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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珍传+番外篇——by玲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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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诸人闻言皆有怒色,风曜却视若无睹,声音渐低,语气由激愤转向无奈。

“难道他不是你们最心爱的子侄兄弟?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一开始他就要求我决不能将我们的关系让人知晓,怕的就是你们反对。我一口答应,后来千百次地觉得窝囊。想我风曜一生率性,敢想敢为,却偏偏在这个‘情’字上…… 我也想索性带他一走了之,两人纵情于山水之间,与鹤为友与鹿为伴,放舟五湖踏歌江南,岂不快哉?

但我却从未和他提起此事,我知他不会舍下家人跟我走,他怎么舍得让爱护他的人伤心?再说,他亲见韩瑞出走后的景况,又怎肯再来一次?”

韩瑞出走一直是韩家讳莫如深的一件事,如今竟被个外人突然提起,众人脸色齐变,尤其是韩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乍惊乍痛,最后留下的则是黯然神伤。

韩珍对家人极其看重,可面对众人逼问,那番苦心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此时却被风曜一语道破,心中不由感慨万分。我以为他真的懂我,他果然真的懂我,可正因他真的懂我,便不得不陪我一起难过…… 如此说来,都是我一人之过。

思及此处,他不由抬眼去看风曜,满眼歉然。

风曜正怜爱地看着他,立刻回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

韩家诸人将二人情状都看在眼中,心中百味陈杂。

二人均是挺拔俊朗,风姿飘逸的翩翩公子,方才的眼神交会毫无猥琐下作之感,却让人真切感受到二人之间情深意厚。这二人若肯一世为友,守望相助,流传到后世也不失为一段挚友佳话。偏偏二人不甘如此,叫人好不头痛。

风曜站起身来,直视韩琮,“当初我不过与你交谈数句,你便立刻将我视作知己。如今发现我与令弟有情,你又立刻翻脸,恶言相向。哼,看似豪迈不羁,实则简单冲动。你既不愿与我为友,我也不屑与你这莽夫为伍。

只是在你眼中我竟与那市井泼皮一般无二?溢之若要我走,只需一句话便可,何需劳烦韩将军调兵谴将?你我好歹相交数月,没想到你竟丝毫不了解我风曜为人!”

风曜一席话说得韩琮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风曜低声道:“我一直以为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与旁人无关。能够与溢之静悄悄地厮守在一起,我便心满意足。”

韩夫人斥道:“两个男人谈什么厮守?!简直无耻之极!”

风曜闻言挑眉一笑,双目略眯,邪气顿生,与方才判若两人。韩家人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由一怔,心底微寒。

风曜激愤之下,语调愈加轻柔,轻笑道:“为何两个男人不能长相厮守?为何一男一女便是天经地义?夫人方才说不拘门第,只要是溢之心仪的清白女子便可与他共结连理。哼,以我的能耐装扮成女子亦非难事,夫人就不怕最后娶进门的女娇娥,却是个男儿郎吗?”

韩家人都被这话骇住,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间却难以从他的表情中分辨出他这话是玩笑,是讥讽,还是……当真。

风曜卓立厅中,睥睨众人,勾起嘴角哂笑道:“看来无论我日后来不来淌这混水,这话都成了诸位心里一根刺。呵呵,你们不逼韩珍娶亲便罢,若要逼他娶亲这新娘子的身世背景都得调查清楚不说,她的形貌举止也要暗中好好观察一番。

啧啧,张小姐的手大了些,该不会是个男人吧?李小姐的举止稍嫌豪迈,真能是个女儿身?王姑娘倒是无可挑剔,莫不是装得太好了?

嘿嘿,与其这样伤脑筋,不如索性查验一番。溢之本最佳人选,可惜他有‘因私费公’之嫌,最选不得的人便是他了。除他以外这查验之人选男选女,可又要诸位费上一番思量了。

不过,可别忘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们可曾听过缩骨功与催眠术?区区不才恰好略知一二,若由我来装扮女子,便是你们亲自检视,我照样可以蒙混过关!

