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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口镜之邪佛下——by拏依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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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进入小镇,好久不曾下山,突然要再接触纷扰的凡尘,江云似是都有些不习惯了。

“现下要去何地?”摩诃不缚看着一张张陌生平凡的面孔,街头巷尾的叫卖声都是那么的陌生,他甚至有种曾经的自己就是与世隔绝的错觉。

而事实上,自他被认定为转轮圣王的转世时,就真的相当于一个隔绝尘世之外的人了。

“你好好跟着我就可以了。”江云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牢牢紧握。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江云顿住脚步,闹市的角落,有一个粗糙的男生在大声唱着《燕燕》,为他配乐是二胡,原本二胡就是凄乐,加之男子的声音虽不柔婉,但刚中满是挚热真情,更显露出诗中字里行间的送别之意。

“走去看看?”江云从那诗乐二胡之中回过神来,转头问正不解地看着他的摩诃不缚,不待摩诃不缚回答,便径自拉着他朝着二胡的方向走去了。

待走近时,江云看到墙角之下坐着一个双目紧闭的中年人,一身青灰的长衫显得人很消瘦,但是一观面貌,普普通通,脸色却极好,他一脸陶醉地正拉怀中二胡,有时拉到凄处,便会摇首叹息一阵。

立在他身前的是一个裸着双足的年轻大汉,他的怀中抱着一头个头不大但很安静的山羊,而大汉自己则仰着头朝着街上的人群大声唱着《燕燕》。

一曲终了,江云两人已听了许久,他看了眼明显有些腼腆的大汉,又看了看稳如泰山的二胡先生。

大汉见有两个人一直打量着他,其中一个眉心有痣的好看得出奇,于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转身对墙角下的二胡先生道:“先生,俺唱完了!”

二胡先生点了点头,忽而抬起头来,一双紧闭的双目似乎“看”向了不远处不动声色的江云二人。

“大牛,你身前是否停了两位公子?”

名叫大牛的大汉傻乎乎地转头去寻,见到仍旧看着他的江云二人,眼前一亮:“有!有!是有两位公子,先生!”兴奋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二胡先生又问:“两位公子,是不是一个长得极为俊美,眉心还有一颗很小的红痣,另一位相貌虽不如身旁那位公子,身上却有一股醉人的异香?”

大牛又转头仔细瞧了瞧江云二人,动了动鼻头,忙转回头道:“对,对!先生你说得就跟亲眼见着了一样!那个左边的公子比俺妹子长得还好看,右边的公子虽然没那么好看,但俺确实闻到了一股香气!真他奶奶的好香!”说得激动了,连脏话也一同蹦了出来。

满意地点点头,二胡先生道:“那么,你去把羊卖给他们。”

大汉一听,回头看了看依旧未离去的江云,虽见两人衣着普通,但是气质明显高人一筹,再低头看向怀中的山羊,稍稍迟疑了一下,最后一咬牙站直腰板儿,大步就朝着江云二人走去。

江云二人本站在离两人几步之远,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当听到二胡先生说出了他们的特征时,不仅江云吃了一惊,连摩诃不缚都小小的诧异了一把。

如果没猜错,那应该是个失明的人,除了香气不说,自两人站到他们面前,二胡先生就没有睁开过眼睛,又怎能清楚的知晓摩诃不缚的特征?就算方才在街头注意到了他,摩诃不缚眉心细小的佛缘痣若不仔细看,也是很难轻易看见的,更何况当时又立得那么远。

“二位公子,你们要买俺的羊么?”大牛站在江云面前,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江云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怀中的山羊,是头母羊,心底不由微微一动,下意识地望了眼墙角下的二胡先生。

不过,江云却笑着回道:“我为什么要买你的羊?”

大牛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先生告诉俺,只要能听完俺唱歌还不走的,就会买俺的这头羊。”

江云思忖了一下,和很少言语的摩诃不缚对视一眼,转头问大汉:“你这羊产奶么?我们可不要不产奶的羊。”

“产!当然产!都产了一年多了!公子放心,俺绝不坑人!而且这羊很听话,也洗干净了,就这样抱着回去也不会弄脏公子的衣服的!”大牛大声吼道。

江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而露出犯难的表情:“可是,我没有银子买啊……”

他本以为大汉会知难而退,回去找那个瞎眼的二胡先生商量,哪知大汉却更为兴奋地说道:“不用银子买!只要公子去镇上的一家和睦之家要一颗米,拿回来和俺换这头羊就行了,绝对不收半两银子!”

这下江云倒是不解了:“有银子不收,要一粒米做什么?”他看得出来,大汉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户,能拿出一头产奶的母羊来卖,可见心头有多不舍得。

大汉的脸色黯了黯,干笑一声道:“实不相瞒,俺本来是想卖了羊,买一套好看的衣服送给俺妹做嫁妆的。俺家三代都是农户,就一两亩土地,穷得连肉是啥味儿都不知道。前些日子,俺妹被一个家世不错的公子相中了,不久那公子就来提亲。原本俺是不想答应的,毕竟俺们都是粗人,俺怕俺妹嫁过去受婆婆家的人欺负,又担心那家公子只是玩玩儿,偏生俺妹死活都要嫁给那公子,俺没办法了,只得同意!所以,就想着准备点儿体面的嫁妆,让俺妹不至于被婆家的人瞧不起!”

