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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 第三部+番外篇——by簪叶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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镗儿笑道:“那是,那是。我会慢慢劝他,毕竟年纪还小,大哥莫要…”

“年纪小?”刘钿哼了一声,“你和他一般大,怎的你就看得透,他就想不通?”

“老五就是这么个傻子,我会再劝他的…”

一阵风起,吹得浑身冰凉,正想运功抗寒,却见屋上沙尘自空隙处落下,暗道一声不好,就见下头儿刘钿举目一望,口里喝道:“甚么人——”

生死一线

正待抽身离檐,镗儿却拍桌起身,自屋内破瓦而出,一剑刺来。忙的侧首避过,却已被他见着脸面,镗儿一惊:“三哥!”

我冷笑一声,并不答话,踢开他剑尖,飞身下屋,落在院中。刘钿早追出屋来,见是我,竟不惊异:“我正想着禁军那些个脓包怎么困得住老三。”

我缓缓握住月华剑柄,望见刘钿亲兵已将我团团围住:“大哥倒是轻闲。”

“自然,自然!”刘钿整好以待,满面笑意,“三皇弟可就不太吧。”

我轻蔑一笑:“你暗地里作的这些勾当,怕父皇不晓得么?”

“父皇就是晓得,又能奈我何?”刘钿左眉一挑,“你行军宫中,意欲不轨,胆大包天,罪证确凿!”

“罪证确凿?”我哈哈一笑,“若是刑部定了案,自有内务府来领人行刑,何劳大哥?”

“礼之所在,大义灭亲!”刘钿面色一凛,“你叛逃出宫,其心可诛!”

“较之大哥与四弟密谋的,不知与刘锶哪个重些。”我轻笑一声,又正色道,“不过刘锶倒是佩服大哥,连四弟都能说动,真乃神人也!”

“顺天而为,有何不可?”刘钿得意洋洋,瞅了镗儿一眼。

镗儿嘴唇一动,我目光炯炯,他却不敢直视,转过眼去。我呵呵一笑:“镗儿,怎么了?莫非几日不见,竟不认得三哥了?”

“三哥…你束手就擒吧!”镗儿憋了半晌,冒出一句来。

我一愣,竟止不住笑意:“甚么?你说甚么?!”

“何必与他废话!”刘钿摆摆手,“左右,还不与我拿下!这可是大功一件!!”

周围自不待言,两三人同时攻来。

我冷笑一声,侧首让过一刀,一脚踢开左边来人,一掌打在右首之人颈上,喝道:“大胆!”

刘钿哈哈大小:“大胆?老三,你还当自个儿是汐阑王,是三王爷不成?你私自出宫,又背着逼宫之罪,人人得而诛之!”

我俯身让过背后一剑,扬手挥开两人,翻身踢开两个,后头儿源源不绝又要攻来,遂一皱眉,朗声道:“刘钿,要抓要杀也该父皇下旨,你有甚么资格动手?!”

“那好啊,你束手就擒,我们这就进宫面圣,看父皇怎么说!”刘钿立在檐下,口里连讥带讽。

我避过左侧长枪,后仰闪开前刺利刃,冷笑道:“要刘锶被你抓住,下辈子吧!”

刘钿一拍手:“那就没得谈了?好!一定要给我抓住他!死活不论!先刺中刘锶者,赏二百金!!”

“大哥…”镗儿唤了一声,面有不忍之色。

刘钿却拍他肩膀:“可别妇人之仁。”

我鼻中一哼,足一点地,飞身踢倒三人,踏在一人肩上,二指夹住面前那人手中刀刃,力透刀背,顺刀柄传至那人虎口,小兵受不住,翻身栽倒。再一用力,借足下之力,倾身向前,抓住刀柄旋身而下,立在圈中,嘴角一扬:“谁还来送死?”

周围侍卫面面相觑,刘钿一跺脚:“上啊!还愣着干甚么!”

