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要在外面为我俩祈福，不要难为他。”君无缺在小再想要开口的瞬间突然道。
“好，那我们进去吧。”
小再没有反驳，突然安静下来，低着头走到那波面清晰的湖水边。琉璃色的瞳孔在湖水中闪耀，他闻到了空气中叶影散发出的
淡淡的哀伤。
叶影——看到对自己这般呵护的君无缺，虽然表面装作毫不在意，可心里还是会痛的吧。
自己这样做对么？
抢走君无缺的心，让叶影变得无依无靠，然后再趁着伤痕累累的叶影孤苦寂寞的时候接近他，给他快乐，悄悄地占据他的心房
……这样做对么？
不管了，既然已经这样做了，那就一定要——坚持到底。
漠小再，永不服输！
“在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君无缺已经走到小再身后伸手去掰他的发髻。
“叶影啊！”少年回过身，琉璃色飘得无影无踪，“他这个人长得真是漂亮……”意犹未尽地眨眨眼，不理会男人突然变冷的
面孔继续道，“你说，叶影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男人去拨小再衣裳的手一顿，仿佛心中最柔软的一个角落不小心被人碰触到，“我……也很想知道啊……”
低低的，含糊的声音在胸腹间打了个圈，万般不舍地吞咽下去。
看到男人突然落寞下去的瞳孔，小再笑眯眯地解他的别着玉佩的腰带，“开始沐浴了啊！”
傻瓜，他爱的就是你啊！
可是我不会告诉你的……
因为他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他抢走。
（25）
“小再，你这样装着不累么？”君无缺搂着少年柔软的腰肢，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哼……”少年拿两颗大大的白眼球瞪他，鼓着腮帮，一双嫩白的青葱玉指煞有介事地按着碧玉萧的两端。
马车外人声鼎沸，他们比来时还要兴奋！
没想到新王娶的凤后竟然多才多艺，一口碧玉萧被他吹得惟妙惟肖。歌声飘到人的耳朵里，仿佛一股柔柔巧巧的风化进自己的
胸口，甜滋滋清悠悠的，真的太好听啦！
可是兴奋异常的人们只注意到歌声的微妙动听，感慨于作为天朝子民有幸一睹凤后芳容一饱凤后惊人才技的无上荣耀，忘了一
些很重要的细节。
比如，小再拿萧的姿势有些怪异。
小再按着玉萧细孔的手指不和音节合拍……
又比如小再的眼睛现在正直愣愣地盯着陛下，一副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的模样……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会吹箫，你可不可以坐下来休息会？”
君无缺揉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对着少年威胁的眼瞳和声细语。
从圣水池回来，小再惊喜地发现挂在自己脚脖子上的铃铛仍在响个不停，发出的音乐依然优美动听到极点，然后一刻不能闲着
的小再又发现自己的腰间别着一只精致的碧玉萧……
所以就演绎了一场滥竽充数的好戏。
“可以……”少年扬眉，咬住玉萧含糊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说……”帝王闭上眼，摸了把少年水润的眼。
“我不要‘麻妃’！”
“什么？”冷峻的眸子打开一条缝。
“我不要生小孩……生小孩很痛！”开玩笑，我又不喜欢你，干嘛为你生小孩！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怕痛吧。
“不会很痛的，小再有神灵的庇佑。”
“不要！”这两个字足以用‘斩钉截铁’来形容。
“小再听话！”男人突然懂得软磨硬泡起来，眼睛发出柔和的光，“我可以满足小再的要求，比如陪小再捉蝴蝶，掏马蜂窝，
倾听花语，比赛抓黄鳝……”
少年笑了起来，伸出一只手去摸男人坐在软塌上比自己矮半截的脑袋，“小缺啊……你还真是善解人意！懂得哄本少爷开心！
”
他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轻轻巧巧一句话惹得一向威仪冷然的君王差点从软榻上跌将下来。
什么！小缺？真是新奇的名字！
“怎么，不喜欢本少爷给你取的绰号？我是喜欢你才这样叫的，你应该感到荣幸！”
那也不该叫“小缺”，你都是叫千叶影叫叶影的！
“呵呵，你们不一样嘛！”从男人颇为气愤和委屈的眸光中小再读出那人的意思，含含糊糊地搪塞道。
他大概忘了，谁才是君王，谁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还有……
他现在应该是在吹箫吧，怎么连握萧的手都放了下来……
不过很幸运的是，马车已经驶进宫门，百姓们只能隔着红砖绿瓦，倾听他们尊贵又可爱的凤后千岁吹奏的美丽乐章了。
（26）
