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特么废话!有事儿说事儿!”王翊很为嫌弃的把责编扔沙发里。
“奴家——”
“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我来就是为了问你什么时候开新连载,老总说了——一招鲜吃遍天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趁热打铁多写一个好文!附注——绝壁不能写《犹大》这种三观全毁角色死光的极品文。”责编一口气儿不带喘的。“新文宗旨已经拟好了,脑残不要紧,蛋疼无所谓,关键是要合家欢大团圆——”
“要脑残的看韩剧,要蛋疼的看阿三,合家欢大团圆是TVB的专用戏码,找我干什么?”王翊到处找烟,最后从一山高的烟灰缸里翻出半根,点上。
“立羽大人——”
“都叫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王翊!”责编真不当hello Kitty了。“老子就喊你挖个坑至于吗!老子天天委曲求全的容易吗!你知不知道社里现在一个个都人心惶惶的!你特么是招了多少个黑!还都特么是些玩命的主儿!出版社从上到下连保洁阿姨都收到过恐吓信!你行啊,你死不让我们报警,可老子肝颤儿啊!老子还没结婚生孩子,奔三十了才睡过俩男人!俩纯屌丝!能不能留我口气儿让我再有生之年也睡个高帅富!哪怕是个伪的也行啊——”
“痿的怕是不能睡吧,睡了也是纯睡,没动静啊。”王翊叼着烟,操鼠标指挥自个儿那个二流高手的号砍怪。
责编差点儿一口老血喷王翊后背上。“我说的伪是伪劣的伪!老子能瞎眼找阳痿的吗!老子眼睛最瞎的一次就是自告奋勇的做你的责编!还以为跟着你有肉吃有酒喝——”
“吃喝你都没少,就别在我跟前抱怨。至于新坑,我是真没灵感。再呆一段儿吧。”王翊的灵感全小透明专栏上了,一月码三十万字什么概念!一天一万啊!
“你就非呆得自己下榜了才乐意——”
“榜单现在什么个形式?”王翊认真觉得排畅销榜的人是傻逼,这年头榜上的人不是自己买的排名就是恶俗文学。他的文就挺恶俗的,架不住有人一边自虐一边买啊,实打实的销量捧出来的,王翊却并不开心。真正明白的人永远是少数,极少数。
“你第一,你第一行了吧!你就抱着你这个连续十周第一作吧!有你哭的!”
“还能撑个几周。”王翊把烟头杵烟灰缸里,真圆满了,全是烟头。
“可板面已经给你预着了,还有合同——”
“让你们老总自己填去。”
责编没脾气了。“他也是你老总。”
“我就是他手里下一赚钱工具,工具认什么总。至于合同,我不会签,大家好聚好散。”王翊真心记恨消费他的人。
“王翊!”
“我跟你也好聚好散。”
责编深吸一口气,作者什么的傲娇惯了,忍忍就过去。“行,我们今儿不说这事,什么都不说!我就提醒你老实在家呆着,最近粉儿啊黑的猖狂得很,翟旻差点儿因为你爱cei!”
“因为我?”王翊没明白。
“你的脑残粉儿神经了!跑社里抗议《犹大》,还非要你改结局!我胆子小翟旻就帮我去说,结果好言好语的劝半天不听,一个不乐意就削上翟旻了,一听是翟旻还更来劲儿,就说翟旻这个前任责编把你坑了,不然你指定不能写出这么人伦丧失的文章!你说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
“掏钱买书的人。”王翊不耐烦,退了游戏。“你要没别的事儿就走,我现在没时间招呼你。”
“没时间——”
“真没时间。”王翊一把把责编推出家门,任责编站门口骂了半小时。王翊就着骂声睡着了,这三天来第一个好觉。
老郝大排档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王翊一脸惺忪的站在招牌前发呆。饿吧,是真饿了,吃吧,又不是马上就能吃得着,转便利店买卤蛋和关东煮?想想都恶心——“王,王翊?”小郝歪着头瞧踌躇的作家大人。
王翊愣了一刻,温吞道:“我想吃青椒肉丝炒饭,还要加个蛋。”
小郝笑应:“你等俺。”青椒肉丝炒饭,冬瓜排骨汤,小郝在大排档边给王翊支了张小矮桌。“那边都满了,你又不惯跟人拼桌,将就一下吧。”
王翊扒拉青椒肉丝炒饭,差点儿没噎死。“你,咳咳,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一呼啦的,饭和汤都进肚子了,踏实。小郝左穿右闪,见缝插针还对王翊露一笑脸,王翊心里踏实了。要小郝也是经历过的人就好了,这样他真能狠下心没操节的跟他暧昧下去,可小郝纯真得没边儿了,王翊舍不得毁了生活里的小美好。他就这点儿小美好了。越想越舍不得,趁小郝没注意丢一张粉红钞票没命的逃,王翊是真舍不得。
第五十四章:王翊——分
凌晨,王翊散步回家,他喜欢在这个时间散步,一个人独立于人生之外,星光夜空和呼吸都是属于他的。至少那一秒是。“王翊。”翟旻坐在王翊楼下的花园里。一秒钟的魔法,消失了。
王翊抿了抿唇,低道:“怎么不睡觉?”
