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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流深 第三部+番外篇——by簪叶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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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圣盯我片刻,轻道:“你以为皇上是甚么?”

我一愣,他又道:“皇上是人么?不是,他不可以有人的感情,不可以有人的欲望,不然,就不是好皇上。你看了朕的例子,还不懂么?可皇上也不是神,虽然皇上必须要自己如神一般,但他终究不是…”

“可我从未想过要做皇上!”我握起拳来,咬牙切齿。

“江山不可儿戏。”武圣缓缓一笑,“你是朕的儿子,是朕选中的儿子,所有的一切,由不得你!”

“所以你杀了那么多人!”我怒极,一拳挥过去,却被他牢牢抓住。

“朕只是替你除了杂草。”他竟然含笑轻道,“朕也不是甚么人都会动手,不是么?”

“为甚么?”我恨道。

“你可以宠他们,可以疼他们,就是不能爱。”武圣慢慢松开我手,“爱了,就会看不清,听不明,会做错事,这对皇帝而言,是致命的…”他突地一笑,“还是你想像朕一样,被自己最爱的那个儿子,深深怨恨?!”

我身子一抖:“你打算怎么对付韩焉?”

“韩焉?”武圣瞅我一眼,“他比你聪明,他也比你有勇气,所以,朕非杀了他不可!”

“不——”我撑起身来,一把拉住武圣衣袖,“他不该死,不该死…”

“他只是朕从虢国捡来给你玩儿的,你却太看重他了。”武圣拂袖冷面,“这样的人,怎能留?”

我胸前一阵难受:“父皇,你不会已经…”

“放心,他现在还活着。”武圣面上一缓,“朕不杀他,也因为他确实于你有恩。”

我苦笑道:“他曾数次救过儿子性命!”

“这回也是。”武圣深深叹气,“胡太医下的毒,没药可解,可韩焉愿以用毕生功力,替你驱毒…”

“那他会怎样?”端的心急,竟忍不住大声。

武圣望我一眼:“性命无忧,只是,不能再动武了。”却又宽我心似的道,“朕晓得之漴也很喜欢他,你也是…朕不会下手的,这才将他收为女婿…”

我忍不住大笑:“这算是格外恩宠么?”

武圣摇首道:“他性子与你一般,骄傲狂放,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怨恨你,也不会离开你…”

我笑得喘不上气:“父皇,父皇,你真替儿子着想啊!”

“没错!”武圣傲然一笑,“你舍不得他,也不可能抛下这江山,朕知道…你想死是吧,朕偏叫你死不成!一将功成万古枯,你不会不懂!”旋又放缓声调,“锶儿,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过心软。”

我横他一眼:“这样的人也配当皇上?”

武圣笑道:“可你最大的好处,就是晓得自己心软。”他双目炯炯有神,“所以,你懂得克制自己,这是多少帝王都作不到的,朕…也做不到。”

我苦笑连连:“父皇,你说这些,无非是告诉我,这江山,是我的命;所有的一切,都是逼我就范的筹码。”

武圣低声道:“不杀韩焉,不杀白槿他们…已是朕的恩典。”

我勉力躬身:“儿子谢恩了!!!”

武圣笑得无比舒心:“朕一辈子没作过甚么好事,但生平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你这个儿子…”

我扬首一笑:“儿子一辈子没作过甚么坏事,但生平最无奈的,就是作了你的儿子!”

他面色一变,扬起手来,我含笑闭目,却久久不曾迎来面上火辣辣的一记。

“锶儿,你恨朕好了,你恨朕,就不会恨自个儿,也不会恨你母亲…”那声儿没由来的凄凉,“你是朕的心头肉,朕不怪你…”

我缓缓睁眼,却头一次发现,父皇老了。

“韩焉怎么办,全在你一念之间,你当然可以和他浪迹天涯,也可以和他天各一方,但朕知道,你会选出最好的。”他缓缓起身,“朕晓得,你想见他,他就在外面候着,你这回子可要见?”

我身子一抖,只盯着门口不语。武圣摇首一叹:“传他进来吧。”

无处可寻

青衫蓝袍,眉目如画。脚步轻捷,一点一点,踏在我心上。

“怎么?”

我展露笑颜:“韩焉,过来坐。”

韩焉亦是满面笑容:“怎么这般客气?真不像你。”

我瞅着武圣行出门外,方抬手道:“我睡了五天?”

韩焉握住我手,坐于榻侧:“可不是,整整五天,竟没醒过。我从不知你贪睡到如此地步。”掩口一笑,毫无异样,“这回你可惨了,又欠我一条命。”

“反正也欠的多了,我不在乎。”我眨眨眼睛,笑道,“或者我应承你,这条命你何时要,随时可给。”

“你当自个儿懑的精贵不成?”韩焉一扭我耳朵,“不过是个傻子,我要来作甚?”

