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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成痴——by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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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那乌龟精嬉笑了一阵,便感叹地道:“之前有人说少君又带回来一个替身,我还不信,你们看这几百年都没有再见过了嘛……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少君真是痴心人啊……”

“嘘!二太子还在呢,水君不喜欢我们说这些。”

又……?

云白脸色微白,他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那乌龟精说错了。

幸好很快就有人替他问了。

“老大,你活得比较久,跟我们说说嘛,听你的意思,少君带人回来,还不只一次?”

那乌龟精似乎对别人夸他长寿的话十分得意,情绪便越发地高涨了起来:“当然不只。当年那雁妖死了之后,少君伤心欲绝,后来硬是被水君救回来后没多久,就独自出门去了。结果没过几年就带回来个跟那雁妖一模一样的人,大家都吓了一

跳。”

“后来呢?”

“后来?后来水君就大发雷霆,把人给杀了啊。少君又伤心了一阵,后来慢慢平复下来了,大家都以为这次算完了吧,结果过了一两百年吧,居然又带回来一个。”

云白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没办法理解这乌龟精所说的话,这些话太离奇,荒诞得让人无法接受。

然而那乌龟精还在兴致勃勃地说着。

“这次这个比较聪明,知道自己是替身,一直跟少君闹别扭,可你们想啊,没有少君护着,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啊,没多久就被打得魂飞魄散,少君还为此跟水君闹了一场呢。”

“水君也……太狠心了。”那些人的声音小了下去,似乎被这样惨烈的过往震住了。

“是啊,其实少君如此执迷不悟,还不如从了他呢……后来就每隔几百年,少君总会找到一个替身,虽然护得好好的也藏得严密,可水君管他管得紧,最后也都没什么好收场。这一次都近千年了吧,还以为少君死心了呢。”

说着说着,那些兵将居然都唏嘘了起来。

只有云白站在原地,石化了般地一动不动。

“这次那小妖,好象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是替身呢。”

“也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还是会死吧?”

“少君也真了不起,找来这么多长一样的。”

“说不定是少君使什么手段,让妖化人时特意化成那雁苍的模样也说不定?”

“有道理,有道理!”

“……”

云白听不下去了,心乱如麻让他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他退了一步,又退一步,最后转过身,也不辨方向,像有什么在后面追赶着一般,狂奔而去。

二十五

朝渊醒来时,只觉得身体像被什么重重辗过,微微一动就痛得眼前发黑。他挣扎了一下,便只能放弃地躺了回去。

等最初的疼痛消失后,意识才逐渐回笼,他开始回忆起受伤之前的事,想起自己是怎样受伤的,想起受伤之后的事。

“……阿白!”记忆一点点地清晰,他终于慌了,猛地坐了起来。身上的伤因为被牵扯到而疼痛不已,逼得他只能伸手支着床才让自己不至于重新倒下去,他却顾不上那么多,喘息着就慌乱地往四周寻找了起来。

房间还是那一个房间,可是答应过他会留在房间里的人却不见了。

“阿白!”他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彻底昏迷之前的含糊记忆开始浮现,他还记得当时隐约听到敖清在自己耳边喊话,让自己化龙,还有云白……他当时几乎都要顺从了。

再后来……再后来……是父亲么?

因为受伤本就苍白不堪的的脸色渐渐变得更加难看,朝渊再也顾不上疼痛和晕眩了,扶着床边就连爬带滚地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才停了下来,无法压抑的喘息和脚上阵阵发软让他再无法迈出一步。

他知道,不能这样走出去。

努力地屏住呼吸,他闭上了眼,黯淡的绿光开始在他身体周围浮现,然后绕着他缓慢地旋转了起来,越来越快,直至连结成光环,再分辨不清。

他脸上开始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渐渐地,整个人的气息似乎都变得好了起来,暗绿色的光环消失,他再次睁开双眼,分明的痛楚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却也只是皱了皱眉,最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次迈出了脚步。

这一次比原来要稳健得多,除了脸上依旧带着的疲态和推门时手上的那点微颤,几乎看不出他不久前还因为受伤太重而性命垂危。

所以当他直接撞开房间的门时,慕沅都有些意外了。

“他人呢?”

没有指名道姓,父子两人却显然都很明白说的是谁。

但对于他来势汹汹的质问,慕沅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好久才道:“我说过,应有的礼节,你都忘了?”

