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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子之相思灰——by沐镜扶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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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想象那故事是红衣心中的一道伤口,一旦说出来,便是将伤疤揭开,鲜血淋漓。

可红衣没有等他回应,便径自开了口:“以前有个艳绝天下的女子,因为对她的丈夫一见钟情,不顾家中反对,毅然嫁了过去。她本以为她能享尽男子的宠爱,却不料,男子很快妻妾成群,目光只偶尔在她身上停驻。

“可为了那偶尔,她仍费尽心思,日日期盼,可到后来她却发现,丈夫连偶尔的目光都不停驻在她身上了。她心中难过,却不吵不闹,只盼丈夫哪日回心转意,又能想起她的好。

“再后来,春心成灰,她绝望了,绝望之后她更发现,彻底失去丈夫宠爱的她,竟没有活在这世上的意义。后来有一次,她与男子发生争执,她倔强得不肯低头,惹得男子大怒,竟亲手杀了她。

“女子本就求死,也终于得偿所愿,却从未想过,她年仅四岁的儿子从此没了母亲的照料,父亲看他不顺眼,将他远远送出家门,看着他的眼神更像是在看垃圾一般。孩子起先不懂,还日日盼着父母来接他回家,那份相思之情,在漫长的等待中也终于煎熬成灰,转变成了无法容忍的恨意。”

红衣说到此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那茶是粗茶,本就谈不上美味,此刻入口,更是苦得人心也抽了起来。

而对面的叶静珽,一脸震惊,背脊发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已汗湿重衫。

他心里凉凉的,眼睛死死瞪着红衣,满是不可置信。

他怎么想的到,红衣竟然经历过这种事?相识以来,他总觉得红衣气质恬淡温和,这样的人,给人感觉安详闲静,心志淡泊,完全看不出他竟经历过这样的大悲。

而他刚才说,相思之情煎熬成灰,转成了无法容忍的恨意……

原来是这样,难怪那夜在破庙中他第一眼看到的红衣,有着一双叫人毛骨悚然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覆着的冰,就是红衣深藏的恨。

14

“仲默,你……”叶静珽喉间干涩地开了口,一出声才发现他连声音都有些沙哑。

刚才那太过血淋淋的事实,让从未经历过什么挫折的他心头巨震,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经历这样的事后,会变成怎样。

可越是无法想象,越是担心红衣,人若什么痛苦都压抑在心里,不是会把自己压坏了吗?

“静珽,我没事的。”红衣淡淡一笑,放下了茶碗,喉间苦涩此刻已淡去不少。

人有时候,害怕和痛苦的事,多说几遍其实就宣泄出来了,小时候他第一次把这件事说给师父和师兄们听时,他一边说,一边痛哭流涕。

后来他和彩蝶说这件事时,觉得心头激痛,仍无法平复。

可现在,当他再一次提起此事,他已经不觉得痛苦,唯一剩下的感觉,是可笑。

这个痴情的故事其实很可笑,因为在这世上,怕是有无数的人在不停地重复这样的故事。

自古以来,痴情女子负心汉,还见得少吗?

怪只怪,那艳绝天下的女子太傻,傻到对那负心的男人掏心掏肺,最终一无所得,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

叶静珽还是不知道他能说什么,最后,他伸手小心地握住了红衣置于石桌上的手,思忖了片刻,轻轻地说:“不是的,仲默,不是所有的春心,都会被那样煎熬成灰的。”

就算经历过大悲,也不能就这样放弃希望,他不忍心看到这样落寞的红衣,更想重新点燃对方心头的希望。

红衣感觉到手背上覆上来的温暖,那温暖流淌于心,让他觉得有点高兴。

以前的人听他说完这个故事,都不是马上来安慰他,师父沉默、师兄暴跳、彩蝶落泪。

只有叶静珽,安安静静地听完,明明震惊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还想着要安慰他,要他不放弃希望。

这少年当真单纯,这也让红衣不由得想起数日前的那一晚,叶静珽缠着他想要立下的承诺。

海枯石烂,天荒地老,这陈腔滥调的词,此刻想起来,竟让他觉得温馨。

他本不该将这些告诉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少年,可许是被那诗句提点,又许是少年之前说相思不应成灰时的神色让他不甘,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而说出来之后,听了叶静珽的回应,他才意识到,其实说了,也没什么不好。

“恩公,公子,我回来了。”

院子外这时传来彩蝶欢快的嗓音和脚步声,叶静珽就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个惊跳,立刻放开了红衣的手。

可他面上终是有些红了,咬着牙偷偷瞥了红衣一眼,又立刻转了开去。

彩蝶快步走了进来,把手上的篮子放在一只石凳上,兴奋地说:“你们知道吗?城南的长街上新开了家窑子,据说那里的姑娘都是水灵灵的雏儿,公子,不如哪天让恩公带你去开开荤吧!”

她一个姑娘家,说起这种话来连个顿都不打,立时叫叶静珽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彩蝶怎么半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

对面红衣却淡淡一笑,看着他问:“怎么样,要不要去?”

