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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 第三部+番外篇——by簪叶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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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儿还没说,大帽子先压下来了。也不提这茬儿,只管笑望安俊侯。

安俊侯抬眼见我含笑,叹息一声,跪下拱手道:“还请三王爷恕罪!”

我忙起身扶他:“岳父大人!”

他拧着不起:“三王爷恕罪,恕罪!!!”

我亦跪下:“岳父大人,有话请起来说。”

夫人亦叹道:“三王爷,随他去吧。”

我只得起身,不好上榻坐下,遂负手立着,静听他言。

“三王爷,这都怪我一时气愤,上了刘钿的套儿。”安俊侯叹了一声,“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旧恩怨了。”

我并不接口,只听他言道:“前后矛盾?三王爷说得好…”抬眼望我,藏着一摸尴尬,“实是有苦衷。”

我一点头:“愿闻其详。”

“我与武圣是同辈王子,我毫无大位野心,而武圣自小聪慧伶俐,很得先皇欢心。”安俊侯低声缓言,“他与之漴的事儿…我也是无意中晓得,当时又怕又敬,武圣好手段,说动我替他遮掩。”又叹口气,“但我劝他,先皇本也没几年好活,等他百年之后,一切不也是武圣作主?可他偏不听…终是兴兵逼宫。”

看来由此两人心生芥蒂?我略略摇头。

安俊侯瞅我一眼:“三王子定是想着因此我们兄弟起了龌龊…确实,那事儿,我管不着也管不了,甚至很是同情二人。但杀死亲父,这,这…”言罢垂目。

我叹道:“岳父可知,皇爷爷曾想叫父皇杀了我?”

安俊侯低声道:“晓得。”我一挑左眉,只听他接道,“可武圣不肯虚与委蛇…这才叫先皇动了废立的念头。”

我一愣,这倒真没想到:“这么说,父皇起兵,虽有预谋,却也有逼不得已?”

“公允而言,确是如此。”安俊侯叹口气,“这事儿走漏了风声,武圣先发制人,血洗禁宫…”

“与兰修王之事,有何干系?”我转身踱步。

安俊侯垂首道:“本来…先皇是想叫他…”

我略一颔首:“晓得了。后来为何又与岳父大人扯上干系了?”

“王子中我与他交好,武圣就叫我为说客,可两人早因着尹赜母亲之事生了芥蒂,现下加上皇位江山,怎能不眼红。”安俊侯叹口气,“命也,命也!我曾劝他投降,依着武圣的性子,断不会加害,可他不听,终是招致杀身之祸。”

我默然无语,行了几步方道:“因这事儿又怎地与父皇起了龌龊?”

“一则我也曾劝他逃走,武圣以为我不忠心,二来…毕竟我晓得他的秘密太多,伴君如伴虎啊!”安俊侯苦笑一声。

我不由感慨。事故王室中安俊侯能保命,甚至官拜侯爵,自有封地。父皇对你青睐有加,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可心里终究忌惮。你躲在封地深居简出,也是想求个太平吧。

“这几年,皇上大肆兴兵,灭国无数,我晓得他是有大志向的。”安俊侯又道,“可他愈是恩宠,我心中欲惊…”

“所以岳父大人听信了刘钿挑拨?”我斜眼打量他,见他叩首不答,遂叹道,“刘钿若有十足把握,又怎会找岳父大人?白白叫父皇猜忌啊!”

“我也劝他莫要如此。可他像鬼迷心窍一般,唉…”夫人擦擦眼角,“后来武圣透着意思想结为儿女亲家,老爷还担惊受怕很久,刘钿就说借机入京,另有打算。”

我叹口气:“刘钿当真是爱慕滟儿妹妹么?只怕未必。”

安俊侯躬身道:“三王爷说得是。武圣请我入京,一来是之漴回来了,怕她寂寞,故招我回京;二来,也是想试探我心意。”

“可惜父皇此举,倒叫岳父更为忌惮,这才下了决心与刘钿合谋吧?”我行了几步,连连摇首。

安俊侯叩首一记:“还请三王爷责罚。”

我上前扶他起身:“岳父请起,锶儿没这个权力言责罚之事。”

“还请三王爷小心韩焉。”安俊侯肃颜道。

我挑眉一笑:“怎么说?”

“初时我以为他与刘钿一党,豳国之事更叫我深信不疑。可兴兵陈国时,我见刘钿并不放心他,派了刘锐同行。详情我也不晓得,但若非刘锐临阵卖了韩焉,他亦不会被抓为人质,要挟三王爷。”

我皱眉道:“岳父大人还晓得甚么?”

“这事儿后来我问了武圣,他只淡淡说了一句,‘韩焉是时候该死了’,端的吓出一身冷汗来。”安俊侯一脸后怕,“时武圣瞅我一眼,只说我作得那些,他早就晓得,不点破,只为着与他大计无碍,这才装着不知,叫我好自为之。”安俊侯叹口气,“武圣运筹帷幄,对滟儿也视同己出,我能如何?”

