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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香山 下——by三千城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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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叫你跟我彻底断了,其他以后再说?”

“大概是这个意思。”

顾汐没想到香山这么坦白,他握住对方的手,一边轻轻揉捏一边又问:

“那前两天的人好吗,你要不要跟我断了?”

“都挺好,但是我只要告诉他们,我坐过牢,没一个愿意留下。就像今天那样。”

顾汐想起最后那个吝啬鬼离开时慌张的神情,心里忽然没有了愤怒,都是心酸。

“全怪我。你找不到好人家了,跟我好不好”顾汐抚了抚他的头发,等他回答。

香山心里有根弦被拨动了,这句话实在太过久远,如果不是顾汐提起来,恐怕香山自己也不记得。

大学那时候,有一回社会实践,要到南方某个重工业区实习半个月。那时候顾汐刚从部队里回来,落下了两年的课程,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补救的。

大四这年说紧张倒也清闲,那几年考研的人远没有现在这么多,仅仅只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学生找工作的空当忙里偷闲,落得轻松自在。

不过香山可就苦了,他一边忙考研,一边做毕业设计,还要定期去实验室帮忙。最头疼的是给顾汐补课,两年的知识要在一学期里全给他讲完,就算香山学得再精,也要狠下一番功夫。

而那次去重工业区实习,因为人数太多,住宿安排不过来,学校剩余几个班,将近两百号人只得自己想办法。当地有远亲的自然好,可以投靠半个月,也不算难事。如果没有亲戚,就要提前过去打点了,通常都住在厂区的工人师傅家,学校给开个证明,算是寄宿。

香山就因为给顾汐补习,错过了提前打点的时机,辗转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下了车,只觉得人冻得都快没了知觉。

南方的冬天一点儿也不暖和,阴冷冷的,他这个北方人都冻得直缩脖子。

更郁闷的是,别人早找好了人家,他下车,呼一口热气,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

就是这时候,顾汐接过了他的行李箱,把他一只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牢牢握着,当时他也说了这么一句:

“全怪我。你找不到好人家了,跟我好不好”

香山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就这么傻愣愣跟着人走了。

61.梦里梦外

天天抱着肚子四仰八叉躺在大毛毯上,香山闭上眼睛没说话,屋里寂静得可怕。

顾汐收紧了手臂,下巴搁在香山肩膀上,轻轻蹭过去。

香山怕痒,缩了缩肩膀,试图往前挪动。

顾汐伸手又把他捞回来,香山不乐意了,干脆钻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小香山,睡着了?”顾汐试探性地隔着被子摸了摸他的脸,没有反应。他笑了笑,干脆俯下身连人带被子一把抱住:

“让你躲,这下被我逮着了吧?”

香山怔了怔,在被子里伸出手,对着顾汐手掌的方向挠了两下,然后曲起腿,蜷缩成一团。

顾汐觉得心都快被掰成几瓣儿,他把脸贴在香山身上,隔着被子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你是不是觉得,就连今天那三个人,都比我好得多?”顾汐这回不是在开玩笑,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其实有一种又在意又难过的情绪在里头。

香山的声音隔着一层被子,变得沉闷:

“萧哥也不是胡乱介绍的,今天那三个人,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不堪。”

顾汐没说话,他在等香山继续。

“好像第一位,他虽然说话难听,不过为兄弟坐了十年牢,萧哥他们最敬重这样儿的,从他的角度看来,似乎也不错。”

顾汐暗暗磨牙,不过香山头次愿意跟他说这么多话,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情绪,只是心也跟着震颤不已。

“胖子就不说了,他是个老实人,品学兼优,就是两年前生了一场病,好了以后就这样了。至于最后那位,看上去吝啬不靠谱,其实还挺孝顺,萧哥说他十几年前离过婚,就是因为自己媳妇儿对妈不好,现在就想找个省心省钱的……”

还没等到香山说完,他把对方翻个身,对着藏在被子里微微翘起的屁股就是狠狠一口,咬到眼睛都发红。

“别人都比我好,你想跑了。”

天天仰着头,看到顾汐狼一样凶狠又落寞的表情,瑟缩了一下,扭着小胖身子打了个喷嚏。

香山窝在被子里,暖暖软软的,可是睡意全无。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屁股上的牙印,闭上眼,又想起十几年前跟顾汐一块儿到南方实习的事儿。

那时候学校的大部队已经先行出发,他们俩耽误了一天,因为是周末,所以并不着急。过去安顿好了,星期一才正式开工。

两个人出了车站,一路上各种小吃,喷香的热气直熏到脸上。香山冻得快成个冰人,僵直着两条腿走路,看着路边的面条馄饨,咽了咽口水,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要不咱们先吃碗面吧,暖和了再走。”顾汐知道这两年香山母亲生了病,家境越发不好,他自己省吃俭用,在外面更不会乱花一分钱。

香山来不及犹豫,就被顾汐拉进了店里。

“来一碗三鲜面,一笼汤包,再加十只牛肉锅贴,老板麻烦快一点,我们还要赶路。”

