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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恨狐狸不成仙——by陆凌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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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本仙实在是不明白,狐狸白痴一只,就算加上本仙也不过多了半个什么也干不了的游魂,到底是哪里招惹到这位尊贵的小公主了?她动一动手指尖,一百只狐狸也死了,又为何要机关算尽、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处心积虑弄死狐狸……或者再加上本仙?

心头忧郁,手下毫无目的地东扫一把,西扫一把,突然听到扑通一声,低头一看,一本积满了灰尘的书册落在脚边,捡起来翻了翻,原来是不知道多少任之前的王时候的起居注。

本仙捏着那本册子,抬头瞧了瞧架子上一排积满灰尘的起居注。它们如今既然在这儿,可见这朝代的王,从很早起就已经把起居注这种不讨喜的东西给当作废物了。

想起那个把本仙脑袋砸破了的暴君,本仙摸了摸脑袋上厚厚的一层白布,伸手从架子上拿下最末的一本起居注。

好在这本距离如今的时间还不算长,捏捏纸张,约莫也就是一二十年前的模样,算起来该是前任王在位的时候。本仙将它拿在手里,哗啦啦乱翻。这位王花天酒地的记录颇多,子嗣的记录却一个不见。好不容易翻到最末的几页,才见到一行字:

“九月十六,贵妃燕氏于长春宫诞王长子。王赐名‘白’。”

第十四节

第二日,本仙给狐狸上过药,灌了点米粥,又自觉地去藏书阁扫地。出门没多远,就见两个太监抬着一个担架从不远的地方低头急急走过。

那担架上盖着白布,下面隐约是个人从头蒙到脚的形状,白布上洇开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看看来的方向,正是王所在的宫殿。

来往的人却仿佛习以为常,如同不曾看见这一行人一般。本仙看了一会儿,也转身继续往藏书阁的地方走去。

在藏书阁扫了十几日地,将其中的书翻了不少,大约知道了些如今的朝代与地理。这一日早晨,狐狸醒了。

本仙起床的时候,它一脸严肃地趴在地上——因为裹成了一个布团,它想坐也坐不起身,只能保持趴着的姿势。然而就是趴着,它似乎也要努力地做出正襟危趴的样子来。

见本仙看过来,它露在布团外面的两只眼睛便转过来,一本正经地冲本仙点了点头,像是打招呼。

本仙被它气乐了,走过去一把捏住它的鼻子:“跟本仙还装什么装!”

狐狸吱的一声,立刻从正襟危趴的样子泄了气,又摊平成了一个米字。它转着眼睛,狐疑地看了本仙一圈又一圈,许久才试探地问:“吱?”

想想也不能怪它。这个太监的身体和本仙原本的模样,本就差得有点大。虽然那时候在战场曾经帮它包扎,但那时狐狸已经奄奄一息,神志也不甚清楚。如今认不出本仙来,也是情有可原。

但本仙也不欲将自己捡了个太监身体这种糗事告诉它,是以只含混地说了句:“正好有个合用的身体,便借用了一下。你安心养伤,不用担心旁的。”

这几日虽是被罚去扫藏书阁,日常用饭及一应用具却一点不缺,每日都有专门的小太监送来。翻箱倒柜的时候,还搜出了不少银子,便多多给了来给本仙看病的医仆,嘱他一定要将狐狸医好。

可见这叫做郭禄喜的公公,在宫里颇有些地位,否则也不会被派去做监军,还被王从战场上捡了回来。

不过想想王的那副德行,再想想旁的人看本仙的眼神,这受王宠信的郭禄喜公公,八成也不是什么好人。

狐狸一天比一天活蹦乱跳起来,渐渐地也能吃些饭食。但毕竟伤到了肺腑,虽然布团是被解开了,却落下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毛病,今后怕是还有其他的病根。

