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低头，没有回答。
凌天皓的声音依旧严厉，“抬起头来，看着我。”
肖雯在一边拉了拉凌天皓的胳膊，“哎呀凌叔你别这么严肃，也怪我，刚才化妆就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本来有感觉的也磨没了，再说今天我状态也不太好，这种戏本来就是两个人配合的，我没带好，凌云自然也表现不好了。”
凌天皓轻轻一笑，看得肖雯都有些心虚起来，“肖雯丫头，你不用给他留面子，我知道你几点下来的，化妆间里的事我不问但是我心里是有数的，场上的表现要是都靠带的，这戏演不演还有什么意思？”
肖雯低头，却依旧扯着凌天皓的胳膊，“好啦凌叔，我们知道错了，这就好好对戏争取一会儿好好表现，你就别骂我们了嘛。”
凌天皓伸手轻轻拍了拍肖雯的头，示意她安心，然后转向凌云，顺手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冷然道，“跟我过来。”
二十五、小教训
凌天皓伸手轻轻拍了拍肖雯的头，示意她安心，然后转向凌云，顺手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冷然道，“跟我过来。”
凌云微微一怔，随即低下了头，跟着凌天皓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休息室，凌天皓关门的动作倒是很轻，只是落锁的声音还是让凌云不由得紧张起来。
凌天皓踱步走回来，“我再问你一次，昨天，是不是没看剧本？”
凌云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只低下了头，“是。”
凌天皓呵斥了句，“抬起头来，动不动就低头是什么毛病”然后叹了口气，“我也不问你为什么没有看，凌云，任何一个理由，在我看来，都是借口。”
凌云条件反射般地又想低头，却终于是忍住了，“对不起，前辈。”
凌天皓的语气很淡，“你对不起的不是我，凌云，我看过太多有才华的新人，在往上走的路上，稍一停步，就被无数人超过然后销声匿迹，而那些真的走到塔尖上的人，总结起来，不过是一句，天道酬勤。”
似乎是很少听到有人跟他讲道理，凌云听得很认真，沉默了片刻，直直地盯住凌天皓，“前辈教训的是，凌云记住了。”
凌天皓似乎有些感慨，“凌云，你还小，即使对于这个圈子来说你算是出道晚的，有些小问题小毛病也是正常，但是你记住了，努力，这是态度问题。”见凌云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也柔软了几分，却又是板起脸来，“这个问题暂时放下，咱们再说说，今天在化妆间里，你觉得你的行为合适吗？”
见凌云微微有些疑惑的神情，凌天皓的声音又冷了几分，“肖雯丫头存心帮你，但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吗？肖雯丫头入行这么多年，哪怕是生病，不到支持不住的地步，根本不会耽误拍戏，今天补个妆就补了半小时，你敢说不是为了给你腾时间？凌云，肖雯是你师姐，她帮你是情分，但是，你就这么心安理得么，你还有没有一点担当了！这是在长风的剧组里，要是在别处，说不定今天下午就有‘肖雯在片场耍大牌’的新闻爆出来了！”
凌云一惊，他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这么一说。
凌天皓看他的表情也就猜到几分，“凌云，娱乐圈很复杂，尤其是对于你们年轻人而言，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但是，即使没有这些因素，你自己的事要别人去担待，也是不对的。”
凌云心里的感觉有些微妙，这么多年了，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耳提面命地跟自己说这些，因而，即使是毫不留情的责备，却让他有了些，温暖的错觉。
凌天皓庆幸，自己没有漏过儿子迅速温暖起来的神情，即使一瞬之后便是努力掩饰掉了。于是心情倒也好了几分，“
皮带给我，然后自己撑桌边去。”
凌云怔住，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凌天皓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在凌云看来，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我说什么没听见，还是等着我一会儿加数呢？”
凌云想，他一定是疯了，他心里却意外地……没有太过排斥。
可是，终究是他做错，不是么。既然错了，就要承担责任，不是么。
说是自我安慰也好，说是自我麻痹也罢，凌云终于还是走到了桌边，伸手撑住。
凌天皓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把皮带给我。”
凌云倒也乖觉，一把就扯下了皮带转身递给凌天皓，然后重新撑好，微微弓起了背。
啪的一声，皮带很快就甩了下来，凌云一下子就叫出了声，很明显，惊讶大过于疼痛。
本来，他还在腹诽，即使自己这次是真的错了，可是背上还一直带着伤，他就真的会这样打自己么，估计打完又得天天盯着他上药了……
结果，结果……
凌云迅速地放开撑着桌子的手，然后转身面向凌天皓，不觉间脸已经红透了，他真的不想承认，刚刚，自己居然……居然被打了屁股……
看着一脸戒备地盯着自己的凌云，凌天皓忍不住笑出了声，“干嘛这么看着我？”
凌云红着脸，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顺了，“你，你……我……”
