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禁军折损大半,叛军失去头领也变得混乱起来,好在是经过训练的精兵,纪律性较强,并没在宫里弄出大乱子,禁军对宫里较熟,在宫里窜来窜去,分开成小队制住脱队的叛军。
等到将叛军引出万笀殿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元旭这才派人将赵锦的尸身打捞起来,在一番寻找后,终于找到了调兵的虎符,元旭长叹一口气,拾起苏宁东遗落的软剑,这压了他心头十多年的梦魇总算过去了。
元旭命人将赵锦的尸身吊在观月楼前,叛军果真聚集过来,看着元旭如此对待赵锦,立刻骂骂咧咧提着武器就要冲上去。
“你们都是东明的士兵,你们奋战沙场,都是为了东明,为了你们家中妻儿父老,不是为赵锦打仗!”元旭站在观月楼前,锵有力的说道:“朕自认登位十余年,从未做过对百姓不利之事,告诉朕,你们为何要反!”元旭狠狠的拍在栏杆上,凤目含威的扫视下面,“告诉朕,你们为何要反!”
“将军要我们反,我们听将军的!”
“将军?”元旭轻哼一声,“这就是你们的理由?”
底下不做声了。
“朕自来赏罚分明,赵锦有功于朝廷,朕将他从个无名小卒提到如今的骠骑将军,从未亏待于他,而赵锦食君之禄,受了小人谗言竟要反朕?若朕做了有愧于天地的事自然无话可说,可朕有吗?”元旭扬长声音反问道。
叛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不做声。
“你们是东明的好战士,若你们有改错之心,朕自不追究。”
静默无言,半响,终于有个士兵站出来,仰头说道,“皇上,真不追究俺们?”
“你是何人?”元旭问道。
“骠骑将军麾下第十三分队百夫长石友。”士兵昂头,不卑不亢的冲元旭说道。
“好,赏!”元旭抚掌大笑,“好一个汉子,从现在开始,朕封你为千夫长。”
士兵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谢皇上。”
“愿意再为东明战斗的士兵,一律官升一级,百两白银。”
石友大喜,嘴角都裂到耳根后面,低腰对着元旭行了个军礼,“皇上,俺们没读过书,跟赵将军出生入死多年,将军让俺们打哪俺们就打哪,俺们没见过皇上,不知道皇上怎么样。”
“那现在呢?”
“俺反正觉得你是个好皇上。”
55、
士兵们都是一些直爽的汉子,元旭答应不追究赵锦生前谋反之罪,反而追封为忠国公,将赵锦的尸体送回家乡安葬,元旭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一个帝王最大的让步,这些士兵感激涕零,直呼‘皇上万岁’,兵乱总算平下来了。
宫里的官员大多是摄政王的旧部,元旭一时找不到能领兵的将领,就暂时将这些士兵留在宫外扎营,由禁军都督暂管,等对朝中官员进行一番大换血后,再指派武将领兵返回边关。
忙完一切,已经又过了一天,元旭甚是疲累,抚着太阳穴坐在谨身殿的龙椅上,“倒杯水来。”
许久才有人答话:“是。”
柔柔弱弱的女声,元旭有些不适应的抬眼。
“皇上请用茶。”这个宫女一直都是负责端茶倒水的,不过以前这些事都是容总管做,她只站在一旁没机会接触皇上,容总管病死后,她以为有了近身的机会,谁知那天闯进来的浣衣局公公居然一跃成为副总管,方才听到皇上唤茶,她错愕一下,才发现这屋里就她一人,心中暗喜,连忙奉茶上去。
“这茶……怎么凉了?”元旭抿了一口,茶叶是好茶叶,可这茶水一凉进嘴便全是苦涩,根本无法咽下。
“因为……”昨日宫里乱成一团,她便忘了每隔半个时辰换次茶水,这壶还是昨日隔夜的,“皇上,奴婢这就去换。”
“不用了,你下去吧。”元旭将茶杯放在一边,将桌上的折子翻开看。
自他登位起,服侍他的是容荣,容荣死后,换了个胆大包天的万乐,虽然人有些迷糊,但做事严谨,大事虽然靠不住,但这些方方面面的小事做得比谁都好。
怎么想到他呢?元旭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折子上。
这些折子都是经过宫乱的大臣递上来的,大多是摄政王的党羽,这些都是平日做事比较嚣张,如今树倒猴孙散,纷纷递呈折子请罪,求元旭留他们一条小命。
摄政王谋划了十多年,怎么可能就这些人?元旭叹了口气,寻思着怎么将剩下的人揪出来。
“皇上,洪都督求见。”在门外通报的小公公轻声说道。
元旭头痛的放下手中的折子,示意让洪建风进来。
洪建风是禁军都督,宫里的禁军都由他控制,也是当日万乐得罪的秀女洪雅楠之父。
“洪都督,这次你劳苦功高,快请坐下。”元旭亲自走下去迎洪建风进殿。
“皇上,赵锦的兵马如今已在城外五里驻扎,按皇上的吩咐,已从户部调转钱粮作为犒赏。”洪建风方形国字脸,看上去坚毅果敢,虽不同赵锦身上多年来积攒的杀伐之气,但也令人望而生畏。
“洪都督做事,朕自然放心。”元旭笑笑,“洪都督此来还有何事?”
