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辛沉默了。
胜泽是有备而战，无论如何只要他们铁了心终止合作，普天也没有其他办法。目前肯做到这一步，似乎还算是“厚道”了。
“我们能看一下那份方案吗？”一直没有出声的章渊忽然说。
“这……”师定远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不决。
毕竟这个部分属于商业机密，章渊作为外公司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本身就是很欠妥的。但是师宜修心中对二人抱歉，因此迟疑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好吧，不过对于方案的内容，还请二位绝对保密。”他说。
见二人答应了，师宜修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章渊与郑辛接过，迅速地翻看一遍，然后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发觉他们神情有异的师宜修问。
章渊抬头，将文件夹摊开在桌子上，指着其中的内容说：“这个方案，和普天的几乎如出一辙。”
师宜修皱起眉头，郑辛从包中拿出普天的方案，打开来递给他。
“第一阶段，暂时不考虑成本问题，利用‘洪流式’发行战术，将大型书店、移动发行员以及固定零售报摊均囊括在发行体系内，以求快速进入发行市场，抢占份额。此阶段建议将发行量控制在50万份左右，目标为树立市场形象和品牌知名度，提高读者群以及市场的占有率……”师宜修轻声念到，脸上的神情也随之越来越难看。
紧接着他匆匆往后翻了几页，看见后面对销售摊点的规模、地理位置统计分析也如出一辙，这才“啪”地一声，将普天的方案放回桌上，半天不说话。
过了足有几分钟，师宜修才面带歉意对郑辛说：“其实，之前我看这份方案的时候，就觉得风格十分熟悉，多多少少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有深究罢了。”
郑辛和章渊看出他此刻的纠结，于是也不催促，等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良久，师宜修平静下来，面色也几乎恢复正常：“抱歉。对方的条件更加具有吸引力，胜泽的决定不会因此改变。”
郑辛脸色平静，甚至寻找不出一丝愤怒或者是失望的情绪。
师宜修见状苦笑道：“虽然我们是朋友，但公司利益始终在第一位，我理解大哥，并且支持他的决定。更何况……现在也只能证明两份方案十分相似罢了。”
言下之意，大有可能是普天剽窃别人的方案。
当然，师宜修并不是借此诬陷普天，只是指出一个客观存在的可能性。章渊与郑辛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并未因为这句话而针对他。
“如果我们能拿出证据证明这份方案是普天的呢？”章渊问。
师宜修想了想答道：“那样的话，就是你们两方的事，对胜泽来说并无不同。”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二位答应过，会对这份方案保密，希望……”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章渊打断他的话：“三少放心，虽然胜泽不仁，但普天的底线还是有的。”
说罢，拉着郑辛转身往出走。
后者看了师宜修一眼，一语不发地跟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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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公司，章渊的脸上还是十分难看。
他同郑辛进了办公室，关上门，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章渊重重靠在椅背上，疲惫地说：“有内鬼……但我想不出来会是谁。这些人几乎从公司成立之初就在了，谁会做这样的事……”
显然被最信任的伙伴背叛，对他打击很大。
郑辛斟酌了一下问道：“你打算怎么查？”
“目前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声张，否则弄得人心惶惶的，得不偿失。”章渊揉着太阳穴：“先悄悄找保卫科调一下这几日的监控录像吧。”
“嗯。”郑辛点点头，又说：“还有一件事，你得想想，怎么对付董事会那帮家伙。”
当初接下胜泽的项目，章渊已经惹人不满了。
如今项目横生枝节，连累公司损失不小，不知道这些人会怎样落井下石。
一想到这些，章渊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第20章：针锋相对
从师宜修提供的资料来看，对方拿到的策划书应该是普天的最终版本，或者至少十分接近最终版。
时间上，策划书完成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人员上，除了郑辛章渊二人，其余人并无策划书的纸版或电子版，如果想得到，必定要从他们手上获取。
如此一来，监控范围就被缩小到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程度。
保卫科很快按照要求送来了监控录像，章渊坐在办公室的套间内，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亲自查看，记过却仍一无所获——画面正常无比，没有显示出任何形迹可疑的蛛丝马迹。
“看来泄密的不是你，就是我啊……”郑辛半坐在他身后的沙发背上，看完了所有录像后，发出来这样的感慨。
虽然是说笑的口气，但章渊的表情却没有变得轻松些，眉头反而越蹙越紧：“从画面上看，似乎就是这样了。”
