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琼州乃是齐将军驻守之地，”男子笑道，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那又如何，齐将军行军打仗虽然厉害，他又岂是无能之人，纵使是打了起来，他也未必就会败了。”
“自然，齐将军虽是忠臣，可终究也是心怀百姓的，如今帝王无道，奸臣当道，民不聊生，齐将军未必不会投了北公子，更何况，齐将军爱女成痴，对于女婿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什么女婿？”北季惊怒。
“素闻齐将军爱女亦是巾帼之人，却独独倾心于北公子……”看着北季皱紧了眉头，男子停住了言语。
“哼！”北季冷哼，握紧了拳头，眼神阴冷。
“皇兄身体如何了？”北季突然问道。
“不知，皇上一直在景延宫未曾出来，”男子答到。
“各方布置如何？”
“都已布置好，只等着殿下号令。”
“哦！”北季勾起唇角，“你说，他何时会进攻琼州？”
“琼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北公子虽有人和，却无天时地利，短期内怕是攻不了城，只是，不知齐将军是否会主动请降。”
“如此，倒是不知了？”北季说道。
北季回邹家时，邹阳已经入睡。
他洗漱过后，坐在桌旁，燃起了油灯。
烛光下，邹阳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如纸一般。他的唇也是淡淡的苍白之色。他的呼吸很轻，北季虽称不上什么武林高手，可功夫也还是不错的，可他却感觉不到邹阳的呼吸声。
他看着床上的少年，他身材瘦削，纵使平日里穿了衣裳，看起来仍旧纤细。可若是联系起少年平日的作为，又免不得恨得牙痒痒。
少年早熟，倒真是不想个少年。
同他相遇是巧合，最初偷了他的银子，后来同他来了这里，都是巧合。当时决定留下来，也不过是为了寻一个暂时落脚之地，正好碰上了，便打算赖上这人得了。而这人的性子，也是极对他胃口的，虽然有时恨他恨得牙痒痒。
知道他便是那人曾招揽过的少年时，他有些惊讶，而后便是失笑，这人若是到了那人麾下，定会让那人无可奈何吧！
而后，他便思索起少年有何才能，让北易看上了。
可哪怕有这半个多月的相处，他也是没看清少年的性子的。他藏得太深，平日里嬉笑怒骂张牙舞爪，凭的皆是他的心情，可又仿佛不全是他的心情。
这人也许着实是有才的，虽不说，可这世上许多事，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北季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锦缎钱袋，心下有些黯然。他本是无心之人，也只为那人动了心，为那人用了心，不曾留念过其他，如今，倒是有些不舍这样的生活了。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机关算尽，只是这样，平凡而平安地活着
，感觉但是不错的。
可是，他终究是放不下，放不下那人，无法看着那人就此得了那皇位，娶妻生子，他做不到，因此，他必须去争。
他必须，争到那天下，争到那人。
他将钱袋放在桌面上，吹灭了烛火，缓缓走了出去。
黑暗中，少年睁开眼睛，看着门渐渐合上，男子走了出去。
男子没有回头，走向了他的未来。
少年勾起唇角，笑容苦涩。
早便知道，一个人才是最好的，哪怕孤单，哪怕寂寞，哪怕形单影只。只要没有尝过热闹的滋味，只要不曾知晓关心的温暖，便可以忍受。
可是，如今，他们一个一个到来，然后一个一个离开，剩下的，终究只有自己一人。
少年轻声笑出了声……
楼清钰，你始终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生，一个人死。
第三十六章
楼清钰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平静的睡颜，勾起唇角。他微微向前，亲吻着少年的唇。
“嗯……”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迷糊开口说道：“怎的醒得这么早！”
“唔！”男子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刚刚做梦梦到了你，然后就醒了！”
“……”
少年无语，不再说话，等到彻底清醒过后坐起来，拿过搭在床边的衣裳穿了起来。男子上前，揽着少年的腰，脸贴着他的背，少年吓了一跳，想要扯下他的手，他却是不让。
“阿钰——”少年无奈唤着他的名字。
“等一下再起床嘛！陪我待会儿！”男人说着。
少年停下穿衣裳的动作，任由男人在背后蹭着他。这段时间，男人总是这样的，央着同他温存，看着他的目光一刻也不转。那样的目光里总是好了默默温情，却总是让他害怕。
他们之间，哪怕感情再深，哪怕再如何相爱，少年总是没有安全感的。男人有太多的秘密，而他从来都不肯说，自己从来都不知道。
