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根本动不了，一下一下不断侵袭的疼痛让他完全来不及反应，也没有力气再做出什么动作，甚至，根本连叫都叫不出声了……
在场的人都看得胆战心惊，他们是跟着戚导拍戏看惯了的人，但是，即便说戚导的戏是能不借位就不借位，但是又何曾真的打得这么狠过！
甚至，连戚长风自己也都坐不住了，一句“老凌你这是干什么！”眼看就要脱口而出，却见凌天皓一直挥舞着皮带的手停下了，“给我滚回屋里写检查去，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到这里，犹不解气一般地狠狠两下往凌云的腿上抽去。
凌云的身子狠狠的一颤，哪里有力气再站起来，伸手抓住沙发的边缘，努力地想把自己拉起来，却终究无法，终于，在再次倒在地上的时候，低低地哭出声来。
戚长风透过监视器看着他这一系列的动作，突然觉得，连他都分不清，凌云是真的还记着演戏呢，抑或是，自己的真情流露。
片刻之后，他听见凌云的声音，有些哽咽，有些沙哑，吐字却依旧清晰，是剧本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的台词，“爸……凌儿真的没有，没有做坏事……您为什么不相信我……”
这一场戏就算是完了，戚长风让凌云回去休息，凌天皓却坚持把后面的戏都拍完，理由很充足，“以后拍的话还得上妆，而且效果也不好。”
戚长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亲自走过去扶起了凌云，却见得凌云开了口，整个嗓子都是哑的，“没关系的戚导，继续拍完吧，凌云……撑得住。”
心里暗骂了一句，撑什么撑，都打成这样了撑得住就有鬼了，一边转向凌天皓，“抱你儿子回去休息，要是真出什么事我可怎么交待。”
凌天皓正腹诽着你交待什么我自己动的手难道还会找你算账么，就听见戚长风的声音继续道，“这要是让凌云的经纪人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听到这句话，似乎是想到了正哥，始终表现得很坚强的凌云，终于红了眼眶。
凌天皓也有些心疼，伸手就要去抱凌云，却听见凌云的声音，“不敢劳烦前辈，凌云，自己可以回去。”
本来就生气，加上凌云这样“不识好歹”，好容易压下去的火儿又都窜了起来，淡淡地哼了一声，竟是自顾自地拂袖而去。
戚长风无奈，随手唤过一个场务嘱咐他送凌云回房然后顺便请医生过去，自己则追上了凌天皓。
凌天皓并没有回房间，而是踱步到了影视基地的一条小河边站定，看着平淡无波的河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戚长风走到他身边，点了支烟递过去，“我说，你刚才下手也太狠了。”
凌天皓接过烟，却也不抽，“我不应该打他吗？”
戚长风自己也点了烟，吸了一口，“小孩子嘛，难免的，当年凌霄和现在的凌云一样，不也让你板过来了？”
正说到这里，戚长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刚刚送凌云回屋的场务，“戚导，我刚才送凌云回去，然后去请医生，我和医生再回凌云房间的时候，怎么敲门他也不肯开了。”
这边凌天皓也听见了电话里的声音，直接抢过手机说了句，他爱看不看吧，你们回去吧，不用管他了，便挂断了电话。
戚长风把手机拿回来，无奈地笑笑，“你就跟孩子置气吧，看最后心疼的是谁。”
凌天皓叹气，却是回答戚长风上一个问题，“凌霄当年只是被捧的，有些自视甚高罢了，凌云这事完全不是一个性质。”说着又气愤起来，“人家何舟好心好意地想着他，他倒好，一碗这么热的粥直接扣到人家身上，这么多年我见过不少耍大牌的，但还没见过这样的，长风，你说这事我打他打得冤枉吗？”
今天一早就是凌天皓的戏，上好妆准备开拍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凌云有没有下来吃饭。得到“一直没见他”的结论之后不自觉地皱了眉，这小子，看来是把自己的交待当成耳旁风了。
坐在一边候场的何舟见状，很体贴地走到凌天皓身边，只道自己的戏份还靠后，不如跑一趟给凌云送早餐过去吧，万一他还没起床的话再洗漱完下楼餐厅就要没饭了。
凌天皓连声说不用，不能惯他这个毛病，只想打电话给凌云让他赶紧下楼，戚长风却挥挥手让何舟去了，他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人，觉得不必在这件事上纠缠过多，只是还是祝嘱咐了句，“辛苦你了，给他送过去之后就赶紧下来，一会儿就是你的戏了，而且你经纪人不是一会儿就来探班么。”
何舟点点头，一溜烟地往餐厅跑去。
这一边却是等到凌天皓和其他演员的戏都对完了，何舟才急匆匆地跑过来。
迎上去的是刚刚到这边不久的经纪人，言语间有些责备的意味，“怎么回事，让大家等这么久？”
何舟颇有些委屈了低了头，却也不说什么。
经纪人推了推他，“行了先别说了，快先上场吧。”
何舟轻轻痛呼一声，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经纪人还是听出来了，当下也有些担心，问他怎么了也不说，经纪人急了，一把拉开了他的衣领，这才看见他从肩膀处开始一直延伸着的一大片烫伤，虽然不算很重，但也红得厉害，有的地方还起了水泡。
戚长风也看见了，皱着眉问了句怎么回事，进他的剧组不许带助理不许经纪人随意探班，虽然便于管理，但是也意味着他要对演员负更多的责任。
何舟依旧低着头，似乎还是不想说。
凌天皓也走了过来，摸了摸何舟的头，“怎么回事，跟凌叔说说？”何舟之前就和他合作过一部戏，两个人的关系倒也还算亲厚。