“你这话是在怀疑我吗？”郑辛看向他，眼中带着微微的笑意，表情一派轻松，显然没有半分担心的模样。
章渊没有回答，目光从显示屏挪至郑辛脸上，伸手勾住后者的脖子：“我是说，我们有麻烦了。”
策划书只能从他们两人的电脑上流传出去，监控录像没有拍到可疑人物，再去检查电脑及网络的操作记录，恐怕真是说不清了。更麻烦的是，董事会本就对章渊有所不满，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扳倒他的好机会。
郑辛当然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甚至连章渊接下来会如何应对都猜到七八分。
于是他轻笑着，顺势低身吻住章渊，在接-吻的空隙含糊着说：“有什么不好，反正你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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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郑辛面上还微微有些泛红。
“郑总……你发烧了吗？要不要我预约医生？”助理察觉了，有些迟疑地说——她知道此时是多事之秋，因此不确定郑辛是否有这个事件和意愿。
郑辛的动作不易察觉地一滞，接着面色平静地拒绝了助理的关心，并且吩咐她去准备一些资料。
独自在办公桌前沉思片刻，郑辛打开电脑，调出某个文件夹。
这是他藏在显示器旁小盆栽中的摄像头拍下的东西。早上一听说胜泽终止合作的事，郑辛就知道鱼儿还是忍不住上钩了。
虽然还没有看，但结果已经可以预料。
他找出某个日期的文件，双击。
画面上，郑辛正埋头处理什么，忽然抬头，不知对谁应了一句什么，然后起身离开。天色渐渐变暗，从玻璃的反射中看到，工作区的灯也一盏一盏被熄灭，不知过了多久，整个显示屏上终于黑漆漆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一束微弱的灯光照亮了画面，紧接着李铭出现，开始摆弄郑辛的电脑。像是找到了什么，他得意而扭曲地笑了，然后掏出U盘。
进行到这里，已经完美印证了郑辛的猜测。
之前因为威华的单子，李铭在业内名气大涨，吸引数家猎头公司找上门，许下种种诱人的条件。
李铭本就贪心不足，当然眼馋，但同时他又舍不得放弃在普天的利益，正进退为难时，竟然被对头郑辛发现了他勾结威华负责人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的事。
虽然表面上郑辛并不在意，还主动将把柄递到他手里，但是这件事对李铭来说就好比一个定时炸弹，叫他不得不时时操心。
直到郑辛戳破猎头公司的事，算是给李铭加上了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终于下定决心，反捞最后一票准备走人。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件事从头开始就是郑辛布下的圈套。现在他盗窃公司机密的证据就在郑辛手中，只要后者愿意，完全可以将李铭扔进大牢呆上一两年再说。
郑辛盯着显示屏上的画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在挣扎什么。
许久，郑辛终于按下删除键，所有文件立刻被删除得一干二净，甚至连痕迹也被清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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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二人预料的，董事会得知胜泽项目终止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向章渊发起责难，甚至组成了专项调查组，前来A市调查此次事件。
员工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私下里议论纷纷；项目组的成员多少猜到几分，却也都讳莫如深。
对此，章渊的反应倒是十分淡定，该干嘛干嘛，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让暗中幸灾乐祸的人感到相当失败。
调查组一行七人，包括环宇集团高层与经济等方面的技术专家，组长是担任环宇常务副董的金湛。这个人在上次的会议中对章渊十分不满，总公司派他来，态度可见一斑。
这七人经过董事会授权，在普天拥有最高权限——简单来说就是能调阅内部任何级别的资料和文件，约见包括章渊本人在内的所有人员。
作为“章渊党”，郑辛自然受到调查组的重点关照。
不过对这件事他压根没有房子心上——本来郑辛就是汪海亲自请到环宇的人，带来了惊人的业绩，不说他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就算是他本人做的，看在梁岳山的面子上，汪海也不会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一周后，调查组对此事作出结论，进行最后的面谈。
章渊头一次在普天会议室内处于被动的一方，这感觉还有些新鲜，他忍不住笑了笑。
“章总看起来心情很好。”环宇副董金湛笑眯眯地说，态度和蔼得好像他今天是专门来和章渊拉家常的。
“还行，”章渊随意应了一句，在七人调查组的对面坐下来，十分沉着地开口：“不如我们别绕圈子了，直接一点。”
金湛哼了两声，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对着章渊点点头：“既然你这么爽快，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关于胜泽的单子，我想请你作出一个合理解释。”
