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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调 上——by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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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撞人家一肩,或抢买下人家正讲价的东西,姑娘若有意,会含羞带笑骂几句,双方就算是认识了,然后约个时间地点,晚

上月亮街再相会。

四个老庚先纵马绕山箐巡视了一遍,又进会场你推我搡挤了一圈,定不下来约哪个。

阿各吉气得骂:“嫌这个单眼皮,嫌那个飘带绣得不精致,你们扎实会挑剔,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阿筌忙撇清:“我现在在校场,不可能处阿妹,随你们挑。”

阿蒙问阿迪牟:“你咋说?”

“那——再看看?”

阿各吉跳脚:“就晓得你还惦记高家小姐,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心,有胆子上高府墙外唱曲子去,跟我们来做什么?”

阿迪牟回骂:“跟你说了我没那个心思,你还天天提。相阿妹又不是买母猪,能下崽就要得。”

两人骂得有趣,阿筌却听得心惊,一向爱热闹的自己为何对洋芋花节提不起兴趣?恋着高香莲的心思泄露不得,这样心不在焉

迟早被人看穿,认真点,认真点!他拉开扭打的两人:“不要闹了,我们先去吃凉鸡米线。”

“阿筌你工钱多哦?”

“够你们吃的。”

吃完米线继续搜寻,却撞上剑邑来的一帮师兄。

阿撩罗把阿各吉拎过去:“这么多师兄还没说媳妇,你娃娃慌什么?老实跟着,今晚给我帮腔。”

四个老庚缩在后面,看师兄们钻进“花从”里,一会儿抢这个的手巾,一会儿撞上那个的小蛮腰,恨得咬牙切齿。

“什么眼光,这种样子的也去撩。”

“猪圈里关久了才放出来,瞧哪个都比母猪好看。”

“天哪,这个连头巾都包不好,师兄还上去说话,带这样的人回去,要把他阿嫫气死。”

“急什么,晚上帮腔把他们撬开不就行了?”

“撬开?”

“不错,对,好啊!”

“哎,看这个如何?”

“这个顺眼些。”

“那就留这个,其他的都撬开。”

四个老庚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阿撩罗看到师弟不再愁云满面,欣慰地点头:“想吃什么就说,吃饱了好帮腔。”

阿撩罗在千感林尝到过甜头,若不是不待见阿旺垒,或许早把阿旺垒媳妇的老庚拐到手了。月亮还没上东山,他就恨不得拿裤

腰带拴住阿筌,其他师兄自然不高兴,也凑热闹地来抢阿筌。阿筌心虚,拉着三个老庚不松手,对师兄们点头哈腰,“都要帮

都要帮”。

天擦擦黑时,曲子起了,阿筌他们窝在一位师兄身后,刻意拉低草帽遮住脸,只等机会出现就去“倒腔”。 要撮合一台姻缘不

容易,想搞砸一桩美事还不简单?

“阿小哥——谷子出穗多麻雀,阿妹好看多人跟。阿哥你的本事大,说来听一听。”

这句有进一步交往的意思,对曲子的师兄低声喊阿筌:“给我提个震场子的。”

阿筌说:“骑马要骑五花马,跟人要跟铸剑郎。阿哥打出金沧剑,美名四方传。”

这句对过去,那边帮腔的唱回来:“自家猪崽自家夸,耗子上秤自己称。阿哥可有真本事,莫耍嘴皮子。”

阿筌挟着三个老庚帮腔:“他的美名四方传,他的本事说不完。三十两银子买条干黄鳝,爱者是真龙。”

听他们形容阿哥是干黄鳝,那边一阵哄笑。对曲子的师兄气得跺脚:“你们瞎唱什么?”