凌天皓笑得很不怀好意，“我提醒你三件事，第一，这又不是我第一次这么打你，你不用这么惊讶；第二，以后你再犯错，我还是会教训你，也就是说，还是会这样打你；第三，我现在是给你面子，所以劝你现在就回去撑好，要不然——”刻意停顿了一下，“你也不想褪了裤子再让我打吧。”
凌云的脸忍不住烧得更透，他有些想逃的冲动，却早就被凌天皓看出来了一般，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重新按到了桌上，然后又是狠狠的两下扫到身后。
疼痛成了其次，在凌天皓停了手上的动作之后，凌云依旧撑在桌边，恨不得把脸也一并埋进去。
凌天皓忍住笑，轻轻地拍了拍凌云的背，“起来，我帮你对遍本子。”
见凌云终于是撑起了身子，凌天皓就直接把剧本扔了过去，凌云接过剧本，看了看本子上的台词，又看了看凌天皓，心里默默地想，这段戏您这是打算怎么帮我对啊……我看着您不是更找不到感觉了么……
凌天皓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耐性，“开始吧，等什么呢？”
凌云无奈，努力地告诉自己你眼前没有人没有人，然后深吸一口气，“睿颖，我……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凌天皓狠狠地瞥了他一眼，“你这是在真心实意地对恋人道歉呢，你告诉我，这如释重负的语气是哪里来的？”
凌云沉默片刻，又从头来了一遍，“睿颖，我……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多年……”
一句词，凌云反反复复地说了又差不多二十次，却没有一次能让凌天皓满意的。
凌天皓的脾气也被激起来了，二话不说地扯着凌云的胳膊再次把他压在了桌上，连续的三下就这么抽了过去，“凌云你到底怎么回事！之前的戏拍得太顺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还差得远！”
凌云轻轻地咬着嘴唇，声音平淡，“对不起，前辈，凌云，并不是个好演员。”
凌天皓一下子就想到了戚长风的话，他并不是笨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凌云是个新人，演技其实还是不成熟的，之前的几场之所以拍得这么好，恐怕正是像戚长风说的那样，是“本色出演”，甚至带了些人戏不分的意味吧……
心念及此，凌天皓发现自己再也硬不起心肠来，叹口气，抱起了凌云，“我太心急了些，但是你也别委屈，知道自己还有差距就更应该努力。”
凌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教导意味很浓的话，他，其实真的并不反感。
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这么语重心长地给他讲过什么的缘故吧。
凌天皓伸手把皮带递还到凌云手里，“我去叫肖雯丫头进来，我看着你们两个对一次。”
凌云顺手系上了皮带，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低了头，却不知怎的又想起那人说的“动不动就低头是什么毛病”，终于是又抬起了头，只是刻意回避开了凌天皓的目光。
肖雯很快就跟着凌天皓也到了休息室，一进门就跑到了凌云旁边，贼兮兮地小声问，凌叔骂你了是不是？
凌云有些尴尬，正不知道怎么回答，肖雯那边已经换了话题，“干脆这样吧，我先说说我对这一段的理解，有什么不对的你一会儿再给我提出来，咱俩理解得差不多了，戏，也就好拍了。”
肖雯这话说的客气，实际上其实就是在给凌云讲戏了，凌云心里明白肖雯一直在帮他，因此也是听得格外认真，不得不承认，肖雯不仅演技好，教起人来也是丝毫不含糊，听她说完之后，凌云已经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然，两个人再对戏的时候，效果就好了很多。
凌天皓站在一边笑道，“还是肖雯丫头有办法，刚才我跟他说了半天，他就是不开窍。”
肖雯也笑，“凌叔你肯定没给凌云讲戏，估计就一个劲儿的骂人了，真是的。”
凌天皓不置可否，“一会儿估计长风该叫了，这一回，你倒真应该去补补妆了。”
肖雯点点头就往化妆间走去，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非常顺手地就带上了休息室的门。
凌天皓也没含糊，在凌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将他搂进了怀里，手上不重不轻的一巴掌拍下去，“我今天说的话，都记住了么？”
凌云刚刚恢复到正常温度的脸颊又烫了起来，“……前辈……凌云，凌云会记得。”
凌天皓没再为难他，松开了手，说出口的话却又严肃了几分，“凌云你记着，要是下次再犯，我再罚你，就不是像今天这么简单了。”
二十六、博弈
再回到片场的时候，凌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好在，没过多长时间，就听见戚长风在喊他和肖雯准备上场了。
经过休息室里的这一闹，凌云的状态倒真的是好了很多，但是……
“停！”戚长风依旧是毫不客气地喊了停，“凌云，你这是在对恋人说话，眼神里能不能有些温度了？！不管你是多愧疚，你表情的前提，应该是，爱。”
这可是十分为难凌云了，他本来就没有谈恋爱的经历，对感情的事一片空白的，眼前的人又是肖雯，他一直把她当成前辈不说，肖雯本身又是有男朋友的，还偏偏她男朋友是凌霄，虽然凌云完全没有把凌霄当成所谓的“哥哥”来看待的心思，但是让他把肖雯想象成恋人……总归还是太奇怪了。
