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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珍传——by玲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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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韩珍缓缓叹道:“你竟来了。”

那人却不言语。

过了好久,韩珍又道:“我知你苦心,可江湖人杂,你还是少生些是非为好。”

那人又站了一会,便转身缓步离去。

韩珍依旧站着听那脚步声渐去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了才回身熄灯上床。

帐内突然陷入一片黑暗,落玉却依旧望着漆黑虚空,任由眼泪缓缓流下。

王盛挺直脊背,慢慢走着。

今晚他巡夜,方才远远看见那个南宫抱住韩珍,心里说不出得别扭,赶忙走开。等他转了一圈回来,却见韩珍的帐篷依旧亮着灯,也不知怎的就走了过来。

可是,自从那次之后两人再见面总有些尴尬,他站在帐篷外忽觉自己傻兮兮地跑了来好生没趣,正想离开却见韩珍的影子动了。

于是他就走不动了。

两人隔着一层帐子默然对立,却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心跳,王盛突地生出心心相印的感觉。

那边韩珍说,“你竟来了。”

不过四个字却说得百转千回,听的王盛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谁知第二句立时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火石电光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走,却只能站在原地无声地打着哆嗦。

第三章:危机

有了众侠送粮,军中饥荒暂解。众侠盘桓数日后告辞,临行前泰王昌王及众位将领一起送他们入关。

韩琮瞧了个空,踱到南宫尉迟身边。尉迟为着风曜的缘故,见他过来全当没瞧见,韩琮心中有事相询,却不知如何开口,见尉迟扳着一张铁面不由手足无措。

倒是南宫见他模样着实有些可怜,想他乃一方大将平日里一呼百诺,此时这般看人脸色盖因对风曜韩珍心存愧疚,此来无非是想探问风曜近况。那对有情人于情途上着实艰难,他能有此心于两人未尝不是好事。他思及此处,不由和声道:“韩将军有事?”

韩琮正自忐忑,闻言陡然一惊,张口就道:“没事!”

尉迟立刻冷哼一声,一脸鄙夷。

南宫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过了片刻才道:“果真无事,那我等就在此处拜别将军了。”

韩琮却不肯应承,期艾片刻方问道:“那人近来可好?”

尉迟一听大为恼怒,冷声道:“韩大将军好生有趣,没头没脑地跟我们打听一个‘那人’!不知他是姓那名人,还是别号那人?在下孤陋寡闻,还要向韩将军讨教这位‘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韩琮素来爽直,一时被尉迟的伶牙俐齿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黑里透红。

南宫冷声道:“将军出身显贵,想来是不屑亲口提及他的名字。只是……,你若瞧他不起,又何必费心垂询?”

韩琮额上冒汗,急急辩解:“你那只眼睛见我瞧不起他啦?!”

尉迟斜眼看他,冷笑一声,“那么请问将军是想听他的坏消息呢?还是想要听他的好消息呢,或者有兴趣听个有好有坏的?”

韩琮闻言一怔,张张嘴巴却没出声。

尉迟也不等他回答了,径自说道:“早年刚认识那家伙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往好里说是潇洒不羁英雄本色,往坏里说就是胆大妄为无赖泼皮。谁知道一年前再见面他是越发长进了,没事找事到处惹事,仗着武功好人聪明可劲折腾。别人当他是天生的侠义心肠,我却看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也闲不住,兴许是不敢闲下来也未可知,整日里上赶着去揽麻烦上身。

坏消息就是,两个月前这家伙跑到天山与几大门派抢雪莲,终于马前失蹄让人合伙打得吐血,现下正卧床不起。兴许对韩将军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他受伤后得人救助,带回家中静养。他命比蟑螂,开头没能一命呜呼,现在算算再过三个月就又能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招是惹非了。可能韩将军听了这个,倒要不高兴了。

那家主人早年曾得他恩惠,现下已成大贾富甲一方。他倒甚有良心,念着过去得了他百八十两银子,天天人参灵芝喂着锦衣玉食供着神兵利器古董珍玩哄着,日日在他跟前嘘寒问暖谈笑风生,当真是个贴心人。

至于有好有坏的消息却是,主人家有意将自己的妹妹嫁与那个惹祸精,现下他还硬扛着不肯应承。但他现下住在人家府中,说不定与那位小姐朝夕相对就日久生情最后索性娶了。这事若成,对某些贵人怕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只可怜某个人会伤心难过。”

韩琮听到此处,大叫一声,“不可能!他的刀是我弟向我讨来给他的,他既然一直带在身边,必是不能忘他,既然如此又如何会娶别人?!何况商人唯利是图,能教养出什么闺秀,怎能跟我弟比?”

他情急之下出言冒失,随即惊觉紧闭嘴巴。

南宫尉迟二人闻言俱是愣了一愣,面露惊喜,“原来将军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韩琮深悔失言,辩道:“怎么也该我弟先娶!”