“用错词了,用错词了。”

干黄鳝师兄徒劳地挽回名誉,四个老庚乘机窜到另一位师兄身后。

这边正唱到酣处。“阿小妹——骡子好看全靠鞍,小妹好看我瞧见。骡子只合马脚印,阿妹只合我的心。”(该唱词摘自《鹤

阳史话》,梁波先生着,P201)

“阿小哥——砍根紫竹烙杆箫,阿妹眼光一向高。做箫我挑紫竹王,阿哥更要第一郎。”

这边阿哥还没对过去,阿筌他们已抢先开口:“误了一季春,十年理不清。只要勤动手,土地能生宝。”

阿哥笑:“你们这句对得不好,太牵强。”

阿筌挠头:“许久没唱曲子,生了。”四人赔个不是,甩手走开。

阿哥这里还等着,阿妹那边却没曲子了,依稀有生气咒骂的低语声传来,阿哥一琢磨,才反应过来师弟们的帮腔是在拐着弯说

人家姑娘只图坐享其成不够勤快。

四个老庚奔波一圈,把能撬的都撬散了,挺不错的成果,却不敢乐,陪着师兄们愁眉苦脸。师兄们风光不再,又抓不着他们的

把柄,听周围曲子三弦此起彼落,却没阿妹愿意理睬自己,不禁恶向胆边生,聚拢一合计,干脆也去挖别人的墙角,扬言用最

刁钻最拆场子的曲子一统月亮街。

于是,铸剑工们拉低草帽,避开清辉皎洁的月光,逡巡在树影花枝下,逮到结队唱曲子的,不管男腔还是女腔,冲过去就乱刀

乱箭乱发乱接,浪漫风情的月亮街转瞬成了赛歌场,不讲谈情说爱,只求压得对方无法开唱腔。伤痕累累的阿哥阿妹们怒了,

一番混乱后,终于理清了乱麻团的线头,有人振臂高呼:“灭了那些剑邑人。”

师兄们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都慌了。有人说,不能坐以待毙要分工应对,先灭哪个村的再灭哪个坡的。有人忙着看地形

,要选个易守难攻处。干黄鳝师兄最先清醒过来,拉过阿撩罗说得赶快溜走,铸剑工们今晚已丢尽面子,别把里子也丢了,成

为金沧人的笑柄。

说走就走!

可惜还没转下坡,他们的遁走计划就给人识破了。

十来个阿妹手挽手拦在前面唱道:“啊哟喂,耗子偷秤砣,自塞门路(说)。出不得气,找不着食,躲在洞里叫吱吱来叫吱吱

。”

阿各吉随口唱回去:“哇呗呗,火烧芭蕉心不死,闯街的母猪胆子大。甩耳子,尥蹶子,左蹦右跳不成器来不成器。”

阿撩罗一蹄子把阿各吉尥飞,蹿阿妹跟前低声下气陪不是。那个“顺眼些”的阿妹在刚才的混战中幸运地没“受伤”,也在那

边帮着劝说,终于有一两头“小母猪”动摇了,松开勾连的手臂。

阿筌眼尖,马上唱道:“没有金鸡嗓,也无画眉音,灰毛鸭子乱开口,阿妹多但当。”

选紫竹王的“懒”阿妹冷笑,唱回来:“三文铜钱摆两处,一是一,二是二。又唱曲子又骂人,你们扎实会唱。”

阿筌笑得更诚恳:“初生阳雀才学叫,还请画眉教几声。”(此句唱词摘自《鹤庆县志》1991年版,P609)

见一向鼻孔朝天的铸剑工们服软了,阿妹们也有面子了。有几个阿妹说,要铸剑工们好好陪自己唱曲子,要哄得自己开心了,

今晚的事就算过了,否则以后再不跟剑邑人赶月亮街。师兄们自然满口应承。

阿各吉揉着屁股嘟囔:“撬一晚上,还是成全了他们。”

阿撩罗回头阴森森地笑:“四个憨娃娃又打什么鬼主意?老实过来帮腔。”

四人晓得这事闹大了,师兄们唱得尽兴还好说,要不回去自己有气受。

阿蒙先骂阿各吉:“你把嘴闭拢,不准出声。”又揽着阿筌嘱咐,“你想些好曲子备着,师兄们最多唱三句五句,后面的我们

接。”

阿迪牟掰手指:“一人五句,轮一遍就天亮了。”

阿蒙气得踹他:“都是你说要撬墙角,惹出的事。”

“我什么时候说了?是阿筌说的。”

阿筌惊跳:“我嘴都没张。”

“那是哪个说的?”

