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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下——by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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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的光屏清晰地投射出一片鲜红,诡谲的是火焰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那是一个微型黑洞,鲸级以上的战舰爆炸后都会产生这样的死亡虚空。

“也就是说,”斯林愉悦的声音在聂驳古的耳边响起,空洞洞地传入聂驳古脑中:“诺亚号上的所有生物全军覆没……当然,包括你的那三只小怪物。”

“三个……?”

“哦哦,我忘了你不知道,那是三代、四代还有六代——六代大约是在三个星转之前混进去的……哎呀呀,真没办法啊,新晋的一个level A好像和六代颇有渊源,于是我答应他让他去和六代见面了,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斯林一副真拿那孩子没办法的口气,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聂驳古的脸。

男人的脸先是有一瞬间的空白,那是一种类似思维中断的茫然,又像是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的无措,然后那种无措渐渐褪去,聂驳古对上斯林的目光,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白的太白,黑的太黑,没有丝毫光泽,根本无法从那片黑色中看出什么。

“我需要做什么?”

斯林掩去眼中的探究,重新变回那个憨憨笑着的弥勒佛。

“我们去让剩下的怪物们乖一些。”

老人挥舞着四肢,椅子转了一圈,带着老人又回到操控台上,聂驳古静静地跟上去。当他来到操控台时,大屏幕上的投影一瞬间切换到一个荒芜星球,整个星球像是被看不见的陨石砸了无数个坑,变得一塌糊涂。聂驳古一眼就看到那被团团围攻的原罪们,傲慢的白手套已经变成血色了,暴食正将射向他的能量子弹一口咬掉,懒惰正与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对峙着。突然,所有人在同一时刻停下了攻势,抬头向这边看过来,像是穿越屏幕直直看向这里的两人。

“没错,我放出了投影,他们能看到我们。”

屏幕上的黑发青年直直地看过来,那认真专注到极致的目光将聂驳古牢牢地钉在原地,他甚至有种错觉,他可以在那血红色中看见自己真正的倒影。

“宝贝儿们,晚上好。”斯林在一旁手舞足蹈:“可以停止战争了,我们即将成为一家人。”

老人回头看向聂驳古:“父体,你也来说两句如何?”

聂驳古张了张嘴,却完全吐不出任何语句,他的视线被那片鲜红死死捕获住了,失却了自主。

而这时,懒惰笑了。

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划在了黑发青年的嘴边,却华美得让人觉得炫目。懒惰站在巨石之上,披戴着黑暗,鲜红色的眼瞳在黑暗中迥然异灿。

“父亲,等我。”懒惰说:“我马上来接你。”

有多久,他再也没有看到过懒惰的笑容了呢?聂驳古恍惚地想,还是他从来没有让对方笑过……?好像在最初的时候,黑发青年的嘴角还是能看到那好看的弧度的,但自从他们之间的关系扭曲后,日益紧张崩坏的相处让他们走向了末路。聂驳古像是被那丝笑容蛊惑了,他极轻极轻地点头。好像他真的只是出了一趟远门,然后至亲守在家中等候着他的回归,如此简单。

“爹地~爹地~”暴食挥舞着他的兔子,琥珀色的兽眼闪着兴奋的光亮:“等暴食喔~等暴食吃完这些就去找爹地~”

傲慢扯掉他的血手套,重新拿出一双洁白的手套带上,笑眯眯地挑了挑眼镜:“父亲大人,在那里住得习惯吗?我十分挂心父亲大人呢。”他理了理衣襟,面向围着他的魔神们,那群魔神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集体变了变。

“我被感动了。”斯林用手撑着自己的脸,偏着头看向聂驳古:“为了让你们这伟大的父子情得以升华,我就当一回反派吧。作为反派需要提醒你们,”斯林放下手,视线转回屏幕:“如果你们再不听话的话,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让你们的父亲委屈一下了。”

一把粒子光剑贴着聂驳古的脖子划了划,机械人精确到毫米地破开聂驳古脖子上的表皮,聂驳古的脖子并没有流血,粒子光剑在花开皮肤的那一瞬间将伤口灼烧了。

暴食将脸隐在兔子下,露出的兽眼染上丝丝疯狂的嗜血感。傲慢将眼镜拿下来,擦了擦,又擦了擦,最终没有将它戴回去。聂驳古垂下了头,他有点害怕,害怕刚刚在懒惰眼中看到的近乎毁灭的血光。

“你们最好别试图追过来,我会疯狂的。在被逼到极处,我就算死也会拉上你们最爱~的父亲陪葬!”斯林嘿嘿地笑着:“这艘船很小,小得我可以完完全全地掌控它。这里只有父体和我,只要我发现有其他人潜进来,我会在第一时刻按下自爆键。”

巴尔叹了一口气,一瞬间他魁梧的身躯显得有些颓败,看向原罪们的眼中有着无奈。

“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置你们。”斯林摸了摸下巴,然后转头看向聂驳古:“父体,不提一个建议吗?啊,抱歉抱歉,委屈你了。”斯林挥了挥手,让机械人将武器从聂驳古的脖子上放下。“是废了他们还是杀了他们,来决定一下吧?我比较倾向后者,在埃莫森那里出生的他们实在太不乖了,反正以后孩子要多少有多少。怎么样啊,父体,你不是最讨厌他们吗?”

