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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 第三部+番外篇——by簪叶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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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焉垂首一顿:“你想知道甚么?”

“我问你就答?”这小子今儿转了性子?

“来而不往非礼也,若你也答我,我就答你。”韩焉呵呵一笑。我心里一动,果然,这小子,甚么时候肯吃亏来着?

又想到以前与父皇似也有这种“礼节”,不觉心寒:“若有的我无法回答呢?”

“这个简单,直说就是,不过,答了的,就不可说谎。”韩焉也立起身来,行至我身侧,轻声道,“我坐了一阵,这屋子凉,我们也出去晒晒太阳,可好?”

行到院里,坐于花厅内。

韩焉望我一阵,方道:“你问吧。”

我想了一阵,有些不妥,却又不愿放过,遂道:“你是父皇的人?”

“算是吧。”韩焉冲着光亮处伸出手去,望着远处,眼里迷茫。

“对付谁?”

“在某个意义上,是对付你。”他回过身来,冲我一笑。

我想了一阵,又道:“豳国的事儿,有多少是父王授意的?”

“他只命我想法子给你添乱罢了。”韩焉掩口一笑,“你领军有一手,皇上不过是想看看你理政如何。”

“为甚么送文思来?”

“怕你寂寞喽。”韩焉呵呵一笑,“谁晓得你竟然勾搭上白槿。”

我一皱眉,他忙道:“玩笑耳,勿当真!文思家的事儿,能帮你扳倒金杰。”

“为甚么趁我不在,要小权抓了他送到金府?害他,害他…”我强忍下胸中浮起的怒气。

“不过是见你老与白槿纠缠,想推你一把罢了。”韩焉叹口气,作个无可奈何状。

我猛地想起一事:“那晚引我到文思地牢的真是你?”

“现在才想到?”韩焉大大叹气,“看来,我似乎将你想得太聪明了。”

我哼了一声:“你要讨好金杰,大可用别的法子,何必这般下作?”

韩焉瞅我一眼:“莫忘了,在豳国时,你我可是两路人,金杰那头儿我不拉好了,你能这么容易得了豳王信任?”

我心里冷哼,你我岂非本就是两路:“文思受辱,我自有责任,可你也逃不了!”

韩焉望我一眼:“若不如此,难道要我那时就杀了白槿不成?”

我身子一阵发凉:“白槿…豳国的事儿就不说了,申国的时候,你又如何?”

韩焉笑笑:“跟着你,自是将你一举一动告知皇上,看你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真是有趣。”

“那次遇到袭,只怕也有你的安排吧。”我凝神望他。

韩焉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你竟然看出来了?”

“申王犯不着杀我,可那些人就像不要命似的。”我哼了一声,“本以为有刘钿的人在,后来觉得你的嫌疑较大。”

韩焉叹口气:“其实这些人是皇上安插的,你也没想错,里头儿确有刘钿的人在,不然也不用吃那份苦头儿。”

我一皱眉:“父王派的人?”

“和他帮着刘钿引申王上钩是一个道理。”韩焉伸个懒腰,扭扭脖子,“还要问甚么?”

“还有二个。”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得强打精神,“其一,第二次入豳时,抓了文思又去救的,是不是你?其二,你心里与父皇不是一路,可是?”

韩焉一愣,垂目想了半晌方道:“第一个,我不想答;第二…我不能答。”

我冷笑一声,拂袖而起,行至院中,自袖中取出油纸包好的黄箭,点了引线,不时射入天际,散成一片金黄。

韩焉起身行至我身后:“轻声道,你恼了?”

我回头笑得灿烂无比:“我?自然不是。要恼,也该文思来恼,我还不配!”

如人饮水

韩焉叹口气:“你怪我?”

“自然不怪。”我立起身来,走入阳光所及之地,这些话说得身上阵阵发冷,“你预备怎么对付白槿?”

“皇上没发话儿,哪儿轮到我动手。”韩焉低着头,浅浅的笑。

“这么听话?”我倒笑了,咬牙道,“你性子高傲,竟会受制于人,真叫我刮目相看。”

韩焉叹口气:“世间尚有‘不得已’三字,你莫非忘了。”

我摇头立着,有穿堂风过,带来一阵桂子香。

浮香暗涌,水榭楼台,璀璨流光,耀如朗星。风过俱往矣,奈何,奈何!

韩焉低声道:“我是何人,你日后自会知晓,何必今日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我回首一望,眼前人如玉如璃,玲珑通透,复思及此人所作所为,心里百味杂呈。

韩焉突地一笑:“若你无话可说,换我来问。”

我微一颔首,他行至我身侧,与我并肩立于阳光之下:“行刺之事,你如何看?”

“说不好。”我叹口气,“久明地界太敏感,要有事儿,只怕也是父皇一辈的了,哪儿是我能管的。”

“那你还来?”

