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欢呼起来,一窝蜂地拥在秦二爷的身边。我本想跟着大家一起,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穆远已经消失不见了,我一下子急了,匆匆向秦二爷告别准备追上他。
“小曦子你今天是功臣,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穆远本来就不合群,由他去吧。”听了秦二爷的这番话,其他同学也附和着。
“你们还有良心吗?穆远好歹今天还过来帮了忙,你们没谢他就算了,也不能这样排挤他吧。还有秦二爷,你作为班长不帮助同学,居然领头排挤他,如果你还这样做,我就跟你绝交!”
我气得血气直往上涌,心想穆远应该没走远,转身就跑出了校门。没想到大家居然这样无情,特别是秦二爷,我一直认为他是讲义气的好朋友好班长,看来我还真是看错人了。但边跑边回忆过去的种种,又觉得是那么真切,鼻子开始发酸,我咬紧牙关硬是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没跑多久就看见了穆远的身影,我喊住了他。他停下脚步,一脸怎么又是你的表情。我看到他的脸一个没忍住,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流了下来。他被我突如其来的哭泣吓到了,连旁边的路人也投来异样的眼光,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只好从裤包里掏出了纸巾递了过来,我接过纸巾擦掉眼泪,又向他要了两张抹了鼻涕。然后他转身走了起来,我也跟在后面。
我垂着头,盯着他的休闲鞋有节奏地踏在地上,心里却意外的安心。他肯定越发讨厌我了,我这样厚着脸皮粘着他,而且还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了。我真想抽自己两巴掌。
正当我自责时,眼前的双脚突然停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已经到蛋糕店门口了。穆远拿出一叠零钱给我,“这是今天草莓慕斯的钱。”
我一看这钱,正是我们今天分得的钱。我推开他的钱,“从今以后的草莓慕斯都由我付钱,我说过的。”
“我没有理由让你请客。”
“那作为交换你就做我的朋友吧。”
穆远愣了愣,“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我是认真的。”我一脸严肃道。
他扶着额无奈道:“快去买吧,再不去就被别人买了。”
“谢谢你。”
第六章
我和穆远就这样成了朋友?(他没有明确表态)次日一到学校,秦二爷就过来向我和穆远道歉了,觉得无论是朋友还是班长都失职了,内心愧疚万分。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秦二爷感动得抱着我痛哭流涕,说是绝不辜负我的期望。果然他主动接触穆远,虽然屡次失败,我也知道他尽力了。最后还我硬拉着穆远跟大家一起聊天,开始大家总觉得有他在很别扭,不过时间长了也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特别是他顺利将教学楼楼顶的锁撬开,为大家提供一个新交流场所后,对他的态度便明显提升了。
我每天放学还是会给他买草莓慕斯,他从没在我面前吃过。但我每次一想到,平常闷闷的他会吃那种小女生才会喜欢的草莓味的慕斯,就觉得真有趣,真想看看他吃慕斯时的表情。
这天是一个周末,由于前一天我花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将游戏通关,累得倒头就睡,直到下午才醒来。突然觉得肚子好饿,走到厨房看到餐桌上用杯子压着张纸条和五十块钱。
纸条我看也没看就扔进了垃圾桶,不用看我也知道写了什么。我父母工作繁忙几乎回不了家,吃饭之类的问题总是将钱扔给我自己去解决。其实也就是从这两年开始他们才忙起来的,过去一家三口无论是午饭还是晚饭总是一起吃,父亲边吃还边讲些有趣的事,让我觉得吃饭是件无比开心的事。现在吃饭对我来说却是难题,拿着钱也不知该吃些什么,附近的餐馆都吃了个遍,好吃的也不过一两家,有家店连老板娘都把我认熟了,一进店她就知道我要吃什么了。
我边穿鞋边想,今天是周末干脆去吃点好的,好像离家不远的那条街刚开了家旋转寿司,开店酬宾八八折。好久都没吃鳗鱼了,那软嫩甜美的口感一想到今天可以吃到便越发兴奋。
“鳗鱼寿司~鳗鱼饭~”
我哼着歌刚打开门,就被吓住了。穆远竟然站在我家门口,可我没告诉过他我家的地址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场景怎么如此熟悉)可能看我愣在那里半天没动,他表情有些尴尬,故意撇开目光,从身后递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生日快乐。”
生日?我的?我翻开日历一看,果然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忙接过穆远送的蛋糕,“对不起,我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送的蛋糕。”
“你还没吃午饭吧,蛋糕,快吃吧。”
他怎么知道我没吃午饭,难道他听到我刚刚用奇怪音调哼的歌了?好想打个洞钻进去。
“那个,我先走了。”他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等等,要不进屋坐坐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着。我探头望向天空,蓝天白云格外分明,令人止不住想要扑上去。今天应该能看得到吧,我想着便关上门,走上前拉起他。
“你干什么?”他抽出手。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当做蛋糕的回礼。”我指了指手中的蛋糕。
“……”
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今天是我生日,我可不希望我的好朋友这么愁眉苦脸的,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笑一个嘛。”
“……”
一路上,我走在前,穆远在后。他走路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害我时不时转过头看看他是不是还跟着,反倒引来了他的不满,“我不会逃走的。”
“这可不一定呢,你不让我牵着你,又不要和我并排走,谁知道你会不会半途改变主意。”
“哪有两个男人牵在一起走的。”
“我们是好朋友嘛,那为什么不跟我并排走呢?”