“阿风……”
“嗯！”
“阿风……”
“嗯！怎么了？”
少年问着，可男人却是不说话，只是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直到日上三竿，两人肚子都叫了起来，楼清钰才肯放开少年，让他起床做饭。
少年原本并不会做饭，他儿时虽家境贫困，可父亲终究是宠着他的，也没让他做过饭，而后入了落燕山庄，他更是连厨房都未曾入过。如今他也说不上会做饭，只是相教于之前来说，他已经不会再把菜炒糊或者是放过多的盐，让两人都无法下咽。
而楼清钰更是如此，他本就是大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莲家被灭门，二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自然更没有做饭的机会，而后入了揽苍阁，自然也不需要了。因此刚开始时，楼清钰也曾做过饭，只是他那次做饭差点烧了厨房，于是作罢。
做好了饭，少年走进房间，看到楼清钰歪倒在床上，出神的看着房间一角，他看过去，那里放了一个架子，上面挂着衣裳。
“吃饭了！”少年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
“啊！”楼清钰似乎这时候才清醒，笑了笑，而后坐了起来，穿了衣裳。
“我煮了稀饭，弄了两个青菜，然后一盘腊肉，”少年笑着说。
“哪来的腊肉？”楼清钰停住脚步，看着少年，有些疑惑。
“哦！是曾大婶昨天送过来的，”少年坐下来，盛了两碗粥，而后端起粥吃了起来。
“曾大婶？”楼清钰眯起眼睛，“以后不许乱收他人东西！”
“好！”少年笑着说，喝了一口粥，他煮得最好的，怕也就是这一锅白米粥了。而后尝了一口青菜，味道还好，不咸，吃得下去
。
楼清钰看他吃得香，跟着吃两口，尝了一口腊肉，立刻吐了，而后皱着眉说：“你到底是放了多少盐？”吐完后能喝了几口粥。
“嗯？”少年奇怪，吃了一小口，然后迅速吐了，慢慢回想着，终于想起来原因。原来因为担心腊肉坏掉，在腌制时，曾大婶特意放了很多盐，在送少年时便特意嘱咐说将腊肉放到水里浸一段时间，可是少年一忙起来，却是忘了。
“我不吃这个，”楼清钰将腊肉推向少年，皱着眉说。
少年无奈说道：“这也不能吃了，看来只能倒掉了。”说这话时，少年是有些不舍的，往日的他是落燕山庄少庄主，不知柴米油盐有多贵，如今隐居这里，当了家了，才知往日听到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究竟是何意思。
楼清钰看到少年那不舍的模样，有些失笑，而后便觉有些黯然，少年总是这样的，做起事来，那般认真。便是这隐居是他提出的，可真真来了，真真安心过日子的，却是少年。
楼清钰夹起腊肉，放到粥里，而后夹起来吃了下去，口中说道：“好像，也没那么咸。”
“你……”少年吓了一跳，说道，“难吃就别吃了，反正值不了几个钱，若是吃坏了身子，倒是不得了！”
“没事，”楼清钰笑。
少年撇过头，眼睛有些湿润，吸了吸鼻子，然后拿起那盘子腊肉，走到厨房，倒进了潲水桶里。
“家里没有钱了吗？”等到少年出来后，楼清钰问道。
“还好，”少年如此说着。
两人来这里带的银两虽然不少，可到底那时置办了不少东西，再加上两人都并非懂得节约的，因此钱用得快。这三个多月过去了，已是没有多少余钱。
少年是自从那时出来历练开始便再没回落燕山庄要过银子，往日的花用都是做一些任务得到的。只是二人来这里后，村庄偏僻，出去一趟不容易，因此再未出去做过任务，便等于断了生活的来源。
而楼清钰却是未曾管过银子的，这些事他也不知，而少年也瞒着他。他也是昨日瞧见少年数银子才知晓。因此有些愧疚，少年若是不曾遇见过自己，只怕还是落燕山庄的少主，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士。可如今因着自己的一时兴起，便放弃了这些，陪着自己呆在了这里。
可楼清钰却是有些不愿出去的，他知若是他们走了出去，回到江湖，他们必定再不能如今日这般一起。
“我原想着牛郎织女的生活有多美好，可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楼清钰轻哼。
“那终究不过是话本里的故事，当不得真，”少年接口说道，“这平凡的夫妻，每日为着生计奔波劳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阿风喜欢这样的生活吗？”楼清钰问道。
“喜欢
，虽然平淡，却很踏实，”少年低声笑道，他喜欢这样同男子一同生活的日子，因为害怕，便愈加珍惜，因为担心，便更加努力地去感受这样的美好。
“阿风喜欢就好！”楼清钰笑着。
两人吃过了饭，便搬了躺椅坐到院子里桃树下。一人一张躺椅，两人眯着眼睛。
院外时常有女子经过，满面绯红，步子却是极小的，从院子的这一侧到另一侧，统共不过几步路，却生生走了一柱香的时间。而那些女子的目光时常是看着院内二人的，正好迎面两人，都没看着前方，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两声惊呼。
