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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 第三部+番外篇——by簪叶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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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子弄影,缠碧枝,复叹广寒无双。疏疏密密又经年,行行复复如前。花雕琼觞,自有指怜,再将心事藏。黄粱梦尽,白头江南相望。

四海平心难平,尚不止行,唯把一人寻。思远浮世万里烟,心忧尘寰百样情。怅然若失,频顾八方,静水流深。何人能解其意,举杯赞杜康。

雪落,只得一树枯枝。仰首处,竟有一鸟飞过。

我垂下头来,月华剑泛着白光。

回身望向天南,卷云碎。

喉间一热,强自咽下。

眼前一花,忙的扶住身侧梅树,恍惚间,一人立在树后,伸出手来,口里道:“怎地才来?”

伸出手去,握住一把冰凉。

回眸处,血色残阳。

猛地醒来,微喘,

方才闭目小憩,莫非作了噩梦?心内不平,缓缓闭目。

又听门口儿响动,懒得睁眼,遂沉声道:“小冯子,桌上的折子已用过玺了。左边的三份送到户部去,就说准了,叫南宫好生办差;当中的送工部去,万寿节的工事往年怎么办今儿还怎么办,叫古大人不用费神了;右边儿的头两份给兵部拿去,告诉四王爷,尽快让兵士返乡,老停在东也城外,莫非叫禁军看热闹?剩下的拿吏部去,林大人…”

“我就在这儿听你说,何必老叫小冯子跑腿儿?”

我一睁眼,连之侧首立着,也就笑了:“你怎么来了?”

“还问我?”连之瞪我一眼,将个药碗递过来:“你把这御书房耳室当自个儿府里了?虽说皇上叫你监国,可没叫你不吃饭不睡觉不吃药!”

无可奈何笑笑,端起碗来一饮而尽,免不了皱眉摇首:“好苦。”

“苦?”连之哼了一声,“还以为你早不知甚么叫苦了。”

我起身笑笑,拉他手道:“怎么这么大火气?都八月立秋了。”

连之瞅我一眼:“小冯子今儿一早跑我那儿跪着就不起来,非要我来劝劝你。”

“这叫甚么话。”我不由皱眉。

连之忙道:“自个儿不心疼自个儿,还不许奴才们心疼么?你这主子实在可以啊!”

只好笑笑不答。

连之叹口气,轻轻抚我面颊:“这才月余,你看你那脸,又瘦了一圈。”

我握住他手,不在意道:“也没甚么。”

连之缓道:“皇上叫你监国,你何苦事事亲自看着?朝臣又不是白拿俸禄的。”

我涩涩一笑:“自然不是白拿,还瞪大着眼睛,只盼着我一时不慎,出个大丑。”

连之靠得近些,偎在我怀里:“你多虑了。”

“我亦希望如此。”叹口气,环住他腰际,“小心驶得万年船。”

“皇上甚么时候回来?”

“说是四天后到。”

连之闷声道:“岂不是万寿节那日?”

我微颔首:“初五是父皇寿诞,好日子。”

连之身子一抖,声儿有丝犹豫:“再三天,就,就是初八了…”

我拍拍他后背:“初八?初八又如何。横竖进洞房的是我。”

连之举目望我一眼,轻轻推开,缓缓跪下扣个头。

我静静望着,没有扶他。

连之哑着嗓子:“下官今儿这话,只是说与权倾朝野的三王爷,而非说与刘锶听。”

我扶着桌沿,食指轻扣。

连之低声道:“先恭喜王爷大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当举案齐眉,相携相老。”

“相安无事,就罢了。”我淡淡的回了一句,连之却又叩首。

“三王爷,子嗣之重,想来不必我细说,还望三王爷早些开枝散叶,多子多福。”

我叹口气:“连之,你这话,我听来字字锥心。”

连之仰首惨笑道:“三王爷,下官说这些,亦是字字血泪。”

脚踝一软,索性坐在地上,拉起他手来:“若我此生不碰刘滟,又能如何?”

连之收回手来,目光炯炯:“三王爷既娶了郡主,就该克尽夫职。”

“哼,她与我皆晓得内情,还指望我如何?”我摇首道,“正室自是她的,还想怎样?”

连之叹口气:“郡主终究是女儿家,三王爷就是有气,也不该发作于她。”

“我自会敬着她,贡着她…”

“可不能疏远她!”连之声儿大了些,“三王爷,皇上想甚么你还不明白?娶了安俊侯的郡主,这卫国里头儿,谁还能对你即位说个‘不’字。日后真登大宝,她贵为国母,与王爷就是万民表率!”