本仙与其他太监住一个院子,虽是有单独的一间小房,外面却依然是个众人用的大院。狐狸能走之后,在屋里便呆不下去,常常闹腾着要往外溜。本仙顾虑到自己这身体的名声,深怕有仇家趁本仙不在暗害了狐狸,便死活不肯它出去。

狐狸便在地上撒泼打滚,四脚朝天。

想想它刚醒来以为本仙是外人的时候,那副一本正经正襟危趴的样子,再看看它如今毫无心理障碍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无赖嘴脸,本仙真是……无语凝噎。

狐狸在地上滚了半天,趁本仙不注意偷偷拿眼角斜过来,本仙回看过去,它便立刻收回眼神,继续在地上打滚,四条纤长的黑色的脚在半空舞来舞去。那脚爪撑过荷叶,拿过竹竿,只是现在却在关节的地方弯了一折。

本仙到嘴边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去。

正在此时,门响了一响。本仙一愣,转身迎出去,却是上次来将本仙领去见王的那个老太监。

他进得门来,先向狐狸的方向瞥去一眼。本仙心中一警,回头看去,狐狸却早已恢复成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团成一团团在角落里,连眼睛都用尾巴裹得严严实实。

老太监笑了一声:“听说郭公公死里逃生一回便转了性,居然养起了狐狸,真叫老奴大开眼界。”那声音仿佛瓷片在石板上划过,说不出的叫人不舒服。

本仙不知他身份,也不知郭禄喜从前与他是什么关系,故只含混道:“既是死里逃生一回,总是有些变化。”

老太监斜眼看了本仙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却不接着说下去,只转身道:“公公好福气,王已下令,命你搬回之前的西殿居住。且先不忙收拾,今日先去王身边伺候着吧。”

这时候本仙才知道,这屋子原来并不是之前郭禄喜所居住的地方。这几日在藏书阁中翻看书籍,也约略知道一些宫中安排。凡住在东西侧殿中的太监,都是在王身边贴身伺候着、有头有脸的大太监。

如今听到要贴身去伺候那熟识正牌郭禄喜的王,本仙这冒牌的郭禄喜觉得心中更忧郁了。

王在正殿。

这一朝的王族姓景。前任王只得一个儿子,便是已经殉葬的贵妃燕氏之子白。

老太监带着本仙在殿外伏下身子:“王,郭禄喜带到。”

殿中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远远传来:“过来伺候吧。”本仙便叩首站起,低着头进了殿,一边微抬头向上看去。这一看,脚步忽然缓了一缓。

景白懒洋洋地侧倚在高高的王座一侧,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看着阶下。阶下摇摇晃晃站着一个妙龄的宫装女子,旁边还躺着一个。只是这两个女子都浑身浴血,躺在地上的那个身旁掉落着一把剑,人明显已经不行了。

站着的那个宫女神色茫然地看着地上,手中也握着一柄剑。似乎刚才本仙的觐见与景白的允诺都没有能够惊醒她。但本仙这一愣的时机,景白便看了过来,眼角挑起:“嗯?”

那宫女突然回过神,咣当一声手中宝剑落地,接着整个人扑通跪伏在地,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还是因为惊惧。

“切。”景白无趣地哼了一声。他不再看抖成一团的宫女,转而看向我:“禄喜啊,你说孤是杀了这个女人呢,还是不杀呢?”

伏在地上的宫女突然抬起头来,泪水混着血水从惊恐的脸上落下:“王,您说只要能杀了另一个人,就饶奴婢死罪的!”

景白不耐烦地朝旁边瞥了一眼,立时便有侍卫上来,一掌将那宫女掀翻在地趴着咳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景白这才重新看向本仙:“——嗯?”

若是从前受他宠信的郭禄喜,此时会如何回复?