江云听完,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既然是准备换嫁妆的,怎么突然只要一粒米了?”

大牛回头感激地看了眼静静坐在墙角的二胡先生,回道:“俺本来是准备卖羊的,不知怎么碰见了先生,先生说有办法帮俺,只要照他说的做了,保证俺妹嫁过去不受欺负,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所以,俺就照着先生说的唱他教给俺的歌了,这不,俺学会刚一唱完,就遇到了公子你们!”

“你就这么相信他?难道不怕他和我们只是为了合伙骗你的羊?”江云看着大汉,不轻不重地问。

大汉忙摆手摇头:“不会的,先生肯定不会骗俺,两位公子更加不会!大牛虽然穷,但不傻,知道谁为俺好,也知道谁是坏人!大牛相信自己,更相信你们!”

说到如此地步,江云无言以对,他看了眼始终不曾言语的摩诃不缚,见他的眼神很淡很淡,于是心底已经打定主意。

咧嘴憨傻地笑着,大牛又问了一句:“公子,你们买么?”

这回江云爽快地点了点头:“当然买,不过你要先给我指指路,否则我不知道哪家是和睦之家,若是要不到合适的米,我也不好意思换这头羊了。”

如此,大汉见江云答应下来,直高兴得抓耳挠腮,回头对着二胡先生吼了一句,便领着江云去要那颗传说中可以佑人家庭和睦的米了。

一切事做完,江云终于换到了一头羊,大牛也如愿以偿得到了一粒米,之后三人再回到原地,见二胡先生仍旧坐在墙脚,一派自然地拉着二胡,心底不由白转千回。

大牛千恩万谢,二胡先生始终回以淡淡一笑。

待大牛走后,江云与摩诃不缚来到二胡先生身边,静静听他拉完一曲,江云突然拍手道:“先生真是拉得一手好琴,欢快有致,凄时又幽怨好似闺妇之心,琴声流畅,晚生不知不觉间都听得入迷了。”

二胡先生似是早知他们二人没有离去,好似“看”得见两人一样,抬首看向这边,低哑的声音淡淡地说:“我还有一个故事,不知公子可感兴趣?”

江云一看天色,见已不早了,心底盘算留宿镇里一夜,等到明日天亮再回,于是点了点头,拉着摩诃不缚也坐在墙脚,恭敬地答道:“晚生洗耳恭听。”

二胡先生收起手中的二胡,紧闭的双目若有所思地望向街道,口吻带着一股叙述的味道,缓缓道来:“有一个乞丐,总是躲在寺庙的角落里静静地合掌念佛。乞讨时,有人施舍,他总是面露喜色,不停地说:因缘!因缘!即使不给,他也会说:因缘!因缘!小孩子用石头打他,他也只是说:因缘!因缘!因此,人们称他为因缘乞丐。”

“晚上,他就在别人的屋檐下过夜。一个寒风刺骨的晚上,一个书生因为天黑没看见他,竟在他头顶上小解。乞丐醒来,喃喃地说:因缘!因缘!书生大吃一惊,连忙道歉。乞丐急忙说:不敢当,不敢当,都怪我睡错地方,吓着你了,这也是你我的因缘……书生十分感动,当即许诺:只要我死在你的后面,一定厚葬你!没过多久,因缘乞丐就在一家屋檐下死去。书生信守诺言,为乞丐举行了隆重的葬礼,然后将其火化。在火焰中,乞丐浑身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后来,书生在乞丐的骨灰中发现了几十颗水晶般透明的紫色舍利子。”

故事结束,江云没有立刻接话,只是随着二胡先生的目光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若有所思。

“因缘……”这时,摩诃不缚却低低喃呢出了两个字。

“因缘是罪也是缘,公子,有因便有缘,相信瞎子我在今日遇见二位公子也是因缘所致,若是有缘,我们还会再相见。”说完,二胡先生摸索着站起身来,背起二胡,再摸起放在一旁的细竹竿,点点敲击着路面离去了。

第十二章

天黑之前,找了一家落脚的客栈,幸亏玉杵料到他们会耽搁一宿,为他们多备了些银两,不然夜幕一临,不是露宿街头就是沐雨野外。

江云把用一粒米换来的山羊交给店小二,给了些银子让他好生喂着,这小二为人不错,并不势利,答应得倒也快。

江云与摩诃不缚并不住在一处,中间要隔上四五间客房。

两人简单地用完晚膳,夜幕已全然降临,小聊了一会儿,便各回各房早早歇息,明日好一早起程回山。

现下天气愈发炎热,白日里只在外面逛了半天,回来便是一身臭汗。更为糟糕的是,汗气激得浑身的异香愈发浓烈,下午在镇里,不仅受了不少异样眼光,还差点被人动手动脚,轻薄非礼。

若非他江云会些损人的小法术,怕是今日晚膳一口都吞不下去,吃瘪都吃饱了。

他就不明白了,虽说现下异香越来越浓,可自己毕竟是个男子,又不若一般的兔爷儿纤细美艳,怎么就招来好些下流胚子轻言猥亵呢?真是越想越是窝火!

