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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口镜之邪佛下——by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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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瑟缩了一下,不解地问:“我的魂魄为何会出体?又怎会跑到忘川河边?这里是冥府?难道……我已经死了?”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越说便越是心寒。

白镜上仙点了点头,道:“这里确是冥府,你也差不多算是死了,不过,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你不过忘川,就还能回头。”

江云垂下眼帘,似是又记起了什么:“忘川河的对面,是不是有块三生石?”他抬眼看了看四周,轻声说,“我好像来这里,就是想去那里看一看。”

“现在还不是时候,就算你见到了,三生石也不会给你想要的答案,”白镜上仙的语气不带起伏地说,“跟我回去。”

“回去?”江云迷茫地抬头,看着眼前这张连轮廓都不怎么看得清楚的脸庞,“回哪里去?”

“回你来的地方,你不能就这样离去,”人影忽而叹息一声,“也许,是我逼你逼得太紧了。”

江云沉默。

半晌,他看着白镜上仙,嘴角缓慢地上扬起来,却看不出一丝笑意:“我记起来了,你说我是钵多罗的转世,你想我觉醒过来,让我承认,我并不是江云,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佛陀。”

顿了顿,他接着说:“是了,在仙界,玉帝和太上老君让我在天格宫的观星台上,窥视刻命经筒上的天机,独独就少了我和钵多罗的命格,就连仲古天尊都有,偏生我们两个一片空白。”

“所以,我真的是钵多罗的转世,那些欠下的冤情孽债,想逃都逃不了……”江云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色带着一种薄如蝉翼的透明感,“白镜上仙,我想这次,我是真的要认命了,”他苦笑一下,自嘲地说,“上一回,你说你恨不得我死,让钵多罗再经由轮回,至少不会再像我这般自欺欺人,胆小如鼠。看来,你注定是要失望了,我这种人惜命如金,更是贪生怕死,又怎会这般轻易地放下一切。你虽然心里不待见我,其实,也担心我真死了,钵多罗万年才一次的转世就烟消云散,所有的希望便都化做乌有,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不会真的想我死,只是在逼我而已。”

转头向深不见底的迷雾森林,江云墨色的眸子一片深沉:“我听玉帝说了一些密事……你说的没错,钵多罗确实是一个真正的尊者,原来你帮他还愿,竟是因为……”

“别说了,”白镜上仙突然打断他的话,“既然你明白……钵多罗为何许下此宏愿,就早日觉醒,替他还愿。何况,仅仅对你江云而言,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江云淡淡笑道,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是啊,对我来说,也是功德一件,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他缓慢抬首,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自言自语地吟念道:“昭华夜蘸朱砂泪,从此乾坤历数劫。白云幻境鹤书飞,不缚来生不负卿。优昙钵华谓舍观,沧海桑田钵多罗。亚父不识碧落天,捣药还情路黄泉。孟婆摇勺忘川水,渡河人寄望乡台。两生花开离魂乱,屈指劳生愁肠锁。奈何桥前奈何水,三生石边三生缘……”

龙口镜早就给出的预言,竟如此“深奥”得浅白非常,害得他一句也不曾看透。

呵,怕是他从来也不曾想要看透过。

忽而,江云的目光紧紧锁在白镜上仙虚幻的脸庞上,涣散的眸光一时间变得尖锐起来:“你不是在龙口镜里么?怎会跑来冥府救我?”

白镜上仙顿住漂浮的脚步,手指在空中画了一圈儿,前方的头顶便突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他放开揽着江云的另一只手,退开一步,对他说:“现在你该想的,是回来的地方去,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江云蹙眉,本想伸手抓住他,却见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他的一瞬间,白镜上仙的身影如同云烟一般,轰然散开了去,并向后退了好些开外,才又慢慢聚拢形成人形。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江云的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在见到白镜上仙躲离自己想抓他的手时,更是没来由的慌张起来,“白镜上仙,到底你有没有瞒我什么?”他抬脚想去追,身子却忽而不能动弹了,只得焦急地杵在原地,眼睛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水墨人形,“为什么,我好像知道你不能离开龙口镜,你是不是和我……和……和钵多罗有什么关系?”

视线开始模糊,江云还想问什么,眼前已然只能看到一片迷雾。

“回去吧,江云。”他听到白镜上仙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说,却并没有给自己任何回答。

头顶刺眼的白光瞬间笼罩全身,江云只感到天旋地转,白镜上仙的身影,在白光中很快就淡出了自己的视线,他唯一能看到的,只剩刺眼的光束,整个人忽而往下一落,身子犹如灌了铅水,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吃力地动了动眼皮,想抬手,竟感到一阵力不从心,浑身乏力。

“醒了!醒了!老君,他醒了!”