没人承认。阿筌于是拉三人蹲下,温习白天的对话。起头一句是阿各吉说的?阿各吉说不对,我是答阿蒙的话。阿蒙说不对,

我是应和阿筌。阿筌说我明明只点了点头……前方曲子三弦热闹许久了,四人还在狗扯羊肠越扯越长。

等到阿蒙也扯晕了,阿筌笑眯眯总结:“我们是老老实实去帮腔的。难为我们第一次赶月亮街,有些怯场,一片好心却帮了倒

忙。”

阿各吉一拍大腿醒悟过来:“师兄们自己要去惹事。他们哪个提的馊主意?”

阿蒙务实些:“哪个提的等他们去扯,我们现在的重头戏是帮好腔。”

阿迪牟不甘心:“他们惹事,还要我们去善后。”

“哪回不是这样?”

责任义务理清楚了,老庚们——至少除阿筌外的三个人——心情舒畅了,跟过去积极帮腔,阿筌却有点不来劲。

感觉阿蒙退回来关心地拍拍自己,阿筌低声解释:“一晚上捣乱,我现在转不过弯,一时谋不出词来。”他伸手摘片树叶含在

唇上,“我给吹调,你好好来一个震震他们。”

“那边有把三弦,我去借来。”

“算了,人家的三弦我弹不惯。”

“你还有这毛病?”

“金碗玉盏使惯了,端不来老土碗。”

“啧,你——”

“就用树叶,那些三弦鼓皮不好,琴弦又硬,弹着伤手。”

阿蒙把他唇边的树叶拿掉:“爷你歇着吧,看我怎么玩。”

“我给你——”

“你都累得玩不动了,少逞强!后面歇着去。”

阿筌听话地缩到树后,蜷起身子更觉浑身没劲。倒不是累,而是不想动弹,没有兴致。刚才东窜西跑捣乱的热乎劲卸下了,身

心好像一下子脱离了这道山箐,月光、弦子、阿妹,都与他不相干。仿佛身处龙潭里,曲子越亮弦子越高,他反而沉得越深,

越听不到。心门已紧闭挂了大锁,任它门外春光明媚风情万种,门内空寂无波死静一片。忽然记起在剑邑,过年过节大家都又

唱又跳喜气洋洋,不经意间却会瞥到阿亮耶在人群外静静地吹水烟筒。师傅说,阿亮耶心思太多弯道。那自己现在,也有着不

能告人的秘密,这无法言说的心思,可能找到个好法子把它撵出心底?

恍惚间被推了一把,睁眼一看,阿各吉贼兮兮蹲在面前。

“嘿,你被人挂心上了。”

“什么?”

“有阿妹指名点你去唱曲子。”

“点我?”

“就你这只小阳雀。”

阿各吉说着就来拉他,他抱着树不松手。“我去不得。你晓得我现在无法相阿妹。”

“阿筌你咋变憨了?高家难道会因为你相个阿妹就少你工钱?阿迪牟,拉他。”

阿筌死命抱住树哀求道:“阿迪牟,我俩个声音相像,你去唱。”

阿迪牟停下手:“人家见过你。”

“我刚才戴着草帽,又背对月光,她晓得我几只眼睛几张嘴?”

阿各吉一拍脑袋:“要不我去唱?我们的嗓音也没差多——”话没说完,见阿迪牟已跑走,他连忙甩开阿筌追过去。

阿筌跳起来,伸个懒腰振作振作,摸到人群里为阿迪牟壮胆。

阿蒙也蹲过来,揽住他凑到耳边问:“你可是有什么计划?”

“什么?”