哎呀呀,如今眼见都未必为实,这可如何是好?恐怕非得等到胖娃娃呱呱落地的那一刻才能安心!嘿,可别忘了‘狸猫换太子’的典故!

哈哈哈!看着一群道貌岸然的大小顽固为着韩少夫人的性别寝食难安,滑稽,滑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风曜满心压抑的无奈委屈愤怒不甘,都随着这番嬉笑怒骂宣泄出来。众人从未见过他如此辛辣尖刻,皆怔在当场。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仰天大笑,狂态毕露。

韩珍连忙起身拉住风曜,急道:“阿曜,你别这样。”

那边,韩骥已拍案而起,怒道:“大胆狂徒,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风曜昂首视之,面带矜骄之色。

韩骥气得七窍生烟,连声痛斥。韩琦生怕父亲气出个三长两短来,连忙上前劝慰。韩珍也怕事情闹得难以收拾,低声劝风曜克制一些。韩夫人被风曜的言辞骇到,难道她的小儿子这辈子真的娶不成亲?她思及此处,不由悲从中来,捏着手帕呜呜哭了起来。韩琮本就讷于言辞,见状直急得团团转。

客厅中乱成一团,韩骏既没有去给兄长帮腔,也没有去劝慰妻子,只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众人。当然,他的目光更多地是落在韩珍与风曜身上……

“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说。”韩骏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口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众人不由一怔,隐约感到他要宣布什么重要决定。

韩骏看向风曜,神色平静,问道:“你方才的言辞极是犀利,这才是你的真性情吧。”

风曜正色道:“人的性情有诸多方面,现在是真,过去也是真。”

韩骏略微颔首,又道:“方才吵也吵过了,骂也骂过了,但于事情毫无助益,不如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你的感受我已大致了解,我想给你说说我的感受。”

“……愿闻其详。”

“在你眼中,我们都是些冥顽不灵的老东西,不能明了你们的真心,只会指手画脚阻挠你们相守。这话说的未免太过偏激了。

我们年岁虽老,却也曾经青春年少,少年人的种种心情也都是经历体味过的,你现下的心情我都晓得……

你正值年少,一腔热血满心激情,想的是怎么去得到。我们老了,栽过跟头撞过南墙,热血已冷激情不再,现如今想的是怎么去保有。这在你眼中成了顽固守旧迂腐。你不曾为人父母,俗话说的好“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心情,你现在能否体会一二?

我还记得阿珠出生那天,天气热得好象三伏天。我守在产房外边不停地喝茶抹汗,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那一刻的心情单用‘激动’都不足以形容。”

韩骏转头注视着韩珍,感叹道:“都快十七年了,当初那么小小嫩嫩的一团,已经变得比我还高还结实。过去只知道睡觉的小人儿,如今却长成了个翩翩少年。我这做父亲的,多么的欣慰自豪。”

韩骏又看向风曜,说道:“亲眼看着孩子在身边一点点长大,喜悦忧心也跟着一点点积累起来。父母总想着让孩子们过得安乐些平顺些,尽力替他们把路铺得平些远些。父母总有一天再难照拂子女,或许是力有不逮,或许是时间……不够,可只要能多上一天,便想着能多上一天也是好的。这种傻念头你能否理解?”

韩骏的话饱含温柔慈爱,却透出一股难言的哀伤。风曜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父母发现孩子资质能力远远超过他们预期,是否格外惊喜?看着他将要大展宏图,日后成就可能远远超越祖辈父辈,是否会格外激动期待?

可就在此时,突然发现他悄悄做了一件事,这件事足以毁掉他的后半生,震惊之余是否格外的焦急?除了立刻把他拉回正轨,马上替他掩饰描补,他们还能怎样?被最心爱最信任的孩子隐瞒欺骗,内心又是多么的酸楚难过,他可曾知道?”