耳边,恍惚听到有一两个稚童欢呼的声音。

第二十八章

太上老君被两个小童子领进来,在看到半撑着身子的江云时,彻底解脱似的松了一口气:“尊者,你总算醒了……”

“我……怎么了?”按了按发昏发胀的额角,江云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仔细去回想时,又不太记得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梦。

浑身不适,他感觉自己就好像跋涉了千山万水,累得近乎油尽灯枯。

他从不知自己的身子,竟已经败坏到了这种地步。

见太上老君来到榻边,江云忽而记起,自己似乎是在翻看刻命经筒的时候昏死过去的。

如此一来,隐隐约约回想起在梦中,他好似遇到了一个人,是那个人叫自己回来的。

虽然,一时半会他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却莫名的有些忧虑和不安,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记不起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总之,他想再见到那个叫自己回来的人。

太上老君诊完江云的脉象,又仔细看了看他发白的脸色,见不像之前发作时灰中泛青,终于彻底放下了心来。

一边直起身子,他一边对江云说:“方才尊者急火攻心,昏倒在观星台上,现下虽已无大碍,但尊者曾亲为白练蛇妖清理伤口,那些有毒的脓血你沾了多少我不清楚,可只需一滴,就足以令尊者九死一生。”

江云脸色微变,抬头看向面前道骨仙风的白须老人:“老君,我不太明白。”

轻叹一声,老君沉稳的声音继续说:“尊者忘了,你的体内不是有转轮圣王丹禅子的灵骨么?那是最为刚正不阿的金光圣物,驱世间一切妖邪,避凡尘无数晦气。白练蛇妖魔性大发,吞噬了不止百颗妖邪元丹,就是因为与他体内的佛珠发生冲突,不仅没有将妖力消化殆尽据为己用,还因此身中妖毒,若非他意志难得的坚定,怕早已被妖毒腐蚀得化为脓水了。尊者你吞了他的脓血,那些怨念深重,纠缠在一起的妖毒就算是我的金丹,也不能一时间将你治好。何况,你本是凡人之躯,逆天而行融入佛国圣王的灵骨成为半佛之躯本就勉强,又所谓正邪不两立,可想而知,那些妖毒在你体内产生的破坏何其之大,你又沾染了那么多……”好似束手无策地摇了摇头,“如今,我的金丹也只能替你续命,而不能救你的命了,”说着,他从袖中拈出一颗闪闪发光的金色丹药,直直递与江云,道,“这已是我兜率宫里最后一颗金丹,尊者好生收下,服下后切记心绪莫要轻易浮躁,多则可保四五年的性命。”

江云诧异地看着他递过来的丹药,迟迟不肯伸手接住:“……最后一颗?”他有些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太上老君嘴里说出来的。

老君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最后一颗,其实我已经很久炼不出仙丹了。”深重的惋惜之中,带着浓浓的无可奈何之气,听得江云心惊胆战。

“炼不出?”他难以置信地喃喃,愈发的不能理解,“怎……怎么可能炼不出?你可是太上老君!”

轻叹一声,太上老君将金丹放进江云的掌心,缓缓侧转身子,语气平缓地道:“自钵多罗花蔓延仙界以来,很多东西都跟着生锈失效,就连我的炼丹炉都锈了不止百年。”

双目徒然睁大,江云的眼眸深处像是被什么撼动一般,暗流汹涌,他傻了似的垂下头,望向手中散发着柔和金光的丹药,不敢置信地低喃:“……又是钵多罗……”

老君没有回答他,只轻抖了抖袖袍,将拂尘好生搭在臂间,他苍老的声音始终都是十分沉稳的,即使夹杂着荒凉的味道,也是那般冷静得叫人迷惑不已。

“我们曾寻了无数办法,想要铲除此花,可直到如今,依旧束手无策……”他低声感叹道。

江云抬首望向他,心底酸涩一片,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的人。

“老君为何对江云这般仁慈,寄予厚望?”收紧握着金丹的掌心,江云突然对面前的老仙人说,语速缓得轻若游丝,“你明知我是钵多罗的转世,这仙界的七情之花,也是我前世所种,你为何还舍得最后一颗金丹,明知浪费救不了人,却还要给我这个祸害?”轻顿了一下,语气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高深莫测,“老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所以,才会这般隐忍?”

如此笃定的语气,使太上老君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又很淡定地收回目光,回道:“我只知道玉帝是知晓那个真相的其中之一人,而我,也并不知玉帝对你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只是,也许我与尊者有缘,在十几年前的人间,我曾遇见了龙口古镜中的上仙,他向我隐晦地泄露了一点天机,经他暗示,我隐约猜测到了一些远古的秘事,作为回报,他说服我有朝一日助尊者的转世开得灵窍,并告诉我,终有一日仙界会重获生机。所以,我答应了他的条件。如今正是我履行承诺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对尊者置之不理。”

“龙口镜?”江云一惊,“你认得白镜上仙?”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眼前闪现出一些画面,他顿时记起来,在梦里叫自己回来的人,竟就是白镜上仙!

太上老君见他神色有异,以为江云只是讶异对自己指点迷津的人是龙口镜中的仙人,于是又道:“白镜上仙虽自命仙人,实则却并非我仙界之人,他的来历颇为诡异,连玉帝也不知他从何而来。但是,白镜上仙的话必是天机。”

江云闻言,忽而察觉到不妥,他看向太上老君,蹙眉道:“老君,你确实是十几年前,在人间遇见白镜上仙的?”