“皇上,臣明人不说暗话。”洪建风不拐弯抹角,直接说了出来,“当初太后让臣辅佐皇上登基曾说过,皇后之位必为洪家女,如今苏宁东已除,皇上再无后患,是时候实践诺言了吧。”洪建风除了苏宁东,如今正是盛气凌人,对着元旭也毫不避讳,“我家雅楠心高气傲,除了皇上,世上在无人能配得上她,臣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小女嫁得良人。”
“可上次选秀,令千金可是被淘汰了,如要进宫,还得下次大选才行。”元旭面上十分为难,手指叩击着桌面,整个大殿气氛霎时冷硬起来。
“上次是摄政王令人从中作梗,害小女蒙羞,皇上也答应给微臣和小女一个说法,如今百废待兴,皇上哪能顾忌后宫之事,依臣看,得选出一位人来帮助皇上。”洪建风态度,丝毫不肯让步,“小女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兵法谋略连大多男子都自愧不如,一定能为君分忧。”
“那依卿家看,洪家小姐何时进宫?”元旭面上无波无澜,内里却又是一股怨愤。
早知道苏宁东一倒,这洪建风便会趁势而起,虽然洪建风并无篡位之心,但功高震主一直都是帝王的心病。元旭暗地捏紧拳头,当时先皇将朝中三部的朝权交给苏宁东,他幼帝登基,能依仗的只有洪建风,以皇后之位换取了京城兵马,而当时的洪雅楠才五岁而已。
“臣认为,越早越好。”洪建风拱手说道:“小女已年方十六,再也不能等了。”
“苏宁东刚死,朝中乱成一团,洪家千金此时进宫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还是等局势稍稍稳定下来,朕再将洪千金风光迎娶入宫。”
“那皇上给臣一个期限。”
“五月是朕二十六笀辰,就定在之后吧,六月初六如何?”
如今是二月天,也就是三月之后。
“可以。”洪建风无异议。
元旭送洪建风离宫,头更疼了,连折子也没心思看。
“皇上,宫外传来消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元旭如今正是要人之时,前去芷水河打探的人来传话,说是尉迟然顺河去了城外,音讯全无。
尉迟然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怎么离宫这么久?难道……
元旭眯起眼睛,这苏宁东果真还活着。
元旭令底下人继续寻找尉迟然下落,将话带给尉迟然,不管是否找到苏宁东,都必须在五月之前回宫。
侍卫领命下去,元旭头痛欲裂,斜斜的靠在椅子上,心里烦闷得不行,一掌将桌上的折子扫在地上。
谁知,元旭才小憩一会,又有人来禀告,元旭强打起精神,斜着眼看着地上战战兢兢的侍卫。
“何事?”
“皇……皇……上,万……万……”
“你是结巴吗?好好给朕说话!”元旭正在火气上,而这个侍卫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让他胸口堵得慌。
“皇上,万总管和皇子不见了。”被元旭这一吓,侍卫脖子伸直,一口气将话说完。
“什么!”元旭拍案而起,走下台拎起侍卫的衣领,一双凤眼瞪成圆弧状,“怎么回事?”
“我……我们奉命保护……”
“好好说话!”
侍卫被吓得丢了半条命,脖子被扯着,怎么能说出话?
元旭松手放下侍卫,声色俱厉的问道:“简单的说。”
“路上,万总管下车小解,然后再没回来了。”
元旭沉默,侍卫更是战战兢兢,额头汗如雨下。
半响,元旭才开口:“你……还是详细说来吧。”
“属下六人奉命护送皇子去外郊,当时万总管和小皇子在车内,大概三更时分,万总管下车小解,属下等了一盏茶也没见万总管回来,在附近搜寻一圈,直到现在无功而返。”
“他当时可抱着小皇子?”
“没……”
“那皇子呢?皇子是如何不见的?”君君是万乐亲生的,要是逃走就应该带着君君……会不会是苏宁东将万乐和君君分别掳去?
“属下没等到总管回来,掀开车帘也没见着小皇子。”
“废物!”元旭一拳砸在靠椅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你还回来做什么?还不带人去找!”
“是是……”
“还不快去!”
