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倒是他想岔了，倘若楼清钰真见到了这么个人，不是不会伸出援手，而是会递给他一把刀，嘴角带着艳丽的笑容，说出的话却是冰冷而残忍的，他定是这般说道：“如你这般活着，可真是无趣，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这才是楼清钰。
说到底，少年还是不够了解楼清钰的，倘若了解了，日后他便不会那般震惊，也不会那般失望。
“你认识我？”女子似乎这才想到这个问题。
“常听兄长提起，”楼清钰随口说到。
“哦！他是如何提起我的？”没想到这小姐倒还有了兴趣，笑着问道。
“兄长说谢姑娘性子爽朗，不似那闺阁女子一般小家子气，若是能娶来做媳妇儿，倒是极好的！”楼清钰笑着说道，前半句倒是真的，可这后半句，全是他胡诌出来的。
“……”
少年在一旁听着，黑了脸，可楼清钰说得兴起，便没有注意。
“真的？”谢烟笑弯了眉眼，笑着问道，“若是如此，你便告诉你家兄长，若是他能拿出让我心喜之物，我便嫁与了他去！”
“……”
少年握紧了拳头，皱紧了眉。
“那不知小姐心喜之物是什么？”楼清钰问。
“他要娶我，自然是得用心的，若是他连这都没个耐心去猜去想，我又如何能将未来交付与他呢？”谢烟理所当然说道。
“倒也是这么个理！”楼清钰点头。
“木兄倒是有幸，能得小姐青睐！”少年勾着唇角，突然说到，依旧是淡漠的语气，那笑容也可称得上温柔，可楼清钰听了，偏觉不好。
“莫大哥怎能如此说呢？莫大哥若是愿意，便是送不出那礼，烟儿也是心甘情愿的，”谢烟笑着说道。
楼清钰黑了脸，咬牙问道：“不知小姐是何意思？”
“嗯？”谢烟装作不解，而后笑道，“木大哥是极好的，莫大哥也是极好的，可惜，烟儿便是只能想想罢了！难不成，还不许烟儿如此肖想一下吗？”
“……”
……
两人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同时想到一句话：女人，真可怕！
待谢烟终于走了，楼清钰往少年身旁站了站，笑着说道：“你倒是好命！”
“莲兄倒是好念想，只可惜，这念想落了空，在下心想着，莲兄此时，心里怕是难过的吧！”少年往旁边站了一点，冷哼道。
“我那不是随意说说吗？”楼清钰笑嘻嘻说道。
“我倒是不知，莲兄如此能言善辩，那随意说的话，竟也能如此可信，”少年许是真的生气了，这话亦是连嘲带讽的。
楼清钰凑到少年脸旁，少年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惊怒问道：“你……你莫是疯了不成？”
“阿风莫是不信我？”楼清钰微微皱着眉，这层假面皮倒是极薄的，能看得出他所做的面部动作。他的眼睛晶亮的，看着少，那样认真的眼神，让少年生了些挫败之感，撇过了头，抿着嘴巴，不说话。
“阿风莫非真的是不信我的，”楼清钰的声音有些哀怨。
“我没有！”少年皱着眉说道。
“可我却觉得，阿
风是不信我的呢？”楼清钰重复着。
“我不知道！”少年没有再说信任的话。
他们之间，是没有信任的基础的，从一开始，他们便不是平等的。从一开始，主动的都是楼清钰，可是，隐瞒的，同样是楼清钰，他不肯说他的来历，他也没有让江湖中的人见过他的样貌，对于他，少年一无所知。而他所说的那个名字，也许同样是假的。可是，少年的一切，楼清钰都是清楚的，甚至于，楼清钰在少年身边待了几个月，少年却是不知，而楼清钰，也从未露出马脚。因此，少年是不信的，哪怕爱着，他也是不信的。
“如何？阿风才能相信呢？”楼清钰疑惑问道。
“告诉我，你的来历，”少年答道。
楼清钰沉默，不再讲话，少年在这沉默中握紧了拳头。
而英雄大会，也在这沉默中拉开帷幕。
“……老夫任武林盟主二十三年，自感无愧于江湖，无愧于世人，只可惜，老夫体弱，如今更是缠绵病榻，今日能出席这场大会，已是万幸……咳咳……”祝欢咳嗽起来，脸色绯红，他身后的仆人连忙上前，轻拍着他的背部，良久，他缓缓坐好，继续说道，“老夫许是命不久矣，只怕老夫去后，这武林大乱，因此望在有生之年看到新盟主接任……”
楼清钰冷笑，他这一生，最不奈的，便是这些个所谓正义之士的虚伪言语。若是无愧于江湖，那十多年前莲家的残剧又是如何发生的？这些个事情，他怎的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下此生，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阻止了十六年前莲家的惨剧……”祝欢再次说道。
楼清钰瞪大了眼睛，眼睛酸涩，竟似要落出泪来。
“怎了？”少年见惯了楼清钰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看到他这般欲哭而无泪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没，无甚！”楼清钰淡淡说道。