香山把手伸进口袋里,攥紧了仅有的几十块钱。临走前母亲嘱咐过他,如果遇到困难,就去找表叔宋之章。香山的外公多年前回国之后,就一直定居在北京,而他的祖籍其实在江浙,自家道中落以来,跟亲戚们几乎断了联系。

除了那点紧巴巴过日子的钱,香山还摸到了一张小纸条。他知道,上面记着宋家的地址,华府路45号——宋园,一看就是名门富贵的出身,香山不愿意去找他们,毕竟是上一辈的交情。况且,如果人家还惦记着他们这一支,外公病危的时候也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香山走神了,等东西端上桌的时候,才发现顾汐只点了一碗面。

“你先吃,我不饿。”香山把面往顾汐那边推,被他阻止了:

“我不爱面食,你先吃着,我最后喝点汤就好。”顾汐并不是真想省那么两块钱,就是特别想跟香山吃一碗面,可是苦于没有正当理由。

香山犹豫片刻,果然说:

“那我先吃,给你留一半。”

顾汐出去当兵两年,两个人经常通信,部队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准打个电话。他一般先打给二叔,匆匆说了近况,手里捏着香山家附近小店的号码,后面排队的兄弟就开始催上了:

“怎么着,给女朋友打电话?哥们快点啊,咱们可都等着呢。”

顾汐咬咬牙,拨通了对方的号码,小店老板认识顾汐。他人心细,早在进部队之前,就过去跟人家打好了关系。一包软中华递过去,就跟老板商量,以后偶尔打个电话过来,希望他能帮忙喊香山接一下,也就是几步路的事。

香山接了电话,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小心翼翼一问一答。这得之不易的一两分钟,常常是支撑顾汐继续下去的理由。

他是上个月刚回来的,两年没见,生疏是难免的。他跟香山在信里海阔天空无所不谈,但是难得的电话却讲不出几句话,更何况再见面。

顾汐练习了三个月,连睡觉都要想着怎么开口跟他说第一句话。等到香山来接他,两个人一路从车站走回学校,居然都是沉默!

这段时间,香山几乎都在图书馆跟实验室间徘徊穿梭,顾汐跟他的接触机会实在少之又少。以前再亲密,也不过才相处一年,都被时间冲淡了。何况他们之间,从来没有挑明,香山大概只拿他当好朋友而已。

顾汐什么也吃不下,目不转睛看着香山,他的脸被热气染红了,垂着眼睛喝汤、或者埋头吃面,似乎做什么都让人目眩神迷。

“我吃好了……”香山把碗重新推到他面前,顾汐满心欢喜接过剩下的汤汤水水打算慢慢解决。碗边上似乎还有香山的味道,淡淡的但是十分勾人。

低头一看才发现,香山把好吃的全留给了他,自己只解决了半碗面,还有几口汤。

顾汐胸膛里温温热热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天他们日夜相对,顾汐带香山去了他跟战友借的老房子。

一块儿吃饭,洗澡,同挤在一张床上,顾汐会在香山熟睡之后,偷偷亲他的脸。带着七分禁忌,三分甜蜜,顾汐把人抱在怀里,十指相缠,怎么都不愿松开。

…………

香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长久把脸埋在被子里,呼吸都困难了。他轻轻蠕动了一下,顾汐伏在他身上,把他手脚都环住了,被子慢慢被掀开:

“连你的小狗都在笑你……”顾汐摸了摸香山的侧脸,虽然在故意调笑,但是心里禁不住发酸。仿佛被子掀开前,他们还是少年模样,才片刻工夫,十几年都过去了。

香山重新躺好了,抱住被子一角就要睡过去。

顾汐抚了抚他柔软的头发:

“快睡吧,你累了。”

他很清楚,香山之所以没有对他表现出明显的抗拒,甚至在慢慢试着接受自己,完全是因为二叔那件事,他感到内疚自责。他觉得如果不是他给了宋家兄弟可乘之机,二叔不会出事。香山对他自己的专业能力很有自信,但是没想到在遇人处事上栽了跟头。他坚信了多年的事实,一个多月前全部土崩瓦解,除了顾汐,大概没人能明白他现在有多苦。

他在给顾汐机会,也在给自己机会。

否则,就算他对顾汐再留恋,也绝对不可能回头了。

顾汐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不明白香山心里想什么。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香山的手,不愿意放开。

午睡之后,两个人一块儿起床,香山还处于半迷糊的状态。本来顾汐是不愿意叫醒他的,难得下午空闲,不过香山自己调了闹钟,才歇了半小时就准时爬起来。

他知道最近香山为了机器改造的事伤脑筋。今天何平告诉他,香山已经把最后的报告上交给他,机器改进后的雏形他也在实验室完成了。

当时BAND找上香山,实在是大出顾汐意料,不过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协议,他也没地方插话。现在他再也不愿意让香山搅进这些事里头,千方百计在老师和香山面前做尽坏人,才把他弄进研究所,就为图个安稳,他不想香山再出事。

天天摇着尾巴趴在地上,香山摸摸它的肚子:

“以后不准贪吃,肚子胀得多难受。”