朝渊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好半晌才咬着牙退出门去,在门上敲了两下。

“进来吧。”慕沅慢条斯理地应了声,看着自己的儿子从门外走进来,最后哼笑了一声。

朝渊双眼似乎一下子就红了:“他人呢?”

慕沅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太乱来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朝渊似乎再忍不住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我问你,

阿白呢?”

慕沅笑了笑,却反问道:“你不是说碎红玉已经毁了么?”

朝渊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怎么?我可没让你跪。”

朝渊却是一动不动。

慕沅看着眼前的儿子,脸上还带着笑容,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你不觉得,这样只会让我更想杀了他么?”

“我……”朝渊张了张口,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失措和无助。

“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儿子不敢忘。”

慕沅听到他的话,哼笑了一声:“既然不敢忘,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我……”朝渊欲言还止,眼中渐渐多了一丝痛苦,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又慢慢松开,“求您放了他吧,我……我不会留他在身边的。”

“就算不留,心里还是会惦记着。妖孽一天不死,就一天都会作恶。”

朝渊脸上一白:“不会的!我……”他不知道要怎样解释,才能让父亲相信,不知道要怎样保证,才能让父亲罢手,最后只能又一次伏下身去,用力地磕了个头。

“起来。”慕沅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我天净水域的少君,可不该是这副模样的。”

朝渊眼中一黯,最后只能依言站了起来,紧握着拳头的手已经被指甲划破了手心,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痛。

不知过了多久,慕沅才缓缓开口:“若我说,我还没来得及找他呢,你信不信?”

朝渊愣住了,他没想过会是这样。在他的认知里,有些东西已经根深蒂固了,以至于张开眼见不到云白,再回忆起父亲曾经出现过,便再没有别的想法,只一心一意要赶在父亲下手前救下云白。

而现在父亲却告诉他,云白不在?

“可是他……”

“他不见了?”慕沅替他把话说完,笑得有些阴沉,“那倒是希奇了。说不定是自己跑了呢?”

朝渊张着口,却再说不出话来。

慕沅看着他的模样,眼神又阴郁了几分:“其实他在哪里,你要找又有何难?是不是我把他藏起来了,你一探便知吧?”

朝渊又是一怔。云白在哪,他确实能够探知,只是刚才太急,根本顾不上找了。现在听慕沅这么说,他马上就直起身子要站起来,心念一动间,却又随即伏下身去:“求父亲放过他。”

慕沅沉默了,好久,才轻叹了口气:“若你真能做到你所说的,我何必费这心思?”

朝渊忐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希望能得到更肯定的回答,慕沅却已经背着

手转过了身去。

朝渊没有办法,只能又等了一阵,便转身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云白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天净水域的龙宫处处迂回,他走出没多远,就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来路去路了。

不过他本就只想着逃离,铁了心往前走便是,所以直走到实在再无去路,他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与刚才所在的龙宫完全不一样了。

这看起来似乎是开在某处的洞穴,只有一条弯弯曲曲且越走越窄的小路能通到这里来。

那小路还是他一个劲地往偏僻处走才偶尔发现的,这时看来,却是连通了一个极隐秘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这地方,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想到秘密,云白就忍不住难受了起来。

那种难受并不是刀割在肉上那么爽利的疼痛,却是一直憋在心头、怎么都无法排解的钝痛,让人苦不堪言。

朝渊究竟隐瞒着什么,他曾经极力地想知道。可当他开始面对这些秘密时,他却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知道。

像要摆脱这种痛苦一般地甩了甩头,云白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

看起来很空旷,却什么都没有,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洞穴四面的洞壁上,都有着无数深深浅浅的刻痕,地上也有可疑的血迹,让人不禁联想,这曾经是如何激烈的战场。

小心翼翼地往深处走过去,云白就看得更仔细了。洞壁上的痕迹有新有旧,新的似乎就是不久前才造成的,甚至有种摸上去能摸下来一点山石碎屑的感觉。他就这么一路往里走,走到最深处才发现,那些痕迹似乎变少了,就好象那些激烈的争斗到了此处就收敛了起来,并没有留下多少激烈的印记。

长年逃亡所养成的谨慎让云白下意识地察觉到这当中的不寻常。他专注地盯着那一片格外干净的洞壁,最后缓缓地伸出了手。

手掌贴到那洞壁上时,分明地就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波动,云白迟疑了很久,才终于咬了咬牙,用力地往前推了一把。

艰涩的声音响起,那一块洞壁竟然就这样被推开了,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洞口来。

二十六

云白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里面仿佛有什么吸引着他一般,让他明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完全无法抑制住想要进去的冲动。

