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燕殊停了下来,张仲宁转头看他,燕殊道:“你会不甘心吗?”
“不甘?没有,”张仲宁的眼神黯了黯,“哪里都不会有绝对的公平、正义,这点我还是清楚的,只是担心爷爷的身体。”
“担心到辞职、休学?”
张仲宁不语,等了一会才开口,“孤儿院这边,我走不开,完全没有心情再去上学,兼职那边就算我不辞职他们也很快就会把我辞了,我、我没有那个、那个放弃的意思,只是想等过了这段时间再重新注册一个号去找你。”
他垂下眼眸,近乎低语着,“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燕殊心中苦笑,他能说是自己忍不住不担心于他,私下调查了他的资料后更加担心焦虑,几乎食不下咽寝不能眠吗?
“只是后悔了。”燕殊说得云淡风轻。
“后悔?哪里?”小心翼翼地发问,他隐约感受到了那个理由,却不敢想下去,生怕是自己多想了。即使是再勇敢的人,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都会变得胆小起来。
“嗯——,人们往往生活在自以为的那个世界里,那个世界因人而异或多或少与现实世界有所差距,在那个世界里,他们又被自以为的常识所束缚。我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所以我想试一试,能不能突破一次。”
张仲宁听明白了,但他只低着头,不说话。
“虽然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晚了,但我……呵呵,”燕殊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燕殊觉得自己真的要僵硬成石头的时候,他听到低低的一声回应:“好。”
燕殊笑开了,张仲宁也羞羞的笑着,纯黑色的晶亮眼珠迅速溜了燕殊一眼,又收了回去,不知在看向哪里。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厨师生病请假了,今天我负责煮饭,忙完这边还要去医院换班。”张仲宁说得很迟疑。
“你忙你的,我在旁边帮忙。”燕殊毫不在意地说。
“不、不太好吧。”张仲宁很是为难的样子。
“可是,我想多多陪陪你。”燕殊有些受伤的样子。
“没、没关系,那就来吧。”张仲宁有些慌乱,说话都语无轮次起来,这是他的第一次恋爱,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好。
燕殊立马喜笑颜开。
张仲宁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莫名的很甜。
“和我介绍一下孤儿院里的人吧。”燕殊笑得很温柔。
“嗯,”张仲宁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刚才你看到的那三个孩子,个子最高的那个是小艾,总是穿着拖鞋的是约约,脸上有雀斑的是书连,他们是院里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三个。”
“院里孩子年纪怎么都这么小?”
“一部分被人领养走了,还有一部分在外念书,只来拿孤儿院每月发放的津贴,并不在这住着。”
“那你怎么还在?”燕殊皱眉。
“我?我对孤儿院的经营比较感兴趣,将来、将来准备在相关行业工作。”张仲宁说到这有些不好意思。
燕殊见了只是笑笑,轻轻拉过张仲宁的手,“很不错的梦想,接着说吧。”
张仲宁再次红了脸,却没有挣扎,只任由燕殊握着他的手,“爷爷是院长,不过这次可能要彻底退休了,他的家人也准备回国照料他,院里还有维修工的张叔叔、负责打扫的莫婶婶、医生的叶阿姨,厨师的王大伯、还有保父王大哥、保姆桑姐姐秦阿姨,会计沈丛和副院长许三醒不常在,我跟他们也不太熟悉。”
燕殊正想说些什么,通信手表却响了起来,看了下号码,燕殊对张仲宁抱歉的笑了笑,张仲宁会意,走到小路的坡下逗弄花草去了。
“喂,少爷,我是晓实。”
“嗯。”
“事情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完成了,过两天就会看到结果出来。”
“很好,另外给新闻媒体递个话,封了孤儿院的新闻,这些天也闹够了。”
“是。”
燕殊挂了电,长长舒了一口气,招呼张仲宁道:“待会回去跟他们都打个招呼吧。”
“有这个必要吗?”张仲宁显得很疑惑。
“当然有,”燕殊一边说得很笃定,一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丑媳妇也总是要见公婆的,想要留下个好印象也是应该的。”
“……”知道燕殊故意逗弄自己的张仲宁咬咬嘴唇,狠狠瞪了燕殊一眼,心里却还是开心的,“走吧,到时间了。”
只见两人在空旷的野外拉手并进,路边的野花野草们被风儿轻轻吹拂着,摇头晃脑很是高兴的样子,镜头逐渐拉远,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蜿蜒不绝的小道上,两人不快不慢的并肩走着,一直一直……
曾经的喜悦、怒火、悲伤、寂寞都是过去的了,不失不忘的正是那无可替代的记忆,那些将我们错开的时间不是没有意义的挣扎,而是为了遇见你,为了创造出属于我俩的经历、记忆所必须的代价。只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就算我仍旧不相信希望,就算我一如既往的是个胆小鬼,就算我仍旧心结难解,可是我愿意相信你,愿意相信你的希望你的努力,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充满勇气,就会不再龟缩起来像个胆小鬼,像现在这样心脏鼓动、内心雀跃、充满了莫名的力量。拉紧张仲宁的手,燕殊从未笑得如现在这般舒畅。
