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大概是忙了，所以才会忘了吧…。』我在一头笑著，眼光瞄到梦矢正吃著老妈作的面疙瘩，又匆匆转回视线。
『这麽重要的事他也能忘，真是…。』
志明抱怨了一会，又跟我提到新店的事，听说离商城不远，就在对面开店，再过一阵子，商城盖好之後，人潮一多，店里的生意会更好。
我突然想到本来该跟志明说土地价钱的事，『志明，那个价钱…』
他打断我，『哎…，也不就四五百万的价格，上次他们约略就跟我说这个数，也挺好了。』
志明还说著当初买下那家店，其实也没花多少，就三百多万而已，加减算起来，也算值得了。
『志明，是一千万。』
话筒那端沉默了好一会，我还以为电话是不是被切断了，喊了好几声，志明都没回应。
我想他是太过震惊。
『恋…恋笙阿，你确定你没听错，是一千万？！』
有点恼怒为何每个人都这麽看低自己的能力，难不成我还能多贴那五百万出来，就算把整个人都卖了，也没这个价阿。
他几乎都可以想像志明那一脸活像吃卤蛋，O字型的嘴脸了。
『没唬你，真的一千万。』
志明又是一阵沉默，然後开心地直抖他那个天生的大嗓门，『恋笙阿，我看你真的是我们这家地福星！天啊…，一千万是长怎样的？！你是怎麽跟他谈的？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平常就温温吞吞的样子…』
我哭笑不得，握著话筒有点无奈地道，『志明…』
不过我是心底替他高兴起来的，因为志明是个好人，就该有这样的好报。
虽然他不敢否认，这样的好运也是遇上齐颜才有的。
挂上电话，梦矢捧了碗老妈剥好的葡萄走过来，『是志明吗？』
明明是梦矢瞒我在先，不知道为什麽，却是我不敢光明正大瞧他，总觉得他会选择骗我，也就是怕我再跟齐颜联系，我实在没有立场与资格去责怪任何人。
『唔，是阿。』
梦矢盯了我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哥，你这次真的帮了志明一个大忙。』
而後又低下头，我知道他真正想对我说的，不会是那些客套的话。
『我不是想一再提起，不过老妈是不能接受哥你所希望的那种感情对象，你是清楚的，老妈又有年纪了，如果你真遇上喜欢的人…，尽量，别让老妈知情…。』
『这样对大家都好。』
梦矢把碗放到我手上，扶著双手让我握紧，『哥你吃吧，老妈剥得只剩葡萄肉了，很甜的。』
我默不作声接过，等梦矢走了之後，我才慢慢地拿碗里的晶莹的果肉放进嘴里。
面包店预计两天後就拆除，爱莲还在给志明的妈妈坐月子补身体，工作房里的大烤箱还有铁架这些生财工具都得搬到新店去，一整个上午只清了不到一半，我就已经乏力地坐在板凳上，没想到连我的体力都老老实实地退步这麽多。
以前跑百米的时候，他也能跑出十三四秒的成绩，现在大概是不行了。
『恋笙阿，你看起来累得就像条狗一样，才三十岁而已，还年轻的呐，你就是这麽单薄女孩子才老是绕著梦矢转，要不你那张脸不就清秀英俊得多吗？』
志明翘著腿也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摸了自己下巴长得会扎人的胡子，『不过我这胡子脸也挺有女人缘的，你要不要考虑改这种造型，挺男人味儿的。』说罢，又不正经地笑起来。
我突发奇想，如果我也留个像志明的满脸青胡，不知道齐颜还会不会照样对自己好？还是会看著他的脸哈哈大笑？摸了摸下巴，一片光滑，看来连点胡渣也长不出来。
『呵……』意识到自己有点愚蠢的想法，傻傻笑了几声。
『恋笙，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什麽好事，自你去外商公司回来之後，整个人就像活过来一样，有生气多了，以前要看你笑可真难。』
『咳…，哪有…』前头的电话响了，『我…，我去接电话！』
志明看了急忙跑去前头的恋笙，大咧咧地笑开了一张脸，『跑那麽急，顶多也就是爱莲，要不就你妈打来的。』
在电话响了四五声後，连忙接起，习惯说了西格面包店，因为实在有些喘，西跟格之间硬是打了个结。