本仙迅速在脸上堆出一个谄媚的笑来:“王,奴婢以为,这女人倒是不杀的好。”

景白又“嗯?”了一声,这一声尾音更扬了些,带出点不耐烦的戾气。

本仙恭敬道:“这两个女人能尽力相斗搏王一笑,无非是王允了她们胜者可免死罪。若是将胜者杀了,下次旁的人怕就不能如这次一般拼尽全力,这乐趣可就少了。所以奴婢以为,还是不杀的好。”

景白便那般斜撑着一边下巴,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本仙。本仙尽职地保持着狗腿的笑容,直等到他终于开口笑了一声:“死里逃生一回,倒是比从前有趣了么。”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赞扬,但配着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却让本仙不敢放下心来。景白坐直了身体,懒懒地挥了挥手:“行了,打翻茶盅的死罪孤就不治你了。来人,拖出宫去扔了。”

立时有小太监上来,两人抓住瘫软下来的宫女拖了出去,另两人将死去的宫女抬出去,放上已经在殿外候着的担架,从头到脚蒙上白布。又有几人上来,熟练地将地上的血迹清洗擦拭,很快便将大殿打扫得干干净净,如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一切很快地就处理完毕。本仙看着殿外那死去的宫女被抬走,便想起了几日前去藏书阁时看到的那副担架,以及众人都习以为常的神情。……不过只是打翻了一只茶盅而已吧。

第十五节

本仙自觉地立在景白身后,低头当自己是一幕背景。

不过没站多久,就有内侍又上前禀道:“王,大将军求见。”

本仙仍旧低头立着,眼睛却忍不住悄悄往上瞟,想看看这“大将军”到底如何威武雄壮。不一会儿,内侍便引进来一个人,也不过中年年纪,与本仙想象中虎背熊腰的模样相差甚远,行走倒是十分精干。他低着头,本仙又是立在阶上,五官便看不分明。听得景白兴致缺缺地问道:“战事如何了?”

本仙想起自己落地的那一片战场,忍不住竖起了耳朵。阶下的人行了一个礼:“王,铁弗部已经降了。”

景白“哦”了一声,仍旧兴致缺缺。

那人又道:“莫州与顺州也已夺回。”

景白又“哦”了一声。半晌,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忽然转头看向本仙。本仙瞧他嘴角那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便觉得后颈一凉,果不其然听他道:“禄喜,你不是差点死在莫州么?你且说说看,要如何处理铁弗部的降兵?”

本仙微一垂眼,心下立时不停思量起来。看来本仙这原本的身子去监军的地方便是与铁弗部交战的莫州,只是阵前大败,死在了战场上(这身体一点伤都没有,搞不好还是被活活吓死的)。如今大将军领兵击退了铁弗部,夺回了失守的城池,这本来是好事一件。只是景白这暴君又挖了什么陷阱想叫本仙跳下去?

本仙打定了把这问题打太极回去扔还景白的心思,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头叩到地板:“王,奴婢险些就被那些混账杀了,再也不能回来伺候王了。求王一定给本仙作主啊!”

景白站起来,一脚将本仙踢得往后滚了个跟头。幸而这一脚他并未用力,显是并非真正心情糟糕。听他笑道:“你个油嘴滑舌的阉货,当孤不知道?要不是你那开城门迎战的馊主意,莫州两万兵马能死得这么容易?”

本仙一手捂着被他踢的胸口趴在地上,只觉冷汗一层一层地从后背渗出来,浸湿了衣服。原来那惨烈的战场,竟是拜本仙这身体所赐!

似是本仙这狼狈的模样取悦了景白,他心情颇好地大笑起来:“怕什么,孤又没有说要治你的罪!”然后便不甚在意地问阶下仍旧恭敬站着的大将军:“降了多少人?”

那人谨慎地算了一会儿,方答道:“兵卒十万,妇孺平民十五万。”

景白随意地挥了挥手:“都杀了吧。”

“王。”本仙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听见自己的声音突兀地开口。景白不耐烦的眼神看了过来。然,本仙终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三十万性命就交待在景白的一句话里。

本仙跪正身子,重重地将额头叩了下去:“王,只是杀了他们,未免太便宜他们了!奴婢斗胆,求王宽限几天,奴婢定想出一个法子,叫他们生不如死,如此方能一泄奴婢心头之恨!”