院内二人同时睁开眼睛，看着院外坐在地面仍旧发现二人看向自己时仍旧不忘整理仪容，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二人一笑，那两位小姑娘更是不好意思，连忙起来，从脸红到了脖子。站起来后，二人再不敢抬头，匆匆而去。
“哈哈！”楼清钰笑得厉害，弯了身子，眼泪都溢了出来，“这二人，真真是……真真是惹人欢喜得紧！”
少年还算克制，却亦是忍不住笑容，勾起了嘴角。
“都怪你，长得太英俊，令那姑娘失了心，”楼清钰硬是敛起笑容，却忍不住眼中流露出的好心情。
“阿钰这话还是留给自己吧！”少年如此说的。
“我自然是长得极好，可阿风也是不差，不然，怎能被我瞧中了！”楼清钰自豪地说。
“哦！照你这么说，倘若我长了一张麻子脸，你那时便不会瞧上我一眼？”
“自然，若是你长了一张大麻子脸，我便也遇不上你，那花采必然早便将你弄晕了过去，而不是引你到了那树林里！”楼清钰笑着说。
“如此，我倒真真是得感谢父母亲给了我这副好容貌？”少年嘴角带笑。
“自然，”楼清钰翻了个身，看着少年的侧脸。
少年的脸部轮廓硬朗坚毅，下巴处长出了些胡渣，嘴角微微勾起，心情愉快。
“你看着我作甚？”少年转头笑问。
“你长得好看，我自然是要看的，”楼清钰笑嘻嘻地说道。
少年闭上眼睛，半天没有声响，许是睡着了。楼清钰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看着少年的眼神渐渐消散下去。他翻身下去，蹲到少年身边，看着他。
“阿风，”他轻声唤到。
少年没有回答，应是睡了。楼清钰上前一点，亲吻上少年的唇。
“阿风……”
楼清钰双手紧握，眼睛紧紧闭上，牙齿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
良久，他站起身来，走进屋内，换好了衣裳再出来。他没有再看少年一眼，而是直接走出了院子。
少年睁开眼睛，看着他缓缓离开，喊了出声：“阿钰！”
楼清钰的身子顿住，转身，看向少年，他的眼神深而淡漠。看着院子里坐起来的少年
，少年皱着眉，有些愤怒地看着他。少年起身，跑向男子，抱住他。
少年一直都是有礼的，因着道德世俗的束缚，因此在外面，他总是克制的，甚少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亲吻着男子，有些粗暴，很是用力。
楼清钰没有推开他，而是热情回吻着。
少年将头埋进楼清钰怀里，低声说道：“再陪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嗯，”楼清钰低声答应。
第三十七章
楼清钰离开是来年的春天。
他刚酿下了一坛桃花白，说是等来年，酒味更浓时同少年一同喝。
可他终究是没等到来年。
他走出了山村，踏上了复仇之路。
那晚的月光很美，柔柔的，如水一般，空气中飘荡着桃花的香味。
他带着揽苍阁的杀手，进入了玉华山庄。
楼清钰站在墙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楼阁，繁复而华丽。红色灯笼高高挂着，烛火在夜晚微凉的风中明明灭灭。
衣着单薄的下人自灯火下匆匆而过，却没来得及走上多远，便没了性命。鲜血染上门窗，同那红灯笼相映，艳丽得紧。
楼清钰淡漠地勾起嘴角，眼神冰冷。
身后出现一人，楼清钰淡淡问道：“可知他在何处？”
“扶云阁。”
蒙面的男子声音平淡，身量较之楼清钰要高上一些，微微低着头。
楼清钰听后便不再说话，庄子里断断续续传来男子女子的叫喊声，大火从西边燃起，燃烧了整片天空，黑夜如同白昼。
扶云阁在山庄中心处，听闻是祝欢妻子的住处。较之他处，更显华丽。
满院的桃花开得正好，落花缤纷，碧色楼宇隐在桃花林中，好似仙境。
楼清钰走进桃花林，落花飘到他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捻起花瓣，目光深沉。
桃花林间不知谁人在唱歌，歌声凄婉哀怨，后有乐音相和。萧声分外苍凉，如那塞北月光的清冷。
楼清钰缓缓靠近那青色阁楼。
“你来了。”
他还未说话，室内便传来男子的声音，清冷淡漠，气息沉稳。
楼清钰并未答话，站在门口，不再走动。
“我听到了，他们的呼喊，面临着死亡，他们便只能如此。”
男子的声音有些哀伤，似是怀念。
“这场景，太像了，不是吗？”楼清钰冷声问道。
“的确！很熟悉。”
楼清钰上前，打开了门。
屋内灯火通明，屋子中央矮榻上躺着一名青衣女子，而她身旁，整整齐齐地排着的，全是蜡烛。而那原本病重的男子，此刻弯着腰，手上拿了一根白烛，一根一根地点燃其他的蜡烛。
“你在做什么？”楼清钰冷声问道。
“阿云喜欢温暖，”男子淡淡说道，继续着手上的工作。
“你可知，我是来做什么的？”
地面上的蜡烛已经点燃了大半，男子额头溢出了一些汗水。
“杀人，报仇，询问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