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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口镜之邪佛下——by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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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十方,那个被自己弄丢的孩子……

思来想去,一个问题没有解决,眼下却又摆上了其他的难题,江云不禁感到一阵心累,沉沉叹息。

醒来已是好几日,至今他还没有出去的打算。

捣药仙子寻的这处世外桃源,位处深山老林,偶尔山上还会有奇珍异兽的足迹。

更为难得的是,小屋南面十几里之外便有一处温泉瀑布,由于地势的原因,常年恒温,夏日不会太热,冬日却是十分温暖的。

再过二三里,便是一片难以瞧见尽头的梨花园,一到现下这个季节,便是花枝乱颤,蜂戏蝶舞,风景极为怡人。

自发现那处地方之后,江云几乎每日晨练,都会徒步去往那里散心,说来,是十分舒畅惬意的。当然,他也会带着青冥,沿途说些人情世故,偶尔拾起一根树枝,就地教他识字认字。

青冥虽较以前胆小了许多,但是学习起来并不似之前那么顽固不化,多教上几遍,便也勉勉强强的会了些许文字。只是,开口说话上颇有些难度,至今也只会说“小舅舅”三个字,且说得十分吃力,刚开始的时候还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为此,捣药仙子还曾说青冥是个白眼狼,明明自己也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却不见小孩儿这般亲近她,果真还是血浓于水。

江云那时只是笑而不语,若是他告诉仙子,自己和这个孩子也是非亲非故,不知道这位美丽温婉的仙子会不会再纠结上一番。

小屋以北,还有一条小河,平常所需的水便是在河里提的。

捣药仙子和江云都是茹素之人,但鉴于他和青冥两人的身体,一个太差,一个正在长个子,仙子已经勒令江云不准再挑食,她做什么,他们便要吃什么。

因此,江云这回算是破戒破到底了,凡是玉杵能打到的野味和水鱼,他都尝了个遍,加之捣药仙子的手艺实是令他望而却步,短短几日,江云便觉得自己长了几两肉,连青冥原本一张干瘪的小脸,也渐渐的丰润了起来。

也是在这几日的相处中,他与捣药仙子的关系愈发的密切起来,相处也更甚融洽。

山间的灵芝草药不少,玉杵平日便是靠这些草药为江云和青冥疗伤,不采药的时候,多数会陪着江云去温泉瀑布旁的梨花园小坐一宿。偶尔会用江云亲手做的一副围棋,两人专心致志地对弈一局,偶尔也会分别教青冥识字及其他术数,和武功之类的本领,当然后两者江云都不怎么擅长,因此多数是捣药仙子为师。

两大一小,时常坐于梨花园内,远远望去,梨雪蝶飞之下,温馨和睦,若是旁人瞧见了,定会恍惚以为是世事不闻不问,犹如隐居一般,齐享天伦的一家三口呢。

因此,江云有时会莫名动了凡心,觉得他与捣药仙子之间,还真是缘分不浅。若非他被那幅画桎梏了想念,或许自己和玉杵能成一段佳话也说不定。

当然,还有一个前提便是自己已不再是佛门弟子了,不然,再是如斯大好的姻缘,也会因此转为孽债,苦缠逾越雷池的两人。

玉杵将这个分隔人世尘埃的世外桃源,称作为“梨园小境”,忘却一切恩怨纷扰,笑看红尘悲欢离合,江云偶尔真的希望,若是一辈子不离开这里,该有多好。

“沧海,青冥,开饭了!”女子温细的声音传进出神许久的江云耳里,使得江云立刻将神游九霄的思绪拉了回来。

两人现下已极为熟稔,双方都是直呼其名,很少再用公子、仙子之类客气的称呼。

江云轻触了一下自己看了许久的画卷,顿了片刻,才依依不舍地回身缓缓走向玉杵。

“你还看不腻呢?都站在那儿好些时辰了。”端出托盘中做好的几道小菜,一一摆好碗筷,玉杵浅笑着望了眼挂在江云身后墙上的画卷,“我现在才明白,你有多么喜欢这幅画。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能为一幅画到废寝忘食地步的人。”