『你跑过来接电话的？』那头的人似乎觉得有点好笑。
『呃，怎麽…是你？』手指紧紧掐著那电话线，就怕线路不良让电话给断了。
『快中午了，你吃饭了没？』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仓持先生温文有礼的声音，看来他也还忙著。
『还没呀…，店里正在整理…。』小心回头看了还在工作房里的志明，卖力地搬著拆下来的铁架。
『我想跟你吃中饭。』
『可是…，我这边不方便…。』若跟志明说要跟朋友出去吃中饭，他怎麽也不会信的，他这五年来，有的朋友也就是志明他们俩夫妻而已，难保志明这麽大神经的人不会哪天无意跟梦矢或是老妈说漏了嘴。
老妈还好应付，不过梦矢就难了。
尤其是去了外商公司之後，突然多出的朋友。
齐颜没有多为难他，跟以前那个只要一不顺他意就使脾性的男孩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没关系，反正过两天我们就能见面了。』
『耶？什麽？』
『呵，你去忙吧。哎，只好找我的秘书吃饭去了。』齐颜没给他多点时间问有关於见面的事，匆匆就挂上电话。
只剩他对著话筒发呆。然後又傻愣愣地微笑著。
齐颜，或许你真的又给我活过来的机会。
8
志明走到前头，看恋笙两手压著话筒腼腆的笑著，狐疑地扭著又粗又浓的两道眉毛，『恋笙，谁打来的？』这小子这几天真的很不对劲，以前他在R城是如何他不知道，不过来了这里，可就没见过他这副傻愣愣却又开心的样子。
不过总比一面愁容把心事全挂在里面的好。
『啊？哦…没事，打错电话的，你东西都搬完了吗？我也去帮忙吧。』指尖迅速离开话筒，刻意避开志明的目光，工作房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清光了，只差搬上车子送到新店那里。
『就你这麽丁点儿力？我看还是自己来，免得把你压扁了。』那铁架都比他的手臂还粗，真要他搬，自己还得担惊受怕呐。
『你去热车好啦，等会我们就到新店去了。』志明走回工作房，把门用板凳隔开，把东西一件件搬上面包店的专车，比较大件的机器还得叫货车来运。
『嗯，那我先上车。』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到店外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梦矢也在的话，就没这麽好过关，肯定会先把来电显示检查过一遍再说，以後还是叫齐颜别打公司电话的好…。
如果可以，他怎麽都不想看见梦矢对他失望的表情，他们约定好的，他也不想让梦矢认为他哥哥是个无法忍受寂寞的人，虽然他现在的行径实在很讽刺，不过他仍然想掩盖住自己的失败，至少在自己的弟弟面前。
虚伪。
为什麽自己得这麽丑陋地生活下去。
解开车锁，坐到前座将钥匙插入车孔，发动引擎，等著密闭闷热的空间一点点冷起来。
想起齐颜，又慢慢拾回那失落的情绪。
『林恋笙，又不是世界末日了，振作一点。』微微垂下眼睫，黑色的瞳孔紧盯著车底，『也不能老让他们担心，已经是个大人了。』
新店位在一条大街上，比起以前的面包店，位置还有店里的装潢都大得多，听说齐颜的公司也帮了不少忙，志明拍拍他的肩膀，都说是托他饼乾的福，对方才会给他们这麽好的待遇。
苦笑揉著自己被打得差点内伤的背，志明还是一样，除了对自己老婆轻手轻脚之外，其他人都是铁打的身体。
帮著志明将东西搬到新的工作房，里面还有冷热空调，能调节温度，揉面皮的时候不怕太冷或太热去影响了面团的柔软度，最重要的，也不让工作的人这麽辛苦。
以前只舍得吹电扇的人，当然会觉得受宠若惊，我也不例外。
志明搔搔头，显然对我感激的目光承受不住，『欸…，得了，别这样看我。我这个乡巴佬哪会知道有这种恒温的冷气？还不是仓持先生提醒我的，要是早知道有这种发达的东西，早就买下来了。』
『仓持先生？』我把拆下来的铁架一根根用螺丝转好装上，除了有点发抖的声音，表面上我还是一副疑问重重的反应，即使知道这有可能是齐颜的体贴细心所致。
