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学院的高材生，不光是琴弹得好，人更靓仔。”阿瑞跑过来，挤在叶德文身边坐下，伸手从叶德文的盘子里抓起一块虾肉放进嘴里，舔着手指头道：“依我看比你现在那个情人要亮眼，我叫过来给你认识一下？”
第二十三章
“罗经理是郝总面前的新贵了，应该是我拜托罗经理关照才是。”CACT的采购经理于宇阳，别有用心的笑着，给罗晓峰的杯子里添满了白酒。CACT是一家披着合资企业外皮的国有控股企业，这家公司以前是由代理商付晨负责的，但这个付晨最近却因串货的问题，被取缔了代理商资格。所谓串货，就是从别家拿货，卖给本家的客户。这是相当恶劣的行为，一经查出是肯定要被除名的。付晨被除名之后，把他手底下供应链上的客户尽快抓牢，这就成了罗晓峰当前最紧迫的工作。
“还有丽比小姐，以后能跟你这样年轻又能干的小姐合作，肯定是非常愉快的。”于宇阳又给丽比也倒上一杯白酒。
“哈，”丽比笑着，“于经理说得对，一定会合作愉快的。来，我先干为敬。”说着，仰头把一整杯白酒，倒进嘴里。罗晓峰的台，丽比是要拆，但客户这方面她却绝不打算放松，因为这些争取到手，就都是她将来的资本。
“丽比小姐真是好爽气。”于宇阳转头又看向罗晓峰，“丽比小姐都喝了，没道理罗经理不赏脸吧。”
罗晓峰端起酒杯，也一口喝了下去，放下酒杯，拿出一份合约书，“贵公司和我们公司合作已经五年了，彼此建立起了相当信任的关系，因为是大客户，所以我们给你们的价格也一直是最优惠的，这是下一期的……”
于宇阳抓起合约书，看都没看就扔在了一旁，“这个不急，能认识你们两个今天高兴，来，先喝酒。”说着，又把罗晓峰和丽比面前的酒杯斟满了，“俗话说，交情深一口闷。”
罗晓峰伸手，拿过丽比正要往唇边放的酒杯，“那好，我来陪于经理喝。”一先一后，将两杯白酒都喝了下去。
“罗经理果然仗义。”于宇阳跟着又把酒瓶举了过来，要给罗晓峰斟酒。
罗晓峰用手挡住了杯口，“于经理，你们公司的机器属于高精密仪器，润滑油的规格只有我们公司最齐全，质量也是最好的。而且你们用量比较大，品种比较复杂，要提前定下来，由我们的油品工程师，给你们配……”
“我不懂得油不油的，哈哈，何必谈那些扫兴的事。来来来，喝酒。”于宇阳接着张罗着喝酒。
罗晓峰的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懂得油品的油品采购员？
又喝了几杯，于宇阳道：“我新买了栋别墅，哎哟，一个月要还四万块的贷款呐，真他娘的，四万块呀。”于宇阳含沙射影的，开始对罗晓峰和丽比说道。
罗晓峰道：“我们公司有公司的规定，这……”
没等罗晓峰说完，丽比就抢过了话头：“公司现在有个奖励机制，只要拿货到一定数额……”
罗晓峰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站起来道：“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到了洗手间，勾着喉咙把胃里刚刚喝下去的酒都吐了出来，胃里的不适才舒缓了一些，又拧开水龙头，捧着凉水漱了口，洗了把脸，罗晓峰长长吐了口气，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快十点钟了。哈瑞森的酒吧里，这个时间段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吧。
＊＊＊＊＊＊
“十点钟了，如果是吃饭应酬，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叶德文心不在焉的喃喃自语着。
新来的钢琴师夏洛特，一曲《秋日的私语》弹完，站起身来，对台下鞠了一躬，然后向这边看过来。叶德文才后知后觉的连忙鼓起掌来。
“弹得真好。”叶德文为夏洛特拉开椅子，让他坐下。
“谢谢。”刚刚二十岁的少年，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青涩韵致。
叶德文把桌上一份热腾腾的三明治推到他跟前，“刚刚为你叫的，就热吃。”
夏洛特用毛巾擦了擦手，拿起三明治来。叶德文看着他的手，这是双艺术家的手，白净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短，很精致，手上的皮肤也柔软富有弹性。罗晓峰的手没有这双手美，要比这一双手骨感得多，那是一双经过磨练的手，会打拳，会炒菜，能经受的住自己的体重，曾将自己托在掌中、背在背上的手。
“你要吃点吗？”夏洛特把三明治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叶德文。
“我已经吃过了。”笑着指了指夏洛特的手，“大连，好地方呀，也只有那样山灵水秀的地方，才能孕育出你这样的男儿，这么美的一双手吧！”叶德文从来都不吝啬赞美。刚才两人已经聊了一会儿，知道夏洛特是大连人，现在在上海读书，在这里弹琴是为了勤工俭学的。