“这幅画,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看腻的。”江云笑笑,接话定定说道。

没错,这幅画,便是当初挂在智王府书房内,江云与她第一次见面,却极力说是自己所有的千年古画——《梨花雪》。

当初逃出智王府时,玉杵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竟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鬼使神差地盗走了这幅画。

而后巧遇江云之后,她便将这幅画交予了他,并告知画轴上的小秘密——暗藏了一颗黑色的棋子。

之后,果真看到男子欣喜若狂的模样,跟个孩子似的,笑得一双好好的大眼睛都快只剩下一条缝。

刚得失而复得那阵,江云夜夜将画卷挂在自己的卧房里,结果每日早晨起来,玉杵采完药回来都能看到顶着一双熊猫眼的江云,施施慢慢地从梨花园那边散心归来,略微清秀的脸上一片萎靡,她就知道此人定又是盯着那画望了整整一夜。

为此,玉杵为了不让他夜夜失眠,以致影响伤势,严厉勒令江云交出《梨花雪》,不准他再挂在屋里,除非他伤势好了再还给他。

若不是在他三番两次地乞求下,玉杵做出了妥协让步,同意挂在客厅,怕是江云的失眠症不但没有治好,其他的小毛病就会冒出一大堆来了。

“咦,青冥哪儿去了?”突然发觉屋里少了一个人,喊了开饭之后,除了江云有动静之外,另一个人仍不见踪影,玉杵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四处。

方才望着《梨花雪》,凝视得太过投入,以致于玉杵此话一出,江云也才回过神,发现屋子里少了一个人,本应在一边的案上练字的青冥,现下不知去了何处。

桌案上除了几张写着歪歪斜斜的“青冥”二字的纸张,旁边空无一人。

“会不会独自去了河边?”自打青冥会吃熟食以后,他就极为喜欢玉杵所做的清蒸鱼,几乎一顿不少,每顿吃得干干净净。

因此,江云估摸着,怕是这个小家伙趁着自己看画失神,不声不响溜到河边抓鱼去了。

“我去看看,玉杵你就待在屋里。”转头对女子说道,江云作势朝外走去。

玉杵拉住他:“还是我去吧,你的脚程可没有我的快……”

“千万别,”立刻打断女子的言语,“这一天三顿都是山珍海味的,我再不动动,你就可以将我下油锅了,还是让我去吧。”

玉杵噗嗤一笑:“好好好,依你,那你路上慢点,别走急了,我在屋里等着你们。”

点点头,江云淡淡笑道:“我知道了,你放一百个心。”

出门之后,江云往北边的小河走去,一路留意,担心青冥一犯糊涂,偷偷又将捕上来的鱼生吃了。

路其实是很好走的,除了快接近河边时要经过一条小径,其他地方都较为平坦。

被玉杵好肉好药的养了些日子,江云已经隐隐预见到未来的自己,恐怕要比前二十几年活得更为滋润了。

这令他不由感叹,所谓女娲娘娘造人之时,分为男女两性,阴阳之别,怕也是喻为一刚一柔,二者相互补足,以承接天地灵气,共同繁衍生息。

如此一来,再反观自己,这人生中第一次动心,便是逆了天意,也难怪他遭了天谴,惹上钵多罗这么个害人精了。

死了万年的人了,不仅弄得自己心烦意乱,还搅得四处鸡飞狗跳。

这报应,也真是报应得宽啊。

不多时,走到河边,江云只望了几眼,便看到青冥站在浅滩上,身边躺着几条奄奄一息的鲤鱼,貌似嘴里还叼着一条,且此刻还是四肢着地蹲在浅水中,完全被打回了原形。

顿时,江云沉下了脸色,脑海里思索着回去之后,要罚水中的男孩儿抄写几遍经书,背诵几次术数口诀。

即使每次交给他的字都是奇形怪状,每次听男孩儿背诵,江云都比他更加痛苦,他都要以最直接简单的方法,叫浅水中的男孩儿记住——生不能食,行要规矩。

“青冥!快上岸来!”

