力感从麻木的脚尖一直传递到头顶,刺激着全身经脉。下意识双手环抱住自己,强忍住不自主的颤抖,声音却断了线的风筝般,越来越低,直到低得几不可闻,“我只是,不想再看你这么痛苦。”

明显感到眼前的人目光一僵,无声的苦笑,从眼眸深处渐次荡漾而出,晕开的波纹连带周围的空气也跟着起了皱。

“不,他定不会原谅我。”斩金截铁地。不知为何,那双从来都不动神色的眼眸中忽然间漫起了虚白的大雾,迷惘、伤痛,还有浅浅的悔意……

“不要再企图回忆。只要你答应陪在我身边,便足够了。”大雾散去的刹那他的眼神蓦然锐利如割,语速很慢,却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我迟疑着,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却弥漫起一丝浓郁的不祥感,不安,不安,不安……

总是在想,是不是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人会更好,会让他不再这么痛苦。被这种思绪纠缠着而不断企图想要回想起过去的一切,企图唤醒沉睡在记忆中的那个人的我,一直以来,是不是会错了意?为何如今,此刻,总觉得眼前之人变得朦胧,看不清,好像是刻意隐瞒了什么,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忍不丁打了个寒颤,狠狠压下心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怪念。

如果有一天当我想起了一切,却发现这貌似美妙的爱情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浮光掠影,当我终于察觉自己四处追逐,却早就身在局中……那我是不是会后悔曾经,后悔那个拼命企图唤醒记忆的自己,傻得太过可怜。

第七十八章

夜色如泼墨写意,层林尽染。昏黄的一豆幽光下,眼前之人已然安然入睡,睡颜美好。纤长浓密的眼睫随着平稳的呼吸上下起伏,仿佛一座白玉雕塑,美得不似凡人。

随意搁在枕边的手五指修长,色泽如玉。轻轻重合上骨节分明的手,小心地塞进被褥中,仔细地掖好被角。无端的疲惫感随着倦意浪潮般袭来,我揉了揉眼睛,吹熄了床头的八角宫灯。

推门而出,东方天光微露,昏暗的天被熹微的光抹上了金边。晨风凛冽,空气干涩而冷冽,夹杂着初雪的寒意,从口鼻处倒灌而入时,只觉得喉口一痛,下意识裹紧了猞猁裘。

呵出的气息被雪风一吹,转眼间化作一团白雾消散不见,伸展了一下僵硬的筋骨,与往常一般,开始清扫庭中堆积了一夜的积雪。庭中光秃秃的枝桠仿佛满地饿殍无力地直指苍天。宛如一声哀怨的啜泣,风在树枝间呼啸着穿梭而过,闻之断肠。

雪花从低压的冷云中飘摇而下,不一会儿,清扫干净的庭院里便又多了一层浮雪。抖落下堆积在肩头的雪屑,呵出一团白雾,搓揉已经冻得微微浮肿的手。正想回头再扫一遍,却听见一声脆耳的枝折脆响,回头间,庭院入口处有什么一晃而过。

“谁?”我警觉地调转扫帚,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逼近过去。

“苏陌。”

一扫帚刺出,恰到好处地抵在那人眉心。

“别、别,是我,是我……”

眼前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素齿朱唇,目如点漆,一身白衣胜雪,衣摆纹莲。被白雪一映,恍如雪魂化作的仙人,灵气逼人。

“你是谁?”我微微眯缝起眼睛,上下打量眼前之人,一身文弱书卷气,料不是习武之人,不犹心下放松了点戒备。

“霍游仙啊,你忘了谁都好,怎么能把我也忘了?”

他焦急起来,压低了声音,不忘紧张地四处张望一番。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苏陌。”

我垂下扫帚,不悦地皱皱眉头。

“怎么会认错?苏翎说看到一个酷似苏陌的人,我猜就是你了。我就知道你命大福大死不了,但好不容易失忆,怎么又跟瞳影扯上了关系?”

他口不择言的表述已然让我颇感不快:“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赶紧走吧!”

只听得一声幽幽的叹息,他原本收在手中的折扇忽然展开,紧接着忽地凑近过来,拿扇子掩住我们侧边。少年秀美的面容正对着我,眉眼轻弯,疏忽莞尔。

“苏陌,我这可是要救你。与魔相恋,注定要在仇恨纠葛中孤苦终生。瞳影不是你今生的归宿。”

我被他这不知所以的话微微错愕。愣刹间,只见他折扇一并,扇尖点到我眼前,上下掂了掂:“你懂我的意思不?”

“都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苏陌。”

我几乎是脱力地扶住扭紧的眉心,心里暗暗揣测这人和苏陌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听他之言,倒像是朋友。然而,看到这张脸心里却完全没有亲切感可言。

他说他在救我,什么意思?听起来倒像是在说我深陷虎穴似的,莫名其妙!

“先不说这个,倒是你的脸是怎么了?一阵子不见就多了个蝴蝶,那倘若是一年不见你,可不就变成了大花脸?”