夏洛特红了脸，毕竟来这里的，都是同道中人，“前两天我也看见你了，不过我还要去别的地方赶场子，所以没来打招呼，听说你是设计师？”男孩说出这话时有点紧张，惶惶的抓起桌上的一杯啤酒要喝。
叶德文拿过他手里的啤酒杯，“等我一下。”
离开座位，走向哈瑞森的吧台：“给我榨一杯橙汁。”
“怎么样？极品吧。”阿瑞正好主持完一段节目，很八婆的靠过来，问道。
“还行。”对哈瑞森说道：“哈瑞森，帮我再做一份炸虾，然后打包。”
“怎么，今天就要带他出场？”阿瑞贼兮兮的道。
“带回去自己吃。”叶德文哼一声。心里却想，罗晓峰去应酬总会喝些酒，晚上得让他吃点东西再睡，不然肠胃就坏了。
哈瑞森那里传来打果汁的研磨声，叶德文回头看着，这种声音，真像罗晓峰那个米糊机在每天早晨时发出的。
“你每年冬天都要回台湾一趟，祭拜你老豆，等回来，我们就又该要给你办生日酒了，这个要不要先内定给你留着？”阿瑞问道，然后靠过去倚在叶德文身上，“还是你明年准备考虑考虑我了？”
“有你这张嘴整天叽里呱啦的在我耳边，我还不得夭寿了。”叶德文满脸惊恐的说道。
阿瑞恼怒着，道：“坏阿文，早晚让你遇到个狠的。”
“果汁好了。”哈瑞森把果汁装在杯子里，递给叶德文，“若真喜欢那个，就带回去给你老豆看看，在祠堂里拜拜。”作为老同学兼老朋友，哈瑞森自然是比阿瑞要看得清楚的多了。
叶德文看着手上的果汁，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将果汁端回去给夏洛特：“来，喝点果汁吧，补充维生素。”
夏洛特笑了笑，“谢谢。”
叶德文不得不承认这孩子长得很漂亮，有点卖萌的可爱，笑起来尤其好看，只是在气质上输了罗晓峰一筹。这么想的时候，眼前浮现出罗晓峰微笑的、大笑的、蹙眉的、沉静的，一张张神态迥异却一样光芒四射的脸。
“我已经辞了那几份工作，以后就只在这里弹琴了。”夏洛特继续说道。
“那太好了，以后就能常听到你美妙的琴声了。”叶德文露出有些遗憾的神情，“但是今天我却还有一些工作，要赶回去完成。”说完站起身来，想亲昵的摸摸夏洛特的头，但将要触到对方头顶时，一霎那不知怎么竟有些不自在，转而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拿起外套走向吧台，拿起哈瑞森新出锅的法式炸虾，走出了酒吧。
＊＊＊＊＊＊
罗晓峰回到包间时，发现丽比的脸红得厉害，身体也不太稳定的倚着桌子，显然又被于宇阳灌了不少酒。
罗晓峰走过去，拿过丽比手上的酒杯，“丽比，叫服务员结账。”
“别呀，这才刚到哪呀？”于宇阳摆着手道。
“我看于经理也喝得差不多了，再说，饭店也要打烊了。”罗晓峰说道。
“这样呀，那咱们不如去K歌吧，到时候再找几个小姐，罗经理这样一表人才的……”
罗晓峰打断了于宇阳的话，“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于经理喝了酒，最好找个人代驾吧，以免那每月四万的贷款没人还。”
“罗晓峰你疯了。”在门口正跟服务员签单结账的丽比，一下子冲回来，对罗晓峰吼道。
罗晓峰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外走，“这种人，不必跟他罗嗦了。”
“你懂什么，谈生意都是这样的。”丽比挣扎着，道：“我们手底下的客户本来就不多，再丢了这单……”
“不管你留没留过学，你也是个女孩子，整天出来应酬喝酒，熬到深更半夜吗？”罗晓峰瞪着眼睛凶了起来。
丽比一时愣住了。
罗晓峰拖着她到路边打了辆车，把她塞了进去，“明天我带你到CACT的总公司，找他们技术部的负责人谈，相信我，生意不是这样谈来的，客户不是靠这样留住的。”说完关上了车门，对她挥了挥手。
丽比趴在车窗上看着罗晓峰，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第二十四章
送走了丽比，罗晓峰自己也打了辆车，靠在车里，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胃，叹了口气。刚才跟丽比说的肯定，但其实心里一点根也没有，所说找技术部的负责人去谈，只是因为在福州的时候，听沈万三提起过这个事，至于能不能说得通，完全没有把握，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于宇阳这样的人，胃口是超大的，自己想抓住他绝没有那么容易，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十分的被动和不利，不如另辟蹊径，甩开了他，做其他决策权人的工作也许更容易些，当然自己还是有一个有利条件的，就是这CACT的油品要求比较苛刻，其他小规模的公司是无法争取过去的，而那几家有竞争力的大公司，于宇阳要主动去联系人家，想来是得不到多少好处的。
“先生，去哪？”司机问道。
“长宁区，茅台路。”罗晓峰随口答道。
＊＊＊＊＊＊
驱车回到家，想把炸虾放进保温箱里，但到了厨房却发现碗柜的上一层，保温箱旁边的地方有点空，愣了愣才明白过来，那里原本是放罗晓峰的米糊机的，现在不见了。心一下子跳得慌乱，丢下手里的东西，掉头往二楼跑去，柜子里也是空的，罗晓峰所有的衣物都不见了。
