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王翊——生活
“你可以自己走吗？”翟旻担心。王翊的脚步虚浮到比他这个喝过酒的人还严重。
“没问题。”王翊的笑容懒了。早已蒸发的酒精在血液里制造出了别的东西，像是伤感倦怠之类的，代谢不掉。“我自己走。”王翊进了小区，甚至没回头看翟旻一眼，他怕被他看穿了，翟旻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电梯上升，王翊几乎吐了，匀速跳动的楼层电子显示就像他正在承受的社会压力指数，而他接受程度从来不会超过2。然后他打算存钱买别墅，三层楼的独栋别墅。
“大，大作家，俺——”小郝拎两袋子吃的，无措。
王翊看了眼袋子，满是水汽。“你等了很久？”
“没，没多久——”
“为什么要来？”
“俺想着你这段儿都没来俺叔的排档，是不是生病了——”小郝愣了，突然被王翊抱住。“大作家——”
“叫我王翊。”王翊把头埋在小郝的肩窝里，松懈下来。小郝是真的，小郝是汪洋大海中飘荡着的小木筏。而王翊快要被扑面而来的风浪卷进海底了。
“王翊——”
“你说的理由都不成立，可你来了，我说了我喜欢你，明白吗？男人喜欢男人。为什么还要来呢？小郝，你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你的错误可能会害死你。你看，你现在逃不掉了，我好喜欢这个错误，也许，会更喜欢你。”王翊的情话，无所顾忌。因为他不觉得小郝会懂，至少不会全懂。
小郝挣扎不开，脸红。“俺，俺就想来看看——”
“你看到了，我不好。”王翊把小郝拉进门，把他按到沙发里。“给我靠一会儿，我好累。”王翊说着，枕到小郝的腿上，转头就看到小郝努力抬起的下巴。老实巴交的小郝连脖子根都红了。“小郝，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小郝糯声道：“俺不知道喜不喜欢的，你人好，俺就想来看看你。”
“小郝，我一辈子都喜欢你，你也一辈子都喜欢我，好不好？”
“俺不知道呀。”
“不知道呀。”王翊丧气的模仿起小郝的乡音，把小郝惹得全身泛红。“我们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未知的一切，才迷人，确定的感情有什么好的，一成不变的坏处在哪儿？王翊向往一成不变，向往，鄙视如此向往的自己。
王翊枕着小郝睡着了，一夜好眠。“王，王翊，俺还要帮俺叔买菜。”小郝怯怯的，就这么端坐了一晚。不是没想过离开，可稍微一动，王翊就跟孩子似的抓紧了小郝的裤子。
王翊迷迷瞪瞪的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郝咬了咬嘴唇，委屈都咬碎了。“俺，俺现在就走。”可小郝动不了，双腿麻痹到失去知觉。
王翊瞧着小郝笨拙的从沙发里撑起来，顺势把他搂到怀里。“傻瓜。”
“啊——”
“别逞强，我把你昨天带来的菜热一热，吃了饭再去帮你叔买菜。”王翊揉了揉小郝枯黄的头发，微笑。
都是王翊平常爱点的菜，小郝的细心，成为王翊的软肋。小郝吃饭很快，吃很少，不怎么吃肉，会咂嘴。王翊接受小郝各种细微的缺点，并试图挖掘更多生活情趣。
小透明的专栏突然有了起色，三个人收藏，一条留言。王翊闻到了死忠粉的气味，熟悉的气味让他愈加文笔病态。“下午三点拍摄。奴家来接您。”责编的电话成了语音留言，说完就挂。王翊失去了上诉的唯一机会。
摄影棚是一线大腕常用的，摄影师却不是个个一线都用得起的。老总给足王翊面子，砸重金。“立羽？”浪荡气息严重的男人对王翊微笑。“我是今天的摄影师，黎觉。”
王翊冷哼一声，转头对责编说：“老子不露脸。”他不想跟黎觉说话，丫的gay味儿能不能淡点儿，勾搭得太赤裸了。
责编一张脸卖命笑成烂菊花。“咱不露脸，不露全脸，少少的总得露点儿对吧！求求您了，立羽大大——”
“大你丫的便。”王翊被化妆师按到化妆台边，一阵糊弄。化妆师被遮王翊的黑眼圈儿，倒加深了，头发抓乱了，一边贴耳际cos朽木白哉，黑衣黑裤的，赤脚。“喂，给来根儿皮带呗！”王翊抓着快要掉到露毛位置的裤子，烦躁。
“就这造型，真的，这造型美了去了！大人就忍耐一会儿吧！”责编勾腰帮往里整理裤子，随便吃点儿豆腐。这腰细得，这肌肉欣长得，这胯骨性感得！“您看，没穿帮！正好——”
“好个锤子！”王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一词儿以蔽之。装逼犯。“给你半小时，拍不拍完我都要走！”王翊站白色背景前，对调镜头的黎觉呲道。