“我……我不习惯和别人并排走。”
我转过身面对着他倒着走,“小远真是个怪人。”
“我说过不要这样叫我。”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要开始了,得快点了。”
越往前走周围的行人越少,再从旁边的小巷子穿过去。这条路的两边都是要拆掉的没人住的老房子,因为路的终点基本算是死路,也就没人从这里路过,所以我走得更加自在了。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这条路的终点,也是我们的目的地——一座废弃的居民楼。我们爬上了居民楼的屋顶,舒适的江风吹来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一股带有浓重泥腥味的江水味侵蚀着我们的嗅觉。
“这里靠江,而且还可以看到江对面的高楼大厦。不过,这不是最精彩的。”
我带他来到屋顶中央平台一侧坐下。他嫌台上脏,从衣兜里掏出两张面巾纸整齐的垫在上面才肯坐下,“到底要看什么?”
我眯起眼再次确认了一下,“再等一会儿就行,只要看着对面高楼的间的缝隙就行。”
随着我们所居住的城市的发展,政府在经济发展上下了不少功夫,眼前江对岸的那几栋高楼就是我们城市的CBD(中央商务区)。但现在仅仅是起步阶段,高楼并不多,所以高楼在江对岸大片地区里显得异常突兀。特别是犹如双子的等高外形也相似的两栋商业大厦,是我们城市中最具有标志性最高的大厦。
云朵如被撕扯开的棉花般散落在空中,金黄色的光芒撒在上面,似给云朵镶上了金线。随着时间的流逝,金黄色渐渐泛起微微的红色,太阳也不再耀眼,反而像个害羞的小姑娘红着脸,恰好能从双子大厦间的缝隙缓缓落下。
“几年前,我就住在这栋居民楼里,小时候是个爱哭鬼又希望别人看见,就只有躲在这里。直到有一天傍晚,我抬头看见了又红又圆的太阳,它卸去了白天金色的铠甲,用那样娇羞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我完全被它迷住了,甚至忘记了哭,直到它消失。”我依旧望着红红的太阳,“去年听说这里要拆了,我回到这里发现因对面建起了高楼看不到完整的日落,却能看到从大厦间落下的红日这样有趣的景象。”
“真美。”穆远带着被天空染红的脸看着眼前的景色,我不禁偷笑,还真想看看他脸红的样子。
“当然啰,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抗之美的。”说着我躺在了台上,望着红彤彤的天空,伸了个懒腰,“这也算我珍贵的宝物之一吧,除了你我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了,我们应该是好朋友了吧。”
“我又没说不是。”
“真的吗?”我一下子从台上蹭了起来,“你每次都给我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态度又这么冷淡,一直都觉得你是逼不得已才做我的朋友的。”
“对不起,我并不懂怎么跟别人沟通。”他低下了头。
“干嘛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不用担心能不能与别人沟通,以后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找我就行了,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绝不说一个不字。”我充满自信的拍了拍胸膛。
穆远听了我这番话突然笑了出来,而且是狂笑,弄得我一愣一愣的,“真够傻气的。”
确实挺傻气的,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转身拍拍我肩,一脸严肃道,“不过,我相信你。”
听了他的话,我感动得一塌糊涂,一把抱住他眼泪下来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吧。
第七章
“行了,明明是个男人还哭成这样。”穆远和我拉开距离。
我这才发现由于我哭得过于感动了把他的衣服弄湿了一大片,又丢脸了,“对不起。”抬手抹掉满脸的眼泪鼻涕。
“对了,蛋糕。”我突然想起身边被我遗忘的蛋糕。拆开捆在蛋糕盒上带子,揭开蛋糕盒一看,竟然是一个镶满草莓的奶油蛋糕,草莓一个个紧挨着,连奶油都快看不到了。我对草莓并不感冒,还是拿起一个沾有奶油的草莓放到嘴里,甜得我皱起了眉,“好甜。”单吃草莓就能达到我对甜食的最大忍耐力,更别说加上奶油了,甜得我快吐了,虽然我今天没吃一点东西。
“你不喜欢啊。”穆远垂着头用纸巾擦拭着被我弄脏的衣服。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是很喜欢吃甜食。”
“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些什么,只好送了我喜欢的草莓蛋糕,那你喜欢什么,我重新送你。”
我强压下呕吐感,憋着气息又吃了一口,准确的说是吞了一口,“这个就很好了,你也吃吧。”
穆远一把抢过蛋糕,“别勉强了。”说着,他抱着蛋糕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看着他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不禁觉得他还有点可爱。可爱?怎么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个词,看来不能把喜欢草莓味蛋糕的人都定义为可爱的小女生。
“你很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呢。”
“你怎么知道,”他用防备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没给你说过。”
这还用说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穆远拿起手中的蛋糕走向屋顶边缘,准备把它扔下去。我迅速跑上前抓住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他挣扎着依旧想把蛋糕扔掉。
“你就这么不情愿让别人知道你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吗?”