“真的走了？就这样走了？这样就结束了？”叶德文愣愣的看着人去楼空的房子，一时有些无措。对罗晓峰说出请自便的时候，没想到罗晓峰的行动能力会是这样的快，以为就算他真要走，也至少会等到明天，才能搬。
跌坐在床上，被子有些凌乱，那是因为中午爬起来的时候，懒得收拾。自己其实没有照顾罗晓峰多少，因为自己太懒，屋子总是乱到不行了才收拾一下，衣服也差不多到了没有更换的才放进洗衣机里清洗。而罗晓峰不管多累，早上也一定会为自己准备好早餐才走。
自己是被惯坏了，被他伺候的好像个大少爷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包括两人之间爱做的事情也是这样，一直都是罗晓峰迁就自己，忍受着自己的不停压榨，偶尔一次他主动采取攻势，自己就好像付出了多少，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而他则感动成那样。虽然自己从来都不乏艳遇，但何曾有过人如此用心的对待自己？而自己一直付出的却从没有比对待别人更多，除了那些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就想不出还有什么了。
将脸埋进手掌中用力的揉搓着，“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可是，可是……”可是我发现还有很多没来得及为你做的。
＊＊＊＊＊＊
“先生，到茅台路了，停哪里？”司机转头对靠在车上假寐的罗晓峰，问道。
“啊？”罗晓峰睁开眼睛，眼前不远处就是叶德文的家了，刚才心不在焉的随口说出的竟然是这个地址，迟疑了一下，道：“就这里吧。”
付过钱，下了车，站在这个住了八个多月的地方的门口，抬头看向亮着灯的窗口，呆呆出神。走过几条街就可以到自己原来的住处，衣物都已经送回去了，但为什么想到回去却那么的抵触，真想拿出钥匙，打开眼前这扇门。
手指轻轻触摸着口袋里的钥匙，思索着：开开门，投入那个人的怀里，那个怀抱一直都是很暖和很舒服的。一声亲爱的，似乎就能驱走满身的疲惫和寒气。但也许打开门，看到的是他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用一样柔情万种的语气，叫着：亲爱的。
酒精刺激过后，空空如也的胃，一阵抽搐的疼，罗晓峰裹紧了衣服，坐在路边。
“叮铃铃”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罗晓峰没有接，感觉心里沉沉的不想接，脑子里也很混乱。还记得叶德文曾经取笑过他设定的这个电话铃声，像闹钟的铃声一样。他就反唇相讥，《无言的悲伤》果然是好听呀，所以一直念着是吧？结果第二天他就发现那个电话的铃声，变成了和他一样的闹钟声了。
“跟程越勇分手的时候，我们俩个没有争吵，但是却是毫无转圜余地的一刀两断，之前甚至没有会分手的心里准备，到分手的那一刻，痛到近乎麻痹。但和叶德文在一起的之初，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为什么真的到了这一天，也是这样的疼？罗晓峰你是个傻瓜不是？可该死的真的想回去，想回去。”
“叮铃铃”的电话铃一直响着，罗晓峰把手伸到口袋里按下了拒接按键。喂疼的似乎更厉害了，“告诉他我只是胃疼，真的只是胃疼，想回来喝杯热水，暖和一会儿，然后就走。不，还是说回来是为了归还钥匙的。如果，如果他床上有另一个人了，我能不能忍住不给他一拳？不对，他至少还是有风度的，确定我走之前，估计只会带着那人去酒店。也不对，灯是亮着的，我走时记得关上了，他应该在家的，那他是不是发现我已经搬家了？如果他没发现，我是不是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回去？”脑子里乱糟糟的胡思乱想着，却还是没有勇气去敲门。夜晚起风了，真冷呀！
“叮铃铃。”的电话铃，一次一次的响着，罗晓峰终于把它拿了出来，按下了接听，“喂？”
“晓峰。”电话那头传来叶德文带着急切和不安的声音。
罗晓峰一震，吸了口气，“嗯，我……”
“你那边忙完了吗？”
“嗯。”
“喝酒了？”
“嗯。”
“喝过酒要记得吃点东西。”
“嗯。”
“你那有什么吃的没？”
“……没有。”
“我这里刚好有点好吃的，我给你送过去？”
“好的，我……”
“你在哪呢？”
“……我在……”罗晓峰还没有说出来，只听咣当一声，叶德文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个饭盒，直奔停车场，因为跑得太急，甚至都没有注意，门口另一侧还坐着个人，“你回你原来租的那个住处了吗？，我马上就过来。”
“我就在你背后。”那个熟悉的声音，不是从电话里传来，而是就在身后不远处。
叶德文愣了愣，然后猛然回身。
罗晓峰对叶德文挥了挥手，看着平时衣装总是格外讲究的叶德文，此时外套也没有穿，而脚上穿的居然是拖鞋，罗晓峰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