肖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主意的样子，只是问凌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凌云摇摇头，在所谓“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干净帅气的他到真的有不少女生喜欢的，只是，那个时候，凌云始终固执地认为，他根本没有去喜欢别人的资格……
戚长风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这样吧，凌云，你想象一下，你有个恋人，你很爱她，却又因为一些事伤害了她对她心怀愧疚，现在，你要跟她道歉，希望能得到原谅。你把声音控制好，动作跟上，别太僵硬就行，表情就不用管了。肖雯，这一场辛苦你一些，2号机位切你的特写。”
肖雯点头，转向凌云笑道，“这样安排不错，你别紧张，既然不用拍表情，你可以别看着我了，效果或许会好一点。”
凌云有些尴尬，“师姐……”
肖雯很善解人意的样子，“没事，你第一次演戏，不会处理这种感情戏很正常，以后拍得多了就好了，加油吧。”
戚长风的办法果然奏效，刚开始的时候凌云还不太适应，NG了一次，第二次拍的时候就很顺利地通过了。
后面是肖雯和苏晴的戏，凌云一反常态，并没有留在场边看她们，而是和戚长风打过招呼之后就转身回了房间。
凌天皓有些诧异，总觉得凌云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上凌云，一路走回了他的房间。
凌云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转身问了句，前辈有什么事吗？
凌天皓一时语塞，沉默片刻，“怎么，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凌云眼光一闪，“前辈，凌云没这么说。”
凌天皓上前一步，右手揽过凌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脊背，“怎么，这是在怪我刚才在休息室打你了？”
凌云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然后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平静的笑意，“凌云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前辈肯教我，凌云是心存感激的。”
不知道为什么，凌云这一句可以称得上是很懂事明理的一句话，却是听得凌天皓气闷起来，想都没想地直接一巴掌拍了下去，“凌云，你一天不怄我就难受是不是？”
凌云轻轻地用手指扣住手掌，“前辈误会了，凌云不敢。”
凌天皓这才想起来，刚刚在休息室才打了他几下，这会儿怎么忍不住又动手了，一时间也有点儿无措，只是说出口的话还是强硬，“凌云，我刚刚没打错你。”
凌云的回答依旧很快，“是，前辈。”
这样的凌云让凌天皓有些头疼起来，这几天，因为拍戏因为一桩一件的事，凌云已经算是渐渐和他亲近起来，怎么今天又突然……
正想着，又听见凌云的声音，“前辈，没什么事的话，凌云想看看本子。”逐客的意味很明显。
凌云没想到的是，凌天皓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离开了他的房间，这样难得的干脆倒是让他不习惯起来，本以为肯定是要费一番口舌的……
凌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间，对凌天皓就有一种本能一般的抗拒。
刚刚在休息室的时候……天知道，他完全没有怪他的心思，甚至，他知道，他是真的对他好，如同天下所有父母那样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凌云并不想承认，休息室里那可以称得上是羞耻的一幕，却是让他的心整个都柔软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这样管过他。
他更不愿意承认，刚刚凌天皓那么干脆地转身离去，他的心里，竟是有些失落的。
就如同……
本来是个想要撒娇耍赖的心口不一的小孩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大人就已经甩手而去，只剩他一个人茫然站在原处，连哭都失了理由……
这个想法突然闯进脑海让凌云整个人都惊讶又无措了起来，竟原来，在乎，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么？
进组不过这些时日，自己的心，已经沦陷了么？
凌云，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不能。
那个人，19年来都没有正经地管过你，即使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曾经出现过，那又怎么样呢，短暂的出现之后，又是长久的静寂。那么，你又怎么知道，他此刻对你的所谓关心，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想要弥补你，从此对你好”，还是只是一时兴起？
正在胡思乱想间，又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看到凌天皓的那一刻，凌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迷迷糊糊的就被凌天皓搂进了怀里，“上次拿过来的伤药快用完了，我回去又找了一瓶过来，给我看看刚才的伤，疼得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