黎觉还是那副欠揍笑脸。“好。”
王翊不露脸，从头到尾拼命遮，用手用衣服，最后连道具书都用上了。都是他的书。黎觉从头到尾拼命捕捉，眼睛，鼻子，嘴唇，下颚线，手指，腰际下滑到耻骨，背影。“半小时到！”王翊欢呼一声跑出镜头。“老子的衣服呢？”责编诚惶诚恐的呈上衣服。王翊换回自个儿的行头，指着人工黑眼圈儿道：“这怎么办？”责编赶紧差化妆师给王翊卸妆。王翊终于全乎了，长出一口气：“这都什么破事儿，老子以后不整了啊！你特么以后也别再我面前演‘小白菜’！就指着我心软！”责编内流满面的表示王翊是真心软！比钻石还真能软上一截子！
“不看看成品吗？”黎觉始终一副笑脸。
“不是半成品吗？”王翊虽然不搞摄影这块儿，但PS总是知道的。虽然王翊不搞摄影，但不妨碍他崇拜陈摄影师！
“我不爱修片。”黎觉走近王翊。“再者你很上镜——嗯，一起吃饭？”
“您这上句跟下句远得接不着边儿的。”王翊拉拔着造好型的头发，没拉拔动，发胶喷得忒多了！“黎觉是吧？gay？”
黎觉的笑容更甚。“是。”
“你怎么确定我也是gay？”
“我跟你们出版社的老总是朋友。”
“啊。”王翊作出恍然大悟的天真表情，内心阴暗。消费老子是吧！老子也消费一把！“那你又怎么确定我对你有兴趣？”
“给彼此个机会不好吗？”
要没最近的破事儿，王翊真不介意操节再烂一次，黎觉会是暧昧的好对象，可惜操节最近自动上锁预备进场大修，暂时腾不出空刷新下限。“好。可是老子对你的黄瓜菊花都不感兴趣怎么办？回去跟那些个小模逗闷子好吗？老子没八块腹肌给你摸啊！得，谢谢您这机会，怪我不开眼。拜了您嘞！”
回了家王翊第一时间就把连载的女主写死了，这月还不用责编上门哭爹喊娘的求就自觉电邮了稿子。一小时后责编依旧哭爹喊娘的上门求王翊改稿。“想让我改是吧？叫老总亲自来。”王翊死性的瘫电脑前玩《圣天诀》，温彻开发了个好游戏，贡献掉他不少稿费。“老总！啊——”责编长啸一声，泪奔而去。又半小时后，老总致电。“您别说，您听我说。”王翊讪笑。“我给您码字赚钱，赚多赚少的不在乎！您平常要有个饭局叫我去扮角充丑的，我也没含糊过。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面团儿任您搓扁揉圆的？以至于您拿我的性向当谈资？真的，您还就得听我说！这稿我一个字都不会改，我还按月给您发，您要找枪手该内容勤等着收传票吧！我跟您的合约还有半年，这半年您封杀我也行，压我的书也行！半年到了我就跟您‘珍重再见走你’！走你！”王翊说完，砸了手机，收两件衣服背上笔电就打的去了机场，买了最近开的一班机票。
下了飞机，王翊站在祖国的南边感叹，真特么热！这还是春天么！幸亏是淡季，酒店还能腾他一地儿。王翊没想旅游，天天就在酒店窝着，早睡早起，起床就去游泳，游完泳吃饭，吃完饭回房间更小透明的专栏，休息时间才码几个字的连载，晚上他会绕着酒店跑两圈再去餐厅用餐，不喝酒不看电视不理搭讪。专栏里有个ID名为翟的留言，留言问“你在哪儿”，王翊删除了留言，继续健康生活。
“今天的三文鱼很新鲜。”酒店餐厅的侍应跟王翊混熟了，总会给他点儿内部消息。
“那你帮我点菜吧。”王翊不挑，西餐也凑活半个月了。
“请问——”
王翊抬起了头，嗯，中国很大对吧，大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有可能相遇，就像现在。那个男人，翟旻419就的对象。“嗯，你也来这儿放松？”王翊尽量找到合适的字眼。
“不是，我来开会。”男人站在王翊面前。“介意我坐下吗？”
“没关系。”王翊朝侍应招手。“你还没吃饭吧？一起？”
“谢谢。”男人接过菜单点了黑椒牛排。“喝酒吧？”
“我最近戒酒了。”王翊轻笑。
“嗯，那就这样吧。”男人把菜单交回给侍应。“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喝酒。”
“这样最好——”
“我这样问可能有些冒昧，但我不得不问，你和翟旻的关系是？”男人的言谈比餐刀锋利。
“他是我前任责编——”
“他说他爱你。”
王翊觉得自己应该骄傲一分钟，至少要骄傲一分钟。“嗯，谢谢他的爱？实际上，我跟他没什么关系，我们最近才成为朋友。”之前都在以各种名义打仗。
“我跟他——”
“你确定要跟我讲你跟他的事？”王翊突然想喝酒了，喝了酒才能听别人的爱情。
“他是我学弟，我一直很喜欢他——”