扇柄挪移过来在我额头上戳了戳。双眉揪紧,摇头避开紧追不舍的扇子,我拿目光狠剜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他完全无视我不满的目光,大眼睛眨了眨,虽是笑得随意,语气却又是异样的自信满满:“等你恢复记忆后,就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了。”

“你是聋子吗?都说了你要找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谢谢你煞费苦心,我丝毫完全绝对不想恢复记忆!现在满意了?请你马上离开。”我忍不住拔高了嗓门,义正词严地举起扫帚一指外头,顾不得情面,语气中的怒意毫不遮掩。

眼前一直笑得不痛不痒少年总算是有了反应,微笑着的脸逐渐沉寂,笑容流水般从精致的脸蛋上慢慢流失。

“苏陌,”虽是语气淡淡,而投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却深邃得仿佛两个小小的漩涡,潮流暗涌,各种情绪百般回旋,“你可当真以为瞳影是会后悔之人?”

他顿了顿,冷眼看我急剧变化的表情,直到我脸色虚白,再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时,淡淡地继续道:“你可有想过,比起为曾经所做之事后悔,他定会选择做出更残忍的事来掩饰曾经的过错。”

“你。”我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吐沫,口舌干涩,“想说什么?”

“那个人比谁都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他后悔,而往往掩饰一个谎言,就需要编织更多的谎言来弥补缺漏。这一遍又一遍重复循环的过程中,就已经注定了走向无法回头的终结。而这一路来,为了保护自己,他注定要伤害更多的人,哪怕并非出于己愿。”

他看着我,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如今的我所无法理解的东西,仿佛早已看透一切的神明,悲悯地俯视尚在苦苦挣扎的苍生。

恐惧感,莫名地席卷而来,狠狠撞击在心上,高压逼迫出尖啸从脚底一路蹿上眉间。头,隐隐地,又开始痛了。

恍惚中,连声音都开始模糊不清,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空落落的回音荡漾不息。

“他早已经停不下来了,苏陌。”

一只温暖的手搭上我的手背,暖意从对方身上一波波传递过来。

“而你,趁现在还可以回头,不必陪着他直到被伤得血肉模糊。”

“不要你管!”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一把甩开他,调转扫帚,圆木的柄尖冷冷抵在少年柔软的脖子上,深深压出一个紫青的凹痕。

世界重新一片清明。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想想。

“苏陌……”

“够了!”我怒吼着打断他,“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我叫蒙荣,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那个人已经消失不见,也注定不会再回来了!”

“够了……”我大喘粗气,手中的扫帚‘吧嗒’一声徒然落地,‘咕噜’几声后滚进了草丛。

向后跌了几步,我几乎稳不住身形。

“苏……”他在喊出一个字后及时地闭了嘴,一脸紧张地伸手想要扶住我,却在触及我的瞬间,忽然触电一般被一股大力弹飞了出去,连尖叫一声都来不及,狠狠地撞击在树干上,扑簌簌震落一地积雪。

一只触感分明的手扶上了我的肩膀,回首间,艳色逼人的琉璃重瞳中杀气如狂风骤浪,一触即发。

那少年微弱地动弹了两下,呕出几口殷红的血,黑眸中满是恐惧,面如土色。

“够了。”我抓住想要上前给他致命一击的瞳影,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已经够了,让他走吧。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再企图回忆,我会遵守诺言,永远陪在你身边。”

琉璃色重瞳缓缓转向我,宝石般耀眼的双目中倒影出我的面容,安静、坚定,毋庸置疑。

僵持许久,那翻涌如云的杀气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他抬头,冷冷地看向跌坐在地颤抖不已的少年,紧抿的薄唇中轻蔑地挤出一个字,如薄冰碎裂,孤高若天际浮云。

“滚。”

看着少年仓皇而逃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心,也一点点冷却,冰冻,霜花四裂。

“回去吧,外面冷。”

温柔的语调,随着一股清风,吹拂进耳中。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抬起头,天,是空的。

仿佛被囚禁在无形的笼中,茫茫然间,仿佛看见高耸入云的铁牢,遮天蔽日,无处遁形。

第七十九章

到底是何时才沉沉睡去的,已经记不得了。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般,有什么东西在搅动脑汁,将本就零乱的思绪搅动成一团浆糊。

霍然睁开眼睛,枕边空空无人。摸了摸床榻,依旧带着温热的体温,应是刚走不久。

沉沉叹了一口气,随意捡了一件外套披在肩头,立起上身依坐床头,瞪着没有焦距的双目,茫然望着空荡荡的黑暗。

自从那日,已经整整半月了,头痛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锥子在一下下凿着脑壳。偶尔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甚至于会出现脑袋碎裂,脑浆迸射的幻觉。唯一可以算的上变化的变化,就是镜中倒影出的我,表情越来越木然,僵硬,冷静得出奇。目光淡漠疏离,仿佛宣纸上墨色晕染,淡得仿佛能随风飘逝。看着镜子,熟悉的脸,却陌生到让自己胆战心惊。

我,无意中越来越不像我了。

而那个人,他看我的目光越来越暧昧,非同寻常的温柔。他看着我,温柔如水,艳绝天下,却让我不寒而栗,几乎要落荒而逃。仿佛自己已经化身为一个玩偶,按照主人的意愿捏造外形,摆动肢体,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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