我拉起他手来:“岳父…”

他反手拉紧我:“我虽不晓得文清娘娘之事,但我知道武圣对三王爷是真心不假,奉紫迎紫两个丫头,是刘钿的人,有些事我身不由己,但我不能一错再搓。滟儿,是我最疼的女儿,还望三王爷好生待她。”

我叹息一声,真是繁复驳杂,若非父皇在后头儿看着,早已出大乱子了。

安俊侯又道:“我也没想到韩焉竟是虢国王子,他初时只说是东虢虢主,我目他为江湖人士,并未留心。可现下看来,端的小看他了。亚岁之事,挑明是刘钿之举,但韩焉虽与他分道扬镳,难保不会再次勾结。”

我叹笑道:“刘锐来,我晓得是为甚么了。可镗儿也来,倒叫我想不透了。”

安俊侯瞅我一眼:“三王爷当真不晓得?”

我心里一动:“刘锐来,自是为刘钿说项,镗儿他…”

“三王爷放心,我不是陈王,四王子自不会成第二个韩焉。”安俊侯摇首道,“相信三王爷从未怀疑过四王子,他此番前来,并非与刘锐同行…”

我眼前一亮:“原来如此!”镗儿果是假意投靠。我早告知他安俊侯与刘钿是一路,他小心打点,苦心查探。自我将秦莘交给他,又叫他查过四大密侍之事,他那般聪慧,只怕已是想到其中奥妙。暗地里与刘钿交接,只是替我打算。那一剑,就是为了叫刘钿全心信他吧。

不由摇头苦笑,镗儿,虽说要骗必须全瞒了,可与我商谈不是更好?现下刘钿不见得全信你,还弄得自个儿亦处危地,若非安俊侯改了主意,真不敢想你会如何。

安俊侯见我沉思,小声道:“三王爷,现下怎么办?”

我挑眉一笑:“怎么办?自是去见刘锐。”

粗歌薄酒

鸬鹚杓,力士铛,壶觞樽罍。丹阕绿烟下,枯枝堆玉间,一人独酌。

我笑道:“六弟好生风雅。”

转回头见是我,却是眉头一拧,星目黯淡,抿唇不发一言。

自坐于他身侧,举杯而饮,不由皱眉:“可惜了这鹦鹉杯。”

刘锐挑眉横目:“这世间表里不一者多如牛毛,岂非独此一件?”

我略一沉吟:“六弟似有所指。”

刘锐轻放酒爵,负手而起:“你倒聪明。”

遂笑道:“我与六弟一父同胞,平日里少些亲近。今儿正好遇上,不妨同饮。”

刘锐理理白狐裘领,傲然一笑:“你以为躲到六叔这儿就太平了?没的好笑。”

我眯眼道:“六弟不笑,我亦不笑,不知有何可笑,何人可笑?”

刘锐一时语塞,涨红了小脸:“我又没请你,干嘛喝我的酒?”

我倒觉着有趣:“这酒非桑洛,亦非醁琼,不过是下等酒。六弟竟如此珍爱?”又垂目含笑,“不过也是。六弟选人亦是如此。淡而无味,寡而生泽,端的合衬。只可惜了这酒杯,可惜了这风月…”又捉狭一笑,“难怪六弟言表里不一,佩服佩服。”

刘锐气得满面通红,却又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狠瞪我一眼,气呼呼坐下。

我淡淡一笑,捏着酒杯把玩:“六弟心里有气,只管冲我来,何苦为难我岳丈大人?老人家,气不得。”

刘锐哼了一声:“刘锶你少张狂。莫忘了你现下可是钦犯!”

“钦犯?”我哑然失笑,“怎的不见朝廷发下檄文,红榜官印的来捉?”

刘锐一瘪嘴:“别以为父皇压着这事儿,你就得意了。你那点儿丑事当我不晓得么?”

我朗声一笑:“刘锶无事不可对人言,倒还真不晓得六弟说的是甚么。”

刘锐满眼厌恶:“若非大哥不想坏了父皇名声,你早就…”说时啐了一口,不再言语。

我挑眉笑道:“我当是甚么事儿!不过这可奇了,你能想法子撺掇着陈王那般下手,这时候儿倒手下留情了?”

刘锐哼了一声:“谁叫韩焉那厮不识时务、不识抬举!活该!!”说时眼珠一转,“不过陈王也太心慈手软了,竟没弄死他。真是活该他丢了江山,也丢了自个儿的脑袋。”

小小年纪,心思怎的如此歹毒!我听得眉头紧皱,缓缓捏紧酒杯,嘴角勾起强笑道:“韩焉也算帮过你们大忙,这回子想他死,也不怕父皇怪责么?”

刘锐翻个白眼:“父皇?没有父皇的意思,谁敢动这念头!”又横我一眼,“刘锶,可别怪我这作兄弟的没提醒你,父皇可是一心要除了他的,你再与他裹在一处,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默想一阵方笑道:“原来大哥一直对我手下留情啊?看来刘锶真是愚钝,罪过,罪过!”又一转目,“却又不知六弟千里迢迢来这儿,所谓何事?”

“自然是…”刘锐猛地一顿,“我为何告诉你?”