话音未落,韩珍已涕不成声,在场众人中已为父母者无不唏嘘感伤。

韩琮怔怔地看着父亲,此时他才体会到父母指责挑剔的背后隐含着的深沉爱意。风曜心情沉重,几分是为韩骏言辞,几分是为自己身世,还有几分却是隐约察觉事情已经开始朝着他难以左右的方向发展了。

韩骏爱怜地看了韩珍一眼,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父母能够理解,却不得不阻止。没有一位父母不希望子女快乐,为什么不能顺从他们的意愿呢?只因父母活到这把年纪,经过的看过的太多了。深知有些事情只要踏出第一步就不能回头,明知那条路荆棘丛生通向泥沼,我怎能眼睁睁由着孩子走下去?哪怕他怪我恨我,也要尽力将他拉回平坦大路上来。”

风曜缓缓开口,“您的苦心,我已明白。我情急之下言语莽撞,还请您谅解。

只是……,小路看似艰难却未必通向绝境,大路看似坦荡却未必一帆风顺。很多事情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

韩骏叹道:“你这孩子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我只是不想让自己遗憾!”

“让自己后悔就更好吗?!”

风曜抿唇不答,只是神色坚定地看着韩骏。

韩骏看向韩珍,问道:“你怎么想?”

韩珍迟疑片刻,答道:“你知道的,家人爱人我都想要。”

韩骏闻言一窒,随即长叹一声,苦笑道:“罢了,你们若能够做到一件事,我便不再阻拦。”

两人齐问:“什么事?”

韩骏叹道:“我要你们分开五年,这一期间你们二人即不可见面也不可通信。五年期满后,若你们仍旧都如今日这般坚定,那么我会祝福你们。”

“什么?!”韩骥韩琦韩琮韩夫人齐声惊呼。

韩骏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我韩骏一言九鼎,你们答不答应?”

风曜韩珍对视片刻,“好!”

第十八章:风雪送离人

韩骏见两人痛快应允,真不知该喜该悲。

他看向风曜,肃容道:“我听闻你擅长易容,能将所扮之人模仿得惟妙惟肖。五年内,你若假扮他人来见阿珠也算违约。只是你若有心欺瞒,旁人也未必能够察觉。”

风曜道:“您若不信我,我自然可以当众立誓。即便我刚一离京你们就逼溢之娶亲,或打算暗中对我不利,我亦不惧。五年后,我一定回来见他!”

韩骏皱眉道:“你疑老夫这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年轻人果然很有想法。

好,老夫这便与你立誓。这五年中决不逼迫阿珠娶亲,也决不会派人加害阻挠于你。不光我如此,韩家诸人连同亲友亦如此!如违此誓,便让我韩骏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闻言,皆惊呼出声。

韩骏随即说道:“可这五年中,若阿珠对你情谊淡去,决定娶妻生子却算不得是我违约,到时你必须爽快离开休要纠缠。五年后你若是自己反悔不肯前来,也与我无干。”

风曜咬牙,“那是当然。”随后他指天发誓,五年内不以任何形式任何借口前来会见韩珍,也绝不传递书信物品给韩珍。否则一生孤苦,再也无法与心爱之人聚首。

韩珍只得跟着发誓,五年内决不会去找风曜,也不会以任何形式传递书信物品给他。否则,家人爱人都将离他而去。

天色渐暗,北风又起。

泰安二王已在亭中枯坐了一个多时辰。

安王看看阴沉的天空,紧了紧身上貂裘,对泰王说道:“二哥,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雪了吧。”

泰王依旧稳如泰山,抿了一口冷酒,瞥了眼天色,说道:“最早今晚三更,最迟明日午时便要有场大雪。”

安王撮着手掌,说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这么久都不见下文。”