两人齐齐大笑,竟止不住。

我擦擦眼角泪水:“真是好久不曾笑过,连眼泪都出来了。”

韩焉背身立起:“五天没醒,你该好好洗脸才是。”自去弄水。

我歪在枕上:“啊呀呀,你竟没帮我洗洗?真是没良心,你前回睡了几个月,我可是天天儿帮你净身洁面,一点儿没马虎…”

“这么点儿事儿,你竟说到今日,好没意思!”一块巾子飞到脸上,把我后半句打了回去:“再说这宫里多得是丫头奴婢,何必找我?”

我嘿嘿一笑,顺手擦了脸:“好好好,不说就是,夫人脸皮薄,相公孟浪了。”

韩焉瞪我一眼:“五天睡糊涂了?胡言乱语!”回身坐下,递了茶来。

我漱口罢了,瞅着他半晌没开口。韩焉收拾罢了,却见我直愣愣盯着他,面上有丝薄红:“看甚么?”

我摇首轻笑:“韩焉,我们走吧。”

韩焉一愣,我又道:“韩焉,我们走吧。”

他勉强一笑:“去哪儿?御花园的梅花快谢了,翠羽山的倒该还有…或者去吃酒?不过你身子刚好,不能尽兴…”

“不是御花园,不是翠羽山,也不是酒楼茶肆。”我一把拉起他手来,“天涯海角,哪儿都行!”

韩焉眼圈一红,推开我手:“说甚么傻话…”

我垂目道:“韩焉,你可晓得留下来,你我会如何?”

“你会是圣明天子,我会是皇亲国戚。”韩焉轻轻一笑,“不好么?”

“我…”我喉间一堵,颓然摇首。

“刘家经不起折腾了,你也是。”韩焉依旧含笑,“天涯海角,就当你我的美梦,不去作,就不会醒,不好么?”

“韩焉,你会甘心?你怎么会甘心!”我低唤道。

“我不甘心,我是不甘心。”韩焉收敛笑意,“可我若把你拐跑了,得罪的,将是天下。”却又妩媚一笑,“我有胆子得罪你父皇,有胆子得罪你的夫人,有胆子得罪你的侍卫大臣,我却没胆子得罪你的百姓…”

我扬手一愣:“甚么?”

“刘锶,其实我自个儿也很奇怪,为甚么会对你…”韩焉垂目一叹,轻轻抚摸我指尖,“这五天,我想了很多。你最惹人注目的时候儿,不是房闱床缔之间,不是斗智斗力之刻,而是君临天下、气象万千。我愈是与你为难,愈觉着你有一主之风…”

“父皇给了你甚么好处?”我皱眉道,“你今日口吻与他别无二致!”

“是么?”韩焉挑眉一笑,“我打小自恃甚高,可我心太野,不是居中南面的料儿…”一掩我口,就又笑道,“可你能说出这话来,我觉着…快活,真的,我从没像现下这般快活。”

我眼眶一热:“那就不要离开我,和我一起走…”

“武圣这么作,已是网开一面了。”韩焉摇首道,“你要走,没人能拦你,可你当真忍心看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再烽烟四起,再血流成河,再…”

“住口!”我一皱眉,“韩焉,说实话。”

韩焉一怔,笑道:“我没…”

“韩焉,你我之间,还要骗来骗去么?”我冷冷瞅他一眼,他身在一颤,垂下头来。

“没错儿,你我一走了之,没人能奈何咱俩!”韩焉轻道,“可我晓得,你会后悔。”

“后悔甚么?”

“得了一件,总会想着舍的那一件。”韩焉轻笑道,“不说江山社稷,就论一情字,你随我走了,心里就当真放下了么?”

我没有答话。

韩焉摇首道:“你不愿骗我,我又快活又难受。你跟我走了,我前面,就会排上一堆人的名字,我虽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人物,可也不愿作最末一名。”

我扬面预言,他却抢道:“可我留下来,就是不让武圣那老家伙好受,就是不让你这傻子太过逍遥!”声儿透着酸楚,面上却笑得开怀,“我才不会像白槿和慕容泠,没志气,没魄力,想要甚么不去抢…”

“他们…怎么了?”我略略一惊。

“还能怎样?若不是出家避祸,武圣会放过他们?”韩焉叹口气,“这还得谢你,若不是顾忌着你,武圣早杀了他们百八十回了。”

“父皇那儿,不会怎样…”我尤自一试,抬眼望他。

“若无万全准备,有几人敢任凭别人胁持而面不改色?”韩焉凄然一笑,“张庭一世英雄,领军三十载,又怎会连个小小的东也都受不住?”