前头儿几个交换个眼色,一个冲我面上刺来,一个攻下三路,还有两个自左右杀来。我口中一笑,往后一弯腰,避开最前一刀,抬腿踢中他腹部,借力翻身正巧避开下三路之击,右手一伸,一刀毙命!左右夹击又至,忙的左手撑地,一脚踢开一个,旋身踢飞另一个,旁的人又杀到,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这回手下再不留情!

踢、拍、拳、掌、拐,刺、劈、砍、划、挑,招招见血,刀刀封喉。瞬间倒下一片,刘钿脸色愈加难看,狠狠咬牙道:“上啊,上啊!抓不住他,你们都得死!”

我正杀得性起,突地背后一股风至,一人喝道:“小心了!”

回身一刀架住,口里笑道:“镗儿还是好心肠,哪儿有偷袭还示警的?”

镗儿面色阴晴不定:“三哥,请出招吧!”

我手上一抖,松开二人缠斗之势,缓缓笑道:“镗儿,你的功夫还是我教的。”

“镗儿多谢三哥栽培!”镗儿轻轻一笑,扔下那刀,冲个侍卫道,“拿我剑来。”

周围士兵纷纷住手,围在四下,自有人取了镗儿屋中宝剑来呈上。镗儿拔剑出鞘,作个起手势:“三哥请!”

我瞅了一眼,一挑左眉:“这剑还是你头次随我出征时,我送于你的。”

镗儿一愣,转眼望向剑身,盯着剑柄轻道:“是么…”

挺身一剑刺出,镗儿躲闪不及,被我架在他喉间,满面愕然。

我含笑轻道:“镗儿,记得三哥教过你甚么?偷袭,一定要出其不意。”

镗儿一垂目:“记住了,多谢三哥——”竟侧首晃开,一剑自腰间横劈。

我回刀一架,他力大,竟挡不住,抵向腰际,忙的侧身滑步让开,推开三步。举刀望时,竟有一缺口,遂扔开这刀笑道:“镗儿,很好,很好!三哥…替你高兴!”

“我晓得你心里想甚么。”镗儿沉声道:“三哥,镗儿本是极敬重你的,可你,可你太叫镗儿失望了!”

我奇道:“这话怎么说的?”

镗儿瞪我一眼:“三哥做事雷厉风行,细致果敢,军中谁不佩服?智谋机敏,天下谁可比肩,谁不倾心?可那是以前!”眼中凶光一闪,恨声道,“三哥自往豳国一行,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做事前思后想,优柔寡断,哪儿还有半分将军气概?!镗儿不服,镗儿不服!!!”

我轻笑道:“三哥从未变过,是镗儿长大了。”

镗儿手上一抖,忙又抓紧剑柄道:“休得胡言乱语!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仰面一笑:“至于么?你要我死,明说就是,何苦搭上你这一条命。”敛笑正色道,“今儿的事儿可别叫铭儿晓得,不然他发起疯来,可别怪三哥没提点过你。”又扭头瞅眼刘钿,“你与刘钿合谋,本也无妨,只那人可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你早作打算…”

“刘锶!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想挑拨我们兄弟情意,我呸!”刘钿踌躇满志,回首招来弓弩手,列在前首一排,直指向我。

“也不知谁挑拨的。”我鼻中一哼,“这箭,是指着我呢,还是指着镗儿呢?”

镗儿身子一抖,刘钿忙道:“别听他胡言乱语,四弟,杀了他,这天下还不是你我囊中之物?!”

镗儿闻言一怔,咬牙直刺过来,我正欲滑步左侧让过,谁知他是虚招,剑锋一转,跟到左边儿。不由微微一怔,忙拂袖挡开,踢他下首。镗儿却不闪不避,只管挺剑再刺。我这一踢本是虚晃一招,杀招于对敌时敌人回撤之际,他却不顾,我只得右手一拍他剑身,借力腾起,一脚踢向他背后。

镗儿面上一笑,扬手来抓我足踝,待我避过下落时,算着方位横剑刺来。我只得于空中强扭后翻,险险避过要害,终是慢了一步,被他刺在腰侧。落地站定时,腰间剧痛,不由笑了:“镗儿倒真是大了。”

镗儿面无表情,一剑直指我面前:“三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会怎么出招,我早已想过五数次!”