就在这时,厅堂的门突然开了,二王不约而同停下交谈,凝神看去。

只见风曜昂首挺胸大步走出来,随后便是韩家诸人鱼贯而出。

风曜缓缓回身站定,与韩珍对立廊下。其他人站在韩珍身后看着二人,均是面色凝重。

二人注视着对方,目光急切热烈,似乎想传达什么,又像是要印刻什么。时间流逝,虽有人暗暗皱眉,却无人催促。

二王见此情状暗自奇怪,都不由起身站到亭边,探头望去。

这时风曜忽然微微一笑,伸手按住自己胸口。韩珍略一怔忪,随后微笑着摸向自己的发簪。二人相视一笑,颇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味道。

风曜拱手为礼,朗声道:“风某即刻便出城去了。今日天寒地冻,诸位还请留步,我们后会有期。”

其他人均面色古怪,一言不发,韩珍却轻声道:“恕小弟不便远送,我们就此别过。……多多保重。”

风曜哈哈一笑,转身昂首阔步向大门走去。

韩珍立刻垂下头,似乎不敢看他背影,随后便说困乏,向众人告罪离开。

众人看看脚步匆促的韩珍,再扭头看看早已走远的风曜,表情沉重。

二王大奇,急步下了假山,走上前来。

韩家诸人强打精神和二王见礼。随后,韩骥疲惫地揉着额角,由韩琦扶着回府去了。韩骏夫妇一个神色戚然,一个啜泣不止,相扶着进了后堂。只留下个还没回神儿的韩琮给两位王爷解惑。

这晚,韩骥让人带话来说是头痛不过来了,韩琦留在那边府中陪伴父亲也没过来。泰王夫妇并韩家其他人一起在老祖宗处用晚膳。

韩琼问道:“都这个时候了,阿珠怎么还不来?”随后叹道:“近些日子小弟竟和我越发生分了。我难得回来一次,他除了刚到那天过来和我打个招呼,这两天竟连个面都不照。……小时侯我们姐弟在一处总有许多话说。”

在座诸人闻言一滞,一时无人应承。韩家诸人生怕老祖宗知道珍曜之事焦躁担忧,所以一齐将她瞒住,连带归宁的泰王妃韩琼对此事也毫无所知。

老祖宗笑道:“这两天他不独没去见你,也没过来见我。这孩子越大越没规矩了。等他来了,我替你教训他。”

韩骏强笑道:“他们工部近些日子不知在忙什么。他年轻,自然要多用功些,一时忙得忘了,也是有的。说不定这晚膳也不能来吃了,不如我们先吃吧。”

韩琼笑道:“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他了。”随后又问,快过年了还要忙什么,可是造什么改良水车?

韩骏含混应着。

这时泰王突发感慨,他离京多年,在外边打些野味喝点烧酒就算是过年了。这次回来可要好好热闹热闹。

众人连忙应承,应该应该,本想就此叉开话题,老祖宗却沉声道:“泰王和泰王妃难得来一回,他再忙难道连陪着吃顿饭的工夫也没有?再说,再要紧的事情也不能不用饭哪,饿坏了怎么成?琮儿,还不快去叫你弟弟吃饭。”

韩琮正想说,不如让我把饭菜送过去给他。

就在这时, 一道清亮嗓音响起:“阿珠来迟了,有劳老祖宗泰王哥哥王妃姐姐久等,该罚该罚。”

众人吃了一惊,抬头便见一人面带浅笑立在门口,不是韩珍是谁?

韩珍似乎没有注意到众人的复杂神情,缓步入内,笑道:“阿珠错了,任凭姐姐责罚绝无怨言。”

韩琼见他来,早已眉开眼笑,说道:“我还能把你如何?自是罚酒三杯。”边说边拉他在身边坐下。

“这小杯怎能显出我的诚意,快撤了去,换大的来!”

老祖宗笑道:“你这孩子莫不是知道这酒难得,趁机变着法多喝些?罢了罢了,今日且由着你。只是别空肚子喝,先吃点东西垫垫。”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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