『是阿，他那天来这里突然就这麽说了，人家仓持先生对你印象好像挺不错的…，会不会他也爱吃你的饼乾？』志明把问题丢给我，我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喜欢吃饼乾的，可不是仓持先生。
想到这里，又再度傻傻地吃笑几声。
等到爱莲养好身体能把孩子托给婆婆，便马上要志明选个好日子新店开幕，坐月子那段时间把她闷得快生霉了，到了店里见到我，马上又习惯性地给我揉揉头发，虽然我比她大上两岁，可我总像个孩子一样被她这样对待著。
『恋笙，好久不见！』爱莲拍拍我的脸，果然是豪力夫妻，手下总是不留情，不过也就他们这个性才能凑在一起当神仙也羡慕的夫妻。
『他被你掐得这麽疼，怎麽会好？』志明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嘴角那个宠溺的笑容可是让他老婆继续虐待我的最好证据。
一盆盆的花篮送了进来，志明人缘好，除了亲朋好友还有一些老客户也会让花店送几盆小花篮过来。
『下次我把我家的小宝贝借你玩，刚抱回来的时候，长得简直像只小泼猴，我还在想如果我能生个像你这麽面目清秀的小绅士多好。』爱莲虽然皱了皱鼻头，不过看得出来她多爱那个孩子，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当然得像宝贝一样疼。
『婴儿都会越长越漂亮的，再说像我也没什麽优点。』以前老妈生下我的时候，因为是第一胎没什麽经验，看到我那副原始的长相，就开始跟死去的爸爸担心以後他们的儿子可能会没有女孩子愿意喜欢，没想到老妈还真说对了一半，自己的确没什麽女人缘，倒是比较吸引男人。
『像你有什麽不好，你就是这点欠揍阿，你知不知道！老是这麽懦懦弱弱的，让志明他妹看不起你…。』
说到连榆心，再好的心情也会被硬声打断，实在是因为她给我的脸色总是不好看。
爱莲偷偷瞄了志明一眼，看他正忙招呼来店里的客人，偷偷把他拉到一边，显然不愿意志明听见。
『昨天我跟志明说要调你薪，榆心就一脸凶相，又不是要拿她的薪水来填你这儿，她还扎扎实实训了志明一顿，不过我看她不是坚持什麽利润最大成本最小原则，根本就是看你不过眼…。』
爱莲想到一处，笑了起来，重重又捶了我的背中心一下，心想，再替你们两夫妻工作个几年，大概不是累死而是被打死的。
『欸，你跟我家那个准妹婿不是同窗吗？那你们就是同学嘛，该不会是你这小子甩了人家吧？』
爱莲一个眼神暧昧，我吓得全身冒著冷汗，几乎连唇色也发白，『你乱说什麽…。』
连榆心再怎麽恨自己，也不会把以前的事翻出来给家人听才对。
『瞧你紧张的，甩了人家女孩子她当然会不高兴，以前她是又柔顺又文静的，怎麽知道长大就一副张牙舞爪…。』
看爱莲在一边沉思，我偷偷地走回柜台旁边继续招呼客人，我刚才几乎以为她说的不是连榆心，而是江彦理。
也真的很久没见他了，自从他决定跟连榆心订婚之後。041DE默:)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如果爱莲知道自己跟彦理的过往，现在她是否还会站在自己这边说话？苦笑一阵，这种答案不想也会知晓。
『恭喜你们新店开幕了。』
百合的清香窜入鼻间。
『噢，谢谢…。』
抬起头，一大束的花遮住男人的脸，志明从一边走了过来，声音爽朗极为雀跃，『仓持先生你们来了！』
是齐颜！
齐颜放下花束，褐色的瞳孔温柔地注视著我，粉色的嘴唇微扬，『今天应该能请你出去吃饭了吧？』
我忍住几乎要跑过去抱紧他的诡异冲动，说好了只当朋友，怎会对他的思念越来越无法控制。
说不定齐颜会感到很困扰，毕竟他现在是不是有伴侣，他也不清楚。
『你怎麽来了？』
意识到其他人都讶异地看著他跟齐颜的互动，尤其是志明，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瞪得老大。
『你们认识阿？』
齐颜的笑容十分美丽，看得在场的人，大概除了习惯了的仓持先生，包括我在内，都无法忽视他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极具魅力的气质。