顾汐在旁边偷笑,也不知道是谁,一个劲儿让他的小狗吃肉。天天看顾汐幸灾乐祸的表情,嗷嗷叫两声,立刻扑上去一口扯住了白衬衫的边角,不依不饶。

香山把小家伙抱走了,天天把尾巴翘得老高,对着顾汐使劲摇了摇。

小家伙实在是太久没有见着香山了,前爪搭在主人身上不肯松开,趁香山不注意,就悄悄舔了舔他的脸。

“我送你去研究所。”顾汐披好外套,站在香山背后默默看他。

“不用了,你有事就先走吧。”

“正好顺路,一块儿走。”顾汐已经到门口换鞋,香山想了想,告诉他:

“我今天不去研究所。还是去你们公司。”

顾汐顿了顿,转过身看他:

“可是何平告诉我,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62.抑郁的一天

倾销那宗案子到现在依旧没有结果,顾汐在美国请了个华人律师,跟对方见过几次面,也说了详细情况。

那边正在研究卷宗,虽然把握不大,但关系到中国商人的利益荣辱,对方表示会尽力而为,让顾汐安心不少。

顾汐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倾尽所有一败涂地,也决不让香山掺和进来。

他要香山好好过日子,平平淡淡真真切切的,哪怕到最后没有他,顾汐也认了。

不过香山大概不打算按他的安排一步步来:

“从现在一直到年底,研究所都没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整理这一年的资料,总结成果。”香山顿了顿,他知道顾汐的意思,但是他绝不让步。

“我已经找了两个研究生帮忙,老师有一个研究项目,我把它接过来了,想借你们公司的实验室用一用。”

顾汐不期待香山会主动帮他解决棘手问题,所以并没往这方面多想,只是单纯心疼他,不希望他再弄个科研项目瞎折腾了,安安逸逸呆在研究所,生活会更自如轻松一些。

“老爷子白忙活了三五年也没有结果,香山,我不希望你在这方面耗费太多时间。”顾汐知道香山的脾气,他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这个人看似温柔,内心坚定,骨子里永远保持着年轻人那样流淌不息的新鲜热血,奔腾向上。

“可我想有自己的研究成果,顾汐,我们都快四十岁了。”

顾汐被这句话彻底击败,同样的年纪,香山一无所有。

他捉住香山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揉搓:

“如果你喜欢,那就去做吧,我没有立场阻拦你,不过慢慢来,不要急。何平那边,我跟他打个招呼,公司里的所有设备仪器都可以用,必要的时候,再找几个高工帮帮你,学校里招来的毛头小子成不了事儿。”

香山之所以找研究生,实在是不喜欢顾汐公司里技术科研部的氛围,高工们倚老卖老,他们不在乎技术成果,只关心一张图纸的卖价。刚从校园里出来的大学生就不同,人家有理想有追求,吃苦耐劳,香山宁愿多花点时间手把手教他们。

“去公司更好,正顺路,我送你过去。”

天天眼巴巴看着两个人走远了,蹿到阳台上直起小胖身子,脑袋钻进阳台镂空的缝隙里,从这里还能看到香山经过楼下花坛的背影。

香山在公司前一条街就下车了,顾汐本来是不愿意的,但是拗不过他,只好把该关照的话都说一遍,然后看着后视镜里香山一个人的身影,默默把车开走了。

一到公司,香山来不及坐下歇息,刚喝两口水,等那两个研究生都到了,就要去检测试验塔。

顾汐眼中的毛头小伙子,一个叫齐一恒,另一个叫金扬,工作能力都很不错,基本属于一点就通的那类人。

金扬平时老爱开玩笑,人很开朗健谈。齐一恒就很沉默了,没有必要基本不开口,不过做事相当认真,很适合做幕后科研工作。

香山把爬塔的必要装备都放进双肩背包里,带着两个人往公司的实验基地进发。

香山先示范爬塔要领给他们看,塔比较高,虽然安全设施还算完备,不过爬到最高处,如果遇到大风天气,检测起来也相当困难。

两个小嫩犊子都没见识过这个阵仗,顿时傻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李哥,要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公司会对我的下半生负责不咱过来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公司给你们投了五险一金,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赔偿金很可观的。”香山一边脱外套,一边故意吓他们。

“李哥,你咋还脱衣服呢,这得多冷啊。”金扬光站在这片空地上,任由风来回呼啸张狂,脸上就跟被刀割被冰刺一样生疼,忍不住用手捂着,没想到香山居然脱得只剩一件打底薄毛衣。

“穿的太多上去了没法操作,这样轻便。”香山把绳索套在身上,现在这已经够安全的了,他也就是跟这些孩子闹着玩儿。当年香山刚毕业的时候,包括前两年在郊区工厂,真正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就这么爬上爬下。最多也就是蹭破过一点皮,抹点药膏几天就好了。

“你们仔细看着,一开始慢慢来,不要求速度,尤其是冬天刮风,或者夏天日头烈,一定要更加小心。”

齐一恒始终一言不发,金扬嗷嗷直叫:

“李哥,我不要上去,我的人生还很漫长,不应该葬送在这座无名塔下。”

香山笑了笑,自己在空地上把手脚活动开,五分钟后开始爬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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