他一边喊着水中的瘦小身影,一边朝着浅滩走去,哪知水中的男孩儿听到他的声音后,回头望过来,原本好似带着一丝迷惑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

江云一愣,便迅速发现了青冥有此变化的来源——

那浅滩之上,仅隔着青冥的腿几寸之处,有一颗黑漆漆、圆乎乎的东西,起初由于距离太远,他还没看出是什么东西,待脚步越走越近,定睛看了片刻愈发清楚明白后,江云的脑里顿时如遭雷击。

那哪里是什么东西,根本就是一个人的脑袋!

第三章

浓华散去清风紧,箜篌残曲两眉聚。不识离恨别难见,有朋来自水天边。

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昏沉熟睡的男子,如同金沙刻画的眉目与轮廓,沉寂之中,带着祥和的光晕。不染尘埃的神情,犹如深埋雪山百丈下的千年寒冰,明明晶莹剔透,摇憾人心,却更加寒冷的直接刺痛他人的皮肤,使人心生怯意,不敢轻易接触。

手,不知不觉地抬起,缓慢地伸向那张深埋心底的脸。

然而,在离得半寸的地方,却又生生地停住了。

江云很想触碰一下那张脸,就好像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又是不是都是自己看画看得太入神,太刻骨铭心,才产生的幻象。

他以为,自己都躲进了这么深的山林,避开了那红尘滚滚的茫茫俗海,以为自己可以赢得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一丝丝的缝隙,从那些人,和那些纠缠不清的事件中喘息片刻……

无意识地抬手摸上脖间的红线,江云失神地轻捏着那颗被自己套在脖上的黑色棋子。

“……若你想要避开庚炎,就带着那颗封印他的黑棋。”

……

他以为,只要随身带着这颗黑棋,那么,那些关于仲古天尊,甚至于钵多罗和优昙钵华、转轮圣王的事,都可以告一段落,都可以短暂地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从自己的耳边消失。

然而……

眼前的人却还是来了……

若不是真的,该有多好……

江云这样想着,苦苦一笑。

如果床上的人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就是救他的那个人,是不是还会那样的讨厌他,甚至厌恶被他所救。

他也是第一次明白,一个人若真将另一个人刻进骨里,融进眸里,却又不能灵犀一点通,在面对那人的时候,是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以呼吸、难以承受有着那人的空气。

就好像整个胸腔都被刺破,穿透,空落落的孤寂,却也沉甸甸地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青丝结扣,与子同寝。

墓合一穴,九泉未央。

……

相知相守,相来相去,相生相死,他江云终是得不到如此好的结果,尝不到如此甘甜的醴泉。

摩诃不缚……

你为何……又要如此快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可知……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你的……

以后……可以重新过自己的生活……

失神地望着那安定的睡颜,江云缓缓触摸上自己的额心,那里因为丹禅子的灵骨而显现的佛印,早已隐去不见,连玉杵救上他时,也不曾瞧见佛印。

仔细回想起来,当日去寻青冥时,在河边发现眼前的人,自己的额心是曾火辣辣的刺痛过的,只是,他当时以为,是因为看画看得太久,太专注,以至于伤神太甚,才会额心刺痛。

却没有想到,竟是因为这个被冲上河岸的人。

记忆里,那浸在水中的及踝墨发,好似海藻一般散在水中,有那么一瞬间,江云以为是青冥将墨汁带在了身上,而后打翻在了湖里,晕染一许清明。就连曾经白得不染一丝尘埃的衣袍,浸湿在河水里,及地的地方,也或多或少都沾了些青苔泥藻。

