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宫颜送去照顾寒熠们,就同行,走到了营帐,前日的大雪现在也有了融化的迹象,常言道,瑞雪兆丰年。可是,如今战火纷飞的聊城,不知还有没有丰年的福分。
“敌军怎样?”宇文离上前落座,浅浅的哑了一口备好的暖身酒,“照理说,这次的大学一定是打击了敌军的积极性,他们被困在雪中,也是在做无谓的挣扎罢了,赵将军,不知敌军可有后撤的迹象?”
赵影桦的语气也是十分的奇怪:“王爷说的没错,此次南蒙挑在如此恶略的天气进攻,确实是十分的不利,但是聊城外被困的军队却没有丝毫要弃城后撤的迹象。”
蜀豫皱着眉,散乱的青丝披在肩上,有种凌乱的美感,坚毅的眉目总给人说一不二的感觉,很难想象这个人是一个“为妻至上”的人:“小寒,咱们昨日黎明回来时,你有没有发现西边山障的后面有什么不对劲?”
寒淡韵仔细的想了想昨日的情景,刚想摇头,却猛然想起了什么,不敢确定的说:“有……炊烟?”
蜀豫猛地抬起头,诧异的说:“你也看到了?昨日以为山的后面有农家,直到昨晚,昨晚月光很明亮,落儿看了喜欢,就在院中停留了一会儿,回来时,她告诉我,仿佛在西边的山顶,看到了非常微弱的火光!”
蜀豫缓了一口气:“要知道,因为落儿以前职业(呃……好吧,小偷也算职业的一种嘛!)的关系,她对黑夜当中的一切都十分的敏锐,若她说山后有火光,那必定是从半山腰上传出来的火光,也多亏了雪,才能把亮度扩大,让落儿看到。”
宇文离一听十分的惭愧啊,同样是在院子中待了好长时间,人家就发现了火光,自己就只顾着伤春悲秋了:“可有查看?”
蜀豫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了宇文离:“虽然到那时,地上明显已经打扫过了,可是,我和落儿还是在积雪下找到了这个。”
宇文离打开了之后,发现了一小堆黑色的粉末和……一个香囊。
“我们在山角下,发现了脚印和车辙的印记,方向是由我们,走向南蒙!而那堆粉末是碳,那个香囊,是……”
寒淡韵拿过了那个绣的异常精致的香囊,仔细查看着:“这是灵岭一带的风俗,成亲的当晚,女子要给男子带上自己亲手绣的香囊。”
宇文离突然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为,灵岭一带在南方,甚至,和临安不远:“这么说来……”
蜀豫暗自为这次的战争捏了一把汗,首次产生了想要撂挑子不干了的冲动:“王爷,我们可要做好准备,这次南蒙之所以干明目张胆的南下,可能在朝廷中,有内应,而且那人的权势很大,甚至可以调动朝中的粮仓。”
“不止!”寒淡韵放下了手中的香囊,拿出手绢擦了擦自己的手,“寒某这里还有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各位可想知道?”
各位在坐的人都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因为谁都知道当朝文倾侯消息灵通无比,且从未出过差错,线人遍布全国,却神出鬼没,无人知其行踪,那他要说出的震惊消息,绝对是实打实的震惊,所有人都对这点深信不疑!
寒淡韵闲闲的等大家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才缓缓开口:“今早接到线人来报,此次南蒙进攻中原,是……当今圣上一手策划的!那个为敌军送粮的,很有可能也是当今圣上。”
此话一出,营帐里顿时哗然一片。
宇文离之前也有过这个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不相信宇文锦会做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愚蠢行为,但如果在淡韵架空了他的势力后,他为了自己手中的兵权,这件事就很有可能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
“就是,大家素来知道你因为个女人与皇帝不合……”
“当今圣上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
“……”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征讨开。都是一群大老粗,也不懂得节制,更不懂得修辞,只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虽然没有恶意,但听上去都是十分的粗俗不堪。
寒淡韵安静的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一群人,他就知道回事这种结果,但是自己必须这么做,只有这么做,整个军营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主子卖了,才能拿出所有的忠心给宇文离,才能背水一战!
整个大帐是在宇文离冷冷的注视下销声匿迹的,宇文离的眼光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安静,就连在战场上浴血重生、德高望重的将军,都在宇文离的注视下生生的打了个冷颤——那种皇室的尊贵与冷血,霸气与傲骨,是深深刻在宇文离的骨子当中的。
待到帐内安静了下来后,宇文离冷冷的说:“今后谁敢再对文倾侯出言不逊,军法伺候!在军营中他的话,就是本王的话!”