……

三人话不投机,各自拂袖而去。

又过五六天,忐忑不安的泰王终于等来了朝中特使,来人正是新任大理寺卿——宋文。

宋文的言行举止还是一贯的端正肃穆,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一众王爷将军,便打开明黄卷轴,抑扬顿挫却不带感情地念起圣旨。

景岚帝对泰王与西戎私下媾和的举动大为震怒,对之后的挫败更是恼恨非常,他在圣旨中严厉斥责泰王目无君上、刚愎自用、贻误战机……即刻解除他宁西元帅之职、撤去亲王封号贬为郡王、罚俸两年、押入宗人府思过……

泰王恭敬地跪在地上聆听圣训,神色恭谨端严,心中却泛起一丝苦涩:

虽然早预料自己妄为之后必受重罚,潜意识中却存有一点儿幻想,就是父皇即便听了兴王与朝臣极力为他“美言”,也能够念及父子情分以及他多年战功,网开一面。可现在……

他十四从军,今年三十。十六年来他贵为王爷却几乎日日守在西北苦寒之地,吃粗粮住帐篷满面风尘,为保大延社稷他殚精竭虑出生入死!且不说他立下的赫赫战功,单说这十六年酷暑严寒就只因一次违命一次战败而一笔勾销吗?

父皇一直对自己赞赏有加,更数次当众夸赞自己天纵英才青出于蓝,是“吾家千里驹”!他以为那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约定,但也许是自己一厢情愿……

“……,钦赐!”

宋文平板冷硬的一声断喝,震散了泰王浮荡的思绪。

他恭敬地接过圣旨,道:“儿臣遵旨。”声音平静,并无一丝怨尤。

诸将都为泰王忿忿不平,强压着不满情绪站起身来。

宋文却道:“诸位将军勿躁,本官还有旨意需要宣布。”

众人只得再次跪下。

“昌王接旨!”

昌王一听两眼闪亮,起身走上前来,重新跪下来。

可景岚帝并未任命他为宁西统帅,而是将他调回京城仍旧统领羽林军,负责京畿防卫。

昌王一听霍地抬起头,“什么?统领羽林军,而不是宁西军?!父皇一定是写错了!除了本王还有谁能任宁西统帅?!”

宋文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昌王殿下,您是在质疑圣意吗?”声音不高,却饱含威势肃穆。

昌王不由一怔,仿佛头一次看见宋文一般,随即满含怨愤地低下头,“不敢!”

泰王听了,心道:这样的安排分明对兴王有利,难道他已把握住父皇?……不,如果他有十足把握,也不必要他马上回去。

第三道旨意颁给李捷,众人一听便知这统帅一职非他莫属。果然,景岚帝在诏书中大力褒奖李捷,升为正二品镇恶将军,封锐勇伯,统领宁西军镇守西疆。

李捷虽年轻,但功绩能力都摆在那里,所以除了昌王其他人都是服气的。

他心中满意,面上却不露喜色,口称“遵旨”从宋文手中接过圣旨。

众人纷纷起身,谁知宋文拿出了一份文书。

大家狐疑地对视一眼,暗自嘀咕,这贬也贬了调也调了升也升了,还能有什么事啊?

这次却是大理寺签发的缉捕文书,竟说韩琮私通敌将,犯下叛国重罪,即刻缉捕归案,押回京城审问。

众人闻言静默片刻,随即大哗,有难以置信的,有出言相询的,有打抱不平的,乱糟糟一团好不吵杂!

韩琮乍听之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猛地发出震天一吼,“老子死都不怕,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无边激愤,无尽冤屈,震得帐篷都跟着晃了一晃。

宋文一挥手,身后侍从迅速散开,将众人围在当中。众人这时才想到,这些侍从其实都是大理寺捕快。

一将领见状,立时怒道:“宋大人是要把俺们大伙儿都抓了?别忘了这是军营,你爷爷俺一声令下就是千军万马,凭你这几个小卒子还想跟爷爷玩?!”

泰王心知这必是兴王构陷,韩家是被自己牵连了。他强忍怒气问道:“韩将军尽忠职守,我宁西军上下有目共睹。这叛国罪来得好生蹊跷,不知宋大人可否为我们解说一二。”

昌王虽知这罪名多半是假的,可他一向与泰王不对盘,连带对他的跟屁虫也看不顺眼,此时饶有兴趣的看向宋文。他这表兄的为人他很清楚,是干不来诬陷那种事情的,既然他来抓人,必然是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宋文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诸位大人俱是我大延朝廷重臣,聒噪至此成何体统?”他声音不高,却非常清晰有力,仿佛浸透了大理寺百年的肃穆威严。

众人被他威严所震慑,安静下来,想他年仅二十已任一品大员,绝非仅靠家族庇荫。

宋文环顾众人,简单地叙述了事情原委。

原来大理寺因另一案奉命搜查韩府,却在韩骏书房的暗格中搜出一封韩琮写给其父的密信。信中提及他与西戎大将金宏暗中往来,并为其提供情报。二人相约西戎马踏中原之时便是韩琮封王之日。

韩琮激愤道:“我只见过那金宏三次,次次都是战场上兵戎相见!哪有什么私下往来?况且我跟本没写过这信!你们从哪里鼓捣出来的罪证?

哼!我韩琮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跟你回去大理寺又有何惧?别当我老韩是傻子,你们不就是要来个屈打成招吗?呸,也忒小看老子这身骨头了!”