夜深，凉秋的寒意晕染着月华的清辉，没了夏夜的蝉鸣蛙叫，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冷清，君无缺站在檀香雕花木门前，透过
那层薄薄的砂质纸窗，听那人浅浅的呼吸。
很均匀，很温馨。让自己刚刚寂寞难耐的心河注进一股甘泉。
“咳咳……”平稳有序的呼吸被一串嘶哑的咳嗽声打断，惹得君无缺原本恢复平静的心揪紧，“叶影，你怎么了？”意随心动
，君无缺着急心上人的体质想看看他现在的状况，所以未及多想就推门进去小心翼翼地将那人搂在怀里。
明明挣扎着不知当见不当见，可如今一看到那人潮红的病容，君无缺吓得只剩下轻轻唤叶影的名字：叶影，叶影，叶影……
“嗯……”呻吟从睡梦中人的喉口吐出，那一迭声的呼唤似乎起了作用，睡梦中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眉睫蝶翼般颤动，君无
缺心疼地又把他搂紧了一些。
不是给他服用了‘麻贤’么？为何还是不见好转，比上次在深潭祈福时看到的模样更加清瘦了，常年握剑的手细细地抚上爱人
的面颊，好精致温润的五官，像极了蓝田美玉一池春水，而那人的个性清贵冷涟，如开在天山上的一朵雪莲，独自散放着幽怨
孤寒的气息，当初也就是被这人一瓣馨香的气质吸引住的。
“无缺？”手努力地想要支起身子，叶影仿佛还在梦中唤男人名字的时候有种虚幻朦胧的味道，“是你么？”
“是，我就在这。”感动于叶影第一次这般亲昵地叫自己，君无缺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滋味激得不知所措，脸上柔和的线条变成
怪异的呆傻，渗着丝丝甜甜的味道，只是那表情的主人丝毫未觉。“你现在感觉怎样，口渴吗，我给你倒水。”
“嗯。”叶影水润的眸在月辉下极具杀伤力，一改主人以往清冷幽静的性子，媚眼如丝。睡觉时披散下的头发柔柔地贴着雪白
的颈项，微敞的中衣里苍白而精瘦的身体惹人遐思。他的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身着玄衣威仪英俊的男子，隐隐的，露出稚儿
才有的憨态。
君无缺找出茶杯斟了大半杯水转过身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叶影。
“来，喝点水，瞧你咳得这么厉害，夜里睡得也不安稳吧。”帝王突然感到自己也需要一杯清凉的甘泉。
“好。”依着男人的肩膀半躺在榻上，青色的帐子下是红色的流苏细穗，上面挂着一柄青色剑身没有剑鞘的宝剑，那是天下间
举世闻名的清影剑，“那剑为何没有剑鞘？”视线一扫落在那柄寒光逼人的剑身上，君无缺为了抑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不敢再去
细看叶影的眉眼，只得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上面。其实他也并非真的好奇。
接过君无缺递过的茶水一饮而尽，叶影嘶哑的喉口终于舒缓了好多，“不是没有，只是我把它收起来了。”
“哦，为何收起来呢，就这样放在床头不小心伤着自己怎么办？”
（27）
“不会的，我只是喜欢它的颜色，希望每天醒来都能够立刻看到。”叶影轻叹，唇受了清水的润泽，动人之致，他的样貌本来
清淡悠远，如同镜中的水月投射出迷离朦胧的光辉，而此刻病中清瘦潮红的面容，薄削中异常娇弱妩媚的唇，使原本的主人裂
变成一朵罂粟，开在山谷里，静静地等待着爱人的采摘。
“清凉薄削，剑锋锐利入骨即寒，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君无缺见叶影饮完水露出倦意，忙将他放回枕间，后背垫上柔软
的靠枕，“它到和你很像。”
“……”叶影默然地看了眼君无缺，心中却道：我却觉得它更像你。
“你的病似乎一直都没有好转。”君无缺踌躇着不知当说不当说。
“天意如此。”
“可是我是王，我不准你死，你是听从天意还是王命？”君无缺说这句话时温柔得可怕，肃杀的味道充斥周身，但叶影知道无
缺的肃杀不是对他。
“为何不作声？”君无缺的语调还是淡淡的，杀气已经瞬间烟消云散，“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让你死。”
背过身去的王一身玄衣，孤独得站成一棵松。叶影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眼中浮过一片湿意，没有了自己，对于无缺来说
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你都知道了。”叶影似乎很倦了，唇齿间的气息极淡。
“是的。”君无缺还是背对着叶影站着，“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让你去死。”
“即便是舍弃一个无辜的人？”
“……”君无缺转过脸，身姿清华如洗，“我只知道不能让你这样离开我，其他的我没有想过。”