我忍不住掩腹而笑:“有趣,当真有趣!难怪大哥会如此中意六弟。”

刘锐面色一白:“瞎说甚么?”

我瞅他一眼,低声道:“六弟莫慌,此事我并未叫第三者晓得,宽心耳!”

刘锐皱眉道:“你晓得又如何?你与老四老五不也是…”

“呵呵,此言差异。”我展眉一笑,“我与四弟五弟情意深重不假,可谓兄友弟恭,断无越礼之事,做不到如大哥与六弟这般亲密无间,真是惭愧。”

刘锐面色转红,忍不住拍案而起:“刘锶小儿,徒逞口舌之快…”

我扬手打断,横他一眼冷道:“六弟,口舌徒劳,何益之有?白白污了他人双耳,脏了自个儿名声。”

刘锐忍下半句咽回去,忿忿坐下,尤自怒颜相向:“看你张狂得了几时!”

我举目远眺,暮烟薄霞,耳侧穿风过林,不由笑道:“六弟,不如你我作个交易?”

刘锐瞅我一眼:“你也配?”

我大笑道:“横竖你不吃亏。怎么,不敢么?”

刘锐一跺脚:“谁怕了?!”

“那好!”我挑眉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刘锐面上有些悔色,尤自嘴硬:“这可是我听大哥的话,不是怕了你刘锶?”

“大哥?”我玩味的一笑。

刘锐面有不甘:“大哥早说会在这儿遇着你,你也定会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要我只管应承你就是。”

“是么?”我面上一笑。刘钿,你怕我不利刘锐么?有趣,有趣!

刘锐一撇嘴:“废话少说,甚么交易?”

我负手起身踱了两步:“你是弟弟,叫你选好了。或是我们互问一题,或是要求对方作一事。”

刘锐张口一愣,我接道:“若问,则必答真话;若行事,必不可害人性命、危及社稷。”

刘锐想一想方道:“若我两个都想呢?”

我立住顿首:“随六弟喜欢。”

刘锐轻道:“看来大哥所言不差。”

我装着未闻:“甚么?”

刘锐忙摇手道:“没甚么,没甚么…那我先问!”

我挺直脊背:“请!”

刘锐起身道:“你真是父皇与长公主的…”

我心内冷笑,面上却正色道:“此事大哥与六弟不是早已知晓,又何必来问?”倒也觉着好笑,我不过说个模棱两可,既没认甚么,亦非否认甚么。你心里所想,自会往上头儿靠。

果不其然,刘锐点头而笑又道:“该你问。”

我摇首道:“六弟不是还想我作一事么?请说。”

刘锐眼珠子转得几转,咬住下唇:“你…能不能不与大哥相争?”

我忍不住笑道:“这叫甚么话?我何曾与大哥相争…好,好,我应承你就是。若以后大哥与我要甚么,只需他亲自开个口,我定让予他。”

刘锐颇有些诧异:“你答应了?”

我展眉莞尔:“这不是约定之事么?”

刘锐皱眉垂目,我心内暗笑。刘钿,纵你能料到我会为难刘锐,却想不到我会用这作弄人的法子吧。也就摇头一笑:“那么该我问了。”

刘锐点头望我,遂笑道:“烦劳六弟详述陈国所行之事。”

刘锐一惊:“这,这…”

我趋前一步:“六弟想反悔不成?”

刘锐连连挥手:“不,我,这…”

我笑道:“六弟方才问的,我可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六弟若是顾忌甚么,那刘锶可以坦言相告,今日之事,所言之语,定不与他人言。”

刘锐叹口气:“好!算我上了你的当!陈国是吧?本来父皇派了韩焉与大哥去,是设计大哥与陈王联合抗你大军。大哥只说与你有隙,而陈王由此靠山,可先知你军务,得保陈地太平。而你久战不下,父皇必定震怒,责你延误战机。大哥再从旁进言,可叫你撤兵失权。军里有刘镗内应,指你好大喜功,指挥失当,到时候你失宠于父皇,大哥再有旁侧相助,得登大位,必奉边地千里,以谢陈王!”

我连连点头:“好计好计…只是空口白牙,陈王会信?”旁侧?是谁…此时不好问这个,只得忍痛放过这一良机。

刘锐转身不屑道:“大哥用了前头儿诸国的例子,还刻意带了慕容家的小子去,陈王有几个脑袋敢丢?何况又有韩焉在,一说是东虢虢主相助。韩焉那一张嘴,直说得陈王乐翻了天。再说先前,刘镗故意败了几场小的,更叫陈王深信不疑。”

我暗自颔首,端的妙计。若不是我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倒还不晓得何日可下陈地。只父皇的念头,定是要取了陈地的,那些话儿,只怕对刘钿他们亦是有所隐瞒。此事与汐阑事同,为何父皇与刘钿故技重施?

刘锐哪儿想着我转了这许多念头,自顾道:“本来汐阑之事就该如此。算你运气好!反叫大哥白白被父皇责骂。不过此番父皇说了,陈地只为第二,第一要务乃是借陈王之手除了姓韩的!”

我心内一惊,此法真是歹毒:“这么说,也是你们挑唆着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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