何舟这才开了口，“刚才给凌云送早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突然发了脾气，然后就……可能，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吧……”
沉默。
所有人几乎整整沉默了5分钟。
然后凌天皓叹了口气，“长风你叫人找医生去何舟的房间吧，何舟你和经纪人先回去检查一下。”
何舟点点头，轻声说了句我没事的凌叔别担心，便和经纪人一起离去。
这一边凌天皓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怒气，甩下一句“长风，叫凌云下来，一会儿拍第5集。”就去换衣服补妆了……
二十九、水落石出
戚长风掐了烟，语气有些感慨，“行了你，打也打了，还是去看看吧，好好讲讲道理，我总觉得，凌云不是那么没分寸的孩子。”
凌天皓叹口气，“我真怕我现在过去一冲动再打了他。”
戚长风无奈，“都打成什么样了，还打？”刚要再说什么，手机又响了起来，耸耸肩，接了起来，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凝重，“戚导……刚刚何舟的事，不知道被谁爆出去了……”
这句话声音压得低，凌天皓也没听清楚，只是觉得戚长风的神色有些不对，“怎么了？”
戚长风蹙紧了眉，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手机问了一句，“何舟的经纪人回去了？”虽然是问话，但是语气莫名地肯定。
电话那边的人想了想，“应该回去了有半个多小时了。”
戚长风不过一笑，“动作还真快，”听电话那边又说了什么，淡淡回答了一句，“行了，这事我解决，你别操心了。”
挂断电话，也没告诉凌天皓到底是什么事，只是说，跟我回房间一趟。
见他神色凝重，凌天皓也没再追问什么，跟着他回到了屋里。
戚长风没有耽误时间，直接打开电脑连上网络，连搜索都省了，各门户网站的娱乐版都赫然是“云锦剧组爆出不和传闻，凌云尚未成名已开始耍大牌”的头条。
新闻内容极尽夸张之能事，简直要把凌云说成十恶不赦，大体总结起来就是“凌云依仗着凌天皓的关系在剧组横行霸道”之类，新闻上还配着图片，赫然是何舟被烫伤的样子。
凌天皓微怔，心里有什么念头划过，却抓不住。
戚长风已经拿起电话打给今天拍摄时在现场的剧务主管，“今天凌云那场戏的情况谁都不许泄露出去，听见没有？”
放下电话又翻到了新闻的评论区，不出所料，主流的声音就是各种批评甚至谩骂，也难怪，何舟已经出道两年，虽然说一直半红不紫，但粉丝基础总归是有的，此刻见他受了欺负，粉丝们又哪能淡定得了？
也有少数凌云的粉丝质疑，这是不是恶意炒作，但是毕竟，凌云进剧组之前只拍过一个广告，即使有粉丝，也只是所谓的“浅粉”，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人群里了。
另外的一部分人在那边煞有介事地讨论，凌天皓自己做演员的时候一向宽和，凌霄也是，看得出来家教是极好的，只是凌云到底不是在他身边长大的，所以才会这样吧……
凌天皓在一边看着那些条评论不由得心头火起，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事，自己打骂是一回事，让别人这么肆意地批评甚至谩骂，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戚长风又点了根烟，也不管凌天皓正在看着电脑屏幕，直接就关上了网页，“老凌，这事不对。”
凌天皓一怔，有些不解。
戚长风狠狠地吸了口烟，然后就把它按灭在手边的烟灰缸里，“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这条新闻，显然是他经纪人放出去的。”
凌天皓点头，“看着手下的艺人被人这样欺负了，气不过放出个新闻也是正常的，你也别太计较了，说到底还是凌云不对。我这就拎着他去给何舟道歉去。”
戚长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咱们是得去找何舟一趟了，不过，老凌你今天的智商是负数。”
看了依旧不明所以的凌天皓一眼，戚长风也没再说什么，“走吧。”
两个人一路到了何舟的房间，敲门进屋，何舟似乎有些局促，打过招呼之后就低下了头，也不再说什么。
戚长风径自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很随意的样子。其实除了在拍戏的时候，他通常都并不严肃甚至是很好说话的，此刻脸上也带着笑容，只是不知怎么，竟然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凌天皓并不清楚戚长风在想什么，也不好现在问他，于是只转向了何舟，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衣服，“伤什么样了？医生来上过药了没有？”
何舟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手，沉默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凌天皓以为他是委屈了，正想安慰两句，就听见戚长风的声音，闲闲淡淡，“何舟，这么玩儿下去没意思，你把这事情解释清楚，我组里就再容你一次，不然，现在就收拾东西走。”