他默默把头转向一边,我趁机抢过蛋糕,“喜欢就说出来嘛,吃自己的喜欢的让别人去说吧。再说这不是你送给我的吗,它怎么处理该由我决定,至少我没想把它喂给江里的小鱼。”
“我做不到,”他背对着我,“要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做不到。”
“这有什么好难的。”
“你不明白。”他几乎快发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你不会明白好朋友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而背叛的滋味,那种空虚感你根本就没体会过,别只会站着说话不腰痛。”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不接受啊,我不是也接受了吗?”我上前扳过他的肩,“难道你不相信我?”
他将还停留着怒意的脸撇向一边。
“你不相信我?那要怎样你才愿意相信我。”
他指着我另一只手中的蛋糕,“吃掉,全部。”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看着经过刚刚一番折腾早已没了形状的油腻腻的草莓奶油蛋糕,咽了口唾沫。既然能通过吃蛋糕换来一个坦诚相待的朋友也是值得的,我便鼓起勇气埋头大吃起来。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终于将蛋糕席卷一空。我将空的蛋糕盒递到他的面前,他平静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惊讶,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后来穆远才慢慢道出了真相。小学五年级之前,他本来是在幸福家庭栽培下的健康成长的好孩子。可惜幸福总是短暂的,一场车祸带走了温柔的妈妈。妈妈生前最喜欢吃草莓慕斯,每次都会和小穆远一起分享。妈妈去世后,他看到草莓慕斯就会想起和妈妈在一起的美好回忆,便将对母亲的思念寄托在了它上面,渐渐对其产生了依赖性,成为了一种喜好。只是他并没想到这样的喜好会对他之后的影响如此之大。
直到穆远上了初中,才慢慢接受了失去母亲的现实。因为忽略了两年的课程,学习上有些吃力,就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有人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穆远就顺理成章的和他成为了朋友,他在学习上给予了穆远很大的帮助,使穆远重新成为了班上的优等生。那天穆远邀他到家里一起学习,从冰箱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草莓慕斯想跟他一起分享,可当穆远将它递到他面前时,他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然后借说身体不适先行告辞了,穆远也天真的相信了。从那之后他对穆远的态度变得冷漠了,每次穆远的邀请都被他各种借口推脱了。直到那次放学后,穆远远远看见他和其他同学开心的走在路上,本想打个招呼,却不小心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怎么不跟那个叫穆远的玩了,你们之前不是走得很近吗?”
“本来我是看他老实才靠近他的,后来才发现他竟然喜欢吃蛋糕,还是草莓的。”
“呀,哪有男人喜欢吃那种东西的,难不成他是GYA?”
“什么啊,你别吓我,我还跟他接触了这么长时间。”
“快点跟他断绝来往吧,小心被那家伙传染。”
“真恶心。”
朋友说的最后那句如用尖锐的针狠狠地扎在他心最柔软的地方,痛得他连声音也发不出,只有躲在角落默默抹去脸上的泪水。后来就变得不愿与人接触了,更加在意别人对他喜好的看法,尽量不让人知道。
“路边的那家蛋糕店的草莓慕斯很畅销,我每次只是看一下,根本就没有勇气去买,如果放在自动贩卖机就好了。”
我很惊讶,那家蛋糕店都开了快一年了,“难道你一次都没在那家店买过?”
“……”
我笑道:“没关系,以后小远的草莓慕斯都由我包了。”
穆远忍不住笑了,我看着他笑了,我也笑了。
结果,第二天我一整天都一直被反胃感缠着吃不下任何东西。
“秦二爷果然去表白了。”我躺在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废弃居民楼的楼顶成了我们俩的秘密基地,偶尔会来这里看看美景,吹吹江风,闲聊什么的。
“不出意料被拒绝了。”穆远抱着一只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