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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口镜之邪佛上——by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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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闻言脸色一变:“我是在一个普通的画摊上换来的,”却又不解地看向施凡,“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原来这幅画真的叫《梨花雪》,而且来历颇不简单,是前朝和亲的随嫁之物。

江云自认为是个眼刁的人,也鉴赏过许多名贵字画,却从没听过有一幅名叫《梨花雪》的神来之作。

那么,施凡一个医师,又怎会知道这些风雅之作的来历?并且一眼就认了出来?

垂首看了无名画卷好一会儿,施凡好看的眸子微微闪动着一抹浅浅的幽光,他轻叹一声,终于娓娓道来:“罗儿公主身怀龙子时,就是家父代为探脉开药的,所以我曾有幸见过此画一面。那时,我已随家父学习医术多年,虽还是稚儿一个,却对这幅画印象极为深刻。罗儿公主难产而死,有一半的原因是受了这画的惊吓所致。若非家父在入朝时就向庆文帝求了免死金牌,怕是君王迁怒下来,我施家也会惨遭灭门。这也是我们施家的人至那以后,为何四处浪迹天涯,颠沛流离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则是家父想要攥编一本医书,需要收集实材。”顿了顿,眼光黯淡下去,“只是……家父在罗儿公主仙逝后受了杖责,身子受创,又没来得及好生调养,更是为了医书废寝忘食,早已将近油尽灯枯。就在前年,已经驾鹤西去了,医书的事也就落到了我的身上。”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施凡又忽而沉默了下去,俊美的脸上一片神色萧索。

江云有些不忍见他如此落寞的模样,忙道:“尊父一世心慈仁善,定会化去极乐之地。”所谓善有善报,施凡的父亲施神医救过那么多无辜的性命,阎王又怎忍心收他下无间烈狱。

回过神来,看着江云一脸的担忧之色,施凡不由释怀开来,笑笑道:“说远了,我继续说这画的事。《梨花雪》是在罗儿公主辞世两年后才被赐予他人,据我所知,这幅画之所以惊吓了公主,是因为临盆当晚有很多人听到了画中传出怪声,并且还迸发异彩照亮了整个皇宫,有些在场的宫女好似还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幻象,像是一个人形的东西欲要冲破画面,吓到了不少宫女太监,罗儿公主也是因此才受惊难产。家父赶去时,只拖了几日,公主便香消玉殒了,”他将画递回江云手中,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我记得,那时我七岁不到,家父替罗儿公主施针续命时,有几个被吓得神志不清的宫女曾说,她们听到的那个声音好像在叫一个名字,似乎是三个字。后来有一位高僧曾说,那三个字是西方佛国的禁忌,当初覆手黄沙,火烧万里的邪佛钵多罗的名讳。至于是否是真,我也并不清楚。庆文帝当时极其宠爱罗儿公主,公主因难产逝去后,伤心过甚,便下令当晚所有在场的人齐齐殉葬,家父因有免死金牌,才逃过一劫。而《梨花雪》,庆文帝更是强行下旨从史上除名,任何人都不得再提及半个字。所以,你没有听说过实属正常,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这幅画了。”

静静听完,江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思绪也被搅得一团糟乱。

又是钵多罗……

他怎么觉得近日老是听到关于邪佛钵多罗的事,以前没听说过,如今却挤在一堆全部爆发了出来。

整了整思绪,江云又想到:“照你所说,当时我也才七岁……”因地震被压在地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施凡并不知道江云幼时有过那一段恐怖的经历,只以为他是在算发生的时间:“差不多吧,你长我几个月,算下来确实是七岁左右。”

两手缓缓合拢画卷,江云微微沉着脸色,并没有再搭话。

“沧海,”忽然,施凡靠近他,声音有些吞吞吐吐,“你这几日……是不是去过什么地方,或者用过什么东西?”

江云一愣,一脸不解地回头:“无瑕,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此时,施凡离得他很近,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那张俊美的脸颊上,光洁的皮肤恍若透着晨曦一般,透明得近乎弹指可破,比女子的肌肤都还要好上万倍。如此想着,脸颊莫名其妙的滚烫起来,心底不由感叹,一个男子怎么能生得比女子还要美貌呢?

施凡更加凑近江云一分,低沉温润的声音缓慢地说:“你……有没有发现……”俊美的脸简直快要埋进他的颈窝,细细的热气扑在脖子上。

江云心底一慌,手中的画卷差点掉落在地,脚也不由得后退一步,若有似无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江云忽然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奇异的暧昧。

这时,却忽而听到施凡极为认真地说:“你的身上有一股香气?”

脑子一下空白,却见施凡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之前那股浮动的燥热气息全然消失,江云的嘴角抽了抽:“……无瑕,你在开玩笑吧?”而后,不敢置信地抬起袖口猛闻。

肯定是开玩笑吧?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会有香气!