无视他语气中的不友好，章渊靠在椅背上，姿态十分随意，而他的语气比姿态更随意：“金总在普天一周，还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吗？”
金湛收了笑容，沉着脸：“我是在询问章总——别忘了，根据董事会的授权，你有义务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客户终止合作，项目没了。”章渊说：“胜败是兵家常事，偶有失手也是难免的。”
“为什么客户会终止合作？”金湛并不放松，紧接着问。
章渊看了他一会儿，回答道：“客户选择别人的方案，把我们甩了，就这么简单。”
金湛十分惋惜地摇摇头，像是对章渊的“不配合”感到遗憾。
“我看没这么简单……”说着，金湛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资料拿在手中，身体微微倾向章渊的方向继续道：“根据这几日的调查，胜泽在这一周内展开的营销活动，与我们的项目方案十分相似？”
“是。”
虽然只有郑辛与章渊看到了师宜修手中的那份策划书，但是随着胜泽营销活动的展开，参与项目的成员多多少少都有了这样的感受，金湛获得这个消息也并不奇怪，章渊也根本没有否认的意思。
“很好，我还想知道，是我们的项目方案完成之后，对方才终止合作？”
“是。”
“这就是了……”金湛像是终于满意了这个回答，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讨厌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我认为，胜泽终止合作是因为，他们已经通过某种渠道，得到了我们的方案。”
这个推论虽然不全部正确，但已经距实情不远。章渊不禁微微惊讶。
见他如此，金湛得意地舒展了眉毛：“这一点要证实并不困难，只要想办法拿到胜泽的方案书……甚至只要我们耐心，等着看他们后续行动就知道了。”
章渊索性直接承认：“金总说的不错，是有人泄密了。”
早就料到这一关逃不掉，章渊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倒并不十分慌乱。
金湛没有看到期待的一幕，有些不快地沉下目光：“调查组看过全部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这说明两种可能，一，泄密者对公司监控非常熟悉，巧妙地避开了；二。泄密者是一个出现在录像上也不会引人怀疑的人。”
说完，他站起身，想盯住猎物一样看着章渊：“据我所知，章总和胜泽的董事长师定远是有交情的。”
身在商场，多少有些公务上的往来，但却被金湛故意用了一个暧昧的词，“交情”，其心可见一斑。
章渊忍不住笑了：“金总的意思是，我卖了公司，想独吞胜泽的单子？”
“事实如何章总最清楚，不过谁都知道这单子的数目有多大，自己吞下总比走公司拿得多。”金湛丝毫不退让。
章渊做出满不在乎的神情：“如果这就是金总的调查结果，那我无话可说。”
金湛十分和蔼地笑了：“我会如实向集团报告的。”
一场交锋，虽然不见一滴血，却也是生死一瞬间。
等金湛带着调查团离开，章渊独自放松地靠在会议室椅子上，环视这个他奋斗了数年的地方，感到滋味有些难言。
他闷闷地吸了一支烟，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结束了吗？”电话一接通，马上传来郑辛的声音。
章渊应了一声，郑辛又问：“结果如何？”
“如我们所料，”章渊叹了口气，“阿辛，如果我失败了，你会怎么办？”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然后笑了：“有我在，你又怎么会失败。”
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一般，章渊也从心底泛起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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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电话，郑辛的目光忽地变得深不可测。
他自然会帮助章渊，就如承诺过的那样，他们一起将普天带到顶峰。
然后……
第21章：古镇私奔之旅
调查组返回S市后又过了几日，总公司的处理意见就正式下发，总经理章渊被暂停一切工作，等待进一步调查。
消息传出，知情人士大都并没有多少意外，章渊本人更是相当平静地交接了工作，倒是弄得一般员工们人心惶惶，终日担心自己会不会收到影响。
郑辛虽然也不在意，但身处这种浮躁的气氛之中，整日面对众人欲言又止地打探，也不是什么舒服事。
左右最近无事，他索性收拾收拾开始休假——也不管在他人眼中，这行为有多少深刻的含义。
最令郑辛意外的是，他无意间发现Z竟然回了一封短信，显然对他的经历产生了兴趣。但这件事却没有给郑辛带来多少喜悦之感。
事实上，许久以来他对Z的执着，除了因为想要后者的助力之外，很大程度上是Z的不断拒绝让郑辛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安全感，在不知不觉中将对方当做一种倾诉和自我平衡的渠道。
相比之下，与Z接触的初衷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郑辛已经慢慢认识到，他自己一个人足以达到目的，只不过需要久一点的时间而已。
而与章渊的母亲见面后，那封长信让郑辛察觉到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便下意识地将整件事抛至脑后。
此时骤然看见Z的回信，当时的狼狈和失控又一齐回到脑海，叫郑辛难堪到几乎不愿意去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