“仙界一天,人间一年,确是人间的十几年前没错。”太上老君再慎重地想了想,点头答道。

这一下,江云的脸色又是一变:“十几年前,龙口镜还被封印在尧山渡缘寺的黑金木石里,老君去哪里见你口中所说的白镜上仙?”

像是料到他有此一问,太上老君缓缓解释道:“十几年前,人界的君王还并非神武帝,而是东离庆文帝,他的皇宫中有一幅名叫《梨花雪》的古画,蜀地发生地震那一晚,白镜上仙突然从此画中现身而出,托梦于我,我当时正游历人间寻找尊者的转世,之后从白镜上仙口中得知关于尊者的事时震惊不已,就连如今见到尊者仍心有余悸。”

“老君的意思是,白镜上仙是从那幅画出去的,龙口镜与那幅古画有关?”江云的脸色有些发白,“白镜上仙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龙口镜与古画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至于上仙对我说的话也不过几句,无非是要我帮尊者渡过一劫,想来便是现下这个状况,要我以金丹替你续命。除此之外,他只说,有些事情并非眼见就是真的,如果我想知道一些事,就请教玉帝,也许玉帝会告诉我,也许仍旧为了承诺守口如瓶。”

“那你问了吗?”

“问了。”

“玉帝告诉你了?”随之摇了摇头,江云又道,“应该没有,不然你不会对我说这么多。你是想从我这里知道玉帝隐瞒的事吧?不过,我不会说,也不能说,玉帝只是对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而已,但是这个故事太深痛,牵扯的人太多,我不能告诉你。”

太上老君没有说话,江云如此直白的话语,令他断了再问的念想。

原本坐直身子的江云忽而颓然倒回榻里,略微紊乱的呼吸带着一股薄薄的血气,他的脑海中翻腾着无数杂乱思绪,都令他头痛欲裂,浑身更是止不住浅浅的颤抖着。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要想想,好好想想……

其实,玉帝的那番话,已彻底动摇了他之前身处局外的决心,太上老君的猜疑令他回想起昨天玉帝说的那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他想,他真的坚持不住了。

也许,不久之后,钵多罗就会回来,而世上再也没有江云。

“尊者,保重。”本是见他神色痛苦,却不想太上老君的劝慰适合地打断了他混乱的神思,江云抬首看了他一眼,压抑心底的翻腾,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君,白镜上仙说的没错,”出口的话,不知是说给面前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眼见不一定就是真的,钵多罗确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只可惜,我江云不是。”

太上老君至始至终都注视着江云的一举一动,如今见江云好似认命的不再多言,眼底一片晦暗,他不由心中一动,虽不明真相,却仍对江云说道:“魂魄一朝散,前世了云烟。尊者,等你记起往事,也许便不会觉得江云与钵多罗是两个人,或许你会明白,不论是曾经的钵多罗,还是如今的江云,该你做的事,始终还需你去完成。”

“呵……”江云苦笑,清明的双目一片迷蒙,“是啊,还需我去完成……”

对的,那个宏愿,白镜上仙口中提起过的宏愿。

半晌沉默,屋里静得好似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没有人再说话,就好似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一个不愿再狡辩,另一个也不愿再步步紧逼,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垂眼看着手中的金丹,江云缓缓靠向床头,他低沉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竟微微有些嘶哑:“白河呢?他怎样了?”即使说起关心的人,也是一副淡然得不太在乎的模样,看得人莫名觉得心寒。

“白练蛇妖收押在天牢中,他所犯的事,实属罪孽滔天,江南一带浮尸遍野,欠下的人命并非一条两条,何况冥府清冷,轮转盘千年不曾转动,枉死了这么多冤魂,且不说有所觉悟的鬼魂顺利到达冥府的有多少,单单孤魂野鬼就是很大一个数目,鬼差较之很久之前就已经少了很多,怕是很难一时间将枉死江南一带的鬼魂全部送入轮回。”长长一段话,却并没有提及白河应当如何处置。

“钵多罗不也转世为人了?轮转盘即使不转动,从六道生井一样可以送魂轮回,冥府即使冷清,也不会落寞到收不齐魂,送不走魂的地步吧?”江云沉声问。

“尊者不知,万年前,地藏菩萨随着其他佛陀离于天地之后,冥府瞬时败落,鬼差极难出世,十殿阎王都沉睡了七殿,而六道生井在百年前,因长出未绽的钵多罗花,早已六道不开。如今,除了送尊者入轮回的轮转盘还能勉强送魂轮回,六道生井可谓毫无用处了。这一次江南一代冤魂太多,若都经由轮转盘投入轮回,神器崩溃是迟早的事,三殿阎王不能冒这个险。倘若生魂迟迟不入轮回,便又会受到钵多罗花的影响。钵多罗花本是七情之花,生魂又谓之中阴身,无知性纯,若染七情,善性尚存的或许还有一丝生机,若起了恶意,生得恶性,六道生井不在,必定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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