此时想起来,竟莫名觉得十分可亲,就好似……忽然觉得这个佛陀一般的圣王,变得像一个凡人了,再干净的衣衫,也是会像普通人一样有染上污渍的一天。

那时,看到那张微微浸在水中的侧脸,苍白而虚弱,虽然依旧令自己心动,更多的却是震惊与心疼。

之后,江云刹那回神,便惨白着一张脸,心急如焚地将摩诃不缚拖上了河岸。

紧紧搂着怀中昏迷的男子,江云猛然抬头,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对着青冥暗哑地吼道:“去找仙子来,就是你的师父,叫她快过来,这里有人受伤了!”

或许是他的脸色太过难看,原本一脸懵懂的青冥被吓得不轻,在会意过来他的意思之后,顿时转身就朝着小屋跑去,连到底应该四肢着地,还是两只脚走路也忘了。

……

不多久,玉杵在青冥的带领下,来到了湖边。

“这是……善见城的圣王?”女子脸色骤变地看着江云怀中的摩诃不缚,似乎对于摩诃不缚的出现十分诧异。

只是江云不知晓的是,玉杵当时惊心的,更多的是摩诃不缚周身围绕着一圈异样的灵气,好似金钟罩一般保护着男子的元神与躯体。而看他身上的伤,应该是当日临安围剿白蟒时留下的,如今过了这么多日,他竟然还顺着河水漂流,并奇迹般地漂到了自己寻的这处秘境范围,实是叫人不能不惊讶。

那灵气不是妖魔,更不是摩诃不缚本身的,却似仙非仙,似神非神,甚至有那么一点亦正亦邪。并且,极为隐秘难见,就连玉杵这个仙娥,也只是瞧见了那么一刹那的闪烁,便再也没有察觉到那圈灵气的波动了。

那一刻,玉杵竟有一种错觉,感觉那圈灵气十分熟悉,就算曾经不常见到,却也可能就是近些日子遇到过的。

然而,转念一想的时候,怎么都想不起是在何时见过,何处遇到过那么一个人。

若是江云知道这些,聪明如斯,或许他能敏感地察觉出什么。

只可惜,他终究不是捣药仙子,也并非异人拥有读心之术,又怎能清楚的知道他人心中所想的是什么,顾虑的是什么。

在他心里,从清晰地分辨出摩诃不缚的脸庞时,他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思考力,一直单纯地被脑海中,不断重复清晰放大的两个字左右着——救他,救他……

这个人,他不忍他出事,不要他出事,不许他出事。

总之,他要他好好的活着,就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一辈子都是那么冷静冰冷,他江云也认了。

他只想他醒来,快一点睁开那双对自己一片漠然的眼眸,不求其他,只望他能平平安安。

……

“昭华夜蘸朱砂泪,从此乾坤历数劫。

白云幻境鹤书飞,不缚来生不负卿……”拉回点点思绪,江云轻声喃呢。

摩诃不缚……摩诃不缚……

我江云,始终放不下你,更忘不掉你。

逍遥物外,不拘形迹,不缚此生一遭,所谓不负如来亦不负卿,那个“卿”字,你可曾记起是当年的何人?

何人……三生有幸,能得你不假真心,是优昙钵华,抑或无暇神医施凡?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江云以为,那也许……是自己?

可是,这样的臆想,多么飘渺,又多么无奈……他江云竟要掩耳盗铃,才能减轻心中的痛楚。

若说可悲,却是他自作多情。却说可叹,也是他自讨苦吃。还说可怜,只怪他自欺欺人。

说来说去,都是他自个儿的事儿,怪来怪去,终究也只能怪他自掘坟墓。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却是想了一大堆,便是自取其咎,一切都是自个儿讨来的。

“唉……”

缓缓起身,江云伸手,微微颤抖着为床上的人拉了拉薄被,而后直挺挺地立在原地,恍惚又出神了片刻,这才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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