景白阴晴不明地看了本仙半天,最后笑起来:“准。”

本仙那日回自己住处的时间有点晚。走到门外推门的时候,推了一下没推开,愣了愣再用力推了推,还是没推开。

半晌有小太监从旁边出来,一脸惊讶:“郭公公,你怎么回来了?下午魏公公不是已经让人把你的东西都搬到西殿去了吗?”

本仙愣了愣,恍惚想起来早晨是有这么一句话。只是没想到这“魏公公”动作这么快……虽然本仙现下除了狐狸,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可以搬的了。

这么一想起狐狸,本仙心头忽觉有些不安,也顾不得跟那小太监多说,转身便往西殿的方向走去。

如今本仙重新搬回西殿,宫中众人想必也是知道本仙重得了王的宠信,入得西偏殿便有小太监殷勤地领着本仙去了住处。这住处应是郭禄喜之前所居的地方,一应摆设俱全,便是一般的官员住处也不见得有如此奢华的摆设。只是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一丝活物的气息也无。

本仙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转身便要出门,一抬头,却见外面站了一个人,便是这几日领着本仙四处去往的那个老太监。

暮色里,他的笑容意味不明:“郭公公,屋中摆设可还满意?”

本仙心中焦急,脸上却仍旧不得不挂出笑来:“劳公公费心了,自是没有不满意的。只是之前我屋中的那只狐狸,不知……”

“狐狸?……”老太监拖长了声调,脸上摆出思索的模样来,“可是郭公公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只?”

本仙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着被弄回来的,自然不会知道狐狸当时是如何跟着本仙一起回来。但他如此说,自然点头应承:“正是。不知搬来的时候可有人见到?”

老太监微眯了眼,笑道:“这咱家却是不知了。”朝身后叫了一声,便有一个小太监闪了出来行礼。老太监问:“你上午帮郭公公搬东西的时候,可有看见什么狐狸?”

小太监恭敬回道:“并不曾看见狐狸。想是跑出去了,不在屋里吧。”

本仙想起狐狸那撒泼打滚要出门的样子,心下便信了几分。那老太监便又道:“郭公公不必着急,左右是在宫里,走不丢的,有人寻到了,咱家命他送来公公这里,公公不必忧心。”

又道:“王念在公公离宫日久,这几日便不用公公夜间贴身伺候,公公晚间且好好歇着。”

本仙听他这几句,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出来。再加以忧心狐狸,便随口含糊了几句道谢,将老太监送走了。

现下本仙只是凡胎肉身,从前的法术一个也用不出来,更不提被拘在这宫中,比普通人还要行动不便。唯有趁着夜色偷偷地去寻,只是几日下来,根本没有狐狸的踪影。它就如同凭空在这深宫里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到了第五日上,在景白跟前伺候的时候因为连着几夜未睡神思恍惚,一句话没答上来,被景白随手拿茶盅砸了额头。前几日被镇纸砸的旧伤上添了一道新伤不说,还被茶水烫得半边脸都红肿了起来。

景白嫌弃地看了本仙一眼:“郭禄喜,你从回来之后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是在莫州被吓破了胆吧?”

他便转头问另一边立着的内侍:“魏双贤,依你看要如何好?”

另一边立着的就是本仙常常见到的那个老太监。他行了礼,回道:“王,依奴婢看,郭公公怕是战场回来留下的心病。这心病……还需心病医啊。”

本仙这几日没睡好,头昏眼花,尚不及明白听在耳中的话语的意思,却听见景白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抚掌笑起来:“既是如此,就让这奴才跟着去明日的围场狩猎吧。”

第十六节

第二日天不亮,本仙昏昏沉沉地被侍卫叫起来,带上了车,想是要带去围场了。马车甚为简陋,除了本仙,还堆了很多箱笼和其他用具,也不曾有人来给本仙说这狩猎的事宜,也不曾有人来给本仙狩猎的弓箭与轻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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