齐颜已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真正变成一个迷人的男士。
回头看爱莲的表情，我想她现在一定觉得儿子如果要像我，还不如像齐颜这种面若桃花唇红齿白的美男子来得好…。
『嗯，以前在R城的时候…』
我再度受到不小的惊吓，比爱莲刚刚的更甚，今天实在不太适合我这种五脏跟著年龄衰败的老人出场。
齐颜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发誓他绝对偷笑了，觉得有点愤恨不平。
『他曾经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跟我…交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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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明哦的一声，众人也跟著点点头，如果不是有这层关系，恋笙会跟这麽出息的人热络也实在诡异，不是看不起恋笙，只是觉得他也从来不结交什麽朋友，突然多了眼前这个男人，也怪显眼的。
『难怪了，他这几天特别高兴…，原来在公司遇到以前的学生了。』
『特别高兴…，真的吗？我还以为恋笙遇见我会觉得很麻烦呢，我以前在学校老爱缠著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嫌烦了才辞职。』
齐颜的演技跟我这个走下坡的老人如同反比，直直往上成长，马上就塑造一个冷酷老师跟热情奔放的好学生。
齐颜又往我这里飘了一眼，让我满脸惊颤，他哪件不提，偏偏说这件事，我也没那个蠢胆去反驳他，谁知道他又会说出什麽让人吐血的话来？
志明大概还不知道齐颜的身分，笑著又以同样捶我的力道拍著齐颜的背膀，不过很明显齐颜并没把这点力气放在眼里，一脸自在，让我又暗自唾弃自己几分，老妈实在把我生得太没用了。
『怎麽会，他肯定很开心！以後常来叔叔这里吃面包阿，恋笙的学生免费喔。』
齐颜得了便宜又卖乖，顺手就把我抓过来，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对著志明他们夫妻俩道，『你们真是好人，今天本来想跟恋笙吃中饭叙叙旧的，看店里这麽忙，我也不好意思要恋笙为难…』
你要真怕我为难，应该闭上嘴巴，什麽都别说！
爱莲眼里已经散发出过多的母性光芒了，又揉揉我的头发，又重又使劲地，打算我敢说一个不字，就要让我好看，『反正今天只是开幕而已，该用的面包都揉好了，他今天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你尽管把人带走！』
……，我又不是东西，要齐颜带我去哪儿阿？你们还真把他当成万里寻师了是不是？
就算他以後是你儿子的标竿，也别这麽现实的…。
我求救似的看往志明，他是老板总该有斩断人情这种麻烦的功力。
『我看恋笙你就当放了一天台风假嘛…』当志明拍了一下手心这样对我说的时候，我终於发现实在不能对他们夫妻抱以太大的信心，要不你会摔得很惨，绝对！
这个月份怎麽可能会有台风假，去死吧…。
我也没敢吱声，只能乾笑著看还有没有人持反对票。
『哦…，看起来大家都赞成呢。』
小魔鬼终於得逞了。
我被半拖半拉著出电动门的时候，隐约还看见仓持先生被他们留在店里，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也就是，我跟齐颜是独处的。
他的手心整个包住我的手，大大的有点热，我有点窘得想甩掉，毕竟在这样大白天的马路上，两个男人手牵手好像不是很正常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