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猪不成？！”他扭过头，望着精致的车顶发呆，因为月色正浓，车顶上所有的团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不想再想这个事。可想着不想，脑子里却还是免不了胡思乱想一通，就在天快亮之际，他一根筋的笨脑子忽然想出了答案。
“……原来如此啊。”他捻须微笑，笑得一脸深沉，尽管下巴上的胡须被剃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扶姝一早醒来，在河边上简单梳洗一番，便又恢复之前神清气爽的样子，她对毅扬还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仿佛昨夜三人和谐的玩闹只是黄粱一梦，毅扬拿出一堆瓶瓶罐罐给自己洗了脸又漱了口，不顾扶姝反对生火做了饭，这才慢悠悠准备上路。
“我们这不是在游山玩水！”就在上路前，扶姝再一次提醒了他这点，毅扬嗯了一声，然后就装傻，扶姝气结，不想跟他讲话，气呼呼的上车走了。
这是兄妹俩很正常的相处模式，清光却觉得怪异，他坐在马车中看着外面来去如梭的风景，忽然想明白了哪里怪异。
这以前都是毅扬被扶姝气个半死，而这一次，不，应该说加上昨晚那一次，都是扶姝被清光气得半死。他想，他们兄妹俩之间，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他从矮桌前抓了一把花生米，偏头看着捧书看的津津有味的毅扬，状似不经意地道：“扶姝好像还挺紧张你的。”
这句话引起了毅扬极大的兴趣，他放下书，哦了一声，歪头狐疑地看着他，清光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花生米放在另一个小碗中，道：“昨天晚上你半天不出来，她以为你被淹死了，你是没有看见她当时的表情啊，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毅扬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却隐隐透着一些得意，清光很奇怪他的得意感从哪里来，难道说从小一直以为自己被忽视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还是被关心着的，所以他得意起来？！
毅扬抓了一把花生米丢进口中，正得意着，清光又说：“其实你也很关心她，我看得出来。”
第十二章：三人之行（4）
毅扬顿了一下，随后大声说道：“谁……谁谁关心她啊，她就是一怪胎，我可不敢关心。”说罢捧起书转过了身，一口一个花生米咬得蹦儿脆。
清光笑而不语，两手交叉放在脑后，干脆补起眠来。
马车在正午时分进了城，城内不比外面，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烤炉，还没进去就感觉有热浪扑鼻而来，肃州是一个大城，房子多人也多，人一多这四周的风也浅起来，吹在身上还不如挠痒痒来的动静大。
毅扬想到了一个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他问清光，清光摇头道不知，他问扶姝，扶姝不理他，直接找了一个客栈要了两间房间。
掌柜的正要登记，毅扬一把拦下：“怎么才两间呢？我、表哥和你就三人了，再加上车夫，得六间啊！”
掌柜的停下了笔，等着他们商量出结果，脸上笑眯眯地，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要是一下子租出去六间，可太好了！
然扶姝的话叫他有些泄气。
“什么六间，我一间，你和表哥一间，那三个车夫，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了，哪里需要房间？”她说的一脸理所当然，却差点没叫毅扬跳起来。
掌柜的不禁在心里咂舌，这三人可真有钱，光车夫就有三个。
“叫他们回去！那我们怎么办？”他摊摊手，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思维。
扶姝却看了他一眼懒得再说话，回头叫掌柜的登记两个房间。毅扬追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道：“你说话啊，叫他们回去做什么，我可是付了一年的工钱的！你怎么能这么乱花我的钱！！”扶姝自顾进了房间，嘭地一声关上门，把他的声音完全隔绝在门外。
毅扬吹胡子瞪眼睛在外看了一会，气呼呼地也进了自己的房间，嘭地一声，清光被关在了门外，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俩人昨天晚上关系才刚刚缓和一些，现在又回到原来的样子了，甚至比原来更加恶劣，可怜他这个局外人，就遭了罪。
他笑笑，推门进去。
毅扬正倒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听到脚步声，愤愤不平地说道：“她脑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啊！我付了一年的工钱给人家，结果她一句话不说就给打发了！那我花的钱不都打水漂了吗？还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也不知道是谁浪费！”
清光在他边上坐下，伸手取出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面对毅扬的抱怨，他却只是浅浅一笑：“毅扬，其实我觉得扶姝做的没错啊。”
“表哥！”毅扬眉头也皱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偏帮她？！”他猛地一口水灌下，哒的一声重重地把杯子敲在桌上。
清光哭笑不得，道：“我们这一路不是在游山玩水，我们是在锄强扶弱，有时候自己都顾不上自己，那三个车夫一看就知道没见过什么世面，万一遇上些什么，我们不还得为他们负责？他们跟着我们，的确是不合适。”
毅扬看看他，无话可说，但心里还是憋屈。