施凡摇头,极为认真地说:“我没有开玩笑,初见你时确实没有,不过自从那日我在梨园找到你,就发现你身上突然多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起初我还以为是院子里的梨花香,这几日与你来往,那香气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有增无减。所以……我才这么问……”初时,他还怀疑过江云是去了烟花柳巷,可是那股香气虽是迷人,却很清淡,近乎一种奇特的体香,根本不可能人为造出。

“怎么回事……以前没有的……难道是太久没洗澡了?”好像是真的闻到了自己身上多出来的气味,江云急得抓着衣服四处嗅,脸色也黑了下去。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施凡噗哧一声笑出起来:“好了好了,只是香气而已,又没有奇怪的反应,或许是体香也说不定。我去做些驱虫的药囊,回头你给这个孩子带上,自己也带一个,他身上的虱子不少,别这个孩子没喂饱那些虫子,你先惹了一身把虱子喂成了狮子。”

“无瑕,我第一次觉得,其实你也挺风趣的。”再次确定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江云苦着脸瞪了施凡一眼,又一脸自我嫌弃地扯了扯袖口。

收好药箱,施凡收起笑道:“不多话了,回头再来找你。”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苦着一张脸,江云点了点头。

施凡出去后,拉好房门,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有人

在叫自己:“无瑕。”

第二十二章

江云等了许久,直到黑脑袋已渐渐醒了过来,却依旧不见施凡的踪影。

难道制造那些药囊,如此费时?

黑脑袋在起初睁眼的那一刹那,凶狠的野兽眼光一闪而过,猛地翻身趴在床上,一阵龇牙咧嘴,待看清眼前的人是江云,才缓缓乖巧了下来,甚至小心翼翼地凑到江云手臂边,讨好一般地轻蹭了蹭那暖暖的怀抱。

怜惜地摸了摸黑脑袋的头,江云轻叹一声,好似自言自语道:“你到底是认得我,还是认得那幅画呢?是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解地望着江云,微微弯着的脖子令这张干瘪的脸颊平添了几分稚气,好像听不懂江云在说什么,也想不通那些话里的意思。

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江云将黑脑袋搂进自己的怀中,依旧低声喃呢着:“算了,那些都过去了,现在开始,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似乎是贪恋怀抱的温度,黑脑袋并没有丝毫的挣扎,温顺而又乖巧,连往日里呆滞的目光都泛起了不易察觉的光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江云垂首问怀中的孩子,摸了摸他的头。

黑脑袋歪了歪头,不解地望着他。

“也算了,还是我给你取一个吧。”

如此想着,又紧紧环住了黑脑袋,开始仔细思忖着喻意美好的字词。

“叫什么呢?恩……我叫江云,字是沧海,意为海纳百川,当受则受。你呢,干脆也叫两个字的,就叫……就叫青冥吧?青苍幽远,是谓青天,相比漂泊孤单的云而言,更有大鹏展翅之势。青冥青冥……恩,就叫青冥!你的名字一定会流芳百世,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莫名其妙地吐出这么一段话来,等江云清醒过来时,自己先吓了自己一跳,他到底对着一个孩子都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待平定心底那怪异的感觉之后,他扶着黑脑袋的脸,四目相对,一脸正色地一字一句道:“记着,以后你的名字是青冥,我是你的小舅舅江云,你是人,不是畜牲,不准四肢着地爬来爬去,要和我一样抬头挺胸,两只脚一步一步走路!”揉了揉手下毫无肉感的脸颊,江云问,“听到没有?小家伙!”

黑脑袋,不,应该是青冥又歪了歪了头,呆滞的目光闪过一丝困惑。

江云顿感泄气,他果然还是没有听懂。

无奈地揉了揉青冥的脑袋,江云宠溺地轻笑:“算了,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一大一小两相依偎,气氛沉淀着一丝丝暖暖的春柳之息,好似暖阳普照大地,一片春暖花开。

“咕噜——”

怀中传出一阵细小的闷声,江云一愣,小片刻才反应过来是青冥的肚子在一阵一阵的叫嚷,不由当下笑出了声来:“青冥啊青冥,一觉醒来,腹如雷鸣,你还真是个贪吃的小东西!”而后,放开怀中干瘦的身子,江云对着青冥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去拿些吃的东西来,青冥你在这里等我,不要随意乱跑好不好?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在屋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等下吃东西的时候,也不准再用手抓知不知道?”

呆呆地望着江云,青冥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显然没有听懂江云在说什么。

他此时穿着江云的衣服,瘦小的身子包裹在宽大的衣服里,越发的显得弱小。由于洗得干净了,一张布满大大小小伤疤的小脸看起来有些骇人,本应是不错的容貌算是真正破了相,只是不晓得施凡这个“无瑕神医”能不能妙手回春。毫无光泽的乱发也已规规矩矩地梳着一个发髻,只是鬓发间偶尔还能看见几个虱子,江云之前为他捉了一些,奈何实在是有些太多,直恨不得他一剪刀把头发全给剪了。他又担心随便拿出利器来会吓着青冥,因此当施凡说要做些药囊的时候,真真是松了一口气。

摸摸青冥的脑袋:“我出去了,等下就回来。”正要起身,却见青冥仍旧像个狗狗似的蹲在床上,脸色一沉,伸手就揪过青冥,“又忘了我的话了!不准蹲在床上,要用坐,用屁股坐,知不知道?”一说完,将其掰成正常的坐姿,扯过青冥的手就“啪啪啪”打了三下,“以后再敢不听话,每错一下就打三下手心!”