我一怔:“你攻城时见着甚么?”

韩焉一笑垂目:“不过是见着狗咬狗。”

我身子一寒:“禁军是父皇直属卫队,我早该想到…”

“你以为中军是你直属,就可大意么?”韩焉摇头叹笑,“刘锶,你根本不懂你父皇。”

“我确实不懂,”我不由笑道,“我原以为其家四个小子他是晓得,却没想到影儿映儿他也晓得。”

“这么说,郭俊的事儿…”韩焉一愣,我摇手一笑。

“为了取得刘钿信任,郭俊只能接受刘钿的好意;而影儿,不,霓月若是拒绝郭俊,她的身份就会暴露。”我呵呵一笑,“若说这里面父皇没有插手,打死不信。”

韩焉身子一抖:“他…为甚么…”

“就为给刘钿借口,让刘钿放心的来篡位,让那些明的暗的统统现形…细想起来,你不觉着一切太过顺利,太过顺理成章,以致显得牵强没么?”我自榻侧取了茶杯,缓缓满上,“父皇算得太细致了,他连你我的心思,甚至他自个儿,都算进去了…”也就饮了一口,“还好,他算计的目的,不是要我死。”

“眼下的情致,是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只能好好儿留下了。”韩焉突地一笑,“你却还想逃?”

“其实又能往哪儿逃呢?”我自嘲一笑,“你说得对,就算我逃了,他也有法子把我骗回来。”扬手一扔,将瓷杯砸在门上,唬得外头宫女忙来收拾。

就又无语对坐片刻。

我只管瞅着,歪在榻上,韩焉待宫女退下了,方轻道:“我晓得你想叫我走,但现下,我走不了了。”

我叹口气,抚他面颊:“你功夫没了,外头儿太危险。”

“留下来,岂非更危险?”

“不,留下来,至少有我。”

韩焉眼里一红:“我又不是女人!要你保护不成?”

“上次在柏舟客栈,你喝醉了酒,是为甚么?”我话题一转,“能让你那样说话,究竟为甚么?”

“不过是见了个人…”韩焉面上一红,却又眼色一暗,“你别问了。”

“好,不问就是。”我亦不勉强,只轻道,“东虢被父皇亲口认了是皇产,就是削了你权责;朝里你没根基,不是父皇对手;在外,你又没了武功,更是凶险。”叹口气,又道,“你性子高贵,不惯受人恩惠。我不是瞧不起你,而是…我欠你太多…”

韩焉叹息一声,拥住我道:“你猜到甚么了?”

我扶他发髻,苦笑道:“你真狠心。”

韩焉却轻轻一笑:“说啊。”

“你这是最后一次来见我么?”

他身子一震,扬面道:“你怎么知道?”

我摇首道:“你说了一大堆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我还能怎么想?”

韩焉突地一笑:“刘锶,我就中意你的小聪明。”

我贴着他耳侧轻道:“当真要娶沁儿?”

“嗯。”他的手,缓缓滑进我衣襟内。

拉他上榻,扣着他手腕:“之后讨块封地,远远离了东也?”

“嗯…”他解了我衣带,伏在我身上舔吮。

“…这与你远走江湖…有何不同…”我轻舔嘴唇,身上有些烫,冷的热的蒸上来,眼前氤起阵阵光彩。

“有…很多…不同…”

俯身含住他唇间,呢喃道:“沁儿…喜欢吃咸点…”

“可你…喜欢甜的…”手温柔的抚在胸前,忍不住弓起身来。

“沁儿…爱喝茉莉…”解开中衣,里面每一分每一寸,无不熟悉。

“我家只有桂花。”

猛地一凉,原来是他掀了锦被。

赤裸的身躯,早春薄凉,玲珑香,寒色万千。

他俯身吻我:“我家只烧佛手,只喝花雕,只使檀木,只种白梅…”

我忍不住一笑:“何苦?”

“你若不想日后我抱着刘沁却叫你的名字,今儿就依了我。”

“我真没想到…”连连叹笑摇首,“韩焉,你也有耍赖的时候儿。”

他没有答话,眼里透着酸楚,深深切切,我叹笑一声,环住他颈子:“我的命都是你的,还在乎这个…”

清爽的呼吸占据了唇齿,也占据了头脑与心房。

被男人亲吻,被男人拥抱。

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躺在他人身下。

疼痛,是两个人的某种牵袢。我给过他,他承受了。现在,我亦同样。

甘之如饴。

并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快活。

如何快活?

譬如,你想要一件衣裳很久了,费尽周折拿到时,却发现只够时间穿一次了,你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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