叶静珽正端起茶碗喝茶,听到这话,差点一口茶全喷在红衣脸上,他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说:“不要,娘说过,正人君子不去那种烟花之地。”

“当真不要?那恩公回头一个人去了,你可别难过啊。”彩蝶凑近叶静珽耳边,低笑着轻声说了一句。

叶静珽心里一沈,眉头皱得死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刺刺的,“仲默常去青楼

吗?”

这话问出了口,他才觉得很是不该,红衣去不去青楼与他何干?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管红衣的私事呢?

再说红衣比他年长,便是去些烟花之地寻欢作乐,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他心中终是有些难受,很不情愿听到肯定的答案。

好在,红衣并未让他失望,淡淡答话道:“我这样覆着面纱的人,去了青楼还不吓到那些姑娘。”

“怎么会呢,恩公便是覆着面纱,可看身段气度,便让人着迷得很,若我是那窑子里的姑娘,见到恩公这样的,肯定急着扑上来。”

彩蝶在边上哈哈大笑,边笑边说,言词放荡,直听得叶静珽傻了眼。

红衣似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轻叹口气道:“你再这般没羞没臊,我可真把你送到青楼去了。”

“哎?恩公说的可是真的?恩公舍得?”彩蝶顺势坐在了红衣腿上,凝脂般的玉臂环着红衣的脖子,对着他耳边不住吹气。

那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让叶静珽的心一阵狂跳,也不知怎么的,他脑中竟然突然冒出了红衣和彩蝶的春宫图。

当然,他没见过他们的裸体,自然也无从想象,只是不由得就把这两人的脸换到了以前在家里时不小心看到过的春宫图上。

糟糕!他怎么会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15

叶静珽心中警铃大作,只觉得再也无法在这院子中坐下去,当即猛站起身,急急道:“我、我去烧水!”

说完,也不待人回应,他拔腿便跑,一溜烟的就不见了。

彩蝶清脆的笑声顿时溢满空气,她搂紧红衣的脖子,笑道:“恩公,看来不用半个月,叶公子就要被你彻底迷死了。”

“彩蝶,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怕我了。”

“恩公,我向来是敬你爱你,何来害怕之说?”

红衣轻叹口气,心道自己真是把这丫头惯坏了,拍了拍她的肩让她起身,随后道:“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啊,说起来,上官姑娘来了,在门口等着恩公你呢。”

红衣闻言微微蹙眉,暗暗瞪了彩蝶一眼,“你怎么现在才说?”

彩蝶娇笑连连,有恃无恐地道:“谁叫她长得比我好看,我妒忌她和恩公在一起的样子嘛。”

这话让红衣哭笑不得,不再废话,脚下一纵,人已消失在了院子里。

大门外确实站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眉如柳叶,眼若秋波,雪白的皮肤吹弹可破,樱桃般的小嘴动人心弦,那当真是倾国倾城的长相,一般男人便只是远远看一眼,怕也会被勾去一半的魂儿。

那女子的身段也勾人得很,盈盈纤腰仿似不足一握,胸前双峰却秀丽挺拔,加上她个子也不算娇小,亭亭玉立间更透出绝世风华。

红衣见到她,眉眼微弯,笑道:“小柔,你回来了。”

上官柔唇边绽开一抹轻柔的笑意,那闭月羞花般的笑容直叫天边月色也黯淡无光。

两人向着宰相府的方向边走边说话,声音很轻,仅够彼此听到。

“三师兄,师父说前阵子的事我们办的很好,他要收集的东西快找齐了,剩下的几样,希望我们抓紧呢。”

“你一回来便是说师命吗?也不先和师兄话些家常,我们多久没见了?”

“不过就半年时间,师兄,你明明知道在我心里,师父的话便是最最重要的。”上官柔说到此处,面上禁不住浮起一丝娇羞。

红衣见她这般神色,微微一愣脑中闪过另两道人影,不禁感慨天意真是弄人。

“很久没有莫离和无邪的消息了,他们现在怎么样?”

“四师兄和五师兄确实很久没有传消息回来了,不过他们在南方的活动应该还挺顺利的吧,南三圣的名声可是要比我们北三邪响呢。”

上官柔说到此处,似是觉得这件事很是有趣,不禁抿唇轻笑。

红衣的眉却皱得更紧了,若非因为眼前这小师妹,他们何必南北分居,莫离和无邪,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解开心结。

“对了,三师兄,我听爷爷说你受了伤?何人竟能伤你?”过了片刻,上官柔想起这件事,边问边拉过红衣的手为他搭脉。

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天,红衣吃了药,又几次运功给自己疗伤,现在内伤已经好了许多,没什么大碍了。

“还不是狂刀那家伙。”他撇了撇嘴,有些不爽地道。

上官柔一跺脚,生气地说:“又是二师兄,他到底何时才能成熟一些,也不想想,大师兄就是受不了他这脾气才离开的吧。”

听她这话,红衣心中隐隐一叹,人大概都是这样吧,看别人的感情时都清楚得很,可往往看自己的,便在局者迷了。

“对了,三师兄,那叶静珽看起来普通得很,到底哪里引起你的兴趣了?”又隔了会,上官柔换上了一副玩味的表情。

红衣轻扬眉梢,有些意外地道:“你何时见过他了?”

