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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口镜之邪佛下——by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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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要如何处置白河?”问及此处,心还是不自主地紧缩了一下,毕竟,白河落到如此地步,全因拜他所赐。

太上老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忘川河的尽头有一堵巨大的铜门,是曾经地藏菩萨为那些意志不坚的佛门中人设立的生门,若是有缘,便能重入轮回,并得佛缘庇佑。但是,必须有一个撑船的人送魂前往此地,那地方犹如烈火地狱,很难有意志坚定的鬼魂能够通过,渡河人次次送魂,是最备受煎熬的一个。不过,地藏菩萨仁慈,江南一带受难的冤魂多是无辜的,相信与佛结有善缘的人不在少数,所以,送魂前往铜门投身轮回,是眼下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听到此处,江云已隐隐听出了眉目:“……你们是想白河做这份苦差?”

“白练蛇妖毕竟来自佛国,万年修行来之不易,何况他的修行现下全部毁于一旦。加之白练蛇妖的蛇皮褪去,隐有龙鳞生出,玉帝遣他去冥府渡魂,一来让他还命债,二来也是助其修行。上天有好生之德,此法也算是顺应天命。”

默了一下,江云忽而失神地望向前方,嘴里若有似无地喃喃念道:“天性清圆流虚谷,万魔披散尘荡尽。绕堤来去渡河人,临川无惴恨无端……”

他想不到,原来这个渡河人,竟是这个意思。

“老君,我想见白河一面。”他转头对身旁的人说。

太上老君点点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可以,不过,请尊者先将金丹服下。”

江云拿起金丹,望着那光彩照人的金光,忽而低低轻笑了出声,那薄如蝉翼的笑,透明而又虚幻,恍如穿越了千万年,沉积着亘古悠长的岁月之光。

他缓缓闭眼,将金丹送入口中,心底却想到了一段长诗——

昭华夜蘸朱砂泪,从此乾坤历数劫。

白云幻境鹤书飞,不缚来生不负卿。

优昙钵华谓舍观,沧海桑田钵多罗。

亚父不识碧落天,捣药还情路黄泉。

孟婆摇勺忘川水,渡河人寄望乡台。

两生花开离魂乱,屈指劳生愁肠锁。

奈何桥前奈何水,三生石边三生……

渡河人已现,其他的估计也不远了。

第二十九章

江云来到天牢,阴暗的牢狱与人间的有所不同,四根巨大的龙柱各据一角,柱身纠缠着厚重的锁链,四条锁链的尽头都有着一柄锋利的钩子。

此时,盘坐在中央的苍白男人,正被那四柄铁钩贯穿了肩背后的琵琶骨和两条膝盖。

男人好似知道会有人来,一双雪白得几乎分不清深浅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过来,在见到江云的一瞬间,他顿时展颜笑了起来:“你来了。”原本俊美得妖异的五官瞬时犹如注入了生机,更加栩栩如生。

如不是此情此景,该是一幅多么美好的画面。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江云没有停步,直直走到男人身边,原本石柱圈起的范围还罩着一层淡金色的结界,也在江云走近的时候全部消失了。

男人动了动手,似乎想要伸手去触碰江云,只可惜他一动,背后被贯穿的琵琶骨就一阵剧痛,别说抬手,就连动一动手指都十分艰难。

“我闻到了花香。”他放弃伸手,对江云淡然笑笑,就好似身上的铁钩荡然无存,长有白色鳞片的脸上,一片云淡风清。

江云靠近他,盘坐到男人的身边,只是目光触及那几处血窟窿,眼底滑过一抹痛色,而后像是暗自整理了一下情绪,嘴角也扬起淡淡的微笑。

“奇怪,怎么我自己却闻不到。”他看着男人,好似打趣道。

男人此刻与他并排而坐,远远看去,并不像是一个人来探视另一个人,更像煮茶静语,朝夕相处的两人。

只是,这里没有茶,即使此刻的气氛令这里看起来不像天牢,可这里确实是关押着身负罪责的人。

阴冷,寂静,透着绝望和铁面无私的气息。

“这样坐着,真是好累。”男人突然说,语气虽仍是轻缓淡然的,里面却隐隐含着一丝疲惫和不知是不是抱怨的味道。

江云笑笑,变换了一下坐姿,伸手小心地扶住他的肩头,将他拉向自己:“歇一会儿吧。”说着,男人已然顺势倾倒身子,躺在了他的膝上。

苍白得有些恐怖的男人,似乎浅浅的怔忡了一下,而后枕着江云的膝,放心地闭上了双眼,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满足和孩子气。

轻轻抚摸着男人白色的长发,江云垂眼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并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安静得犹如万籁俱寂。

一个人缓缓动作着手臂和指尖,一个人闭眼沉寂。

不知过了许久,膝上的男人忽而睁开了眼,他望着江云,雪白的瞳孔里,含着一抹痴迷,颤动着同样毫无血色的唇,低声犹如喃呢地说:“花香……和以前好相似……好熟悉……”

江云没有停止梳理他的白发,轻声问他:“怎么了,难道我身上的香和钵多罗的不一样?”