何舟抬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戚导……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长风笑意未变，语气里多出了些玩味，“还真是个好演员，但是何舟，你的演技用不着在这个时候发挥。”
凌天皓看见，何舟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讽刺的意味，“看来，戚导是打算包庇老朋友的儿子了。”
戚长风也不恼，“最后一次，何舟，我是不是包庇，你自己清楚。要么，说清楚，要么，现在就走。”
何舟咬着牙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床边就去拽放在床下的行李箱。
凌天皓一把拉住了他，回头看向戚长风，“长风你这是干嘛？”又柔声安慰何舟道，“别理他，我一会儿就让凌云上门给你赔礼道歉来。”
戚长风淡淡一笑，“老凌，你以为我真的对你这么好，为了你儿子不惜颠倒黑白？何舟，你对自己也够狠，要是我，对自己是下不了这个手的。”
凌天皓怔住了，他一年前和何舟合作过，那时候，这个孩子还是那样的单纯……而且，他怎么都想不到，眼前这个甚至比凌云还小的孩子，竟会有这样的心思，竟会真的……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事情至此，何舟也不再隐瞒什么，“我……我只是想红而已……”
真的听他亲口承认了，凌天皓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凌云的身影就在眼前似的……
再也等不了，也顾不上跟眼前的这个孩子生气，凌天皓几乎是转身冲出了门，一路往凌云的房间跑过去……
戚长风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瞪了何舟一样也没再理他，径自追上凌天皓。
不知道为什么，何舟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些不安，竟也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凌云房间的门是锁着的，凌天皓拍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回应，心里急得不行，“凌云！凌云！”
戚长风随后就赶到了，蹙着眉略一思索，“踹门吧，别再出什么事了。”
凌天皓担心得厉害，也没多想，直接一脚就踹开了门，看到屋里的情况之后才知道为什么刚刚“场务和医生回来敲凌云的门他怎么也不肯开”，因为……凌云整个人倒在床上，虽然还没失去意识，但是显然，根本就是连动都动不了……
凌天皓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揉着搓着一般，两步跑过去就伸手抱起了凌云，“云儿……”叫了凌云一声，却突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凌云勉强地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意，声音依旧很哑，却听不出任何情绪，“前辈……”
戚长风顺手关上了房门，虽然这一层并没有多少演员在住，但是总归，这还是算家事吧，不应该让别人知道。
只是，一道跟着来的何舟，他还是让他进了房间。
何舟显然是没想到，触目所及的，竟是这番景象。
即使距离这么远，他都能看到凌云半边脸青肿着，能看到他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上，甚至脖子上，那些斑驳的伤痕……
何舟毕竟是个比凌云还小的孩子，此刻已经有些慌了，“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点哭腔。
他出道已经两年了，各方面条件虽然都不差，但也没有什么特别拔尖的地方，所以一直只能勉强算是个二线明星，就这么半红不紫地过着。
这次进了云锦剧组，扮演的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角色。试戏的时候，他本来是照着云凌的目标努力的，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凌云“抢”了去，心里自然是不甘的。只是现场看了几次凌云演戏之后也就压下去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凌云，的确比他适合。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每次提到的时候依旧是相当不屑的口吻，“不就是靠他爹才能混进剧组来的么。”
前一天晚上，经纪人打电话给他说转天要来探班，然后对他说了这个听起来很简单的计划：找机会接近凌云，弄伤自己。
开始的时候何舟是坚决反对的，少年心性，本不愿意做这等并不正大光明的事，但是经纪人一再劝说，又说受伤的是你，又不是凌云，这新闻爆出去之后公众的视野会集中在你身上，这是你走红的好机会，至于凌云，只要他不承认，等风头过去，大家也就会忘了这件事的，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有很多新闻没有人会抓着他不放。
何舟依旧有些犹豫，经纪人后面的一句话却是让他下定了决心：何舟，你16岁出道，放弃了什么牺牲了什么你是知道的，难道你就不想红起来然后尽快把你家的债还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