“我晓得。”扯着嘴角一笑,“翻翻那些个后妃传,皇后与皇帝相敬如宾也就是了。”

“下官不是担心这个。”连之摇首轻道,“要是下官没看错,王爷真坐了那个位子,自是古往今来后宫最安宁的皇帝了。”

我倒觉得好笑,他却叹口气:“除了正室,只怕不会再娶了吧。若要王爷纳妃,王爷也必会准的,可真会碰那些女子?王爷心里明白。所以郡主…你要好好疼惜。”

“最好生个儿子出来,一劳永逸是么?”我苦笑三声,“若我不愿呢?”

“那么下官只好于王爷成婚次日请辞了!”连之满脸正色,冲我直直叩首。

“连之,连之…”我摆手道,“你也逼我么?”

“这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望王爷仔细掂量。”

我将头靠在他肩上,轻道:“好,好!方才是林尚书说与三王爷的,我还想听听连之和刘锶怎么说。”

连之身子一颤,久而不言。

我举目一望,他眼圈泛红。见我望他,忙的以袖掩面而拭。我只静静待他垂下手来,方道:“连之,我不怪你,能这般说,你心里必是痛的,不会比我少半分。”

他声儿有丝暗哑:“若我说走,你会走么?”

我只一点头:“你会说么?”

连之一愣,方惨淡一笑:“也是。无论哪个身份,都不可能叫你走。诸事浮光掠影,自乱人心,你无心,故而不乱。”

我胸前一痛,柔声道:“无心,却也晓得疼。连之,你让我很疼。”

连之再也忍不住,拥着我轻泣:“本来该着我劝你,怎地又反过来了?我,我…”

我轻笑道:“我无心,所以我不疼;你太善心,帮我的一块儿疼了。连之,你真是天下第一好人。”

连之摇头叹道:“你不是不晓得疼,而是太疼了,疼得太久了,反倒忘了疼,还以为自个儿天生就不会疼。”

我眼里一热,贴着他耳侧轻语:“所以你莫要再说了,若我一夜之间想起疼的滋味儿,我怕我受不住跑了,这天下岂不大乱?”

连之忍不住一笑:“真不知说你甚么好。”

“说甚么都好,只莫要再言离别。”我诚心道,“我实在经不起有人再从我身边儿走开了。”

连之柔声道:“若你作得好,谁会走呢?”

我闭目道:“好,有人走;不好,亦会有人要走。只是,作得不好走的人更多…罢了。”

连之轻吻我面颊:“无论如何,我这儿,你随时可来歇息。”

我轻抚他发髻:“可方才还有人说要辞官?”

连之赧颜垂目:“那还不是怕你一意孤行…”

“连之啊连之,你晓得我脾气秉性,还这么说,不就是要我亲口说了才放心。”我立起身来,“其实这些日子我想了不少,刘滟是娶定了的,我这么怕麻烦的人,怎会叫自个儿后院再起火…”猛地想到一人,忍不住连连咳嗽,眼中泛起雾来。

连之亦起身扶住我:“这么些日子了,还是放不下么?”

我淡淡的回了一句:“有的事儿,非要过了才晓得后悔,人心岂非很下贱?”

“怎能如此说…”

我扬手打断他:“若是初次,也还罢了,若这事儿犯了两回,你说那人是不是蠢的无药可救了?”

连之轻道:“你那二次,说的,是文思呢,还是韩焉?”

我万万不曾想他竟这般说,一时愣了。

连之扶我坐下,递杯热茶过来,低声道:“有件事儿一直不曾跟你说,一来我实在没脸说,二来,怕说了,你那性子又要弄出事儿来。”

“现在我就算要动作些个,也要收敛些。”我点点头,笑得苦涩难当,“连之,你总是替我先想过千百回,才会告知,以后可不许了。”

连之面上一红,却又转黯:“文思会走,也是因着我。”

我倒一愣,他似是拼着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他是为着救我,才…若不是我一时大意,他也不会…”

“连之!”我缓缓放下茶杯,“连之,莫要说了,莫再说了…”轻扬手,“你来,你走过来些。”

连之垂首行过来,我紧紧拥住他:“记得我说的话,文思的事儿,是意外,与你无干,与你无干。可记得?!”

连之身子一抖,终是忍不住靠着我流下泪来。

我抚着他经骨分明的脊背,眼中又酸又痛。

文思,你的事儿,没那么简单,我此时不追究,并非我不在意你。你既选了跟我,我没护住你的命,就该护住你的名!

连之,这事儿你拖到今时今日才说与我,心里必是每日煎熬挣扎吧?怕我怪罪事小,怕我分心才事大。你体谅我,你一片真心,我懂得,我都懂得,只是你憋屈自个儿,与我,并无益处,反叫自个儿难安,何苦来哉?

门外小冯子的声儿:“三王爷,林大人!”

连之忙的退开一步,自擦着眼眶,我轻笑一声:“莫擦了,再擦也看得出哭过。”

连之瞪我一眼:“也不想着祸头儿是谁!”

我笑笑:“是是是,你若忌讳,就去书房里间儿吧。”

连之又瞪我一眼,才行礼入内。

我待他进去了,方朗声道:“进来吧!”