“在下日前听闻莲家小公子还活着，不由泪流满面，莲兄此生，后人倒也是在的，只可惜，在下还未见过，因此，便想着有生之年，若是能得见一面，也是了了老夫这桩心愿，因此，便也想着借此机会问一下各位可曾见过？”祝欢接着说道。
少年瞪大了眼睛，看向楼清钰，果真看到他面无表情，紧抿着嘴巴，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因着连续说话而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阿钰，可是姓莲？”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精神有些恍惚。
“我同你说过了啊！”少年转头，看着眼前眉眼带笑的男人同以往一般玩笑说到，仿佛刚才散发出那浓重哀伤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是吗？”少年呢喃说道，觉得有些难受。
台上的比武已经开始，台上的是两个小门派的掌门，功力不深，可实战经验深厚，打得正激烈。
少年看着台上的人，目光专注。
楼清钰双手抱胸，目光落在了那一身素色衣裳歪倒在椅子里的脸色苍白的人身上，嘴角带着笑容，眼神却是冰冷。
遗憾是吗？
可是，为何总是觉得不对劲呢？
对了，玉佩！
那玉佩上的花纹是莲花，玉质亦是同莲引近似，却并非莲引。是何人仿造了莲引，又是为何用那般昂贵的和田宝玉做出个赝品？而那人，又是如何得知莲引的模样玉质的？
不对不对！
又是哪里不对？
楼清钰抬头，将目光落到人群中的少女身上，女子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模样艳丽，如那落入凡尘的仙子一般。
“谢烟是何人？”楼清钰问道。
“盗王谢霖之女，”少年有些疑惑他怎的突然问到了这个问题，但还是说了。
“盗王？”楼清钰有些惊讶。
第三十章
盗王谢霖之名，楼清钰自然是听过的。
传闻这世上没有他进不去的门，也没有他偷不了的东西。
那时他正是风华年少，心气极高，同人打赌要盗得那帝王宠妃的贴身衣物。他便独闯了那巍峨宫城，盗得了那妃子的贴身衣物，致使帝王大怒，下旨将他捉拿，可他倒也着实是厉害，并非被捕。
而他，正是因那一赌而成名，得了这盗王的称号。
他同莲商是至交好友，在莲家被灭门后，誓要找出幕后凶手，离开了妻女，便再未出现过。
楼清钰心中一动，那谢烟带着那玉出席这英雄大会，是何意思？是为了引出自己，还是为了引出凶手。
他走到谢烟身边，不理会少年唤他名字的声音。
“小姐这衣裳，倒是极好看的！”他笑着赞道，眼睛却盯着女子腰间的玉。
“是吗？”女子笑弯了眉眼，似是很开心。
楼清钰含笑点头，女子双颊泛红，可不知怎的，楼清钰瞧着总觉得怪异，起不出半点怜惜。
“小姐腰间这块玉也是极好的，只不知小姐这玉是打哪儿来的？”楼清钰这才开口问道。
“这玉？”女子扬眉问道，敛了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警惕，“你问这做什么？”
“哦！在下初时并未在意，可瞧着瞧着，便觉这玉像极了在下家传之物，”楼清钰好声解释道，颇有些儒雅之感，
“莫非，你以为这是我偷的你家的？”女子柳眉倒竖，脸上染了些怒容，“我以为你同木大哥是兄弟，便是好的，不想，你竟抵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不，在下并非这个意思，”楼清钰连忙解释，心中却是有些没了耐心，若是可以，他真真是想一掌拍死了她去！可是不行，这些个问题需要她的解答，因此，楼清钰只能好脾气地应和。
“那你是什么意思？”女子有些咄咄逼人。
台上的比武已经愈益精彩，如今站在台上的是倾城派的掌门，被他打败的是崆峒派的掌门，他唇角带着得意的笑容。
“在下墨旌秋，特来请教！”此时上台的是一名灰衣男子，身材瘦长，一身灰色儒衫，让他看起来倒更像个士林子弟，而非江湖中人。
“原是墨家三少爷，”青城派掌门说道，“久仰久仰！”
“宋掌门！”男子抬手做了个揖。
“谢小姐，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楼清钰忍耐着她的咄咄逼人说道。
“不看完吗？”女子带着笑意说道，“很精彩呢？”
台上两人已经打得难分难舍，速度极快，但台下都是
懂武的，自然看得出台上两人究竟是谁占了优势。楼清钰看了，颇有些惊讶，不想那看似儒雅的人竟是这般厉害。
少年站在这边，目光落在那面容平凡的人身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缠斗在一起的人。而他身边的女子，巧笑嫣然，不知怎的，少年突的了觉得那笑容刺眼极了。
少年微微眯起眼睛，想着许多事。他曾想过楼清钰该有怎样的心事，却总是无从得知，这人，总是这样的，看似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却是将什么都埋在心里，不肯言。因此，少年在面对他时，总是无措的，更无从去了解他。