众将与韩琮相交多年,深知他为人赤诚嫉恶如仇,再看向宋文俱是一脸鄙夷。

宋文的侍从见状多有不忿,哦,和着真是我们诬陷你了?

面对众人各异的神色,宋文仍旧不焦不躁沉静如潭,“本官任大理寺卿,心中只有‘平’‘直’二字。将你押解回京之后,本官自会仔细彻查此案。你的罪名若是属实,本官自会依法判决;若不属实,本官自会还你清白。”

韩家是泰系势力,宋家是兴系势力,两家壁垒鲜明,兴王要坐上皇位就绝不会对韩家手软。这一事实众人想得透彻,此时宋文这番说辞就像天方夜谭一般。可是他就那么笔直地站在众人面前,坦然承受着所有人探寻、猜忌、讥讽、愤怒、憎恨、忌惮的目光。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诅咒发誓,却自有一番凌然气概,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个年轻人一定不负他之所言。

泰王一声朗笑,打破了沉默。

他笑道:“好个心中只有‘平’‘直’二字!韩将军的清誉与性命全都仰仗宋大人了,望日后宋大人能不负你今日所言。”最后半句他特别加重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宋文深深看向泰王,微微欠身,平平道:“请殿下放心。”

有两名捕快分开众人,走到韩琮面前轻道一声“得罪了”,便将他捆绑起来。

短短半个时辰里发生了这许多事,足以扭转整个大延帝国的走向,众人头昏目眩之余都有些胆战心惊。

这时众人才突然感到有些异样,韩琮都要去大理寺吃牢饭了弄不好就是个诛九族,他弟弟怎么一声都没吭呢?!

宋文微微眯起眼睛,一一扫过众人面孔,随即一震,“韩珍竟不在?”

他看向自己的人,为首的方脸捕快立刻回道:“回禀大人,我等一来就仔细注意所有人,无人暗中离开。”

宋文垂下眼皮,不知心中那丝异样是庆幸还是懊恼。

韩琮勃然大怒,猛地挣扎起来,两名捕快一左一右迅速将他抓住。

“宋文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跟你没多少交情,你要抓我也随你!可我弟与你交好十多年,你连他都害,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

宋文闻言心中一紧,可他面上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依旧以公事公办的口吻答道:“不论过去如何,现在宋某是大理寺卿,韩珍是疑犯,我必须将他缉捕归案。”

韩琮气得脸色铁青,“疑犯?请问尊贵的大理寺卿舍弟到底犯了什么大罪,竟要劳烦您亲自出马!”

“他涉嫌逼奸原顾府使女小月,后为灭口买凶杀害她一家六口,更在事后焚尸灭迹,手段残忍罪大恶极。”

“不可能!!”

逼奸?还是个女人!笑话,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如果他肯要女人,家里还会搞得这般愁云惨淡?!

纵使韩琮气得半疯,却还没有失去最后的理智,好歹没当众把这话吼出来。只见他憋得脸色紫涨,眼球暴突,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怒到极点恨到极点,那情形十分骇人。

“目前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他,但本官还会继续取证……”

韩琮“啊”地一声大吼震得众人胆寒,左右两名捕快的耳朵更足足响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双目赤红怒瞪宋文:“闭嘴!即便天塌了,太阳打西边出来,我弟也绝不会干这种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你良心被狗吃啦,竟往他身上泼这种脏水?

哼!我早就跟他说,你们宋家人就爱背地里使坏,让他远着你点。可他跟我说你和你爹不一样!哈哈,可真是不一样啊,你比你老子更本事更阴险!

那傻小子总把他哥的话当耳旁风,我呸!我看这回他还有什么脸见我!”

此时此刻,宋文无懈可击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可他随即昂起头,义正词严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他若无辜我定会还他清白!”

第四章:暗子

韩珍精于医术是以闲暇时常去军医处帮忙,此刻他正给伤兵敷药,全然不知昔日好友已是本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更不知泰王大势已去韩家摇摇欲坠而他自己也身负死罪嫌疑。

他边裹绷带,边宽慰那伤兵;那伤兵满面感激,不住道谢。

就在这时忽有一人挟着一阵狂风大步闯入,引得帐内众人一齐扭头看去。

只见昌王麾下校尉吴衡立在门口,脸颊通红,额上冒汗,显是一路跑过来的。他也不说话只拿眼睛急急扫视众人,很快落在韩珍脸上,仿佛松了口气,接着挤出一个轻松的笑脸,“呵呵,韩大人原来在这儿,叫末将好找。”

韩珍闻言心中诧异,虽然自己与吴衡素来暗中欣赏对方,但由于分属不同阵营私交很少。此刻吴衡言语如此亲近,不由得人不奇怪。

他微笑地看过去,“吴校尉找我何事?”

吴衡一边大步走来,一边笑道:“上次多亏你赠药治好我的风寒。今儿我猎到一只锦鸡,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也想请你一起用顿晚饭略表谢意。”

旁边的军医伤兵闻言纷纷打趣,“韩大人医术高明,吴校尉拿只锦鸡来谢实在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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