——正文完——
番外:我们
(一)
张仲宁拉上窗帘,重重地倒在床上。
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忙碌了,他不无叹息的想,果然是被惯坏了。同燕殊交往的这几个月里,孤儿院新院长走马上任,状况逐渐稳定,爷爷则被子女接到国外疗养去了,想起爷爷走时不情不愿的样子,张仲宁不禁笑出了声。不是不舍得爷爷走,而是这样对于爷爷来说更好,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虽然活蹦乱跳的,但终究还是禁不得这么些折腾的。这次的事件不到一个月便以解决,顺利得让休学帮忙的他无事可做。
于是,他在燕殊的要求下回到C市继续学业,其实他已经大四了,就算落了一个的功课也毫无影响,否则他之前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玩网游。可燕殊总紧张得不得了,希望他能全心全意完成学业,甚至搬到了学校附近,以方便随时照看他。
交往前,张仲宁完全想象不出,燕殊居然是这么粘人、爱照顾恋人的类型,按照他心里的设想,分明是自己照顾于他,可惜现实是与想象完全相反的。但是,就这样被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的小心对待着,感觉也没有那么糟糕,只是非常的不适应。
几个月的交往,少不了磕磕绊绊,却总能将争执消于无形,两个人都是很成熟的类型,恋爱起来甜腻却不会过分,坚持却不会固执。但张仲宁还是会感到惶恐不安,这是他的第一次恋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每次都是燕殊主动,而他只能被动接受,他讨厌这种模式却也无可奈何。
门外传来下楼梯的脚步声,大概是燕殊听到动静知道他回来了。他们才交往不久,便已经同居,张仲宁心跳加速地想,这样的进度还是太快了吧。但燕殊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最后妥协的还是张仲宁,因为他隐隐感受到了燕殊这样做的理由,只是为了多一点时间和他在一起而已。
穿着随意且居家的燕殊进来了,“仲宁,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张仲宁缩了缩身子,蹭蹭床,带着点鼻音道:“今天系里的教授拉人打杂,结果只到了两个人。”
燕殊拉过他的手腕,放在手里轻柔地把玩着,“累了?起来泡个热水澡再吃饭。”
“嗯。”我都快被你喂成猪了,一天三餐都盯着我,连一点隐瞒的空间都没有。
“又不情愿了,哪里有你这样只吃素的,要是再被我发现,我就天天去学校看你。”温柔的笑里藏着几分危险的兴味,
乖乖点头,燕殊唯一一次去学校看他的经历太过恐怖,绝对是终身难忘级别的,现在全学校都知道他有一个年长的同性恋人,这样的经历他绝对不要再来一次。
“明天还要出去一趟,今天好好歇着。”
“出去?”明天明明是周六。
“嗯,明天我需要回一趟本家,你也一起吧。”
张仲宁显出为难的神色。
“上次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燕殊笑得纯良。
“嗯,我知道了。”一咬牙,答应了。
摸摸张仲宁的头,“乖。”
“你、你的姓为什么和父母不一样?”张仲宁问得迟疑,还时不时拿小眼神偷看燕殊。
“哦,这个嘛,当然是——”燕殊故意拖长了调子,看到张仲宁认真的神色才正常起来,“我的亲生母亲是父亲包养的情人,我是被奶奶带大的,所以随她的姓。”
燕殊说得寻常,张仲宁却清楚其中的艰辛,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只轻轻看在燕殊怀里,无声地蹭着,似在安慰。
燕殊微笑着将张仲宁送入浴室,才发出长长一声叹息。不是他故意隐瞒仲宁,而是太过血淋淋的教训实在让人太过痛苦,更何况是对着仲宁,越是重视对方就越是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难堪,就是这样不成熟的心态。或许有一天,他会毫无顾忌地说出真实吧。
“哗——”浴室的门开了,年轻的恋人走了出来,面带微笑,燕殊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一切,总会好的。
(二)
晚上十一点,张仲宁疲惫地回到家,家里不出所料的空无一人。
仅仅二十岁就从大学毕业的张仲宁开始在C市公益协会工作,从底层做起的他每日忙碌于琐事,几乎天天都要加班到深夜。而燕殊离开了原本所在的pair公司,招徕伙伴,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创业初期总是繁忙得连身体都几乎垮掉,最近几个月常常彻夜不归。
有几分寂寞的家里静得有些骇人,张仲宁迅速洗了澡,躺到了床上。临睡前他习惯性的看了简讯,有一条来自燕殊的未读简讯。
“回到家了吗?洗了澡早点睡,明天正好是休息日。”
“知道了,你也注意。”想了想,张仲宁简短地回复了过去,没想到燕殊居然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明天我会早点回来,等我。”
“嗯。”
“我爱你,晚安。”