“你也没睡。”翟旻身上有酒气,右额淤青。
“疼吗?”王翊不关心翟旻,关心疼痛。那些不长在他身上的伤口,因他而起的伤口,永远存在吊诡的美感。他随时挥霍的美感,成为他人的痛苦。
“疼。”翟旻摸着自己的额头苦笑。“我没想到一把年纪还有被人打的时候。”
“你不用帮我出头。”王翊很清楚翟旻的动机。高尚的行为,不高尚的意图。
“我也没想帮你出头,可是身体比思想诚实,那一刻我真怕你受伤。”翟旻吁出一口气,自嘲:“明明知道你不在那儿,可就是怕你受伤。王翊,你永远体会不了我的心情。”
“如果我想体会,我会体会的。”王翊玩笑着绝情,比绝情本身更冷。“翟旻,我不体会你,不体会别人,那是我的文字,我的世界。你们无权干涉,不是吗?”
“如果你在写玄幻的时候也这么坚决——”
“写玄幻的时候,我还吃不饱饭,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有什么发言权。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捡回一些恶劣的品质,你们一样买单,因为我给你们饭吃。”王翊不是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置于温饱之后,真正华丽的逆袭。
“从大俗到大雅?”
“我从来就没雅过。”王翊喜欢翟旻额角的淤青,像一块记。浑然天成。
翟旻笑了。多么恶质的人,他爱他,连恶质都爱。“行了,我不跟你争,你回家好吗?我就看着你回家,看着你家里的灯开了就行了——”
“翟旻——”
“我什么都不做,只要看着你安全就好了。这几天我一直没睡着觉,王翊,我是真的担心你。”翟旻的笑意,浅了,深入人心。“我担心你。好多话我不说,因为你明白,你不在乎我,我也知道。我以为我们比以前好一些了,我错了,只有我才以为我们好了,你始终站在原地,普通朋友行吗?我作为普通朋友关心你,你就干干脆脆的接受我这份关心。”
王翊投降了,投向于“普通朋友”。见面say Hi分开说bye的普通朋友是王翊的定义,没人认同他,俗气才变得优雅,不被人理解的优雅,优雅莫测。“晚安。”他不浪费翟旻的关心。错误是彼此的,彼此修复,与意愿无关,事实推动。
站在阳台上,翟旻的身影成为一点,模糊,王翊想象不到他会用哪种表情对待骤亮的灯光。那不是为他才亮的光。
因为坚持不续约,王翊不可避免的卷入了合约纠纷,老总那边态度阴晴不定,前一分钟说万事好商量下一分钟就有可能威胁提告。按照合约,他要为出版社写三本书,而《犹大》不在合同规定的范围内,当初社里愿意帮王翊排版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试水,没想到还真就一试一个准,王翊彻底转型成了文学作家。“……他们说《犹大》不属于玄幻题材,而合同当初标注了题材范围,可问题是,《犹大》也是由他们集结成册的。”王翊有些烦躁,时不时的看向陪伴在侧的江珉寰。原先他对合同相关真没在意,偶尔吃点儿小亏就当为人民服务了。可现在合作五年的出版社拿合同跟他说事儿,一下子把王翊的软肋给捏了。
白先生是打版权的专家,遇到一这么随性的主儿也没辙了。“你的合同我看过了,对方非要要求你履行合约也无可厚非,这官司真要打起来你百分之百的输。而今之计只有转移注意力,《犹大》出版的时候你们签署相关协议没?我是说针对《犹大》才有的协议。”
“没有,当时责编只说要集结成册,版税按合约给。”王翊已经记不起当时责编是怎么跟他说的,只确定没有协议。
“‘版税按合约给’这句话本身就很有争议点,你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但输赢我不敢保证,如果官司输了,你还可以反向操作,告出版社非法出版。”
“啊?非要闹僵?”王翊的任性只针对在乎他的人而言,大环境下,他还是很随遇而安的。
“这只是下下之策,你也说出版社方面现在还是举棋不定。”白先生微笑道。“我个人也不建议你和出版社闹僵,因为这桩官司不管谁赢都是一损俱损。但是你最好还是聘请一个这方面的专业律师,以备不时之需。”
“那我能聘请你吗?”王翊真不愿意为版权烦。
江珉寰皱眉:“先生很忙,不是你说聘就能聘的。”
王翊怔了怔,傻笑:“这不慌了吗!谢谢白先生了。”
“没事,你是珉寰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如果你真找不到律师,我可以——”
“我来帮王翊找,今天麻烦您了。”江珉寰止了白先生的好意,如非不得已,他是不愿意麻烦白先生的。
王翊在旁边讷讷的,好容易跟江珉寰折回办公室。“呃,不好意思,我唐突了。”
“我气得不是你唐突,而是你根本一点儿法律意识都没有!”江珉寰call进助手让她筛出业界打此类官司出名而他又靠得到边的同行,拉下面子也得帮王翊。个人就群体而言,个人永远是弱者,官司输了也就罢了,要王翊被出版业集体封杀就真没治了。“官司方面你不用担心,我帮你跟,你想办法跟出版社取得缓和。”
王翊挠挠头。“估计没什么办法。”
“什么叫‘估计没什么办法’,你根本就不愿意想办法解决!”