男人摇了摇头,很肯定地答道:“一样,没有一点差别。只是……很久没有闻到这么清淡的香气了……”他顿了顿,又对江云说,“你知道吗?最初,钵多罗身上的香是很淡的,只有亲近他的人,才能明白地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花香,并不像你一开始那样,几乎十几里外都能闻到灵香。我只有一次闻到过那么浓烈的香,而那一次……却也是最后一次……就好像生死诀别,一次全部释放,之后归于沉静,而我,无力阻挡……”

江云轻声叹息:“白河,你真的很在乎他……”

“没有他,就没有我。他是世上最慈悲的人,比任何佛陀都要慈悲,也是世上唯一称得上钵多罗这三个字的人,独一无二的钵多罗……只可惜……”话音微弱下去,白河看起来像是有些哽咽,他歇了一口气,才缓缓道,“这么慈悲温和的人,却也是最命苦的……我那时很想救他……真的很想……可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话音戛然而止,白河始终没有说出来,苍白的唇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江云的手停顿了一下,看着眼底下那张隐忍着全部痛苦的苍白容颜,深知白河对钵多罗的执着,他不由感慨万千地低语:“我明白,我明白……”

白河的痛,他也算亲身经历,生养自己的父母,当年不也是在自己的注视下深埋地下?

他当然知道那种痛,就好似天塌下来了一样,想救,救不了,不想看,又闭不上眼。

痛彻心扉。

说起他们之间一直纠缠的话题,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回忆之中。

白河在想钵多罗,江云也在想他,只不过是回想那些日子在山洞里做的梦,恍惚竟觉得,就如白河所说,钵多罗是个慈悲温和的人,却又命途多羁,实是可怜。

“江云,其实,你和他确实不像,”这时,从回忆中拉回思绪的白河突然说道,“不过有时我想,你和他却也是像的,他也极为惜命,不然也不会将我和赤目子留在优罗钵界。你们的心都太软,若见他人垂死,就会忍不住舍身相救,甚至不顾将来会发生什么。只不过,你分得太清,而他,就算清楚,也迷糊着过……”

除了那几个梦,江云并没有真正见过钵多罗,因此他不知如何回答,于是沉默了下来,静静听着膝上的人诉说。

“我知道,也感觉得到你不想他人将你当作钵多罗。可是,你真的是他,毫无虚假。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人就是他的转世么?为什么同样清明的双目,却看起来比他更为透彻无埃,不染丝毫灰烬,明明里面的魂魄还是同一个人,可是外表却是两个人的模样。你和他最不相似的地方,是你懂得反抗,可他呢,就连逃避都不会……”

“……”

“如果,如果不是那个人教会他情爱魔欲,或许,钵多罗会守着优昙钵华直到花开,直到离开优罗钵界,直到归为尘土。我不知道那个人点醒他是对是错,可也不愿见他犹如木偶一般活着,那样的他,虽比优昙钵华更为美,连‘青白无俗艳’这个词也更像是用来形容他的,可是如此绝尘脱俗,他该是活得多么孤独……有时候,我也在庆幸,庆幸他不再沉寂,终于活了过来……那个人是他的劫,亦是他的缘……”

白河轻轻转头,深深埋进江云的腹中,沉闷的声音隔着衣料传来,竟是那般沉重:“江云,我想他回来,却也不想,我舍不得……舍不得……”

是舍不得他再遭受那些苦,还是舍不得把他交给另一个人?

江云想问他,可是话到了喉头,却如何也吐不出来。

“这是他的选择……白河,有些事强求不来,就算了吧……”终是轻叹一声,他落寞地安慰着怀中细细颤抖着的人。

“我有些困了。”

“睡一会儿吧,我陪你。”江云收紧怀抱。

“恩。”

“白河,我会回来找你。”

“恩。”

“你要等我……不准出事。”

“恩……”

脑海里想到什么,江云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钵多罗,也许你们说的没错,江云就是钵多罗,钵多罗就是江云,是我,分得太清楚了。”

“只要是你,就好。”

“答应我,你一定会好好的,不管以后遇到什么。”

“我答应,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回来找我。”

“好,我会的。”

“一定要。”

“恩,一定。”