聂驳古突然想到,他“讨厌”的孩子已经死了三个呢。

“……是啊。”聂驳古露出古怪的笑:“他们是我最无法接受的存在。”

“恩?”

“我应该讨厌他们,恨他们。因为他们毁了我,让我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去犯罪……然后接受他们的‘安慰’。”

懒惰疲惫地闭上了眼,父亲的低语不断传入他的耳中。

……父亲,我们只是想要你,仅仅是想要你……

“错了,错了,这一切都错了,他们是错误的,我也是。”

暴食眨了眨眼,透明的泪水最终顺着小小的脸滚落下去。

“爹地……暴食真的……不行么……呜……”

“妈的我怎么可以那么下贱?贱这个字都无法完整地概括我。”

傲慢低头,看着手中的眼镜沉默不语。

这是高傲的执事第一次承认他的挫败,还有无力。

“然后?”斯林催促聂驳古说下去,这对老人来说是最好的调味剂。

聂驳古看着斯林,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古怪:“我不要了,这一切我都不要了。”

“什么意……你!!!”斯林尖叫地跳起来,狂怒的老人将聂驳古按在操控台上,聂驳古的手边,一个不起眼的按钮刚刚被狠狠砸下。“你疯了吗!?你知道那是什么……!?”

“我知道啊。”聂驳古笑嘻嘻地说,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很快我们就会‘boom’地一下变成烟花~刚刚你说自爆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个按钮,别小看第七区人的观察力啊。”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将在5秒后自爆,开始倒数……]

男人苍白着脸,脸上的笑容奇异地轻松。

“那是我的孩子们。”

父说:

“我爱他们。”

[……3、2、1、0。]

火光撕裂了一切……

迎来终结。

80、Last child

天是蒙蒙的雾,微凉的晨露铺洒在石板路上,一片灰色当中清晰地传来“咯哒、咯哒”的脚步声,清脆的连绵的。黑色风衣的下摆柔软地滑过石阶梯,它实在是太柔滑了,晨露在其上滚了一番,最终不甘地从黑暗上滚落。

黑发的青年垂着眸子在晨雾中走过,清脆的踱步声在石阶的尽头停止,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懒惰放下了手中的白蔷薇,换下枯萎的残花,修长的指尖细心地将墓碑上的尘土抹去,那温柔认真的姿态像是在为自己最心爱的情人上妆,不容自己出一点儿差错。黑发青年近乎虔诚地做完这一切——这对于他来说就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仪式——血色的眼眸映出十字架冰冷的银光。

“以父之名判决,我有罪。”

四周是灰蒙蒙的一片,为懒惰那过于黑的发和过于白的皮肤添上一份过渡。

“请原谅我的自负。”懒惰低吟着:“父亲,我杀死了你。”

诡异的弧度慢慢爬上青年的唇角,邪恶地扩散着,懒惰垂着猩红的眼愉悦地笑着,那笑容明明很好看再正常不过了,却让人森森地感到一股扭曲和疯狂。

“我终于杀死了你。”

没有风,潮湿的空气透着腐朽的气息,黏湿气闷得叫人发狂。

“这是一场战争,我和父亲的战争。父亲死了,我赢了。”懒惰凝视着坟墓前的十字架,声音温柔:“我赢了你,爱莎。”

雪白的蔷薇从墓碑上掉落,砸出白色的花瓣,仿佛蔷薇在凄惨地流泪。

懒惰闭上眼,他似乎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当中,神情微微带着缅怀。那一天,懵懵懂懂的父亲撞了进来……不管是什么原因,父亲打开了黑暗的空间,主动找上了他,带着甘甜可口的气味,于是他被引诱了。

“我为父亲织了一个梦,一个甘甜到极致的梦。”魔王掀起眼睫,殷红中那片强烈的情感无人能对视:“梦的最后,父亲说,他爱我们。”

“父亲爱我们。”黑发青年低语着,温柔地残酷地微笑:“我们爱他……所以,我杀死了他。”

空气终于不是那种半凝固的状态,不知从何而来的强风狂暴地撕裂了这片雾霭,黑色的风衣大大展开了它的下摆,危险而具有攻击性。

“我撕裂了他的懦弱,抽离了他的逃避,榨尽了他的反抗。‘皮肉’、‘骨头’、‘血液’都没了,过去的父亲就这样被我杀死。”鲜红的眸子泛着血光,却很温柔:“然后我就可以尽情地享用、并且疼爱新生的父亲了。”