“若不来,岂非更糟?”我凝神望他,“你跟着父皇,当知他心中所想,又何必来问我?”

韩焉不说对,亦不言非,只一笑又道:“我有刘钿的消息,你可要?”

我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你要我用甚么来换?”

韩焉低头默想片刻:“我要甚么你都给?”

“你不是傻子,我亦不是。刘钿能值多少,你岂非比我清楚?”我微一摇首,并不多言。

韩焉却突地笑了:“为何你我说话,总是这般累人,不是算计,就是试探。”

“说来也容易。”我叹口气,“你我这样儿的人,本就该是兵戎相见,亦或各为其主斗智斗力。隔阂已生,又何必问当初。”

“何必问当初?何必问当初…”韩焉轻笑道,“既你已目我为市侩之徒,那我倒无可顾忌了。刘钿现已离了陈境,不日即回东也。他是皇上派去的,你该晓得为何…”

我扬手打断他:“我不晓得,你言明吧。”

韩焉望我一眼:“你怕得不偿失,索性问个明白?”

我只一笑:“随你想去。”

韩焉垂目道:“皇上本是想叫刘钿娶了刘滟的,谁知刘滟一门心思看上你了,安俊侯自是顺水推舟。你这笨蛋,竟然猜错了皇上心意,弄到今日这境地。”

我摇首一叹:“他那心意,几人能猜着。”

“其实皇上心意极容易猜,你日后只用记着,往为你好的那头儿猜就是了。”

我瞅他一眼,并不答话。

韩焉又道:“其实皇上猜疑心极重,若非如此,当年又如何会下久明、逼死兰修王?”

“事儿涉前代,我管不着。”

“可你也该晓得,行伍间,安俊侯并不与皇上有多亲近,反是与当年的十四王子走得颇近。”韩焉凝神望我脸色,“皇上却杀兰修王,大用安俊侯,你可晓得为何?”

“兰修王起兵为乱,死不足惜。安俊侯是父皇兄弟,大用又有何不可?”我避重就轻,斟酌着选词。

“前代之事,你当比我更清楚。”韩焉摇首道,“初时先王是极爱当今皇上的,但并非愿将大位相托,只觉皇上是一方猛将,可保万世安宁,却作不得一代明君。”

“父皇性子猜疑,有时不免争勇斗狠,虽是贤明,一旦登极,难有治横。”我缓缓言出,倒也不怕韩焉说我毁谤当今皇上。

韩焉点头道:“当今皇上执剑登位,很大原因是为着长公主,这你晓得吧?”

心头似被针尖一刺,隐秘伤痕被揭开来,有种赤裸裸的难堪与伤痛,只得点头示意,也算交代了。

韩焉轻声道:“先王贤明,怎会不知皇上与长公主之事?就怕弄出不雅,才远嫁长公主,孰知竟叫皇上记恨了。况先王诸多考量,最后下定决心不愿将大位相传,这才弄出血溅东也之事。”

我强笑道:“你倒晓得不少。”

“其实你也晓得,先代遗臣又有哪个不晓得?只是于他们而言,谁作主子又有何不同?天上地下的,自然是王室子弟。”韩焉搭上我肩头,“诸如你,若非如此,又怎会有今日风光?”

“风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我面上淡淡的,抚开他手,侧行一步,站得远些。

韩焉也不以为意,接着道:“刘钿总算长子,皇上久不立后,自是为你。这几年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你?”

“他究竟给了你甚么好处,竟叫你这般死心塌地为他?”我眯起眼来,道出心里疑惑。

韩焉一愣,额尔叹笑道:“也是呢?我为何替他说好话,白白叫你不快?”

我静静望着他,眼神试探,不叫他逃开。

韩焉复叹道:“真论起来,我不该替他说话,可皇上却叫我明白一事儿,谁说王家无情无爱,只是,只是…”

“只是王室之中,几多无奈。纵有情爱,也是血淋淋的,叫人不敢受,却还得三呼万岁谢恩。”我摇头笑笑,喉中荒凉苦涩。

“皇上给的,总是天大的恩典。他真要对谁好,若不被天下人诟病,就要自个儿受着不被明了之苦。”韩焉柔声道,“若你日后登位,可别如此。”

我想了一回子,方道:“你这清客倒是不错,父皇没有看走眼。”

“可你却看走眼了。”韩焉笑了一回,眼里几多叹息。

相对无言良久,我强笑道:“今日后,你去何处?”

“自是替皇上办差去。”

我心里一动,说出口时却又变了言语:“那你多加小心。”

韩焉却眼里一动:“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倒是稀奇。你就不怕皇上是要我对付你?”

“如你所说,他既爱我,又怎会舍得痛下杀手。”我摇头道,“倒是劝你一句,飞鸟尽,走狗烹。”

“晓得了。”韩焉突地一笑,一扫先前暗苦之色,竟焕发别样神采,“你竟懂得替我打算,真叫我受宠若惊。”

他如此说,倒叫我一愣,尚不曾理清,他却环上颈间,贴着我面颊道:“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若没建好那三窟,如何敢作狡兔?”