而如今，他站在女子身边，谈论的究竟是什么，他也无从得知。
少年转身，并没有看完英雄大会，先行回了房间。
那男子果真是厉害，在打败青城派掌门后，又相继打败了南宫、东方两世家的家主，至此，再无人应战。
楼清钰随着女子一同出了玉华山庄，选了一间酒楼，入了厢房。
点了菜，女子为楼清钰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而后笑道：“问吧！”
“玉佩是从何而来的？”楼清钰也不拖泥带水。
“我为何要告诉你！”女子又是这般语气。
“姑娘今日既戴上了这玉佩，不正是为着告诉在下吗？”楼清钰喝了口茶水，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放下被杯子。
“怎的是为了告诉你呢？这玉佩可是我父亲传给我的，便是我谢家的传家宝，这传家宝，自然是要传给自家人了，这传家宝的秘密，也自然是只有自家人才能知道了？你说是吗？木公子？”她唇角带笑，而楼清钰也是在这时候才知晓了这女人的厉害之处。
“哦！”愈是如此，楼清钰的笑容愈是艳丽，原本平凡的面容也变得俊美不凡，“不知如何，才能成为姑娘的自家人呢？”
“我说过了啊！你兄长若是能送我一件让我欣喜的礼物，我便愿意嫁与了他！”女子看向窗外，蓝天白云，映在她眸中。
“只不知，姑娘要的是什么？”楼清钰问道。
“这可不是我的问题哦！这个问题，是你兄长该绞尽脑汁的，”女子收敛了笑容，冷淡说道。
“如此……”楼清钰皱了眉，伸出手，手指放在女子脖颈旁，眼睛微微上挑，生出邪魅之气来，“姑娘的性命呢？姑娘可还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木公子这算盘倒是打得响亮，以我的性命为礼，娶我为妻，得我谢家之宝！”女子的声音有些冷，看着楼清钰的眼睛，却仍是带笑的。
“在下要的只是姑娘的一句话，可并非是姑娘和那块
玉，”楼清钰淡淡说道。
“诶！不是你自己说的能娶了我那是三生有幸吗？”女子也不在做戏，坦白说道。
“……”
楼清钰咬牙，而后笑道：“姑娘倒是好眼力！”
“自然！”谢烟也不谦虚。
“那么明人不说暗话，姑娘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楼清钰冷着脸说道。
“公子倒是长得极好的呢？”女子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如此说道，“只不知公子能否将这层面皮取了去，烟儿看着心烦呢？”
“……”
楼清钰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瓷瓶里面的东西，而后抹到脸上，缓缓揭开了那层面皮。楼清钰的皮肤终究是苍白了些，因着覆着这面皮的缘故，脸色更显苍白。
“烟儿早便觉得公子相貌是极好的，那日初见公子，竟让烟儿看得呆了呢？”女子掩嘴轻笑，而后看似哀愁叹息说道，“只可惜公子却是不喜欢烟儿的，不然，怎的也要抢回去做郎君呢？”
“你是女人。”
楼清钰冷冷开口，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你是女人吗？”可那疑问却没有问出来，他便住了楼，硬生生的将疑问句改为了陈述句。
“我知道啊！”女子但是不扭捏，直至此时，楼清钰才明白，这女人啊！还是大家闺秀好些。
“你的条件？”
楼清钰再次问道。
女子看着楼清钰，目光灼灼，眼中笑意盈盈，开口说道：“一个孩子。”
“砰！”
楼清钰低头，看着捏碎的杯子，冷冷地勾起唇角，眼神冰冷地看着女子。
“一个孩子，这是我想要的，而后，我便告诉你，那玉从何而来，如何？”女子笑容未变说道。
“你若是想要男人，我送成百上千个与你便是！”楼清钰讽刺说道。
女子低头，额边垂下一丝长发，女子长得也是极好的，柳眉杏眼，朱唇不点自红，微低着头，好似那雪山上白莲花。
“古人说，‘弱水三千，只饮一瓢’，烟儿亦是如此，”良久，女子轻声说道，因低着头，楼清钰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若是不愿意呢？”楼清钰说道。
“那么，公子便自己去寻那答案罢！”女子抬头，绽开如花笑靥。
楼清钰唤来小二，换了个杯子，而后让他上了壶酒。酒并非好酒，但终归是比那茶水好喝点的。
“姑娘这是打定了主意了？”楼清钰第一次感到踌躇，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是杀伐果断的，遇上的人，也只有能杀的和不能杀的，想杀的和不想杀的这些
区别，却无一人，如今日这般，让他想杀而不能杀。
“自然，只要公子愿意，”谢烟却是毫不松口。
“倘若我在你说了之后，便杀了你呢？”楼清钰说出这话是认真的，而此时，他的身上的确有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