三下手心一打完,江云自己先愣住了,他怎么出手打青冥了?明明青冥还听不懂他们说的话,自己怎么能如此急于求成?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不逼得紧些,那青冥到底要何年何月才听得懂他们的话,知道自己是一个人!

所谓长兄为父,严师出高徒,他就以亦师亦兄的身份,塑造出一个全新的青冥!

如此想着,江云一咬牙,也不管青冥从最初挨打的怔愣中回过神来,若有似无地对着自己撒娇,喉咙里还发出可怜得犹如弱兽的呜咽,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看着青冥:“知道错了没有?我知道现在叫你听懂我说的话有些难,但是,你不逼自己去听去学,什么时候你才能脱胎换骨?青冥,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江云很清楚,即使此刻他可以无微不至地照顾青冥,可是以后……等到青冥有能力照顾自己的时候,怕是他也就不需要自己了吧?何况,西行之路、佛珠之事苦不堪言,他实在不愿这个遭受了那么多苦难的孩子,再同他一起遭罪。

毕竟,人各有命。

青冥好似依旧没有听懂,呆滞的双目一动不动地望着江云,细小的呜咽声也没有了,可是看着江云的目光却忽而渐渐升起了一抹水光。

确实是本性难移,他小心翼翼爬到立在床边的江云身前,怯怯地用脑袋拱着江云的手掌,好似在祈求一个廉价的抚摸,偶尔伸出舌头讨好似的舔舔江云的手指,看起来极为可怜无助。

心头一阵刺痛,江云如青冥所愿,轻轻抚了抚那有些扎手的发,沙哑着声音低低喃呢:“傻东西……”

不是他不愿意一直守护着青冥,只是江云怕,这样的自己给不了青冥最好的,全部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云总觉得,青冥的来历绝不简单,否则也不可能受到那些非人的待遇。

那么,当自己无所可教的时候,也就是两人分别的时候。

浑浑噩噩地走出房间,迈着听不见一丝声响的步伐,江云走在梨园中,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一身白衣衬得背影萧索落寞。

真担心,自己并不是那个能够教导好青冥的人,虽不后悔当时义无反顾地将青冥拉进自己的怀抱,可是回头一想,自己能够给青冥什么呢?如果是施凡,至少能传他一身医术,习得一技之长。然而自己,除了四处流离的生活,怕是能给他的却是真的不多。

以后,青冥若是恢复了神智,会不会怪他?

头疼地捶了捶额角,江云可还没忘记另一件事。

十方,他的小师侄至今下落不明。先前也有暗自打听关于掳人的传闻,甚至花了些钱财和一些常年做不法勾当的强人买过消息,却没有半点关于小和尚的蛛丝马迹,简直犹如人间蒸发,消失得干干净净,急得他焦头烂额。

算算日子,十方已经失踪将近半个月,而师父们至今还在县牢中,两方一个也没有救出来,他都快觉得自己没用得一无是处了。

若非十方是个小和尚,或许他早已报官,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如今,却只能坐以待毙,实在是令人无比憋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云提着从厨房要来的食物,正行在一片梨树下,猛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回思绪。

“我说过,我绝不会答应的,请你不要再对我说那些话,我不想听。”

顺着声音走去,藏身在一株梨花树下,江云抬眼望去,果然看到那里立着两个人,一个一身淡青的长衫,如碧水轻柔温润,一个一袭白色的异域袈裟,高大而冷漠。

不是施凡和摩诃不缚,又是谁?

握着食盒的手倏尔收紧,澄澈的眸子倒映出那两个如此般配的身影,江云的心脏猛地抽痛起来。

他看着一脸铁青的施凡忽而转过身来,好似想要离开,却被摩诃不缚紧紧握住了手腕,如此坚决挽留,毫无一丝迟疑。

施凡挣扎不过,一张俊美的脸气得微微泛起粉红,双脚一边后退,嘴里一边喝斥着摩诃不缚放手,可是,摩诃不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紧紧地握住他,不言不语。

然后……

江云瞪大的双眼看见,施凡脚下一滑,向后倒去,却刹那被身前的人揽进了怀中。

两个人,紧紧相拥,空中飞落的梨花,让这一幕晕染得那般美好。

可是……

好刺眼……

转身背对那一幕,粗重地喘息着,江云的眼睛有些涩涩发痛,可是脚步却在不由自主的远离这里。

摩诃不缚,这一个不沾染七情六欲,冷傲得犹如冰山的人,竟也会将另一个人搂在怀中,那一瞬间,一脸漠然的表情甚至变得柔和了下来。

施凡对他,原来如此特别。

其实,江云是知道的,事实早已摆在眼前,一切那么显而易见,可是他终究不敢面对,一味逃避,以为只要不想就可以不接受。

冥冥中,却也犯了妄言的戒律,他不止一次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欺骗自己,从头到尾都在死不悔改的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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