“行了，收拾收拾，下去吃午饭吧。”他把行李放在桌上，取出些许银钱，经过毅扬身边的时候，还轻拍了拍他的肩，笑得一脸深沉。
毅扬独自生了一会闷气，发觉腹中唱响空城计，不得不出门下了楼，那厢清光和扶姝已经开吃了，满桌子素食，唯一一盘的肉，中间还铺了厚厚的一层霉干菜。
他胃口一下子就没了，这样的菜，谁吃得下去？！
“小二！”他打了个响指，店小二忙跑了过来，殷勤地看着他，毅扬望门口悬着的几行菜牌，道，“给我来盐焗鸡腿，红烧蹄膀……诶，小炒黄牛肉好象不错的样子，也给来一盘。”他摸摸下额，继续搜索菜牌上感兴趣的菜。
店小二脸上笑开了花，忙不迭点头说好，等着他继续叫菜，扶姝眉头一皱，突然说道：“这些我们都不要，麻烦你白跑一趟了小二哥。”她歉然地笑笑，小二的笑脸当场就僵在了那里。
毅扬忍了忍，却没忍住，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引起大堂内食客们的侧目，他气的要跳起来了：“你又在想什么幺蛾子！我花我的钱吃饭又挨着你什么事了！？”
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要打架，小二缩缩脖子，一溜烟就跑掉了，早在他们进店他就看出这俩人之间不对盘了，现在战火已起，还是躲得远些，省的殃及池鱼好了。
清光头痛地抚额，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扶姝抬头瞄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我怕你大手大脚把钱花完了来抢我的，行了吧？坐下！”
周围的目光天罗地网地围在他们身上，让她十分不舒服，她手在桌子地下悄悄一指，毅扬立刻坐了回去，只是脸黑了大半，他想说话，无奈嘴一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扶姝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加了一筷子菜，“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娘在我很小的时候教我的，我想娘的话，你应该听一下吧。”
毅扬恨不得掀桌子，可不仅嗓子被她弄哑了，连手脚也变得很沉重，只能举得起筷子，清光忍住笑的冲动，回头帮清光叫了一盘盐焗鸡腿。
这回扶姝没有说话，让毅扬不免心里不平衡起来，凭什么他要盐焗鸡腿她就不给，清光要就给？！
他在心里呐喊着，叫嚣着，无奈压根没人注意到他。
盐焗鸡腿过了很久才上来，清光吃光了霉干菜扣肉里面所有的肉，便放下了筷子不肯再吃，当小二把鸡腿上上来了，他蔫蔫的眼神才发出炯炯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一大只鸡腿，像恶狼吞噬一样扑了过去。
“天……主上！”门口冷不丁传来女子的惊呼，毅扬下意识回过头去，但见一个仙子般的可人儿俏生生站在门口，正殷切地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天性使然，他忙不迭放下了鸡腿，拿绢帕擦了擦满嘴唇的油，殷勤笑着站了起来。那姑娘快步冲他走来，一脸的惊喜，毅扬心花怒放，心想自己果然魅力不凡，只有扶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那姑娘走到他面前，却没有停下，径直越过他走到了清光面前，毅扬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僵硬了，风化了，哗啦啦变成石灰掉地了。
“主上，我总算找到您了，您快回去吧，上面都快乱套了！”
清光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拉过她在一边坐下，为她夹了一筷子霉干菜中唯一一块躲过了毅扬魔爪的肉凑到了他嘴边：“湘黎，这里的菜味道不错，你尝尝。”
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住了，扶姝的脸色不是很好，低头默默吃饭，湘黎压根没想到清光会突然这么做，脸刷的红透了，连脖子根也是一片血红。
毅扬摸着下颚思考着这俩人的关系，时不时猥琐地笑笑。
清光见湘黎傻掉，干脆把筷子伸进了她嘴里，笑得很是无害：“怎么样，我说味道不错吧。”末了，还拿那双筷子又夹了一筷子霉干菜送进自己口中。
湘黎脑子里轰的一声像烟花一样炸了开来，思考不能了。她呆呆地看着他，脸红得要滴出血来，来找清光的目的也被忘到了脑后。
“好吃吧！”清光还冲她笑了笑，这下不仅脸红的要命，心跳得也不自然了，就像有一千只小鹿在跳，闹得她不安生。
扶姝的脸色越发难看，却始终没有说话。
毅扬先忍不住了，插话道：“表哥，这位……”
清光这才想起来介绍，他拉起湘黎的手，笑道：“这是我最信任的侍女，湘黎。”他又对湘黎说道，“这是毅扬，这是扶姝，他们都是姑姑的孩子。”
湘黎听到自己是他最信任的侍女，心头一暖，忙坐正了身子，冲他们点头微笑，道：“原来是表公子和表小姐。”
两个人一一回礼，湘黎敏锐地捕捉到了扶姝对她的不欢迎，她略显尴尬地笑笑，忽然想起此次来人间的目的。
“主上，上面已经闹翻天了，您再不回去，琵琶公主也镇不住了。”
第十三章：三人之行（5）
清光放下了筷子，“怎么了？”
湘黎将他不在的日子天宫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因前任天君天后刚刚离世，许多事情都积压了下来，然清光一登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间一长，众仙家都发现天君不在天宫，指责四起，甚至一些资格老的，开始怀疑清光做天君的资格起来。事态紧急，琵琶公主派人去梁州请他，谁知他已经和毅扬一起离开了。
相对于湘黎的焦急，清光倒是很淡定，他双手交握，过了半晌才淡淡说道：“不急，先吃饭吧。”
扶姝很惊讶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吃饭，她放下了筷子，道：“表哥还是回去一趟吧，安抚一下大家的心，否则情况对你来说，太不利了。”