“我看你打马掌的炉子比我家铸剑炉还气派。”

阿筌掐下阿蒙的腰,引他到背人处,挑挑拣拣据实相告:报春花师傅怜惜自己痴迷铸剑,才砌了这个炉子,等秋后就开炉铸剑

阿蒙羡慕不已:“那他可会教你磨砺?”

“东山河水淬不出好剑,磨了也没用。你晓得我喜欢在铁水里掺东西,我打算先拿几年来尝试熔炼和成型。这两个整清楚了,

慢慢再——”

阿蒙正听得仔细,阿筌却没下文了,于是搡他一把问:“慢慢再干什么?”

阿筌吞口口水,咕咚一声,自己也被吓了一跳,梗着脖子说:“这曲子,硬是好听。”

阿蒙探出头去,只听一个俏丽的声音唱道:“阿小哥——炕个砂糖粑粑送小哥,花边草墩上你坐下,炒个小菜送小哥,火烧芭

蕉心不死

大麦小酒你吃好。我们俩个来唱曲子,分离话莫讲。”

阿蒙点头:“曲子转得妙,声音也好听。咦,阿迪牟咋不对?他应该能对上啊。”

正奇怪,就见阿迪牟拽着阿各吉跑过来,气息慌张。阿妹那边已经起哄了,帮腔的一句一句追得紧。阿筌接住阿迪牟,心照不

宣地捏了捏他的手。

阿各吉骂:“阿迪牟你干什么?你自己对不上还不让我对?”

阿筌冲阿各吉摇了摇头,把阿迪牟拉近怀里抱紧,轻声问:“走吧?”

阿迪牟点点头。

阿蒙懵懂晓得点了,压着嗓子问:“唱曲子的是……”

阿各吉也反应过来,惊叫:“莫不是高——”

阿蒙嘘他:“小声点。”

阿各吉呆了呆,狠狠一跺脚:“憨娃娃你有出息!走走走——怎么,还想等天亮了凑上去看清楚?”

阿各吉走得决绝,阿筌忙揽着阿迪牟跟上。就听到阿撩罗在后面喊:“你们四个给我站住。”

阿筌把阿迪牟交给阿蒙,回头笑:“阿撩罗哥,我骑了两匹马来,天亮前得送回去。”

“都呆一晚上了,马在哪里不是吃草?”

“若要马膘好,多吃露水草。不敢耽误它们养膘。”

“还有这些讲究?”

阿各吉冲回来没好气地说:“阿撩罗哥,阿筌好不容易在马场安定下来,你少扯他后腿。”

“我扯什么后腿?要走就快走。哎,阿筌火把节回剑邑玩哈!”

昨天来时,阿筌与阿蒙同骑,现在上马,他却把阿各吉拉在身后。他的空心空肺,只有面对阿各吉的直心肠,才不会乱晃荡。

阿迪牟扑在阿蒙背上直不起头,躲在心底的小鬼忽然蹿出来宣告自己的存在,让他猝不及防。他尴尬万分,一个劲说:“我没

谋这个,我真没谋这个!”

阿各吉狠声:“你——”终究骂不下去,长叹一声。

阿蒙笑道:“我阿嫫以前还说,阿筌心思巧,应该是我们四个中最早懂事的,没谋到却是阿迪牟先开叫。”

阿各吉嘟囔:“就他个死心眼。”

阿筌拍拍阿各吉以示安抚,用赞赏的语气说:“阿迪牟有眼光,高小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

阿各吉哼了一鼻子。

阿蒙晓得阿筌要开解阿迪牟,附和道:“高小姐是金沧一枝花,阿迪牟不冤。”

“我阿老曾说,人这辈子,得惦记个人或别的什么,不要这一生就活得寡淡。”

阿各吉闷声问:“惦记高家小姐有什么好?月亮星星还能每天见。”

“月亮星星人人都见得着。高家小姐是九鼎山上的金百合,只有阿迪牟识得她……”

传说金百合开在陡崖上,花形绮丽能治百病,有缘人才看得见它——而我的花开在云端,除了我没人晓得。甚至连我也不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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