元旭暴怒,舀起桌上的砚台砸到地上,侍卫缩着脑袋连滚带爬的离开谨身殿。
真气死朕也!元旭‘呼磁’的喘着粗气,睡意全消。
“君君,等到了安全地方,爸爸再让你出来,乖哦。”
树林里,一个布衫少年抚摸着一个布袋子自言自语,不时还神经的亲一口,像是里面装着啥宝贝似地。
“君君,当皇子才不好玩呢,皇上更是三宫六院薄情寡义,以后爸爸挣大钱,买个大宅子,再给你找个漂亮的年轻妈妈,以后你长大了,爸爸再给你找个漂亮媳妇,但是!”少年严肃起来,“严禁搅基,你要是喜欢男人,爸爸就把你第三条腿打断,让你一辈子只能做受。”
好吧,这个神经男子正是‘被掳走’的万乐万总管。
万乐在宫里的确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元旭,但是马车一出宫,被宫外自由芬芳的气息一刺激,万乐如醍醐灌顶,霎时间清醒过来——自己再想些什么啊!好不容易能出来为什么还想回到那个死气沉沉的宫里,这不儿子陪着吗?这不空间袋在手吗?我万乐为何不开始重新生活?非要留在宫里当太监?儿子不能叫儿子,以后孤独终老还没人送终!
万乐安安分分的在马车里待到深夜,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将熟睡儿子放进空间袋中——他在里面呆过,虽然光线黯淡、地方狭小,但空气充足,适合暂时居住。
尿遁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借口,万乐堂堂总管说要小便也并无不妥,一个侍卫随同万乐前去,万乐委屈的看着侍卫,可怜兮兮的瞎扯什么残缺之人有些害羞,两人离得这么近他尿不出来。
侍卫被万乐盯着反而不好意思了,便离得稍微远些,这时万乐立刻提起裤子拔腿就跑。
56、
万乐在树林里窜了一晚上,觉得跑得够远了这才离开树林,沿着官道走了一路,这才把君君放出来搂在怀里。
“呜哇……哇……”
万乐刚想表扬儿子听话,谁知君君大哭起来。
“乖儿子,别哭啊,爸爸不是有意的。”儿子大声的啼哭,万乐也没法上路了,站在路边左哄右哄着。
“小伙子,你抱着孩子在路边干啥呢?”一辆牛车经过,在万乐跟前停下,一个大叔探身问道。
“孩子一直哭,我哄不住啊。”万乐瘪着嘴,样子比君君还委屈。
“让我媳妇看看。”大叔冲后头叫唤道:“五娘,你来帮帮这小伙。”
“唉。”伴着声音,一位少妇跳下车向万乐走来,摸了摸孩子的头说道:“这孩子该是饿了,孩子她娘呢?”
万乐嘴角一抽,这问题可难倒他了,“孩子他娘……在家呢。”
“带这么大点的孩子上路,怎么你也不带媳妇出来?”五娘瞥了眼万乐,嗔怪道:“小哥,你这是要去哪?”
万乐想了想才说道:“我去金陵。”
金陵的繁华仅次于京都,当时万乐的迪奥香铺小有名气,很多金陵的货商来他家办货,万乐想着兴许还能找到些熟客,重操旧业也容易。
大叔说道:“正巧,我们经过金陵,捎你一段。”
五娘接着道:“你这孩子一直哭也不像回事,车上有红糖和些清水,先给孩子垫垫,晚上就到镇子了,到时买些羊奶喂孩子。”
“谢谢。”万乐终于松了口气,当时元旭是备了些牛奶到车上,但他一马虎忘记舀走了。
“小伙子,孩子就让我媳妇给你哄着,你到前面来坐。”万乐刚要跟着五娘爬到车后,大叔探出半个身子冲万乐说道。
“死相。”五娘脸一红,接过孩子钻到车里面。
万乐尴尬的摸摸头,跳下车坐到大叔身边,孤男寡女一起坐在车后面,也难怪大叔不高兴了。
‘哟。’大叔翘着二郎腿,扬起手中的鞭子催促着大黄牛上路。
上了车才感到迎面而来的寒风,万乐冻得昏昏欲睡,想着空间袋里还有一件毛裘,寻思着怎么舀出来。
“小伙子,你要睡着了就掉下去了。”大叔拍了拍万乐的肩,“还有一段路呢,咱们叨会嗑,你叫啥名?”
“万……万如意。”万乐本要说出真名的,突然想到这样容易被查出来,脑中立刻冒出个‘万事如意’,便立刻接上去了。
“如意?金陵城里面最漂亮的一女的也叫如意。”大叔说完,看了看万乐,爽朗大笑:“现在漂亮的人都叫如意吗?”
万乐汗颜,这是在夸他吗?
“万公子,你家孩子好听话,喝了一些红糖水就睡了。”五娘对着车后的小窗说道,“你媳妇也长得很漂亮吧,这孩子也是个美女呢。”
“他……是男孩。”万乐被这对夫妇弄得无话可说,难道是鲜少和普通人交流,丧失了基本沟通能力?
“这孩子娘应该更漂亮吧?”
万乐想了想,皇上笑的时候总是让他毛骨悚然,不笑的时候……万乐摸了摸下巴,其实皇上发火的样子最好看,睡觉的时候也挺美的,“一般般啦,他不说话的时候挺漂亮的。”
这时大叔凑过来竖起拇指轻声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认为五娘不说话的时候最好看。”
“死鬼!”五娘听到了,娇嗔一声转过身去。
“女人家就该安安分分的留在家里,非要抛头露面跟着出来。”大叔一副大粗嗓,大大咧咧的整条路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