正想含笑赞他,左腰间却痛得厉害。伸手一按,又湿又冷,虽不曾刺中要害,却也伤到血脉。再溜眼四下合围侍卫,今日还是大意了,不该调其檀离开,自个儿孤身一个前来。看来,我又高估自己了。

伸手往下,缓缓拔出月华剑,一拂剑身。面上暖暖一笑,怎的忘了,镱哥,你从未离去,今日,你我且并肩一战!

再举头一望,口里稳稳道:“既如此,三哥就不客气了。”

虽则不愿先行出手,但今日时不利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一剑强攻,刺向镗儿左肩,他回剑一挡,跟着倾身而上,二人缠斗于一处。他早瞅见我腰间泛红,亦料定我打的是甚么主意,故而并不上当,只在外圈打转,毫不理会我故意露出的破绽,只静候我气力不支之时。

左半边身子失血过多,渐渐麻痹,我面上含笑,手上不停,眼前却渐渐模糊,一咬舌尖清醒几分,不由起疑。这一刀再深,也不至如此,就算打斗不停,血流也不会这般快速。况且伤口处何以麻痒难当…猛地一顿,大笑道:“刘钿,你这小人!”

镗儿见我突地停下,恐怕有诈,忙后撤一步,横剑胸前。听我之言,一想之下,忍不住回首喝道:“你在我兵器上落毒了?”

刘钿展颜道:“兵不厌诈,我有说过没毒么?”

我呵呵一笑:“镗儿,记着了?就该这么来!”

镗儿面上青白交加,颇有迟疑,我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前突一剑刺到,他忙侧身右撤,我早算到他会这般退让,已然候在此处。他闪避不及,被我左手扣住左腕背到身后压牢,右手握剑架在颈上。

镗儿面色一白,闭目道:“动手吧!”

我溜眼刘钿:“你说呢?”

刘钿细细打量自个儿右手指甲一阵方道:“随你好了,反正我要的,也只是你的命!”又冲镗儿笑道,“你放心,你舍不得杀你的。你别看他那样儿,不过是强弩之末,你只要轻轻一挣,就能脱开!”

我心里苦笑,不愧是你下的药,果然清楚!但现在刘锶要赌一把了!

俯身贴着镗儿耳侧道:“好镗儿,你跟着三哥这么久了,也该晓得三哥的脾气。若是真有甚么,会直接抓你么?”

镗儿一愣,我又道:“刘锶不怕死,却也不会枉顾自个儿性命,你们不怕死的,就都来啊!”

左腰愈加疼痛,连带左手都有些麻木,却还得硬撑着,一步一步拉着镗儿往院门挪。这一把,刘锶早已买定离手!

刘钿面色阴沉,望着我即至院门,突道:“放箭,放箭!!”

我一怔,手上一松,镗儿趁机左臂一弯,正撞在我腰上伤处,忍不住右手一软,被他脱身而去,好在他颇有些忌惮,若是趁机补上一剑一脚,只怕不用刘钿费甚么劲儿,我已不支倒地了。

一剑挣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子。刘钿大笑拊掌:“还看你神气甚么!放箭,放箭!把他给我射死!”

眼看箭雨袭来,我苦笑一声,避是避不过了,这一把看来是买错了大小…

说时迟,房上突地飞下三人来,黑衣蒙面,拦在我身前,挡下一阵箭雨,更有一个杀入前方,手起剑落,招招阴狠,瞬间已杀了七八个弓弩手。刘钿大惊,连连呼叫,侍卫合围而上。另外两个黑衣人扶起我来,飞身上房,剩下那个杀了一阵,扔下几颗烟弹,顿时烟尘四起,辩不得东西。又踢倒几个火盆火把的,我四人忙的趁乱离开。

翻过几条街,落下时有一辆马车候着。听得声响,一人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可来了。”

我勉力一笑:“尹赜?”