清光却轻哼一声，明显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他在湘黎殷切的目光下低头扒了几口饭，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带头有哪些人？”
扶姝一听他这么问，便知他有了应付的方法，便不再多问，湘黎没想这么多，老老实实说道：“朱雀宫宫主朱焕仙君，还有太阳星君和太阴星君。”
清光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三个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吃饭，都等着他下决定，清光一抬头就看到三双眼睛六道目光齐齐看着自己，眼皮一跳，随后笑了。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说着摸了一把脸颊。
湘黎道：“主上，您不准备回去吗？”听到清光说不，她急躁起来，清光一把握住她的手，四下看了看，起身拉着她往楼上走去。
扶姝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脸色一黑，什么胃口也没了。毅扬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哼着小曲一边喝酒一边啃鸡腿，末了，对绷着一张脸的扶姝笑笑，说道：“你有什么好生气的，真喜欢就说出来呗，一个是贴身丫头，一个是表妹，你说他会选谁？”
扶姝瞪了他一眼，蹭地一下站起来，凶巴巴道：“吃你的饭！”
毅扬手一抖，鸡腿差点掉地，他看着她大步上楼，缓缓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要是我，就选丫头了。这么凶，谁敢要……”说着又摇了好几下头。
湘黎被清光拽着进了屋，她完全摸不准他要做什么，想起刚刚他说过的话，手上还留有他握过的余温，她垂下了头，嘴角衔起一抹羞涩的笑意。
清光清楚地捕捉到她内心的变化，心里冷笑着，面上却十分和善，他关上窗子，走到了她面前，湘黎的头垂得更低了，微微偏过头去，脸上再度泛起了一丝红晕。
“湘黎，有件事，我希望你去办。”
扶姝原回屋躺会，经过清光房间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她原地驻足想了一会，趁四下无人，悄然贴近了门偷听。然屋子里安静得很，什么声音也没有，半天，才传来湘黎半惊半怯的声音。
“这不好吧……”她一抬头，就对上了清光的视线，两个人第一次挨那么近，她的鼻子都要快要贴上他的，而他还保持着刚才附耳说话的姿势，并未退开多少。清光仿佛并没觉得眼前两个人的距离有什么问题，眉心一拧，又说：“没什么不好的，你也知道，我上位，有多少仙家不服？他们明着对我俯首陈臣，暗地里，却不知道会搞些什么小动作。湘黎，我只相信你，这件事，你不帮我，又有谁能帮我？”
湘黎神色凝重起来，清光紧紧注视着她，忧愁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温柔，直直望进她的眼眸，撞开她的心扉。
她几乎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清光面露欣喜之色，一时忘形，猛地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将她搂进怀中，不住地说道：“太谢谢你了！”
扶姝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道谢，心里泛起了酸，很不是味儿，她失神地望着紧闭的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湘黎被他抱着，心跳如鼓，感觉整个人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清光却忽然放开了她，她愣了一下，正好对上清光严肃的神情。
“对了，要是一旦有暴露的痕迹，你一定要及早抽身，我真的不希望你以为我受一点点伤害。”
湘黎最无法抵抗的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她点了点头，心里却下了另一个决定。
等毅扬吃饱喝足回来的时候，湘黎早就已经离开，清光一个人坐在桌边惬意地饮茶，嘴角始终挂着浅笑，那浅笑中，带着一丝阴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毅扬进来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注意，以至于那抹浅笑还来不及消去，被毅扬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个粗心的人，压根没注意到别的，一看到他笑，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当即蹑手蹑脚关上门走了过去，猥琐兮兮地用手肘推了推他，道：“表哥，你和湘黎姑娘，孤男寡女的，在干什么呢？”他抬头找了找，又问，“咦……湘黎姑娘呢？”
清光收起笑容，淡淡瞄了他一眼。
“她回去了。”
毅扬明显很失望，啊了一声坐下来，清光给他倒了一杯茶，道：“喝点吧，中午你吃太多了，刮刮油。”
毅扬忙不迭捧起杯子一饮而尽，他吃的都快反胃了，因为贪吃，所以在清光和扶姝走了以后又叫了一盘碳烤猪蹄，胡吃海塞的结果就是差点把吃的都吐出来。
“诶，表哥，你确定不回天吗？事情好像挺严重的。”他咕噜咕噜又灌了好几口水，清光看了他一眼，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不用回。”
天气炎热，扶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她拉开门，打算去打一盆冷水来洗洗脸，然刚到后院井边，忽觉脚下泥土松动，她忙退开一步，却见刚才踩着的泥土安静了，而身后的泥土却开始涌动起来，仿佛下面蛰伏着一条龙，正快速而悄然往客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