虽然表面上安静了,可是任何人的心里都不会平静,或许骂的更难听!
寒淡韵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在战场上,其实是有很多人都对出谋划此的军师是十分不满的,他们认为,只有能上战场杀敌,浴血沙场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所以,这群人,永远只能是,被统治者。
蜀豫从小就和寒淡韵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寒淡韵的用意呢:“各位将军不要冲动!大家想一想,这次为什么朝廷没有给我们任何援军?”
“我们不需要援军,那群南蒙人,我们可以收拾得了。”
蜀豫接着说:“那为什么,南蒙能如此顺利的在没有任何的预兆之下连攻三城。”
那人的底气开始有些不足,但还是嘴硬道:“那可能是防守不当!”
“你别忘了,中土的那个边境是没有守卫的?那些守卫呢?没有皇上的命令,谁可以调走驻边军队?”
“这个……这个……”
“更多的疑问我就不说了!你们自己也有脑子,就比如那堆粉末,那个香囊,甚至……那些脚印和车辙……”
“可是……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怎么做?”看来这几个问题很奏效,大家已经差不多接受了这个结果。
“为什么?那就要问问我们敬爱的王爷了……”
第七十五章:沉思往事立斜阳
宇文离不理蜀豫,只是说了一声:“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先下去吃饭吧。淡韵、蜀豫、赵将军,你们三个跟我来。”
四个人一点也不含糊,径直来到了聊城的城楼上。
聊城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是个四面环山的小峡谷,四周群山怀抱,只在北边和南边有一个几乎架在半山腰上的两座城门,由于聊城的老百姓没有做商的习惯,而且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所以一般只有初一、十五的时候城门才会打开,聊城的人们会出去买一些生活的用品,一般情况下,都是自给自足。
一群人登上城门,看着那不远处的营帐,这就是勾结的证据。
“聊城并不是必经之路,如今南蒙弃海林关而聚集在聊城的城下,很显然,宇文锦只是想削弱宇文离手中的兵权,却不希望自己好好的国家真的灭亡。”寒淡韵指着城外的峡谷当中升起的袅袅炊烟,冷静的分析。
“没错,宇文锦一定是和南蒙谈了什么条件。”蜀豫神色颇为凝重,“皇上一定是提前已经安排好了路线,所以,南蒙尽管比我们更适应如今的天气,但是,游牧民族却没有足够的粮食来支持这次大规模的进攻,所以皇上才会背着我们向敌军送粮,真荒唐。”
宇文离气急败坏:“本王都说过了不会再去和他抢什么皇位,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如此笨的方式,真丢皇族的脸!”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在旁边沉默了好久的赵影桦终于好不容易的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事实就这么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啊。
寒淡韵立在城头,表情孤高自傲,微微一笑淡淡的道:“空城计!”
“空城计?”宇文离首先反映过来,“不行太危险了,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除此之外,难道,王爷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寒淡韵毫不客气的驳回了宇文离的声音。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蜀豫:“小寒你和王爷同去,这里交给我和落儿好了,毕竟在这里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正面交战,我和落儿还是应付得来的,再说了王爷那边也需要一个用起来得心应手的人!”
寒淡韵低头想了一下:“也好。”
到是旁边的赵影桦再也看不下去了,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啊:“你们再说什么?”
蜀豫无奈的看了一眼兵书没少读,却始终运用不上的赵影桦,可能有些人天生就只能打仗吧:“好好动脑子想一想,你觉得南蒙会如此白痴的好好守在这里,为了一个夺不下的城池?”
“你是说……”赵影桦好像明白了一点,但是又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聊城外已经聚集了南蒙如此多的军队,不可能再抽出人在海林关攻城啊!”
蜀豫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想打人的冲动,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还是不明白:“你笨啊,难道南蒙能和我朝合作,削弱我们的兵权,就不能和蛮族、楼真族什么的合作,他在这边拖住我们,让他们在海林关一片发动大规模进攻?”
赵影桦彻底蒙了,怎么都不会想到在有生之年能碰到这么一档子复杂的事:“那需要我做什么?”
寒淡韵拉住还要凶人的蜀豫,淡淡的吩咐:“还要烦劳赵将军,瞒着一众将领,把军队分批转移出去,一次百人小队,目的地是海林关外五十里处,埋伏好,不得让任何人发觉。此次事关重大,很有可能关系到你我的身家性命,将军一定小心行事,在雪化之前,寒某和王爷自会赶到和你们会合!”
赵影桦赶忙转身:“好,在下这就去办。”
“等等,还要麻烦将军,我需要这几个人的详细参军档案。”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名单,递给赵影桦,“此时也要绝对保密,麻烦赵将军!”