“你是狡兔?我还当你是忠犬…”

却一愣,韩焉已垫着脚尖吻在我额间。

额尔松开,他笑得开怀:“狡兔许是不当,但我却知你是来捉我的猎犬。”

我叹口气,拉起他手来:“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也不会为难你。”

韩焉左眉一挑:“安分守己?如何算是安分守己,不坏你万世基业,不扰你登位大举?刘锶,你比皇上还自私些。”

“自私?那也无可奈何,我有的本就不多,若不看好了,怎么死的还不晓得呢。”我嘴角一扬,抚他鬓角。

韩焉握住我手,眯起眼来:“还是趁着现下多看两眼,再过几日,这手,这身子,这人,全都是别人的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刘滟么?有趣有趣。”

韩焉垂下头来:“你可记得以前应过我,若我作了甚么你不愿之事,你要绕我一回。”

我颔首道:“自然。”

韩焉抬头笑道:“若我要杀了刘滟呢?”

我笑笑:“那感情好。”

韩焉又道:“若你不娶刘滟,我就不杀她。”

本以为他是说笑之语,他却纠缠于此,不由皱眉,他却又笑了:“逗你玩儿的,你还当真了。”

我叹口气:“韩焉,你想甚么,我当真猜不着。”

“你想甚么,我岂非也不晓得。”他亦叹气,十指扣住我手,“明明站得这样近,却总觉得离你更远了些呢?”

我正要答话,张庭却远远跑来,口里唤道:“三王爷,三王爷——”

韩焉身子一抖,猛地抽回手去,行开一步。突地一空,竟有几分惆怅。

张庭奔过来,口里道:“中军破城而入,外头包围已乱,可冲出去。”

我一点头:“韩焉你先掠阵,有劳张将军护送父皇先行,我自断后。”

“你要多少人?”

我暗想一阵:“五人足矣,其余之人张将军带上稳妥。”

“朕又不是甚么宝贝,要那么多人作甚?”

我一回身,见长公主挽着武圣行过来,忙的躬身:“父皇不可如此言。九五之尊,天下社稷安康俱在一身,怎能不仔细?何况…”我瞅眼长公主,“何况长公主身子娇贵,也不容闪失。”

武圣眼中柔光一闪:“真是大了,竟懂得体己人了。也罢,就依你吧,你也小心些个。”

遂一躬身:“谨尊圣令。”

武圣一点头:“那就走吧。这小宅子里困了几日,浑身不自在。”

韩焉等张庭引二人去了,突地伸手拉住我左臂,自袖中取了短剑,口里笑道:“这个借我用用,日后还你。”

竟不待我言何,折身先行。

我呆了一阵,忙的回神,选了精壮之士,与张庭护着父皇长公主一行杀出门去。

韩焉手持短剑,招招毙命,转眼间斩杀数人。士人受他鼓舞,无不拼死杀敌。张庭护住父皇身侧,一时也近不得身。父皇本是武将出身,自有威仪,持刀怒目一喝,竟吓退几人。却不恋战,手里扶了长公主且战且行。

我自断后,横剑街口,拦下追兵。武圣行过身侧时,耳语道:“能拖几时算几时,莫要勉强,莫要逞强。”遂点头应了。

暗自估算双方战力,当能撑到子敬蒋含中军来迎。

虽心知已立于不败之地,奈何敌众我寡,难免苦战。

奋力斩杀十余人,牵制追兵不得前行。方舒口气,却也见我方五人已折其三,剩下二人亦是血染衣襟。正被几人围住,眼看难以维系。忙的飞身来救,却露出左侧空隙。一贼侵身而入,眼前白光一闪,心内大呼不妙!

却不觉痛,抬眼看时,那人面目狰狞,缓缓倒下,背上一箭贯穿。来不及多想,手起剑落,救下那两人方回身细看,不由舒口气。

“爷,没事儿吧?”

“三哥!”

我笑笑,口里道:“可见着父皇?”挥剑斩杀一人。

镗儿于马上砍倒一人,方笑答:“见着了,父皇无恙,你放心吧。只是张将军受了点儿皮外伤,没甚么大碍。”

子敬跃下马来,与我背心相抵:“蒋含引皇上出城了,尹赜护驾,爷且宽心。”

我挥剑刺死一贼,方道:“贼首可擒获?”

“乱贼见大军破城,一哄而散,头目想来已潜逃。”

我微颔首,杀敌不提。

贼人见城已破,我方援军不绝,心灰意懒,或逃或降。

待收回久明县时,不过午时刚过。

波澜不惊

问父王讨旨,令子敬暂领久明县职,又留了蒋含镗儿带兵护卫父王一行。我轻骑单身,先回东也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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