然而出乎意料的,里面既没有什么危险的陷阱,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异境,而是另一个空旷的洞穴而已。

因为光似乎只能从云白进入的洞口透进去,里面显得有些昏暗。云白在里头绕了一圈都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整个洞穴就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是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洞穴,被这样藏起来,就有点奇怪了。

云白蹙着眉又绕了一遍,这才突然发现,洞穴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刻划出来的大大的圈。

这样看起来就更加诡异了,云白忍不住走过去,小心翼翼地踏入圈中,等了好久,却没有任何异动,他又进进出出地走了好几遍,却始终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来。

好象确实就只是一个普通的,谁一时兴起造就或是天然形成的圈而已。

没有头绪,云白也就干脆地放弃了,转过头开始去看别处的地面,看是否还刻有别的东西,果然没多久就发现离洞口最远的角落里似乎也刻着点什么。

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就想凑近一点好看清楚那里刻的是什么,只是等看清时,他却如遭雷殛,定眼愣在了当场,再没有一动。

那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字样。

他曾经在九重花海的凉亭柱子上见过,阴魂不散的名字,嘲笑世人形单影只般地蕴着痴情。

朝渊。雁苍。

歪歪斜斜如小孩笔迹的字样,并排在一起紧紧挨着的情人的名字。

看到的一瞬间,云白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恨不得一掌拍下去将这彻底毁去,恨不得伸手插入胸膛将里面那痛得人欲哭的心挖出来捏碎,恨不得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名字,才不至于如此嫉妒。

他的双手都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张开口,过了好久,才低低地叫了出来。

沙哑,低沉,拼尽全力才吼出来的声音,就好象要将心中的难受和不甘一并排挤出来一样。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围也突然震动了起来,并不剧烈,却带着不祥的轰鸣。

起初云白还没有察觉到,但渐渐的,他也意识到那震动和轰鸣了,身体周围开始凝聚的气流更让他迅速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他抿住了唇,没有再发声,心思也收敛了起来,然而那震动却没有停止,轰鸣声越来越响,震动也越来越强烈,渐渐得云白都有些站不稳了,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洞壁,却没想到手触及洞壁的瞬间,那环绕在他周围的气流就迅速地汇集到了他的指尖处,好象要从他的指尖涌进入他的身体一般。

云白吓得慌忙抽回了手,那气流却完全没有罢休,反而更加猖狂地袭

来,顷刻便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脚下的震动愈加剧烈,云白根本站不稳,最后只能双脚一屈跪倒在地上,闭上眼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阿白!”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时,朝渊的声音蓦然响起,紧接着便有人将他用力地扑倒在地。让人窒息的气流瞬间消失,云白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就看到了满面仓皇的朝渊。

“朝……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口,却能听到自己叫了朝渊的名字,声音中无法掩饰的不甘和委屈,分明得让他无地自容。

朝渊只是愣了一下,就伏下身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强有力的拥抱和当中泄露出来的颤抖,让云白觉得自己就好象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在被抱的刹那,云白突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熟悉感。就好象曾经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这个人也如同现在这样抱住他,拼命地想要保护他。

眼前突然有无数的景象闪现,朝渊奋不顾身扑过的模样,张开双手的模样,脸上的绝望,还有拼命叫喊着什么的模样。

“别过来!”

云白下意识地大喊一声,一切就如烟迅速消散,他终于发现,那不过是虚象。

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害怕。

那是虚象,却又不只是虚象。与其说是虚象,不如说……更像是某个人记忆里的景象。

在这记忆里,朝渊就像刚才扑向他一般,拼了命地扑过来。一脸恐惧地,迫切地想要救护他,拼了命地叫出他的名字。

——雁苍。

而从这虚象中回过神来,朝渊仍在他身旁,仍然紧紧地搂着他,一脸担忧。

“阿白?”

“为什么……”云白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问了出口,明明从不轻易落下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落了下来。

朝渊看起来更慌了,贯有的笑容连痕迹都找不着,既焦虑又心疼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伪装。

“你当初是为什么要救我?是为了什么接近我?是因为我像雁苍么?”

“不是的!”朝渊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不是的……”

云白定眼看着他,却一句比一句急迫地问下去:“我是他的替身么?为什么我会长得跟他一样?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变成这样?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朝渊拼命地否认着,用更大的力度抱紧了他,“相信我,阿白……你不是他的替身,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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