——父亲,你只要有我们就够了。

眼睛只用看着我们,耳朵只用倾听我们的话语,脑中只用记着我们的影子,什么也别去在意,纯粹地为我们而活着,就好了。

爱莎早已成为坟墓,不能跳出来指责这扭曲的一切。白蔷薇的花瓣在风的带动下一抖一抖,好像连风都为这畸形的黑暗而战栗。

“你早就意识到结果了,最先看出父亲本性的是你。我们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魔王愉悦地笑着:“——自私,如果自私也被划为原罪,父亲所代表的原罪便是自私。”

“因为自私,父亲永远不会看上别人;因为自私,父亲只会在意自己;因为自私,父亲永远无法抛弃和他血缘缔结的我们。结果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我们是父亲的半身,是父亲的原罪,他只会接受我们,只能接受我们。”

迟到久许的阳光终于划开雾霭的重重阻拦,照在十字架上却没有丝毫温度。

“我不会来了。”

“咯哒、咯哒”的踱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句低语与雾霭一同消失在阳光下。

“会记挂你的最后一个人,已经‘死’了……”

那是饱含着愉悦、来自深渊充满亵渎的暗之低语。

******

聂驳古看着眼前的黑暗发愣,他这算是死了吗?

最后记忆中的火光如此鲜明,被火卷席的触感如此清晰,原来——他死了啊。这是一个很奇异的空间,思维在这空间像是被停止了,只能回忆,却不能去思考,一切都洋溢着懒洋洋的气息,让人怠倦得不愿去多费脑筋。

但是黑暗中隐隐传来了声音,聂驳古模模糊糊地听着,大脑像是坏死了般完全无法理解——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触,明明那些句子他都听得懂,但是他完全无法解读它们,并且在下一秒像是做梦般将它们忘掉。

[懒惰……还真是过分呢。]

[呜~?]

[居然从father前往第四区就开始写剧本,把所有人都蒙在‘梦’里。]

[哎呀呀,其实你早就发现‘真相’了。]

[太明显了不是么。如果我说有人能将father从我们身边带走,你信么;有人将father从懒惰身边带走,懒惰没有失控,你信么?]

[斑不信。][鸠也不信。]

[懒惰太偏心了,我们这边被压制得多惨——我居然死在诺亚号的爆炸耶,连爸爸的面都没见上一次。]

[在下觉得他很仁慈了,至少他现在解除了你的‘惩罚’,其实在下很想建议他有时候能更加狠心一点……]

[呐呐,爹地为什么总是想要逃呢?]

[不会了,father不会再跑了。]

[本人有个提议,我们找个链子将父亲大人拴起来,如何?]

[鸠同意。][斑也同意。]

[手链怎么样?我觉得愤怒手上那个很不错喔。]

[……]

[啊,拴起来了。]

[拴起来了~]

[很适合father呢。]

他们一齐露出甜腻的、鲜红的微笑。

[抓住你了,我们最爱的、父。]

聂驳古勉勉强强地睁开了眼,上一秒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无边际的黑暗中,下一秒眼前一片光明。

“爸爸?”

聂驳古用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坐起来,有什么光在手际一闪而过。聂驳古将手腕举在眼前,那是一个银灰色的镯子,还没等他多看几眼,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爸爸,走吧,都在等你喔。”

抬头就看见了嫉妒笑得灿烂的脸,一对小酒窝被阳光投射出诱人的阴影。然后他就这样被拉着向前走,穿过丛丛植物,向主殿中走去——就好像他刚刚只是在花园打了一个小盹然后回去,如此简单自然。

朦朦胧胧的熟悉感涌上来,聂驳古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好像在最初,他也是这样被孩子们引导着,走向一片看不清的未来。

主殿里面被黑暗占据,聂驳古站在门口,黑暗与光明的交界之处,凝视着完全的黑。他的对面是一片罪的国度,懒惰坐在王座之上,慵懒地眯着他那双血红的眼眸;暴食抱着他的兔子坐在王座的右扶手,琥珀色的竖瞳闪闪发光,咧着嘴大大地笑着;色欲靠在左扶手边,吊起的眼勾魂摄魄地瞅向这边;贪婪双子待在王座之前,斑屈膝坐着,鸠趴在斑的膝盖上,像两只相互舔毛的小动物;傲慢站在聂驳古对面右侧,执事微微倾斜着他的上半身,温文尔雅地笑着迎接他的父亲;嫉妒刚刚放下聂驳古的手,扭头笑得一派天真无邪;听到聂驳古发出的响声,原本背靠着王座的一白发青年转过身来,却是愤怒,一身白色的长袍,清冷的脸部线条在看到聂驳古的一瞬间变得稍稍柔和了些。黑色帘幕被风吹动,阳光无法穿透,整个主殿就这样被一片黑暗统帅。

所有原罪对着他们的父微笑,他们在引诱着,引诱父走向属于他们的黑暗,一同沦陷。

——过来,父——

是错觉吗?那声黑暗的呼唤。是错觉吗?那煽动的祈祷。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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