叶影眼中的君无缺坚决又迷茫，就像一个极力保护自己心爱之物的孩童，可其中的取舍又让他极为矛盾，他知道自己必须坚持
的东西哪怕牺牲生命也要得到，可他却是不知道那成为替代物即将消失的东西，之于他的意义。
“请问，这是王命吗？”小再可爱的面容在叶影脑海中闪现，他的心痛着，却不知是因为眼前孤寂的君王，还是那即将殒命的
稚孩。
“不是。”君无缺笑笑，“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死。毕竟……”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叶影却是猜到了，原来君无
缺对小再也有着和自己同样的心思，不忍啊，那般绚烂美妙的生命，失去了魂魄，那将是一具行尸走肉，而依赖他的骨血生存
下来的自己又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心爱的王？
“无缺，我一直都在算计着这一天。如果你不说出来我不会做，但是你现在说了，我却可以卑鄙地活下来，因为我不想看着你
死。”叶影自嘲地笑，牵引出一连串低哑的咳嗽，衣袖翻卷，一团褐色的血躺在毫无血色人的手心。
“所有的罪孽都由我一人背负，你不用自责。”指尖颤抖着抚过叶影苍白的唇，“我都准备好了，明天……你就去见他。”
那个他，两人心知肚明。但没人说出来，因为这两个字承载的，太重太重。
就像那人明媚的笑容，刺伤孤寂人的眼。
（28）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天机老人拿着一本道德经在教小再练。
“这个和学习‘潜心术’有什么区别么？”小再的脑袋快要塞进桌肚里。
他真的很累！昨天晚上和那只叫做小缺的大淫虫斗智斗勇又斗力，累得不仅全身虚脱就连灵光聪慧的脑袋瓜子都快变成糨糊了
！
“怎么没有区别！这是为人之道，处事之经，你要是能够参透其中一二的玄机，就算是当今圣上都会拿你没辙！”
天机老人很有成就感地捋捋自己洁白的胡须，离小再五步开外伸出一只削得细细尖尖的木棍敲小再的脑袋。
得了上次的教训，天机老人再也不敢靠近小再，因为这个可恶的坏学生竟然趁着自己倾听花语的时候偷偷剪短了自己辛苦蓄了
大半辈子的胡须！
“什么？能对付那只超级大淫虫？”小再一听突然来了兴致。目光灼灼地盯着天机老人白花花的胡须。
自从去过圣水池告诉他天下有一种叫做‘麻妃’的可以让男子受孕的药物后，小再一直胆战心惊！乖乖，这可不是开玩笑，小
再一想到自己娇小玲珑的身子顶着个超大号的枕头，心中一片恶寒！
死无缺！这样的自己还怎么掏鸟蛋上树下河！那所有的比赛项目不都是只有自己输的份！
“啊？大、烟、囱？”
唉，老人毕竟是老人，虽然活得长久懂得也多，可……
活得没有我漠小再丰富多彩啊！
“是啊是啊，我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爬到对面宫墙外的大烟囱上面去！”小再笑眯眯地点头。“可是您也知道的，我的身子不
好，没那么多的气力。”小脸迅速地垮了下来。
“潜心术中倒是有这么一招可以飞檐走壁的绝技。”老人得意得扬扬白白的眉毛，“不过首先你必须掌握了今天的内容。”
“啊……”叹息地张张嘴，小再识趣地竖起脑袋，忽然一个熟悉到让他掉泪的影子象一朵轻巧的云帆飘到他的眼前。
“叶影，你来了呀！”摆出最甜美的笑容，坐直身子，朝那人兴奋地招手。
“嗯，是啊。”黑色的云帆在小再面前停下，“徒人拜见师傅！”
“嗯，起来吧！”天机老人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笑得眼睛都没有了，挥挥手道，“坐吧，小再，去给你大师兄上茶！”
该死的老头，我要和叶影说话！
小再郁积着满肚子的怨气‘噌噌噌’地去里间拎水壶。
“小再坐，我自己来就行了。”叶影在背后叫住他，衣袖一飘就到了少年的前面。
“小再怎么说也是天荥国的凤后，怎么可以做这种事呢！”男人的手按在少年稚嫩的肩上，笑意满怀，“说来我真的很感激小
再呢，圣上这几年一直都不快乐，要不是因为小再，他不可能摆脱过去的阴霾。”
“叶影……我不是真的……”
“嘘……不用说，小再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就这样挺好。”
漠小再想告诉叶影他不是真的喜欢君无缺所以才和他在一起，他只是因为叶影喜欢君无缺他要夺回叶影所以才拼命让君无缺喜
欢自己，可是这样的话对着这样忧伤和温柔的叶影他说不出口。
而且，他听到自己的心在对自己说，其实他也是有点喜欢君无缺的。
也许，不是‘有点’，而是有些。
“叶影，为何想到来这里？”
“因为小再啊！”叶影柔和地笑，取过水壶回到庭院。
“嗯，好像没有闻到欺骗的味道啊！”凑到那人身边噘起鼻子狠狠地吸了口气，大叫，“师傅，你说叶影是不是越变越漂亮了
？”
“臭小子！你怎么可以对你大师兄这么无礼！”见小再端起一杯叶影斟出的茶毫不客气地牛饮，天机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