“好吧,我得承认我压根儿就不想解决,因为我不愿意见出版社那些人。”王翊挺能破罐破摔的,因为他一直很“破”。
“不要感情用事——”
“真不是感情用事,要我还有力气我真能舔着脸去拉那些关系,可我真没力气了。”王翊累了,顺风顺水都是刻意经营出来的,他不介意以后,至少他挣够了一栋三层别墅的钱。“珉寰,我不想撕破脸是因为当初那点儿虚了吧唧的情谊,但要真要撕破了,就破了吧,反正没什么事情是不变的——”
“王翊!”
“别教育我了,咱去吃饭成不成?我请客,鲍鱼海参的招呼——”
“滚!我没空跟你吃饭!”
“别啊!我诚心实意的——”
“滚!”
王翊摸了摸鼻子,只得真心实意的滚了。回家的半途,责编致电:“老总想跟你好好谈一次,以朋友身份。”王翊嗤笑:“真要是朋友就不用通过你了。”他对“朋友”这词儿腻了。老总最终没有屈尊,大家都不必屈尊。责编过后再是卫珈谌,王翊真不端着了,任卫珈谌骂够。“骂累了吧?骂累了我请你吃饭,我还饿着呢。”
下午四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点儿,王翊直接在宣德斋包了一房,叫一桌子菜边吃边等。卫珈谌还是来了:“你还真能吃得下去!”
“杀头还给一顿饱饭呢!”王翊夹一筷子俄罗斯鱼头,轻笑:“再者说,老子还没犯罪——”
“你是没犯罪!你特么就是不想好好过了!”卫珈谌死活弄不明白,台面上八面玲珑的人物怎么到这个节骨眼儿就犯浑了呢。“你真以为出版社那些个老板跟翟旻似的任你搓扁揉圆的啊——”
“真要是翟旻,我就妥协。”王翊吩咐侍应撤掉之前的菜,重新叫了几个卫珈谌爱吃的菜,和两瓶白酒。“于公,我是愿意跟翟旻合作下去的。”
卫珈谌真想揍王翊,这男人有时候真混蛋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什么叫‘于公’!于私,也是你先招惹的他——”
“我们不吵架行不行?”王翊不说服卫珈谌接受他的一套,但他也没想从别人嘴上获得负疚感。“我就想跟你好好吃饭喝酒。”
卫珈谌憋好大一口气,憋成了叹。“老子要再紧张你老子就不是人——”
“我知道你不是人。”王翊笑眯眯的,给卫珈谌斟酒。“卫子,你说的那些我都懂,可就算我懂,也不意味着我一定要那么做,对FA的各位,我一定做到我能做的,但其他人,多半是我亏欠了他们,我宁愿欠着,爱啊恨的,都欠着。这样活着,好像才有些份量。”
“你真变态。”卫珈谌沉默了半天,只想得出这句。
“好吧,我变态,你们都觉得我变态。”王翊扬起嘴角,承认。唯一的承认,不直接。
“你丫要不变态指定不能写出那么变态的文!”卫珈谌认定“变态”。
文?无非是一篇文章,王翊连思想的十分之一都没写出来,要都呈现完了,估计不是粉儿杀他,卫珈谌当场就能结果了他。那些所谓阴暗晦涩绝望透顶的感触是生活的反面,沉在心底,万欲丛生,披皮之鬼缠人深情,毁之,安之。越发安稳,越不能说。
他们喝光了酒,再去酒吧续摊,一家一家的喝,醉意是气氛之外的愉悦,多谓唏嘘。王翊跟卫珈谌道了别,走路去了老郝大排档,排挡要收摊了,冷清。小郝拧两袋垃圾跟老郝说:“叔儿,俺先回了。”“行嘞,回去吃点儿感冒药,瞧你嗓子哑得!”老郝对小郝摆了摆手,接着收拾。
王翊站在巷子的阴影里,看着小郝一点儿一点儿的接近,羊入虎口的隐忧。“啊——”小郝蒙住了嘴巴。“是,是你?吓死俺了。”
“傻瓜。”如果有“吓死”这种死法,王翊真的想吓死小郝。只有死人才不会被分享。
“你站这儿干嘛?俺叔要收摊了,你要吃东西就快去——”
“嘘。”王翊抱住了小郝。巷子里猫突然窜了出来,跳到离他们不远的垃圾箱里,小郝扔掉的垃圾是它们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