“不麻烦不麻烦,公子放心,详细的我今晚上给公子送去。”赵影桦诚惶诚恐。
待到赵影桦走远了,宇文离才纳闷的问:“刚才在营帐中你怎么不一下子说完?明明大多数人都会答应的。”
寒淡韵摇了摇头,再次把目光放在了远处:“因为那份名单。”
“名单?”
寒淡韵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刚才故意透露了我们的发现,很明显看见有些人的反应十分不对劲,按理说,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质疑,可有几个人就很平静,就连那份不信都像是装出来的,而那些人正好和无邪提供给我的名单是一样的。”
“淡韵,你是怀疑,我们之间有皇上派来的眼线?”
“现在还不好说,一切要等到赵将军查好之后才可有定论……”寒淡韵在狂风中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王爷,你现在去稳定住所有人的情绪。”
“好。”宇文离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寒淡韵的身上,笑得十分温柔,“你也早点下去,免得着凉。”
“小寒,我一直以为你在利用他!”蜀豫看了看那个穿的单薄的身影走远,又看了看身后披着宇文离外袍的寒淡韵。
“之前一直是……”寒淡韵笑了笑,“其实就连我们的相遇,都是我一手安排好的。就算当时叶公子不提议来茗韵轩,自己也早一安排好人把他们骗到茗韵轩,世人都知王爷喜爱墨宝,想找到他的弱点,并不难……但是,世上就是有那么多凑巧的事,我安排的人根本没用上……”
“那你什么时候……”蜀豫也总是觉得寒淡韵不可能出现什么一见钟情,更别提对方是个男子了。
“什么时候?”寒淡韵轻蹙起了眉,是啊,自己是什么时候陷下去的呢?那次高山流水般的合奏?那次寒毒发作时的悉心照顾?秋神祭上把最小的彩球送给自己?还是赈灾路上的点点滴滴……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就那么陷下去了,待到自己发觉时,已经回不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仿佛所有的回忆都和那个紫衣男子有关,突然展颜一笑:“不记得了呢,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呢……”
有多久?连自己都不知道,久到沧海已三次变了桑田……
蜀豫皱着眉,还是决定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他爹告诉他,他们之间是没有结局的,一个只能活到三十岁的男子,和一个一生命犯桃花的男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好结果?寒淡韵一定是知道的吧,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似乎,自古以来都是“天妒红颜”。
世事残酷,可是翻转过来想,未必不是一种慈悲。
看现在,寒淡韵这么开心,有人可以这么无条件的像自己爱着落儿那样爱着寒淡韵,这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打起精神,自己还有一场独自面对的仗要打呢。
爱了就爱了。
第七十六章:生怜玉骨委尘沙
本来按照寒淡韵的计算,这雪直到后天就会化完,可是晚饭刚过,天空又零零落落的飘起了雪花,寒淡韵看着窗外雪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合上了窗,剪了剪闪动不止的烛芯。
宇文离推门进来,一阵冷风迅速卷灭了红烛,宇文离迅速反身把门关住,拍落了身上的雪花:“我看宇文锦那家伙绝对是算好的,能做出那种决定,肯定是算好我们会拆透他的计划,赶去海林关,如此天气,我们粮草供应又足,苦的肯定是对方!他肯定算好了我们压根就不会输!真气人,被那个家伙耍得团团转。”
寒淡韵摸索着点亮了那盏烛火,拿纱灯罩住,烛火给他那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平添了些凡尘的气息:“圣上的名讳也是你我随意可以叫的?”
宇文离瘪瘪嘴,语气中是慢慢的不屑和不在乎:“哼,要不是本王退出,现在坐在皇位上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发觉自己说的不对,一下子禁了声,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看寒淡韵的脸色,发现他没有生气,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可是,寒淡韵的生气,你见过什么时候是写在脸上的?所以,正当宇文离松了口气的同时,一个让他险些摔倒的声音幽幽的,漫不经心的从某人口里传了出来:“此战过后,寒某把皇位赠与王爷可好?”
寒淡韵这话说的还真不是吹牛,自从没了宇文离的阻挠,皇族里哪个人是他的对手?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是向他套近乎,以求自己地位的稳定。
最后几个月,他的动作更是放在了明面上来,宇文锦也就空坐了一个皇帝的头衔,若不是寒淡韵实在是对官场没什么好感,说不定现在的江山已经易主了。
也许就是自己做的太猖狂了,宇文锦才不得不走这招险棋,用将近半壁的江山下了一个赌局,赢了,可以收回宇文离的兵权,顺便摆脱寒淡韵的控制,输了,只要宇文离不逼宫,这样就可用半壁江山换得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