尹赜跳下车来扶我:“三王爷这是怎么了?”

“被刘钿那家伙暗算了。”一人拉下面巾,与尹赜一同扶我上车,“爷小心。”

我皱眉道:“子敬,你来了,府上怎么办?”

子敬嘴唇一动,另一人急急道:“爷别担心…”

“蒋含,我和你说的甚么。受不住刑部大刑么?竟敢私逃?”众人扶我躺好,我忍住腰间剧痛,抬眼问道。

蒋含取了面巾,讪讪笑笑,起身道:“我,我给爷驾车去。”说着与子敬窜到外头,一时车动飞驰而出。

尹赜取水喂我吃药,剩下一人忙的撕开我腰间衣襟,替我伤处上药。我抬眼看时,他眉间紧颦,指间轻颤。

我倒忍不住一笑,他手上不停,口里却狠道:“笑甚么?玩命儿很爽快么!”

“我方才和刘钿买大小打赌来着。”我挣不住扬手一把扯下他面纱笑道,“谁晓得我和他都买错了,这把是豹子,你韩焉作庄家,通吃!”

佛成道日

阴沉沉漫天云黑,乍起个惊雷,问何时人间祥瑞。枯枝悴,融霜凝冰悄然坠。瘦竹疏梅,孤瓣残蕾。陌头雪初飞。

“我说的,你考虑得如何了?”

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盯着替我换药的韩焉笑道:“我有得选么?”

韩焉手上一用劲儿,紧紧一勒腰间束布。我不由一疼,痛下汗来,忙的笑道:“玩笑罢了,当不得真。”

韩焉起身净手,头也不回:“虽说现下武圣明面儿上不说甚么,可东也暗卫早已四下出动,还不是寻你?”

“你晓得里头儿有几个是寻我,又有几个是杀我。”我灌了杯花雕,又自斟一杯,“现下我已不能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府上不提也罢,就连南宫的宅子都有埋伏守着,除了你这儿,我还能往哪儿去。”

韩焉擦手一顿,才又回身坐下:“说得好听,若没有我,你自有活法儿。”

我只管斜眼瞅他含笑,直瞧得他浑身不自在,口里道:“看甚么?”

我垂目一叹,提起酒杯道:“死不了,求不得解脱啊。”

“说谎若是一种礼貌,接受谎言岂非也是?”韩焉接过我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我笑道:“我何曾说谎?”

韩焉起身行到窗前:“刘镗是你心腹,我可不觉得他会真心投靠刘钿那厮。”

我望着窗外一片萧索,摇首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韩焉一指我腰间:“伤口宽一寸二,深二寸一,虽血流得多,却避开了要害,若再往上一分,可刺中肾脏。若不是刘钿落了毒,你不会…”

我轻咳一声笑道:“为何不夸我身手灵敏,将将避开要害?”

韩焉哼了一声,自顾倚着窗棂,手上捏着酒杯把玩,却不开口。

我躺在榻上,缓缓往下靠着,斜斜枕在软垫上,曲起左腿莞尔一笑:“其实镗儿也有他的道理,若我上头儿也有这么个哥哥…”

韩焉突道:“蒋含越狱,子敬离府,满城通缉。你这堂堂三王爷也有今日?”

我慢慢合上眼睛:“起落如潮,长伏随风。随遇而安,何须强求。”

韩焉笑了一声:“说得好听。”

我闭目摇首道:“哪儿有你说得好听?”

听着他行过来,搁下酒杯,又折身我榻侧坐下。一只手轻触我面颊:“那么,答我。”

我扬手握住他指尖:“我带兵入宫并不是要杀你。”

他轻轻一笑,指尖脱开我手掌,抚过面颊,往下缓行,留于颈侧。

我睁开眼来,他眸中湖光潋滟,却波澜不惊,直压得屋内佛手香颤,只敢往窗外吹去。颈上血脉汩汩的搏击,透过他指尖,我听得愈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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