小冯子轻手轻脚进来,垂目跪下:“禀告三王爷,方才张将军送了皇上的信儿来。”

“呈上来吧。”

“是。”小冯子躬身双手奉上。

该是通告何时回来,并着万寿节的事儿。

我自想着,展开一望,才看得几行,触目惊心。阅罢了,不觉紧紧皱眉,口里唤道:“小冯子,去请其相过来…还有各部尚书大人也一并请了。”

小冯子见我面色不对,忙的应着去了。

连之这才出来,忧心道:“怎么了?”

我浅浅一笑:“真是塞翁失马。”说着将文书递给他看。

连之看了几行,忍不住掩口低呼:“甚么?皇上遇刺了!!!”

出兵久明

一室肃然,无人轻语。香鼎袅腾,燃着素心香。

我瞅瞅其过,他拔拉着胡须,面上淡淡的。又望着南宫,他收了嬉笑神情,难得正经。再看庭继,还是一脸肃容,望不透心里想甚么。镗儿铭儿偶尔交换个眼色,也不敢言语。古华还没到,我也就不急,自顾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扣着桌沿。

又等了一阵,古华才匆匆来了,忙的告罪:“监国大人赎罪,下官方从长华殿过来,路上担搁了。”

我摆摆手:“也没甚么。既是都到了,也就说说吧。”

其过瞅我一眼:“三王爷今儿急急叫了来,却安稳如常,心里定是有了主意。”

连之轻道:“皇上不在宫里,虽说三王爷暂行监国之职,也得与重臣商议方可定夺。”

庭继也道:“这事儿来的蹊跷,皇上出巡,并未通报天下,怎地引了贼人注目呢?”

“只怕不是贼人,而是有心人。”我口里笑笑,放下茶杯。

“有心人?莫非早对皇上起了害心,这回子抓着机会了?”南宫一愣,张大了嘴。

“这也未可知。”我起身行至他们中间,“只现下不是追查的时候儿,把父皇平安接回宫里才是头等大事。”

其过道:“按着皇上行程,这回子已是返程,现下该在六百里外的久明县。”

我点头道:“正是。张大人的信上也说是久明县外遇袭。”

镗儿抓抓头:“那我现在点齐兵马去接父皇。”

庭继轻摇首:“不可如此大张旗鼓。”

其过亦颔首道:“皇上出宫,本就是微服,现在弄大了,只怕引起朝野震荡。”

我轻笑道:“其相所言甚是。小王的意思,是请其相代理朝政,小王亲自去久明县恭迎圣驾。”

庭继一皱眉:“皇上不在朝里,监国又出行,只怕不合规矩。”

“不合甚么规矩?”我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作儿子的竟要被那几条陈腐之言绊住,眼睁睁看着父亲于危难之中,这就合规矩了?”

众人忙的躬身:“监国息怒。”

也就摆摆手:“我没生气。久明县来回不过六百里,精兵简装,不过一夜的路程,算上可能遇顽抗,横竖三日后我就迎了父皇回来,还有甚么不妥?”微微眯眼,“莫非几位大人连三日也撑不下来么?”

其过躬身道:“事无大小,自当监国亲断,下官们岂能越俎代庖?”

我冷冷道:“各部尚书皆是饱学之士,安邦定国四个字莫非是玩笑?”

古华躬身道:“各部内务,尚书自有权专断,但若事涉重大,就不是能独行的了。”

我颔首道:“所以我不在时,由其相暂领百官,实是决断不下,再传书不迟。”又不觉笑了,“况且不过三日,料想不会出甚么大事。”

铭儿跪下叩头:“还望三哥体念,带我一块儿去吧。”

镗儿也跪下道:“我也是!”

我叹口气,叫二人起身方道:“你们都去了,兵部谁看着?”

两人拉我衣襟:“三哥!”

拗不过,只好叹道:“罢了,你们一片孝心,我也不好拦着,只是你们两人中只能去一个,兵部还是得有人看着。”

镗儿抢道:“老五,前儿就是你跟着三哥去的南边儿,这回子该我了。”

铭儿一脸不甘:“可三哥去申国没带着我啊,不算不算。”

镗儿笑笑道:“一人一次,早说好的,怎么,现在要当着大伙儿耍赖不成?”

铭儿瞅瞅我,又望望连之,见我们都只管笑着,也就一甩手:“罢了罢了,你去吧,我会好好看着兵部,不会比你管的差!”

我呵呵一笑:“这是朝廷大事儿,哪儿有你这样耍小孩儿脾气的?”

铭儿悿着脸道:“我就是小孩儿,三哥放心我看着兵部?还是带我去吧。”

我哭笑不得,拍拍他脑袋:“胡闹,胡闹!”

铭儿摸摸头:“就晓得三哥不会准。”

我也就笑笑,再交代几句。盘算一阵,不可太招摇。遂招了蒋含来,令他点起中军二队,随我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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