“嘿！我就觉得你把这些话讲给他听更好！”王翊写过太多撒狗血的文，但这次的狗血太无聊了，以至于失去了聆听的意志。“我不知道翟旻是怎么跟你讲的，但我跟他不可能，这点是我们的共同认识。至于你，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就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周围的干扰都是表面的，我对你们而言，连绊脚石都算不上。如果你们最后还是没有走到一起，那是你们的问题，跟别人无关。”
男人一滞，笑道：“你是对的。”
“我们都是对的。”王翊和这个男人吃了一顿无尘无埃的晚饭，仍然不看好男人。“嗯，可以的话，能跟翟旻保密吗？”
“保密？”
“我们在这儿遇见的事。”
“好。”
王翊买了单，算是对男人的小回报。偶遇，再分开，一直是陌生人。他们不通彼此的名字，生活在之外。
连载杂志的最新一期出了，女主死了后情节急转，男主没有通常模式下的寻死觅活。“——我睡得很好，没有梦到她，周围的人总是对我报以同情。其实他们才值得同情，所有的人都被我骗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是相当无趣的，我得找到一个人和我分享。我想找到一个足够聪明的人，告诉TA，我爱TA——”TA字没有定义，可以是她，也可以是他，更可以是它。王翊觉得自己虐了变态的新天地，收拾包袱回家！
飞机半夜落地，王翊没回家找去了老郝大排档。小郝最先认出王翊，没敢叫。倒是王翊自己找一桌，跟老郝寒暄起来。“叔儿，整几个菜呗！饿死了！飞机上的东西不是人吃的！”
“好嘞！等着就来！小郝，先给大作家整碗筒子骨藕汤！今儿炖了半天，汤都炖奶白了——”老郝自夸着，引得邻桌也要来上一碗。
小郝给王翊打来汤。“你，你去旅游了？”
“嗯，给你带了礼物。”王翊从包里翻出一包椰子糖。“不值钱，吃着玩。”
小郝看着塞手里的糖。“王翊，俺，俺——”“小郝！三号桌啤酒！麻溜儿的！”老郝吼着，断了小郝的话。
王翊看着小郝欲言又止的跑了，也许这个结局最好。至少目前看来，是好的。
玄关被塞了一堆纸条，都是FA的各位留的，王翊被紧张了，小幸福。抱着幸福睡了个好觉，卫珈谌比责编先杀到，运气还没差到底。“呃，我去外地了，没死——”王翊打呵欠，杵门边。
卫珈谌扔王翊一脸杂志。“老子巴不得你死了！死了少担心一人——”
“好了，哥们儿错了，明天就在蓝猫餐厅设宴磕头认错还不行吗！”王翊勾腰捡起杂志，赔笑。
卫珈谌掀了王翊讨好的手，自个儿进门。“你是得磕头谢罪，就因为你，这月的聚会都推后了，猫儿和温彻坚持要等你回来再聚！啊，对了，《维卷》也采访了我，主要是给你作陪衬！本来想问你意见来着，结果你不在我就随便乱说了——”
“《维卷》？”
“就出版社新开那高贵冷艳的杂志啊！还有啊，老总说对不起你，让你回来给他一诚心悔改的机会，他怎么招你了？一成功富足的中年难人在我跟前哭天抹泪儿的，我差点儿没呕死！”
“他是招我了。”王翊不想说“招不招”的事，看了一眼捡起的杂志。《维卷》。封面是他捂着脸只露出烟熏大眼的特写，标题写着立羽三生轮回。“我靠，谁写的这么恶俗的题目！”
“好像是这杂志的主编，里面更恶心，把你的文抽皮去骨的分析，还拐着弯赞你文坛新星！毛线新星！小毛说你的最准，你就一——”卫珈谌哽了。“叶小毛”的种种。
“小毛说的都对。”王翊搂住卫珈谌。所有的人都是对的，所有。
第三十五章：卫珈谌——花泥
卫珈谌不分析对错。很多事都不能用对错解释，叶小毛和王翊都没有做错。现实总是这个样子，当人们都以为好的时候，往往是不好。王翊对卫珈谌死皮赖脸的笑，卫珈谌明明晓得这笑容有多假，却又忍不住附笑。既然真实的不会更好，不如沉溺在虚假里，一分钟也好，反正不会更糟。“记得给他们打电话报平安，明天的聚会我会晚一点到。”
“好的。”王翊不管杂志。“睡一天了还没吃饭，一起出去吃？”
“不了，我要赶稿。”卫珈谌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手上约稿不断，虽不至衣食无忧，但横竖温饱不愁。“啊，对了，我建议你出门戴口罩，你的脑残粉把你那些个照片硬拼到一起，甚至还加工出了完整的人像——”
“人像？”
“自个儿上微博看吧，还真有个六七分像。还有人艾特我求证真伪——”
“艾特你？”
“老子现在成你的官配了。”卫珈谌讪笑。“说你的书非配我的图不可，搞得美编现在焦头烂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