忍着羞耻,张仲宁发出了同样的回复,“我爱你,晚安。”
考虑着应该给明天回家的燕殊做点什么饭比较有营养,张仲宁渐渐地陷入了睡梦之中。自从燕殊忙碌了起来,张仲宁总算得到了唯一可以照料燕殊的机会,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曾经在孤儿院里历练了不少年。
第二天,张仲宁早早地出门准备好了食材,彩丝开胃鱼、叉烧闷枝竹、糖醋牛排、凉拌豆腐、香菇菜心、山药炒木耳、鸭肉海带汤……做了满满一大桌,再小心蒙上一层保鲜膜,放入保温箱中。
上午,张仲宁进了天然和都付笑谈、萋萋维叶、仙仙玉汝打个招呼后,便跑了会儿任务,这个账号是重新申请的,等级很低不适合和原来的队友在一起,更何况自己能上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偶尔上来也只是随便玩玩,现在的素手也开始工作了,同他一样属于难得一见级别的。
下午,一边整理工作中的材料,一边等着燕殊回来。结果直到下午四点,燕殊才回来,英俊的面容布满了困倦。
张仲宁拿过燕殊的公文包,“吃饭了没?”
“还没。”脱掉鞋子和外套,燕殊踏入了家中,有点强横的把张仲宁压在门边,吻了良久才肯放手。
张仲宁塞给燕殊一件早已准备好的浴衣,把他推进了浴室里。
从浴室出来的燕殊看到一大桌子菜,哭笑不得,“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但见张仲宁态度坚决,才不再多言,乖乖入座吃饭,期间,张仲宁不停地给燕殊夹菜。
燕殊有些幸福地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你也快吃。”
张仲宁瞪了燕殊一眼,不说话,手中飞舞的筷子仍旧没停。燕殊见了,只好也给对方夹起菜来,不一会儿,两人面前的菜都堆成了小山,两人对看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吃晚饭,燕殊在沙发上看新闻,等到张仲宁忙完了,才凑了过去把他也拉在沙发上坐下。
燕殊轻柔地搂住他,抱着蹭了许久,张仲宁见他撒娇,也挺开心,就由着他去。但嘴上却不饶人,“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撒娇。”
燕殊委屈了起来,不满地说:“我都愿意这样,你怎么从来都不和我撒娇。”
张仲宁一愣下意识地否定,“不是,我、我,只是不会。”
“那就学着多依赖我一点,自立虽然是好事,但是你过于努力的时候我是会心疼的,而且都不能看到需要我帮忙时的可爱样子,我可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燕殊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
张仲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我七岁的时候,爸爸做生意失败了,他很不服气想要东山再起,就离开了我和妈妈。当时家里的情况很不好,妈妈忙着工作、操持家务,压力很大,不久就病了。住院的时候,剩下的家产被耗干了也没能把她救回来。父亲没能再回来,亲戚都不愿意抚养我,把我送到了孤儿院里。院里的生活很艰苦,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不能输,拼命和一切抗争,经常会做出脑子发热的事情。后来,院里的情况好了些,我就想要把院里的一切事务打理好,读书不想要院里的津贴就兼职,想快点读完书出来工作就跳级,逼着自己努力,这么多年,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步调。对不起,我可能做不到。”
燕殊把张仲宁抱得更紧,“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努力,所以才不想输给你,但是答应我,慢慢来,一点一点地改变,不要总是一个人承担,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张仲宁认真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燕殊话中的关键词,“不想输给我?什么?”
燕殊摇头,“你想多了。”
思索了片刻,张仲宁迟疑道:“你组建工作室,是因为我吗?”
燕殊还是那句话,“你想多了。”
张仲宁严肃地说:“不要瞒着我!”
良久,燕殊点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看到你那么努力,觉得自己也不能呢过这么懒散下去了而已。”
张仲宁不语。
“我很久以前就已经想这样做了,只是想到这样就是彻底违背父亲的意愿,所以没能实践而已。能让我下定这个决心,我很感激你哦。”
张仲宁还是不说话。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想做的事情总是不敢做,幸好有你在,我才能有勇气做想做的事情。”
“真的?”张仲宁拿眼看他。
“真的。”燕殊肯定。
“下次要和我说,我不喜欢被瞒着的感觉。”低眸。
吻了吻张仲宁的额头,燕殊柔声道:“不会了。”
“工作不要那么拼命,我也会心疼。”依旧低眸。
“嗯,我明天一天都休息,现在安定得差不多了,以后就不会像这几个月这样了。”
“那你明天可以陪我回一趟孤儿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