狠狠揉搓皮肤,温热的水流过,虽解去了乏意,可是那股异香却在几刻之后,像是融进了浴桶中的热水一般,使萦绕在周身的水气都沾染上了淡淡的香气。

烦躁不安地蹙起眉头,江云脱力地靠向桶缘,静静平复过于激动的心境。

这么浓的异香,真像是针尖,扎得他的心比任何时候的外伤都来得疼痛。

指尖不经意碰到脖间的棋子,江云顿了一下,托起棋子垂首看去。

红线沾了水,颜色沉为暗红,牢牢纠缠住的棋子上,也沾满了水气,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

“莫非风情觅因缘,万种倾城何故事……”低声喃喃,江云放开棋子,将手中的浴巾覆在了额上。

那位先生拉的每一首二胡曲子都很耳熟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听过,无论如何,都是十分喜欢的。

说起来,在白云幻境的时候,白镜上仙也最爱用水盏敲出一首曲子,平心而论,那首略显单调但不失空灵的曲子,听起来虽不若二胡先生的熟悉,却更为令他印象深刻,犹如浸入骨髓,莫名使他战栗不已。

二胡先生的曲子是熟悉,白镜上仙的却是震撼。

若有所思地凝视头顶的横梁,江云仔细回忆着白日里的一幕幕——

二胡曲子,大汉,《燕燕》,瞎眼先生,羊……

玄机……又在哪里……?

“咯吱——嚓——”窗户突然被从外打开,江云刚回头看去,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迷了眼,清风之中,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眨了眨眼,视线再次清晰,窗外窜进来的香风已经不在,可是浴桶里原本清澈的水面上,却诡异地浮上了许多淡红的桃花瓣。

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江云迅速从浴桶里爬出来,抓起一旁的衣服快速穿好。

窗户还是开着的,他小心地靠过去,侧身傍在墙上向外探出目光,顿时,入目的景象,差点令他瘫倒在了地上——

如果说十八层地狱是成千上万的孤魂野鬼之所,那么他的窗外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妖魔夜行,不论是飘来荡去的恶鬼、还是形貌恐怖的妖怪精魔,只要是想得到的,外面的天空和地面上,全是那些偶尔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东西。

空气里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江云捂住口鼻,克制喉头的翻滚,伸手狠狠关上了敞开的窗户,然后快步跑出房间,向着摩诃不缚的房间跑去。

是他大意了,黑棋只是仲古天尊对钵多罗的承诺,不代表妖魔鬼怪们会放过他!白日里,身上的异香不知招惹了多少贪婪的脏东西,竟到了夜里全部跑出来了!

不能留在镇上,否则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唔——!”

猛然撞到什么,身子差点被甩出去,腰间同时横过一道不小的力量,才止住了他被顶出去的势头。

“不缚?”待看清来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江云不再多说,拉起黑暗中的摩诃不缚往楼下跑去,“快走!”

“出了何事?”没有多余的动作,摩诃不缚任由江云来着自己跑到楼底,途中还扶了几把踩空的男子。

“出去就知道了,反正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喘着粗气停在大门前,江云拉开门闩,正要打开大门,突然想起什么,“糟了,羊!”说着,便要往后院跑去。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摩诃不缚一把拉住他:“你去干什么?”之前睡不着,心底不知何故闷得发慌,本想出来透透气,却不想变成了现下这番令他摸不着头脑的情况。

江云拂开他的手,清明的双目内竟是慌乱:“我去找那头山羊,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走!”不给摩诃不缚反应的时间,人已经快速消失在了大厅内。

四周安静得出奇,江云一走,摩诃不缚只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好似不动声色地等着他回来。

不消片刻,后院的布帘子被猛地撩开,他便看到抱着那头山羊的江云,好似被什么追赶似的不要命地跑了出来,耳边清晰地听到一个字:“走!”不稳定的气息含着慌乱和难以察觉的恐惧。

“嘭——!!!”布帘像是被狠厉地刺穿,原本仅容得下一个人的门框徒然裂开,整面墙开始四分五裂,只听到轰然一声,一个好似老树虬根一样的庞然大物,瞬间挤进了屋里。

“走啊!”江云见摩诃不缚仍旧立在原地,心急如焚,待跑到他身前,第一个反应竟不是去开门,而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就在这时,摩诃不缚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另一只手快速打开大门,几乎是追逐着江云的庞然大物靠近的同时,他揽住江云的腰,猛然跳了出去,没有一刻喘息的时间,摩诃不缚就着江云抓着自己的手,反手抓住他,拉着他快速向城外跑去。

江云愣了一下,脚下狂奔的步子丝毫没有慢下来,回头看了眼不远处争先恐后而来的妖魔鬼怪,目光不由闪了闪:“这样跑不是办法!”摩诃不缚现下失了忆,手无缚鸡之力,整个镇子又都被腥臭的瘴气笼罩,暗无天日,身后追逐的东西更是何止成百上千,简直是群魔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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