……

黑暗的天牢中,两个人两相依偎,柔和得令人的心莫名酸楚,就好似隐隐知道,仅此一夜,之后,便是碧落黄泉,相见难,相见难……

“玉帝打算如何处置我?上诛妖台,还是雷击天灵?”闭眼许久的白河始终是无眠的,他怎么舍得这最后一晚就如此昏昏睡去,如此,便又闭着眼睛,出声沉稳地问着陪在身旁的人。

江云摇了摇头,回答他:“都不是,玉帝仁厚,只遣你到冥府忘川河边摆渡,等江南一带枉死的冤魂全部投入轮回,你就可以回来了。”嘴角淡淡的笑意,满含希冀。

只要活着,就好。

“这罚,果真是轻了,我害死了那么多人竟还能活下来,玉帝于我的恩情,实是不小。”语气里,没有惊讶,也没有早已料到的笑意,只是顺着江云的话题而言。

“会很苦,你现在不比从前,不怕么?”江云见他如此平心静气,不禁问他。

白河摇头:“不怕,我一定会活着。”语气笃定,江云的心更像被狠狠揪过。

“白河……”他不由自主地低声唤他,然而又找不到可说的话,喉头一阵涩哑。

片刻,他突然搂紧他,江云微红着眼圈,温和轻缓地说:”好了,不说了,你不是困了么?睡吧,等一会儿我叫醒你。”

“恩……”白河轻声答道,那双目自闭上后,始终不曾睁开了,就好似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江云抬头望着黑漆漆的牢壁,怔愣得犹如失魂落魄。

另一只一直收在袖中的手缓缓抬起,江云张开紧握的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颗黑檀佛珠。

是谁给他的呢?

在进天牢之前,一个叫做谷清仙君的仙人,亲手交给他的。

第三十章

“别擦了,过来吃饭吧。”玉杵将最后一碟小菜端上桌,微微抬首招呼捏着干净的丝帛正直直立在一幅画前的少年。

那幅画不是其他,正是当初江云痴迷甚深的古画《梨花雪》,而那个少年也非他人,便是曾经为江云所救的前朝皇室遗脉青冥。

自江云和摩诃不缚下山之后一去不返,已有一年之久了。玉杵暗中寻过不少地方,也曾向自己的主人禀报过此事,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失踪的江云,还有摩诃不缚。

“师父,《地不知·坤下·中卷》有一处我不明白,昨夜想了一个晚上也不曾想透彻,还请师父明示。”

“先把饭吃了,这段日子你似乎在长个子,书是要读,但还不至于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玉杵将盛好的饭放到已坐到桌前的青冥面前,语气柔和而又平稳地说。

“知道了,师父。”少年恭敬地点点头,端起饭碗默不作声地吃起来。

眼见青冥待人这般彬彬有礼,样貌也出落得越发英俊,玉杵不知为何,突然之间,便有些感慨万千。

江云失踪那一会儿,青冥连一句话都说不齐整,不仅兽性未除,偶尔偷偷捕杀生腥野物作食,连教他两脚走路都许久教不过来,好在青冥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材料,文的不行,玉杵便想,先从武的入手。

一年多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江云的失踪对他刺激太深,青冥无数次问她小舅舅是不是不要他了,嫌他笨,不论玉杵怎样安慰,他都不相信江云是真的失踪,并非如他所想的那样。

如此,一天一天过去,江云仍旧杳无音讯,青冥也终日忐忑不安,恍恍惚惚,可是玉杵怎么都想不到,就在这时,青冥不知是想通了什么,还是又被刺激了,竟一夜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越发刻苦的习武练字,原本算是死穴的命里数术也重新涉猎,至如今,虽不说有所小成,却已能勉强观星看相了。

之外,青冥的治国之道经玉杵有心点播,心底已慢慢形成模样,玉杵虽不知青冥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有一次夜观星象,她诧异地发现头顶隐有紫微星光笼罩,只可惜此星暗淡无光,只怕再过三五年便会彻底消匿于世,那时,她就对已有改变的青冥有所怀疑,于是心念一动,便想试一试这个孩子是不是星主。却不想经她有心为之,一年之后,青冥迅速成长,好似脱胎换骨一般,从一块顽石不化的石料慢慢磨砺出润玉的光泽,如她所料,谷顶的紫微之星光芒大盛,隐有逐鹿天下之势。

“青冥,”玉杵放下手中的碗筷,忽而对眼前的少年说,“这个月底,你就下山吧。”

少年似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忙放下碗筷道:“师父,你……你要赶我走?”

“当然不是,”玉杵轻笑,“你是我捣药仙子唯一的徒儿,我又怎舍得赶你走呢?现下你的天资已开,我能教你的,也差不多都教完了,再将你留在谷里,怕只是缚你脚步,令你修为停滞不前。学得再好,少了磨砺,也不过是一块好看点的石头罢了,师父不想耽搁你。你命里附有龙气,这一方水土毕竟太小,困你于此,师父于心不忍。”

“可是……”少年倏尔收紧置在膝上的双手,情不自禁地转头,目光落到墙上的画上,“我……不想走……”

玉杵顺着他的目光看起,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又道:“你小舅舅和不缚公子已经失踪一年多了,他们若是不回来,青冥难道要等一辈子?你这趟下山也许会找到他们的踪迹也说不定,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先发制人?若是哪天他们真的回来了,我会书信于你,你不必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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