“就是刚才啊,彩蝶让我在门口等,我就上屋檐悄悄看了一眼呗。”

“你竟未被我察觉的进来过了?”红衣一惊,自己怎会如此大意?

上官柔却得意得很,要知道,以前他们之间可没少彼此试探,她这三师兄,一直是所有师兄里最敏感的那个。

“三师兄你光顾着和他说话,自然是察觉不到我了,再说,我的轻功日益长进,现在就算是师父,也不能那么容易地就察觉到我。”

“看来小柔的轻功当真天下第一了。”

“师兄,别想扯开话题!”

“我哪有?”

“没有的话就回答我啊,那叶静珽到底特别在哪里?”

“他救我一命。”

“哎?什么时候?他似乎并不会武,怎么能救你?”

“此事说来话长……”

16

那晚之后,红衣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出现。

叶静珽日日盼着,盼得久了,失望渐渐就重了起来。

他想起红衣跟他说的故事,觉得有些难过,却一遍遍对自己说,红衣会来的,不要失去希望。

那晚他逃开之后,烧水洗澡,之后便上床睡觉。

他和自己说不要再胡思乱想,可是,那晚他却做了人生中第一个春梦,而春梦的主角,正是他和红衣。

梦里他一遍遍地唤着“仲默”,他抱着红衣不住亲吻,满腔热情全化作了激情,芙蓉帐暖春宵度,春心共与花争发。

那日早上醒来,他发现下身濡湿一片,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也终于意识到,他对红衣的感情,已绝非是朋友那般简单。

他好生喜欢红衣,也许在破庙的那一夜,当红衣冲入他的视野,他已失陷了心。

但是他并没有太多奢求,对他来说,如今能和红衣说话谈天,把酒言欢,已是幸福。

所以当红衣消失,他心中便隐隐产生了不安,他不知道,红衣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所以不想再见他。

那日早上,彩蝶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一点都不像她平日里行事的风格。

可是最终,彩蝶什么也没有说,他自然也没脸去提。

“公子,你怎么又在发愣?”

出神间,彩蝶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叶静珽一惊窜起,差点直接从石凳摔到地上去。

“彩、彩蝶,你回来了啊。”勾起嘴角傻笑,叶静珽拍了拍胸口定神。

“公子,最近被我抓到发呆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若是很想念恩公就告诉彩蝶嘛,彩蝶想办法帮你找他?”

“你有办法找到他?”

“这么说来你确实很想他?”

意识到迟钝的自己被彩蝶套了话,叶静珽顿时嘴角一抽,在心里直骂自己呆子。

彩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半晌后弯腰凑近了他问:“公子,你到底想不想见恩公啊?”

充满了诱惑的话,叶静珽吞了吞口水,十四岁的少年,就算老成,可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嗯。”好一会儿后,叶静珽微微点了点头,艰难地吐出了这个字。

彩蝶站直了身,笑得花枝招展,“我就知道公子的心思,不过恩公还要过几日才能回来,端午大概差不多了。”

叶静珽这才看到,彩蝶今日去街上买了不少粽叶回来,想必是要包粽子。

“彩蝶,你是要包粽子吗?我和你一起包吧!”这两日武库那边正好轮到他休假,所以他有空可以在家里和彩蝶一起包粽子。

彩蝶听了这话,笑得很是戏谑,“好啊,回头我一定把公子包的粽子给恩公吃。”

这话又让叶静珽红了脸,当即惨兮兮地说:“彩蝶,你就别老是戏弄我了。”

真是的,红衣明明是让她来照顾自己,可她却怎么好像以戏弄自己为乐?隔三岔五就要让他脸红一次,否则好像会难受一般。

两人就这么有说有笑地去包粽子去了,叶静珽小时候跟着他娘学过,手艺倒是不错,包出来的粽子有模有样。

想到这以后是要给红衣吃的,他包得特别用心,肉塞了又塞,就怕红衣不够似的。

彩蝶在边上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一个劲地笑,笑到最后凉凉地来了句,“哎呀,公子,我忘记告诉你了,恩公他不是那么喜欢吃肉粽的。”

“什么?彩蝶!你一定是故意的!”

“哈哈哈……”

端午那天,叶静珽早早就从武库出来了,要过节,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当值上,下午主事过来巡查,就做了好人,提前放他们回去。

这天又正好领了俸禄,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叶静珽还是很高兴。

回去的路上,听张令史他们说附近正好新开了一家酒楼,要去买点雄黄酒,叶静珽想起彩蝶说过红衣喜欢喝酒,就兴冲冲地也想去买一瓶好酒。

虽说端午喝雄黄和吃粽子都是惯例,不过他倒不是很在意雄黄避邪这件事,反倒是觉得,想给红衣买壶好酒。

虽然不确定今晚红衣会来,但是彩蝶说有可能,他就想还是做好准备,再说就算红衣不来,家里还有个酒鬼彩蝶,总不至于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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